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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也跟风讲讲家史——来自山西(一) -- 酥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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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也跟风讲讲家史——来自山西(一)

小时候是一个比较好问的孩子,所以零零散散记下了老人讲的很多事情,就在这里也跟风说一下我的家族历史。

我的爷爷奶奶都来自山西省原平县周围的村子,奶奶家和爷爷家的距离大概几十里地吧。我爷爷家有兄弟六个,而我爷爷的姑姑没有生孩子,就打算从她哥哥那里领一个走,我爷爷是老小,小时候估计长得聪明可爱,就被他的姑姑收为养子,也改了姓。他过继到的新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给他上学认了字,爷爷也算学习刻苦,解放后也上了些培训班,还学了会计。我的奶奶则是家里的老大,不识一个字,可能在当时农村的环境下也属正常情况吧。

在他们童年生长的环境里,当地属于日本人控制的范围,也有八路在活动。日本人在当地的作为和我后面提到的日本人在城市的殖民化统治不同,对农村居民更粗暴残忍,报告文学里把整个村的村民用铁丝捆着整个押到河边枪打刺刀捅得事情,在当地就真实发生过。

给这对年青人带来命运转机的是我爷爷族里的一个族叔,此人早年就参加了“决死队”,严格说来是徐向前带领的抗日敢死队,到解放战争太原会战的时候,已经是徐向前麾下的一名连长,如果他能继续在军队里呆下去的话,估计到老也能混到高级干部,可惜在太原城外突然发生状况,他自己说他的一只耳朵听不到了,上级在他耳朵那一侧打枪也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就转业在太原某局当干部了。后来在这位族叔的照顾下,我刚结婚的爷爷奶奶就一起从晋西北小山村被招工到了省城太原新建的机车厂,目前看来,这是他们人生最大的一次转折。于是他们把刚出生的我的父亲放在老家搬到了省城。

刚到省城,就是三年自然灾害,爷爷估计饿得受不了了,和奶奶商量是不是回村里还好些,至少能多点吃的东西,被大字不识的奶奶坚定否决,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女性的直觉可以仰仗。

之后的故事就没有很多好讲的了,估计和很多第一代凤凰男凤凰女的历程差不多。工作要兢兢业业,因为没有根基;家里亲戚要帮衬;大儿子十二岁回来上初中,因为名字奇怪(我父亲在老家的小名是“美丽”,他当时是一个黝黑倔强的男生)外加口音奇怪被同学们嘲笑;大儿子和弟弟们的关系紧张...一家人也就这么磕磕碰碰过下来了。家乡还是要经常回去的,毕竟亲戚都在那里,他们如果算第一代城市移民,我父亲算一代半,我算是第二代,但似乎已经和回去过几次的老家没有任何共同点了。

今天的海外移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关键词(Tags): #社会杂谈通宝推:老顽童,方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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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沙发?

有点儿糊涂:

比较好问的孩子,所以零零散散记下了老人讲的很多事情

之后的故事就没有很多好讲的了

前一句是有很多故事可以期待了,可以坐沙发听故事。后一句好像就此结束了?

太原机车厂趁着铁路大干快上的风,现在效益应该不错吧?

家园 支持,写点自己家的事情,可靠得多

也算是抢救历史,可以让更多的人看见第一手的资料,被某些人刻意制造的舆论忽悠了。至少让人知道,极端的看法,一团漆黑和完美无缺都是不客观的

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二)

下面就说说我姥姥一方.

我姥姥原来家住在山西省交城县.解放前晋中南的山西人从事的主业以商业为主,所谓晋商的名声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她全家住在一个叫燕居的宅院里面.当时是兄弟三人,分为三房,是典型的封建家庭,我姥姥属于三房的子女.

这个家庭的家长应该是我姥姥的大伯父燕喜,我有一天看到一本旧杂志<老照片>,意外地发现燕喜的后人,应该是一个出版业工作的女儿,很详细地描写了父亲当年经商的待遇.

作者曾访问了一位晋商员工的后人——燕师女士。她的父亲燕喜曾在乔家的德通票行当学徒。请看待遇如何:晋商的掌柜、伙计都由东家提供食宿。他们的伙食是:“每天中午有酒有囱。冬天午饭顿顿加黄酒,还加两个火锅,一个是猪肉火锅,一个是羊肉火锅。主食多是面食,花样繁多,有剔尖、拨鱼、拨面、涮面、拉面、擀面、圪垛儿、压河捞、肉包子、扁食、烫面饺子、羊肉饺子、脂油饼、油糕等,十天半月不重样。早饭晚饭一般是稀饭,冬天时,早饭另有油茶、面茶、配有各种饼子:太谷饼、炉食、糖墩墩、肉墩墩、火烧、卷子等。”这些吃食,对我这个南方人来说,不仅没有吃过,连听也不曾听说过。掌柜、伙计有这等吃喝,自然是很丰盛的了。

  交通呢?燕女士说,无论是探亲还是公出,“走平川是轿车接送,走山路多是驴拖轿,有时也坐架窝子(大约是当地的一种交通工具),民国以后也坐过火车,一应花销全由柜上支付,几十年都是如此”。

  收入呢?燕女士的父亲的“劳金”第1年银子2两,第2年4两。逐渐增加到第14年的100两。还可以享受顶身股,3年一分红,从0.5厘起,过5年加1厘。民国16年,燕女士的父亲辞商归里时,身股2.5厘,共分得银洋8000元。这些钱在当时可在交城城内买宅院两处,在城北坡底村一带买良田二三十亩。

又有一处,

在交城县城,有一个叫“燕居”的院落,一直是交城的书香门第,在300多年的历史中,曾出现过无数的文人志士。如今,燕居谦的儿孙们依然生活在这里。

光绪21年,19岁的燕喜(居谦父亲)得中秀才,一时名扬街市邻里。由于怕沾染官场习气,而且,当时山西有重商轻官的传统,第二年燕喜便到祁县 “大德同”票庄当店员。燕喜学识广博,又深受儒家伦理道德的熏陶,形成了他传统的为人处世哲理观念。“望子心切”的燕喜,从居谦三四岁时就教他背诵《三字经》、《百家姓》。上学后居谦又攻读《论语》、《孟子》、《三国志》。

不过他的女儿没提到的是,穿着讲究,辛苦经营家族的燕喜老来却饿死于三年自然灾害,儿女当时亦不能帮多少忙也,可见形势比人强,辛苦节俭上进,也不能说就没有老来冻饿致死之虞也.而后来此女三子女皆出国,却不料母亲在家里去世而无人知晓.

无论如何,可以判断的是燕喜本来是家里的家长,在乔家的票号里升到合伙人拿钱退休后,就把精力放在里经营家族上面.我姥姥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外祖父是一家布庄的掌柜,常年在外,只有春节才回家,但是媳妇必须在山西老家娶,在家里操持家务,抚育子女.这是晋商的传统,但也是家庭冲突和悲剧的源头,因为造成了夫妻之间关系生疏,儿女和父亲之间也不可能亲近.

还有一点是,这样的家庭在山西县城不算什么富贵,也就是中等偏上一点罢了,不过山西当时虽然算得上富裕,但物质匮乏闭塞,远不如今日,燕喜作学徒时乔家的伙食虽好,也没有什么鱼肉菜蔬.后面就要讲到,他们是怎么在解放前从有点家底的中等之家变为城市贫民的,而后来证明这竟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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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支持,我也山西的!
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三)

前面已经说了,燕居里分三房,老大老二老三,老二过世得早,没有子嗣,老大家只一个独子,老三家儿子多,就把老大顶到了二房里.所以最后分家的时候,老大家占了一处,老三家的占了两处.

我的曾外祖父娶过三房太太,第一房生了一儿一女后就去世了.那时候曾外祖父还在外地做掌柜,就受到他大哥寄来的信"你上一个老婆已经去世了,速归,我又给你娶了一个."娶来的这个就是我姥姥的亲娘,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

曾外祖母据说长得颇非常美丽,一共生了五男一女,除了三个儿子夭折,其他孩子都活到了今天.这里可见一斑的是解放前婴幼儿死亡率之高.

我的姥姥是曾外祖母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活下来的.在她上面还有前妻生的大哥和大姐.在姥姥童年的记忆里,虽然父亲每次的归来总带着远方来的糖果和玩物,但却总像一个外人.

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四)解放前的生活状态

上回讲到我姥姥家的院子叫燕居宅,有兄弟三房。这一段就试着从我姥姥的只言片语和看过的照片中总结一下解放前山西县城一户中等人家的生活。

服饰:当时的人穿的和清朝区别不大,除了男子留短发之外,但成年的女子几乎都还是缠足。冬天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平时男女老少衣着皆颜色朴素,只有这段描述中可以窥探那时候的好衣服是什么概念:

穿什么呢?“衣着穿戴十分讲究,属当时一流风貌。夏天穿丝绸长衫短衫,面料多用纺绸、串绸、春绸、宁绸、湖绉、线绉、石罗、夏布、玉水绸等;冬天常穿长袍、马褂、坎肩、呢子大氅,面料有贡丝缎、织绵缎、提花缎、坎缎、德国缎、铁机缎、礼服呢、直贡呢、双丝格、海胡绒、栽绒、平绒等”。

这些衣服,姥姥的伯父解放后还时常穿,直到去世。

女人的衣服似乎要严格很多,我姥姥的母亲年方三十几岁,就梳起了髻,穿黑色的衫袄和布鞋,看上去俨然一个老太太了。可能也只有大姑娘小媳妇,有稍微打扮下的理由。

总之,当地中国人的服饰直到解放前,都和之前的悠长岁月区别不大,我想其他地区也差不多。

当时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呢,首先生活节奏要缓慢很多。大部分时间用来聊天。聊天内容未免会涉及一些离奇的事情,所以当时的人都很迷信。姥姥的母亲在姥姥童年的时候,常常会因一些小事训斥她:

比如,有客人来了还在炕上躺着的话,就会被认为是不守规矩,不尊重人。

在家里唱歌也是要被训斥的“大姑娘家,嘴里囔囔叨叨的是什么?”

还有一次是家里来了客人,谈到他头上有个疤,姥姥脱口而出“砍头疤!”这件事被曾外祖母念叨了很久。

不过小孩子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也可见那个时代晦暗的一面,死亡和横死都是很常见的,甚至可以让人麻木的事情。

因而宗教也是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家里的女眷当时普遍信一种崇拜什么什么爷爷娘娘的道教,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上面。

男子都在外面从商,家里自然就是女人管家,于是妯娌们的相处成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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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跟风说说家史(五)鬼子进城了

日本鬼子“进入”山西的时候,我姥姥六岁,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姐,和三四岁的弟弟。她给我讲的故事断断续续,我也只能努力拼成一个整体。

刚进城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躲在姥姥家的房子里。只听见门“砰砰”响,没有要停的迹象,我曾外祖母就带着姥姥去应门。曾外祖母那是三十多岁,但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太太。于是曾外祖母把门开一条缝,门外是日本兵。“花姑娘的没有?”曾外祖母就用手指一指旁边,日本兵往里面一看,只有老婆婆和小姑娘,于是就往旁边的住房里跑过去了,后来又来了几拨敲门的,也都顶住了。

后来小孩子发现,日本人那里有糖吃。于是远远发现日本兵的高头大马过来,就有一伙小孩子跟过去,然后一个领头的喊一声“太君”,大家一起跪下磕头,日本兵就远远扔一把糖过来,小孩子们就扑上去抢。

我姥姥的哥哥总能抢到糖,然后会分给她,据说是软的,和平时吃得硬糖不一样。

此外,大院子里很快住进了一家日本人。飞天鸭:也跟风讲讲家史——来自山西:姥姥家里的日本女孩

曾外祖父的生意很快就因为时局做不下去了,干脆回到家里赋闲。除此之外,家里的生活也就过了下去。小孩子们都进了小学,学校里是教日语的,幸亏一个被称为“汉奸”的伪教育部长周作人,沦陷区的学生们才获得了学习汉语的权利。否则,在日据时代恰好上完了了小学的姥姥,也许会成为忘光了日语,不会汉语的文盲。

日子也就在这种状态里一天天过下去,姥姥的大姐出嫁了,嫁给坡地村一户有点地的人家。据说晚上会有八路过来“借”粮食,大姐吓得瑟瑟发抖,却听到来人说“老乡,不要怕,我们只是借点粮食用用!"

而姥姥的另一个弟弟就在这种时局里出生了。这件事让10来岁的她很是气恼,因为要照顾弟弟的重担落到了她的头上。

日本人经常来征钱粮,摊任务。有一段时间要妇女们去挖战壕,曾外祖母不愿意去,就打发十二三岁的姥姥去。姥姥就去了,发现大家都在磨洋工,监工来了,赶紧装模作样,监工走了,大家就抬起头来开始聊闲天。

姥姥讲的日据时期的故事里没有嘎子,没有鸡毛信,没有放牛娃,没有大义凛然和轰轰烈烈的斗争。

我小时候曾经忍不住问过母亲,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人如此没有觉悟?

而母亲的回答也很有道理:她说,那个时候,普通老百姓,哪有什么选择权,还不是谁来了都得过日子?也没有多少民族觉悟,无非是浑浑噩噩的,这个来了,那个走了,有什么区别?我默然。

也许这就是那个时代人民心态的写照吧,那个时候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信仰或者理想,他们的人生目标,无非是在乱世里让自己和家人活下来,活得好一些而已。那一代人和之前几百年的中国人并无太大区别,也和鲁迅看到的麻木的围观者没什么区别,他们勤劳,但不知为何而劳;他们善良,但同时也是懦弱;他们极有耐性极能忍耐,愿意用自己的辛苦换下一家人的依靠和前途,却抵挡不了乱世的震荡和异族的屠戮。而就在这一段风云突变的时代里,却出了一个人和一个政党,他们致力于唤醒群众的自我意识和民族意识,虽然此时还是活动在农村的游击队,却注定要登上历史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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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六)大动荡

我听姥姥讲的故事总是断断续续,但是这最后一段,关于她出生长大的家庭如何破碎的故事,却是她讲过好多遍的。

日本人是怎么走的,姥姥没有讲,应该是因为没有留下什么波澜。而日本人走没有多久,就出了一件事情让全家破了产:阎锡山要逐户抽壮丁,每四户人家里出一个壮丁,也就是说,我姥姥正当年的哥哥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抽上。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被抽上壮丁就意味着生离死别。于是这四户人家合计,买了一个其中穷人家的子弟当“替身”。最后的结果是,我姥姥的哥哥没有被抽中,但是那个穷人家却赖上了她家,天天上门来闹。最后姥姥家因此破了不少财。这是第一次大的打击。

第二次大的打击是逃难,因为共产党来了,而曾外祖父作为多多少少有点产的前商人,对共产二字估计是格外忌惮。先是周边县市不安全,曾外祖父听说风声后就带一家老小跑到太原城内,一待就是大半年。却不曾想局势恶化,太原城被围,又只好往出跑。

围城围城,进去了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最后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口,却被枪炮声堵在中间,一家人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这一个关口和长春围城的描述倒是有些相像,不同的可能是,这次城里城外都是老乡。终于有城外的军官很同情他们,和这一批难民说,老乡啊,我们等一会枪声停下来,你们就赶快往外跑。

于是等一会儿果然两面的枪声都有默契地停下来,一家人就扶老携幼跌跌撞撞地沿着一条路跑出去,姥姥回忆说,路的两旁都是死人。

无论如何逃过一关,但没过多久,曾外祖母就在太原郊区的一个院子里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可能是由于卫生条件不好,男婴生下来没两天就死了,曾外祖母也因为产后感染得了产褥热病倒了,月子里去世。

这时候我姥姥也就十三、四岁高小毕业的少女,是她把新生小弟弟的尸体铲在煤灰里处理掉的,也是她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哀哀哭泣。也就是在这次事故之后,她和父亲的冲突开始产生并越演越烈,甚至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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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怎么没有讲下去了?

你这一系列写的很好。

可见你是一个内心很敏感的孩子。你看的也相当的准。

当时的中国的确是呼唤着新的局面。你所见的是山西,跟我所知道的河南那边的差不多。

家园 好看,从一个家庭的历史折射出了整个民族的历程

楼主继续

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七)家族风波

姥姥对她父亲的气愤有几个原因,最关键的一个是在曾外祖母病重的时候,曾外祖父只肯看中医,不肯看西医。而如果送西医的话,曾外祖母很可能不会死。

此外,曾外祖母的棺材暂时停在双塔寺之后,曾外祖父也没有把棺材迁回祖坟的打算。这一点对于之前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而回到交城之后没多久,似乎时局又稳定下来,于是曾外祖父又娶了一房老婆,也就是我姥姥的后母。

全家的孩子没有一个喜欢她,于是我姥姥就常常去她亲身母亲的娘家,也就是她的姥姥家里住,并不常在家里。这第三房老婆也不喜欢前妻的几个孩子,特别是我姥姥的两个弟弟这时候也都快成大男孩子了,常常故意不听她的话甚至故意刁难她。

于是有一天,趁曾外祖父和姥姥都不在家的时候,这第三房老婆卷了家里的细软跑了。

冷静来看,这件事对曾外祖父应该是又一重打击。现在他的事业受时局所累歇掉了,两房妻子先后没有了,家产折腾没了,儿女也对他意见很大,更不要说还有那看不清楚的未来。

虽然姥姥没有细讲,但是此后父女关系更加蒙上了一层阴影是毫无疑问的。直到有一天,姥姥带着曾外祖母娘家的人去给曾外祖母迁坟,因为只有她才能知道家里祖坟的位置,就由她带着众人去指点祖坟的方位。

不知道怎么这件事就被曾外祖父知道了,他气急生怒,暴跳如雷,毫不顾及父女情面。如果不是有人拦着,据我姥姥的说法,可能当时就会被曾外祖父打死。于是这样闹了一场之后,父女关系也就算是断了。

讲到这里,怎么突然感到像是描述那个时代的台湾产电视剧的缩略版...

家园 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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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也跟风说说家史(八)也算是结局

之后我姥姥就干脆住在她姥姥家里了,她的姥姥和她的关系应该像是我和她的关系,可惜我现在离她好远

然后就解放了,新社会了。姥姥作为那个时候的高小毕业生,在当时的县城里已经可以算是有文化的青年。她参加了小学教师资格考试,通过后就当上了小学老师。十七八的姑娘,那个时候也要考虑婚姻问题了。给她介绍的是我的姥爷,一个来自交城农村的解放前就参加过八路运过粮的青年。

我的姥爷是家里的老小,唯一的儿子,(之前还有一个哥哥,跟着别人去东北跑贸易时死掉了)上面还有几个姐姐(后来都远嫁东北),父母的心肝。可他在十八岁时也作出了决定去投八路,(据说姥爷说过这样一句话“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怎么能有指望呢?”然后就离家出走了)父母追了几十里路,好说歹说也没有把他拉回来。

我对我姥爷就知道这么多,因为他实在是个没嘴的葫芦,虽然参加了培训班,识文断字,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我姥爷和我姥姥的性格,怎么说呢,应该算是...互补吧。

当小学老师一段时间后,姥姥和姥爷就作为干部被分配到了一个新开发的县城去。他们也就在那里生活,养育下一代。

曾外祖父解放后当了一段时间的教师,后来去世。因为家家经商的县城姥姥家只算普通,而且解放前的破财看来竟也不是坏事。

姥姥的大弟弟成绩很好,在家人的支持下继续读书,后来当了大学教授,二弟弟就要曲折一些,还是住在交城老家。

长房里,姥姥的堂哥也有几位出色的,一个同样在省城大学里任教,另一个修县志去世后被树为典型,上了张纪中导的电视。

我这个系列也就到此为止了,写起来都是流水帐,可能姥姥给我讲旧事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感情,就是一些老话而已。毕竟我不是龙女士那样的“台”一代。而且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经历,在那个时候也应该是很普遍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的。但我在里面看到的是旧秩序的崩溃和新秩序的诞生,而这中国三代人成长经历变化之大,也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可能是空前绝后的。

家园 这可不仅仅是那个时代的出写照,如果明天日本鬼子来了也一定

如此。

也许这就是那个时代人民心态的写照吧,那个时候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信仰或者理想,他们的人生目标,无非是在乱世里让自己和家人活下来,活得好一些而已。那一代人和之前几百年的中国人并无太大区别,也和鲁迅看到的麻木的围观者没什么区别,他们勤劳,但不知为何而劳;他们善良,但同时也是懦弱;他们极有耐性极能忍耐,愿意用自己的辛苦换下一家人的依靠和前途,却抵挡不了乱世的震荡和异族的屠戮。而就在这一段风云突变的时代里,却出了一个人和一个政党,他们致力于唤醒群众的自我意识和民族意识,虽然此时还是活动在农村的游击队,却注定要登上历史的舞台。

大多数人也必定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比别人好一些为唯一目标。这其实是中国人最伟大的地方,也是中华文明能够不绝如缕的基础。

关键词(Tags): #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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