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杂谈外教（序） -- 简裕
正在河里写《我和国安二三事》，有网友要我写写外教的事。我文笔不太好，不过写出来有助于大家了解国内的这一特殊外国人群体。
和外教们打交道有近六年的时间，期间接触过除南美洲以外的各色外教，有我非常怀念的，有我非常鄙视的。经过这么些年的所见所闻，我对我国这方面的政策和做法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也就着这个平台和大家分享一下。
大家有什么问题请在跟帖中提出来，我愿意和大家交流。
希望这个帖子有人愿意看下去，跟下去，让我有动力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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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教这个词在一般场合中用得最多，但在正式文件中，应该叫“外国文教专家”，没错，是“专家”，即使是个高中刚毕业来中国边教英文边旅游的毛头小子或黄毛丫头也叫“外国专家”。
说起“外国专家”这一称谓的来历，我试了试在网上搜一些资料，居然没找到，就回忆一下以前读过的一些文章吧。建国初期苏联派遣了大批人员支援新中国建设，本来想把他们叫做“苏联顾问”，但是又怕他们又顾又问，干涉内政，而且我党对当初李德这个“共产国际搅屎顾问”仍心有余悸，于是周总理就大笔一挥，就叫“专家”吧，你们就提供意见建议，主动权还在我方。后来，各国来华专家越来越多，就成立了外国专家局主管外国专家事务。文革后，来华专家不光来自社会主义国家或亚非拉国家，来自西方国家的语言外教也慢慢多了起来，同时各级单位在聘请外国专家这项工作中也有了很大自主权，但最后还得要各省级外专局最后审批，审批后发给《外国专家证》，作为办理签证的依据。所以，只要你聘用了外国人，他就是外国专家。好像有些外籍劳工归省级劳动部门审批吧，我不清楚。
就我个人感觉，建国后直到90年代，大多数外国专家是名副其实的专家，我上学时有个外教是剑桥的，还是校划艇队的。进入新世纪，大部分专家就徒有虚名了。比如说，前几年，各省教育厅和省外专局规定说请来的外教必须是本科毕业，至少有两年教学经验。符合这类条件的外教能算是专家吗？况且在几年前，符合这类条件的外教供不应求，很多学校就降低标准，本科毕业，有TEFL或TESOL证书就行。TEFL或TESOL就是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资格证，只要花几十个学时就可以拿证，为方便广大外国驴友，急驴友之所急，在泰国等旅游圣地有很多培训机构开设学校，方便你头脑一热或囊中羞涩想留下来。再到后来，高中毕业也行，最后，只要你是个白人，中国欢迎你！你来自德国或者比利时，会说英语，太好了，来教英语吧！而教育厅和外专局也知道符合他们标准的外教有限，一般都批准了。有个学校的留学生食堂的厨子是尼泊尔的，中西菜肴无所不通，深受中外群众欢迎。之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获得来华许可，学校视若至宝，想续聘他，到外专局办外国专家证，办事员有些忍无可忍了，但还是压抑住怒火，嘬起了牙花子，很别扭地劝他去劳动厅问问。
于是，CCTV9请的BBC女主播是外国专家，某野鸡英语培训学校的外国瘪三也是外国专家。其实，很多外教也告诉我说自己不算什么专家，所以他们对这个称号也不感冒，给他们这个头衔真是热脸贴在凉屁股上了。而很多非洲外教（没错，是非洲）喜欢把这个头衔堂而皇之地写在简历上：某年，某学校，担任外国专家。不过他们自作多情了，每个中国学校都知道你是哪根葱。
外国专家也分两类。一类是文教专家，服务于教科文卫等事业单位，所以，来华的BBC女主播，中央编译局的外文编审和外籍瘪三教师被归为一类。另一类是经济技术专家，帮企业弄个课题，搞搞攻关的科学家和你买了外国机器，外国厂方派来安装调试的钳工也被归为一类。有回省教育厅主管审批的处长对我大发牢骚：“连管子工和花匠都来教英语。”
我们外事口的同行对外国专家这个词颇有微词：什么人都是外国专家，你外专局非要塞给他一个《外国专家证》吗？给他一个工作许可证不就行了？
真不知道外国专家局是怎么想的。
看开了就好。现在专家已经被滥用，都快成贬义词了
外教不是你想请就请的，你得有资格证。具体来说，假如一个小学校长听说有外教就可以开英语特色班赚票子，一下鸡冻了：“靠，我怎么早不知道？那谁，快去弄。”于是，那谁就得给主管教育部门打报告，主管部门当然同意——这也是本部门的业绩。好了，再给市外事部门打报告，外事部门就得联合教育主管单位来实地考察，主要是看你的硬件：教室啊，宿舍啊，这些不能太破，你不能给中国丢脸不是？当然，你得有专职外事人员。条件符合了，发证——《聘请外国文教专家资格证》！
就这么简单？也不是。外专局每年都要进行年检。一般是聘请单位先交年检报告，表表成绩。然后市外专局抽几个学校实地看看，校领导做个口头汇报，外专局问几个问题，然后找个酒店吃个工作餐。当然省外专局也要查查，如果你连续三年没请来一个外教，对不起，取消资格。年检还要交年检费，我们这儿是500元，年检过了就在你的资格证上盖个章，然后给你一份省日报，上面刊载了全省通过年检的单位名单。
500元是不是多了？比较起来外专局还是有进步的。和外教签署的标准合同十块钱一份，每办理一个外国专家证二十块钱,现在都不收钱了。中国的事，不能急，这500块又不是个人掏腰包，反正是公家的钱。
当然，如果一个单位如果在聘外工作中出了大岔子，原则上也会被取消聘外资格。本地一所重点中学几次未能及时给老外进行签证延期，每次都是罚款了事，本地外专局也不敢得罪他们。我还没听说哪个公办学校被取消资格。倒霉的学校都是那些培训民办机构。
我等不及了，先别管什么资格证，请了再说吧。不行，公安局会知道的，把个老外请到局里“配合调查”，外教立马腿软了——签证被取消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公安局一般不会找老外的麻烦，涉外事件的处理一般非常麻烦，他们不想惹这个麻烦。于是把中方单位一顿狠罚，本地的一家民办培训机构就被罚了几万。
等了一年拿到资格证了，急于赚钱的鸡冻校长又发话了：那谁，快弄个老外过来。得是白的啊！最好是美国的。那谁也挠头了，我哪认识什么美国白的。
别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接到无孔不入的中介公司的电话了。所谓中介公司，就是只要你有资源，你就可以在外国弄个招聘机构，有外国人给你投简历，你就可以把他卖给中国学校。一般的行情是介绍一位收3500到5000人民的币。广大海外河友是不是动心了？且慢，中介机构也得在国家外专局备案，就是说你得先让他们同意你是合法的中介，光明正大地卖外国猪仔。学校一般不会找非法中介，要知道，如果让外专局知道了，欺骗上级领导可不是好玩的。当然了，你也可以试试，毕竟胆子粗的单位多得是。不过，你收了中介费得给别人开具相应发票不是？所以，想赚钱的网友要想想对策。
还有一类规模大的中介公司除了卖猪仔还可以开拍卖会。具体做法是：你给中介公司一笔钱，你就可以在公司网站上发广告，等老外来挑你；同时，老外可以在网站上免费刊登简历，你看了之后想聘请就和他联系。于是前者的结果是：可能你提供的待遇不够好，没老外甩你，后者的结果是，一个老外会收到几个学校发来的offer，他就可以待价而沽了。我曾试着用外国人的名字发了一份简历，结果收到了5所学校的email。你觉得这笔钱效果不佳？没问题，多加些钱，把你的广告放在首页，还嫌不够，再加钱，突出显示。对了，这些钱只管一年，你要觉得效果还就继续交另外一年的钱。
当然，这些网站得吸引外国人投简历，你得让外国人可以把你狗出来。那你就得在域名上想办法了，取个china job，teach in china这样的名字。
这些中介可不都是民间机构。各级涉外单位都办有这类中介。
据我所知，也有很多招收来华留学生的中介，手法同以上类似。实际上，这类中介的业务无所不包，从出国留学到出国商务考察不一而足，略下不表。
剧透：下面要写的是
1 外教的超国民待遇（涉外事件，摔伤车祸自杀）
2 来中国的外教都是些什么人
3 倒霉的老外
不知大家想要我写什么？欢迎跟帖。
曾告诉我，他读博前去北京做了半年的高中英语外教。我没多问他对北京工作的印象，因为老外一般都是非常客气的、不会说坏话。后来我们聊到政治问题，他说，时不时地有高中生跟他辩论政治问题、为党和政府辩护——这些高中生够牛！看得出来，他对那些政治问题比较熟，估计辩胜过不少次。他后来想拿西藏和大事件来辩胜我，被我轻松击败——不过，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饭后闲聊。
还认识一个英国白人博士生，他是去日本做过两年英语外教。这小子是语言天才，竟把日语学得暴溜，让我的日本同事激动不已。他还有个爱好，特喜欢王菲的歌，虽然他不懂中文——头一次看到不懂中文的老外边做实验边放王菲的歌，把我震了三震。回家后，从LD那里得知，很多日本人喜欢王菲的歌，这才明白过来。
实际上，中介公司如此大行其道，就是因为聘用单位没有合适的渠道。
好的大学或中学可以找有校际交流关系的国外学校。一般的学校就只好找中介了。本市一般每年有20来个外国人，所以有时我得设法融入他们的圈子里，以期他们可以在将来转投我们学校。
好了，有外教来email了，有意向来校。那么他得提供以下材料的电子版：
1 护照首页。可以看出你的年龄（一般学校不喜欢60岁以上的，毕竟万一你身体不好，病了会耽误工作，嗝屁了得给学校添很多麻烦），肤色（一般学校喜欢白人，有时连外籍华人都不待见，尽管他是个banana）。
2 简历和学历证书 这个的作用就不必说了。
3 如果他原来在中国学校工作过，还得出示雇主的推荐信。不过从推荐信上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重要的是上面有推荐人的电话，你可以去核实。现在的推荐信一般都不会写什么消极的话，不过如果你打电话去问，往往会了解很多真实情况。
4 健康证明。这个东东很让人头疼。按外专局的规定，身在国外的外教得拿着我们提供的体检表去当地医院检查，然后得拿着检查结果去当地公证处公证，最后要拿着公证好了的体检表去附近中国使领馆进行领事认证。完了之后在把表格email给中方。是不是有些麻烦，没关系，这只是老外费时耗力花钱（有没有海外河友知道一个包括胸透，心电图，验血查传染病性病的检查得花多少钱），不过潜在的风险是他会不耐烦，被一个有旁门左道，宣称不要这些劳什子也可以把老外弄到中国来的某学校挖走。这个健康证明等下还要说到。
好了，带上申请，附上上述材料，你得先到市级教育主管部门审批盖章，这个章可是不好盖，如果主管办事员不在，你得再来，如果分管领导不在，你得等。好在我校是个市级单位，校长签字盖学校公章就行。章盖好了，接下来去省教育厅主管部门，重复以上步骤。又盖好了，去省外专局，外专局会给你出具一个《外国人签证通知表》和《工作许可证》，你得花几百大元把原件快递给外教。
外国人收到了证和表了，他得去附近中国使领馆去办理签证。使领馆会给他一个入境后30天有效的Z签证（工作签证）。这个签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假如你是9月1日入境的，那么你得在10月1日之前把这个签证换成有本地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签发的居留许可（起签证的作用）。
好了，外教的航班到了，你接到他了。不过你首先要去的地方可能是省检验检疫局，让外国人再做一次体检。不是有健康证明吗，干吗又体检？原因是尽管外教的国外体检做了，公证了，中国领事认证了，外事部门认可了，但省检验检疫局又不归外交部管，好吧，排队交钱吧，这钱得聘请部门交了。外教也有理啊：我花若干美刀体检了，贵国领事先生的名字还盖在领事认证书上呢，再说我已经做了一次胸透，这是对身体有害的，我还晕血，再不想抽血了。该做还得做，虽然做好了外教的思想政治工作，但临近开学，全省新聘外教都齐聚于此，还有想出国打工的广大中国劳动人民也等着体检呢。于是最后结果往往是：外教在旅馆睡着倒时差，接机的外事人员对着电话吼：催什么催，还在省城等体检呢！让其他老师先顶下课！
要说省外专局也很体恤下情，我们抱怨多了，局长就跑到省检验检疫局打商量：这个境外体检结果你们还是认可吧。要不交100块文书验证费？省检疫局长是很负责的回答：那不行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不对，我们得为中国人民的健康负责啊。——这是外专局长来我校调研时亲口说的。真实情况是：每检查一位收费750元。
后来，为避免外教在国外体检、公证、领事认证过程中打退堂鼓，让聘用单位空欢喜一场，外专局就给了个政策，让外教签一个健康担保书，免去国外的体检。
我拟就让外教签的担保书是：我保证我没有传染病和任何不适合执教的疾病。如果在中国体检不合格，我愿意回国。
有网友可能会说：让省检验检疫局在各地多开设几个检疫机构不就行了？现实情况是，我省开设过，不过有地方检疫机构为捞几个钱把不合格出口农产品放出国门，把身体不合格又想出国的乡亲弄成合格，在国外打中国的脸了，省局一怒之下撤销了。最后省内只有省会和我市有检疫局。听说最近在我省西部又开了一个检疫局。
体检完了，学校外事人员还得去趟外专局。这回得把外教的护照，健康证等原件拿到那儿去验证，他们会给你发一张外国专家证。这是少不得的，公安局见了这个才会发居留许可。
下一步再去派出所，按规定：外国人到达当地24小时内得去派出所做居留登记。不用外国人亲自去，外事人员拿着护照签证去填表即可。
拜佛拜了99次了，终于到进局子了。带着外教，拿着种种证件，胜利抵达出入境管理处。外事警官得跟你interview一下，然后就得当场照相了。好了，又得和人山人海的办出国护照，赴港澳通行证，入台证的中国同胞挤一块堆儿了。
照完相了，现在外事人员可以长舒一口气，为以后和外教扯皮做好准备了。
我记得我上学那阵的外教是个双硕士——教育学和心理学。估计30岁上下吧，皮肤微黑，估计是混血，长的挺漂亮的。因为她本校尽管教学质量只能在市内四个省级重点高中中排第四，但是却是唯一一个拥有两个双硕士学位老师的高中学校——另外一个是我们的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数学和教育学双硕士，经常以B4我们的智商打击我们的自信心为乐。。。。
俺一哥们儿博士毕业后回国进了太上的母校，和土鳖博士比起来工资高点儿有限,最特殊的待遇就是可以直接评副教授。
我最近几次回国都是外专局掏的路费。
曾经帮着外专局收集过华人在本地的学者名单，作为专家报给外专局，当时没说要注明是否有外籍。
至于其他待遇，应该与具体要做什么，以及当地的政策有关。
简单吧?
现在他们还搞起了PMP项目管理专业认证和翻译资格证书考试（培训），后者应该是各种资格考试中最贵的。还得继续解释，只有他们的翻译资格考试可以直接被认定为职称。
无事也要找出事情来做，要不怎么日子怎么过？
既然说到了外专局，不妨岔开谈谈。
外专局是干什么的呢？严格来说，是引进外国智力，为经济建设服务。
外教算的上是引进智力，但这不是外专局的重头戏。外专局真正为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是引进经济技术类专家。
比如说：你单位有个课题，你想找一下有世界顶尖水平的外国专家来帮你，你就可以找外专局。他们有一些人才库，里面有很多华人专家，外籍退休专家等等。找到合适的，双方有意向，外专局就会帮你牵线搭桥，并给你一些经费。
我省某市就请了俄罗斯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生化武器专家来帮忙搞项目，当然是民用项目。现在这个项目一直为这个企业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处国内（或是国际？忘了）先进水平。外专局每次召集下面开会总把这个企业挂在嘴边。
其实，这些引进的专家待遇并不高。不过还是有外国专家愿意来，一来见识一下中国，二来有很多退休的专家反正无事可做。另外，中国这边呢，给其他待遇。比如市长亲自接见，给你申报个友谊奖（不过有非政府组织背景的外国专家是不容易得友谊奖的），省长接见，闹好了总理接见。如果你细心一点的话，每年新闻联播会有两条固定新闻，一是每年总理接见获友谊奖的外国专家，二是每年春节前总理接见外国专家。外国人还真把这当回事的。反正这不花什么钱不是？
前年植树节，省外专局组织全省外国专家进行植树活动，我见到一个英国人别着友谊奖章晃来晃去，穿得西装革履，一点不像植树的样子。一问，这是几年前得的，他骄傲地说他获得了朱镕基的接见。
既然说到了外专局，不妨岔开谈谈。
外专局是干什么的呢？严格来说，是引进外国智力，为经济建设服务。
外教算的上是引进智力，但这不是外专局的重头戏。外专局真正为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是引进经济技术类专家。
比如说：你单位有个课题，你想找一下有世界顶尖水平的外国专家来帮你，你就可以找外专局。他们有一些人才库，里面有很多华人专家，外籍退休专家等等。找到合适的，双方有意向，外专局就会帮你牵线搭桥，并给你一些经费。
我省某市就请了俄罗斯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生化武器专家来帮忙搞项目，当然是民用项目。现在这个项目一直为这个企业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处国内（或是国际？忘了）先进水平。外专局每次召集下面开会总把这个企业挂在嘴边。
其实，这些引进的专家待遇并不高。不过还是有外国专家愿意来，一来见识一下中国，二来有很多退休的专家反正无事可做。另外，中国这边呢，给其他待遇。比如市长亲自接见，给你申报个友谊奖（不过有非政府组织背景的外国专家是不容易得友谊奖的），省长接见，闹好了总理接见。如果你细心一点的话，每年新闻联播会有两条固定新闻，一是每年总理接见获友谊奖的外国专家，二是每年春节前总理接见外国专家。外国人还真把这当回事的。反正这不花什么钱不是？
前年植树节，省外专局组织全省外国专家进行植树活动，我见到一个英国人别着友谊奖章晃来晃去，穿得西装革履，一点不像植树的样子。一问，这是几年前得的，他骄傲地说他获得了朱镕基的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