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像我这样的门客1:兰血书生 -- 无心之云
公园7878年,困扰世人几个世纪的所谓国际最大幕后操纵集团——即一般人口中所说的影子集团现身前台。记者招待会上,集团发言人纽比特先生(有些亚洲媒体忠实地按照这位先生所在国的书写和称呼习惯翻译为特纽比先生)首先向公众透露集团的正式称呼:意旺妲堇投资发展无限集团。显然,意旺妲堇集团老板或者至少是纽比特发言人懂得“必也先正名乎”这一高屋建瓴的策略。随后,发言人公布了集团的资产经营情况,不出大众所料的是A银行,B银行,C银行,D银行这四个世界排名前四的银行他们掌控,E基金,H基金,G基金他们控股,旗下还有著名的铁翼制造,飞轮使用,万有能源这些庞大的实业,一切和几个世纪以来的扑风捉影纹丝合缝。现在大家最想知道的是三元梦景实现是不是也在劫难逃,果然,纽比特先生用三元梦景实现拼完了意旺妲堇的全景图。现在大家知道意旺妲堇集团为什么此时现身了,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联想到目前最热新闻——三元梦景实现投资的“改造火星使之适合人类居住计划”初步完成。在发放图像资料“意旺妲堇投资发展无限集团的历史之路”时,很多记者都无意跟从意旺妲堇集团从十九世纪开始的创业发展,而在记者席上纷纷私语。有人猜测意旺妲堇要搬到火星上去,所以它没必要在地球上再躲在背后,反正在火星上一样是遥控,憋了几个世纪,如今探出头,狠狠地吸两口气。有人想到如今越来越紧张的国际间的关系以及越来越糟糕的气候环境,认为意旺妲堇要抛弃这个星球了。有个敏感的人沮丧地喃喃自语:“他们不想再操控这里了,他们不想再操控我们了!这些混蛋狗屎,他们不想操控我们就把我们丢在这鸟地方了。”继续提问的时候,发言人对记者们的疑虑答复如下:
“我们只是让总部迁去火星,大家知道,火星目前还不适宜大规模移民。”
“我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和我们理念相同的人都会以各种方式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把精英分子安排在和我们一起的地方。”
“我们的理念几个世纪以来广为传播,只要熟悉我们理念的,传播我们理念的,捍卫我们理念的人,我们都视为自己人。特别对在一些对我们隔阂的地区捍卫和传播我们理念的土著,我们欢迎他们加入。由于名额的限制,我们会先甄别出特狂分子,然后再从其中抽取一定的人数,他们将加入进我们。”
“我们会定期回来,地球虽然越来越糟糕,可我们不是在这个糟糕的星球上建造了火星基地吗?我不想对是不是用毁灭了地球来建造火星基地这一问题做任何回答,即使是外交词汇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从我们正确的角度考量,火星就是我们建造的。所以我们对地球是有感情的!所以别认为我们这一去就一去不回。”
“所以,火星对每个人都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你感觉自己离得比较遥远,赶紧往前跑吧,缩短距离。有眼光的都知道我们在哪个方向。对,我们的方向就是火星的方向。”
意旺妲堇对隔阂地区的捍卫者的承诺兑现了,几星期后,原亚洲某学府教授兰血书生因其“今夜,意旺妲堇慈爱的星空……”这首轰动他所来自的隔阂区的诗歌而获得第一批去火星的资格,这一消息惹怒了来自同一隔阂地区的另一学府的一个教授焦土先生,他认为意旺妲堇遗忘了他几年前写的那篇叫《上帝保佑伟大的理念》,那篇散文难道不是献给意旺妲堇的吗?虽然那时他并不知道意旺妲堇就是理念的创造者。小小的不满很快被弹压,焦土先生被告知如果他未能挽回自己未经许可的抱怨给集团慈爱形象造成的损失,理念将不再允许他使用理念。传话者甚至刻薄地说:虽然你带来的损失微乎其微,范围小而又小!焦土先生消沉了下去,他随后赶写的两篇讨论意旺妲堇伟大理念的学术论文被作为道歉接受了,但他一直没看到出版。
在波浪飞船的船舱内,兰血书生受到船长的短暂接见。那宝贵的两分钟令他在回自己座舱往下走经过已融合区域理念精英的座舱时得到几个赞许的眼神。下到底舱时,飞船启动了,他感到飞船的尾焰似乎就熊熊燃烧在他的屁股上,这种感觉真不错,虽然屁股有点火辣辣麻酥酥。
火星到了,就像相信的一样好。有个非常大的透明穹庐,看上去把火星表面盖住了一半。以后就在里面生活了,呼吸着提炼过的纯正的氧气,有大的也许是透明的房子住,有性解放的活泼的美女,有……还有还有,若干时间之后,短暂地回去下隔阂区,火星人,身份啊!可以名正言顺地骄傲了,高雅就是我,深刻也是我,正确也是我,批评由我,赞赏由我,我是我乃被火星认证了的呀还问为什么呢第三世界!
兰血书生在下舱口的时候被飞船上的一职员拦住,递给他一个没封口的信封,说是船长交代给他的。兰血书生抽出信件一看,里面只有两行字:你所来自的隔阂区中我们的理念断层立即前去修复,等待命令再回火星。职员估摸他看完信后说:“三个小时后我们开始返回地球。”
“可我才来!”兰血书生抗议。
职员耸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那至少让我下去看看,不是还有三个小时吗?”
“不行,我没得到指示。”
“要我在那个又小又硌人的船舱呆三小时?”兰血书生怒了。
“所以你还是呆在那里好,好不容易习惯了,下来三小时再上去更加难受。再说,我决定不了。塞尤,我得抓紧时间睡一觉。三小时后又要飞,真不是人干的活!这些狗屎混账的资本家真会剥削人。”职员咕哝着走了。
“这些狗屎混账的资本家!”兰血书生跟着职员骂起来,不过习惯使他将骂声闷在肚子里。
三个小时后,飞船在返回地球的途中穿梭,兰血书生绝望地睡着了,他赌气般地不让自己醒来,因此他很幸运地在飞船飞了两小时之后发生了小小故障的时候,他没有象飞行员那样恐慌和激动。
“休士顿,休士顿,我们怎么办?快控制不了了!”飞行员向火星指挥中心请求帮助。
“转向回火星,将底舱弹出,使用预备动力!注意次序,转向回火星,弹出底舱,使用预备动力!”
“明白!”
底舱被弹出,也许是两小时,也许是更久,但在兰血书生只是一瞬间,浑身一震使他醒来随即又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头上火辣辣地痛。
兰血书生懵了一阵发现自己头上火辣辣的疼痛眼下来源于身前这个粗壮的大汉。粗汉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脚上踏着拖鞋。不,他的学识让他马上判断出那是双木屐。他是谁呀?干吗打我?兰血书生摸摸头,看到自己也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质地没粗汉穿的好,也紧巴了些,学识告诉他自己身上的应该是葛衣,再看脚下,什么都没有,竟然是光脚。又捱了一下,粗汉在咆哮。兰血书生的两只耳朵奇怪地分了工,一只耳朵听到的是听不懂的话,另一只耳朵里是听得不太通顺的话,以他的学识判断,一只耳朵是另一只耳朵的翻译,两只耳朵听到的都是粗汉的喊话。以他的学识,那只翻译的耳朵里不太通顺的话也被整通顺了。
“懒鬼,还不快去给公孙先生打水洗脚?公孙先生要出门了!”这就是兰血书生所听到的话。
懒鬼非常自然以及谦卑地“嗨!”了一声,躬着腰迈着小碎步跑向井头去打水。兰血书生很奇怪,自己怎么这么熟悉这里,一个磕绊都不打?以他的学识,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于是就不想了。打水的时候,他回想起刚才回答粗汉的干脆利索的“嗨!”,对此很满意,多象日本人啊!那可是已融合区域的层次呢,兰血书生的心思刚活动到这里,脑袋就比毕剥剥地闪起静电,赶紧打住,专心做事。打好水,端着水盆,跑进一间明亮的房间前,水竟然一滴都没洒。以他的学识,立刻判断出:我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他喊了声:报告!不过他的嘴却翻译成:先生,水来了。莫名其妙,以他的学识不该搞得这么冗长啊还前后不搭。
窗门拉开,屋里人走出来,神色很好,很和蔼。
“水打来了?啊,很清亮的水。好,好!”
屋里人在门槛上坐下,把脚伸进水盆,搓动着,舒服得哼起小调。自然,以兰血书生的学识,左耳听到的稍做整理就是: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懒鬼早就勤快地进屋拿出先生的布袜以及舄,然后就站在旁边看着先生享受,为自己平凡的工作能让老爷这么满足感到骄傲,眼泪汪汪的。舄就是鞋,不知怎么心里冒出这么一句,以他的学识…..
老爷把脚伸到他眼前,懒鬼赶紧从身上掏出干净抹布,仔细擦着刚刚在沧浪之水里嬉戏着的那对双生少爷,帮他们穿好戴好,老爷才将双生少爷从他的怀抱里抱下地来。
“备车。”
“嗻。”
懒鬼倒掉洗脚水,夹着空盆就去马厩,把车套起来,跑到粗汉那里汇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老爷一会就出来。粗汉威严地嗯了一声,走到停在门口的车上,坐在车把式位子上等着。
老爷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样质地衣服没木屐的人,怀里抱着一大堆竹简。老爷上了车,跟着来的人把怀里抱着的竹简往懒鬼怀里一塞。
“跟着!车到哪人也得到哪,再不勤快,小心打断你的腿!”
凭什么呀?苍天啊,这样的人也吆喝我!兰血书生的天空几时出现曙光噢!
车在跑,人在跑,怀抱这么重,马蹄那么快,快跑,快跑,好搏主人一笑。
紧追紧赶,马车终于停了,在一个很大的府宅前。府门口左右站着穿甲士兵,柱戈而立。懒鬼用自己坚忍不拔的脚步在老爷下车前赶到车屁股后面,老爷下车后咳嗽一声,整整冠弹弹衣,走到门前,目不斜视走进门里。跟,还是不跟?这是个问题。要跟害怕门口丘八,不跟又怕粗汉殴打。踮起脚尖,缩紧脊背,左笑笑,右笑笑,顺利过关了。好险好险,差点没被打扁。怎么样?这词编得还不错吧?兰血书生对着自己得意。舞文弄墨,禀性难改哟!
老爷一直将他带到一个大的台阁前,很宽很宽的台阶,很高很高的亭台。兰血书生一见就心旷神怡,冲动起来。多美的艺术啊,劳动人民智慧和汗水的结晶,一上去我就歌颂你,一上去我就跪在你洁白的胸脯上亲吻你,哦,缪斯女神,我有灵感了。
“站住!”
懒鬼一只脚踏上台阶的时候被台阶左右站着的人喝止了,懒鬼见左右两旁的人穿的比粗汉都精致,台阶上的脚自动缩回。左笑笑,右笑笑,懒鬼说:“我和他一个系统的。”嘴巴却翻译成:“我和我家老爷一起来的。”
“吊和蛋也一个系统的,吊进去,蛋留下。”
简洁的命令执行得最快,懒鬼抱着竹简在堂下找个棵树蹭着,蹭着蹭着蹲了下来,头埋在竹简后面,露一只上翻的眼睛看着武士。
“什么呀,不就是个本地保镖吗?想当初老子纵横自由世界,万国饭庄的门卫都帮俺开门,那可是不用绿卡就能长期居留的自由世界银。”兰血书生为懒鬼找平衡,脑袋即刻比比剥剥闪出静电,懒鬼妈呀一声闭上眼睛。
“你,过来!”一声喝令,懒鬼睁开眼睛,武士指着他勾手指。懒鬼颠颠跑去,脸上的笑容丰盛得再跑一百公里都用不完。
“老爷。”懒鬼说。太谄媚了,兰血书生评议道,对一个武士用这种程度的颤音是不是有点浪费?谄亦有道懂不懂?
“拿来。”
什么?懒鬼没弄明白,巴巴地张着笑脸。
“竹简。”一句话还是只有两个字。
竹简交接之后,懒鬼试探着站在原地不动,没人赶他。这样,他离台阶就很近了。离台阶很近,离厅堂还会很远吗?以兰血书生的学识,立刻总结出两句箴言:如果上不去,就站近些。
站近的好处是能听到老爷在亭台上朗朗的声音,这声音,训人的时候如春风一般柔和,讲道理的时候如秋风一般严厉。什么?搞错了?训人的时候不象春风一般柔和等着结怨啊?讲道理的时候不象秋风一般严厉等着别人反攻啊?以兰血书生的学识,这样深奥的道理还是可以很浅显地讲解给你们的。
老爷在亭台上说:“这是我写的《立于不败之地的雄辩》一文,用了一百一十张竹简,编为八卷。要义:一,我们的论点是好的,论据也支持我们的论点。 所以我们的论点鲜艳(先验)地成立。二,对手的论点是坏的,其论据不足以成为论据。所以他们的论点鲜艳(如上)度不够。三,假使对手的论点鲜艳了,攻击他的论据。四,假使对手的论据无懈可击,攻击他们的论点。五,对手攻击我们,就是破坏辩论的刻意行为。举一反三,循环使用。”
太精妙了!兰血书生在心里噼噼啪啪地鼓着掌,要不是害怕脑袋上比比剥剥的静电,兰血书生直能从这番话中追寻出自己的前世今生。正感慨中,亭台上传出气宇轩昂的声音:
“赏绢两匹!”
堂下的声音:
“你,跟着!”
懒鬼运了运气,鲜艳地知道,该去背布料了。在库区,掌库将一匹绢放在懒鬼张开的双手上,欲放第二匹的时候,懒鬼哀求:“老爷,这样拿,跑不动,绑一匹到背上吧。”掌库的很随和,把第二匹绢绑在懒鬼背上。
“你不错。”掌库的眼见两匹绢将懒鬼压得弓腰驼背的,赏了这么一句话。
懒鬼见掌库主动和自己说话,感激地站着,说道:“老爷你心真好。”见掌库的很大方地收下恭维,脸上笑眯眯的。懒鬼继续站着,大着胆子说:“老爷你不知道我多命苦,每天要干多少活!我家先生有四个下人,就属我最辛苦,还要吃没得吃要喝没得喝。车夫,厨子,他们穿的吃的比我好,还打我骂我,这倒没什么,连那个和我一样的丙也每天都打骂我,我快要没勇气活下去了。还有,老爷你看,我连双木屐都没得,每天要跑那么多的路,我真是命苦哦。”
掌库的听到懒鬼倒的苦水,感动得眼泪涟涟,唉声叹气。懒鬼更感激了,所有的委屈都到了嘴巴边,掌库的听不下去了说:“你快走吧,你家先生该出来了,看不见你,你又该挨打了。”懒鬼哈下腰说:“给老爷说了这么多,心里好受了些,再挨几下打也没什么,我们不就是挨打的人吗?”掌库的听这么一说,把抹眼睛的手放下,虎躯一震,喝道:“什么我们不我们的,少牵上老子,老子什么时候挨过打?就说我们总管老爷在老子当了掌库之后也不打老子了。你,快滚!”
懒鬼屁滚尿流地跑到亭台那,果然老爷正走下台阶。懒鬼等老爷走下台阶,走在前头了,才背一匹抱一匹地跟在后面走出这家大府宅。经由掌库的那一惊吓,懒鬼本已疲塌的身子倒莫名增了两分力气,负着两匹绢跟在马车后面啪沓啪沓地跑着,顺利地回到家,他老爷的家。
不知道想说什么,像是穿越,有点科幻之类的。和另外的伯难那部风格差异好大。
如果写完,这部小说,我真的有点向《我是猫》看齐的的打算。
有了特纽比,那个公司名字无论如何有寓意,可是后两个字读音不是很拿得准。所以就猜测寓意,注意力就不能集中到小说内容里,然后就看不下去了。。。。
那么,我就继续贴下去
现在,我叫懒鬼。兰血书生坚毅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是一个下人,头上依次是阿丙,厨子,车夫,老爷的小妾,老爷的夫人,老爷。所处年代待考,以我的学识判断,可能是前秦时期,也就是战国。我本人是谁?来自何处?怎么成了懒鬼?不明。不明的原因,头上有静电。
我的优势:我有学识!耶!但大半失忆….
我的劣势:来自懒鬼的习惯性受虐,天生性胆小,耽溺性自怜,命定性没钱,其它的就不一一列举。
目标:没有静电!开玩笑啦。这样也闪?太不科学了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禁词:科学。重新说起,目标:做老爷那样的门客,或者说,做门客那样的老爷。
计划:待拟。什么?必填项目,不能空缺?那,见机行事。字数太少,不合规定?那,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还不行?老大,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最多我不申请VIP,别逼我写大纲啊啊啊,谢谢!交卷!我猫一会儿,一夜没睡。现在门客下人房间里的茅草是一根比一根臭,虱子是一个比一个肥。在脚步声走到门口前,我计算了,我还能睡上三秒钟。接着我就能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
“懒鬼!还睡?老爷夫人就快起来了,还不侍候着?”
这个粗蛮汉子,怎么可能准确地知道老爷夫人就要起来?莫非昨天听了一夜的房?为什么不叫阿丙?阿丙还睡,还睡,满不在乎。为什么我一出去,车夫就进去?莫非?莫非?在此提醒,兰血书生,再多的疑问也无补于答案的漏洞!
凌晨三件事:劈柴,烧水,扫庭院。
有点瞌睡,被粗汉一顿打吊起了精神。
夫人骂了我和家里养的狗,小夫人也骂了我和家里养的狗,一个骂完另一个骂,精彩纷呈处,老爷不见了。
老爷要喝酒,和蔼地把我叫来。
“帮老爷打二两酒来。”
在等钱。
“快去呀。”
在等钱。
“去呀,夫人生气了,老爷就没钱。可是,不用钱就能打到酒才是本事。老爷知道你是聪明的人。”
我是聪明的人,老爷都看出来了,我是有学识的!耶!拿着空葫芦,走到大街上。聪明能值多少钱?能打二两酒吗?刚才怎么没想到?来到酒店老板那,把葫芦伸过去。
“打二两酒。”
“钱来?”
“没钱。”
“没钱也来打酒?”
“老爷说没钱也能打酒。”
“你老爷没酒能不能喝酒?”
往回走,葫芦还是空的。把葫芦交给老爷,老爷多和蔼,真象什么什么慈爱的星空。好了,我没往那上面想,为什么还往我脑袋上闪静电?
“酒呢?”老爷奇怪地问。
“没酒。”
“没酒老爷喝什么酒?”
“老板说了,老爷没酒也能喝酒。”
葫芦受我脑袋结实的一撞,以七十吗的速度弹出五米高。老爷的声音比葫芦跳得更高。
“来人,打他一顿,赶出去,不许他再回来!”
没有任何新鲜感的殴打注定在我身上找不到一处地方增添新鲜的青肿。又走到大街上。这回是不是将永远走在大街上?心里涌起一丝惶恐。惶恐真惶恐,所哀在饭食。一辆马车从我身边驶过,又一辆马车从我身边驶过,一辆又一辆,一大队马车从我身边驶过,中间马车上坐着的是比我老爷还要老爷的老爷,心中一阵激愤,张嘴便喊:
“打倒封建统治阶级!”
大家知道,我的声音是要经过懒鬼的嘴巴翻译后别人才能听见的,而那懒鬼把我的声音翻译成:
“大老爷救命!”
时来运转有时毫不给你原因,那队马车停了下来,有个矮小得非常矮小的人走向我。
“你有什么特长?”
“写作。”我说。懒鬼翻译道:“劳作。”
“光荣。”矮子说,“跟我来。”
矮子带我走到中间那比老爷还老爷的人坐的马车边。
“你坐这,挤一挤。”矮子说。
“我不敢跟老爷坐一起。”我实话实说。
“现在你敢。”矮子说。车上的老爷也和蔼可亲地说:“兄台上来无妨。”
“真上去?”我看着矮子,因为我怕老爷但不怕矮子,矮子点点头。
我坐上去了,矮子也该到他前面的车上去,临走对我说:
“我叫田文,齐国的孟尝君。你现在是我的门客了,属三等一级。现在我们回齐国去。”
去齐国前我真愿意找原先的车夫让他再打我一顿!我怎么没看出矮子就是孟尝君呢?我问了问坐我旁边比老爷还老爷的胖子他是几等几级,胖子说:二等二级。原来一下子我就成了跟我原先的老爷一样老爷的老爷了。做老爷还是挺好的,我右脚大拇指抠着左脚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瘙痒地带时,美美地想着。
所谓不到临淄不知道邯郸小,不做孟尝君门客不知道做门客屌。看官,这不是笔者胡诹,临淄打春秋以来便是头等富庶地方,到了战国,它更是个一等一繁荣的城市。想当年,苏秦合纵抗衡搞六国外交,跑到齐国,对齐宣王的说辞中,对齐国特别是对临淄有这么一番描述,其他国家的首都他可没费什么口舌:“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临淄甚富而实…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祍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看看这阵势,秦国大吧?可咸阳不见得比临淄大,那时不是阿房宫还没建造嘛。
另说孟尝君,门客三千,古有定论。这三千门客,分为三种待遇,以居住条件为例:第一等住代舍,为有车一族。第二等住幸舍,食有鱼矣。也有车,在小车班,要使用还得先申请,搞不好得侍候车夫的眼色。第三等住传舍,那就只管饭,管不管饱难说。懒鬼属三等一级,也就是说住传舍,住房条件不算太好,当然不是跟在原先老爷家的条件比。但他是三等中的一级,吃饭,应该是管饱的。
到来的第一天,为分配房间,要去见传舍长——传舍这片宿舍区的管理员。本来按照懒鬼的禀性,他是不愿为住哪的事去见吏的——他哪住不惯?在哪住不是住?可架不住同车的二等二级的公孙弘——跟老爷一个姓,得知二等二的名字时懒鬼这样想,兰血书生马上加了个补充的想:前老爷。二等二劝告懒鬼说,一定得先去见传舍长,要不他手下的人还不定把你分哪住去呢,住猪圈里都有可能。公孙弘还义气云天自告奋勇地说他跟传舍长很熟,到地方陪懒鬼一起去见传舍长。路上说的这话,到了临淄,他又不再提起了。虽然同为门客,但公孙弘在懒鬼眼里还是有老爷的威严,反射出自己的卑微。他不提起,懒鬼哪敢提醒?好在这一路上,懒鬼的胆子壮了不少,可以,也有勇气提起,强迫自己去见传舍长。况且,当他被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卸下马车时,他站的位置就在传舍门口;加上公孙弘临别时热情洋溢的鼓励:“快进去吧!”在这样的推动下,没有理由不进去。现在他只是有点懵然,辨清下方向就好了。兰血书生站在传舍门口辨方向时,看着滚滚而过的马车队那衔接有序个个争先的样子,便体谅了公孙弘的言而无信。以他的学识,马上就判断出,如果公孙弘真的陪他去传舍,首先得把马车停下来,这样公孙弘就将被后面的马车超车。即使公孙弘只陪他走到门口,这段时间,也足够让他被人拉下两个车位。兰血书生很明白两个车位的重要性。
在传舍里,懒鬼问到了传舍长在哪,接着找到了传舍长,他向传舍长走去,怀里揣着孟尝君给的符信——一块小木板,刻着蝌蚪文。在这块木板上,兰血书生和懒鬼同时成为文盲。二十几步路,十五个吊桶快把他胸口的井水给抽光了。
“老爷。”兰血书生分明听到那该死的懒鬼这么说。
“你谁啊?”传舍长肥厚的嘴唇吧叽着问。
“来,来这住的。”懒鬼说。没胆色的东西,兰血书生咬牙切齿。
“这又不是逆旅,找这住啊?”传舍长快速打量了一下懒鬼,手轻轻一掂就掂出懒鬼的含金量——没有。传舍长说:“要说住,我们这里是不用花钱,但有规矩,至于什么规矩就不跟你解释了。你要是想找不花钱的地方住,我倒是有个推荐,顺我手指着的地方瞧,那,有座桥,桥呢有几个桥洞,不少人在那住着呢。那不花钱,还能早起,到集市上捡点填肚子的东西。”
你说这传舍长贫不贫?不想让人住说个不,不就得了?还拐弯抹角损人。别说古代没有这种人,什么时候都有,现在也有啊,都是嘴巴缺点德,心眼不见得很坏。
懒鬼当真顺从地往传舍长指的地方转身了,心想,那地方按传舍长说的,也不坏啊。自己什么地方住不是住啊?走了两步,兰血书生不乐意了,把懒鬼生生拽回。
“凭什么凭什么呀?我们住孟尝君的房子又不是住传舍长的房子。住桥洞,那嚼谷怎么解决?真去集市上捡烂菜帮子?你现在是门客了!把那木牌给他看!”
懒鬼掏出木牌,转过身,走到传舍长身前,呐呐地说:“我,我有这个。”
“哪来的?”传舍长把木牌在手上翻了翻,问。
“给,给的。”懒鬼的表达能力就这么强,兰血书生也没辙。
“谁给的?”
“孟,孟,孟,”懒鬼脑子里有那个名字,可就是像泥鳅一样滑,老抓不住。兰血书生急了,懒鬼要这么结巴成性,自己在战国找媳妇的事算是白瞎了。他恶狠狠地代懒鬼说出最后两个字,懒鬼嘴一张,说出去了:“尝君!”
“哦。”传舍长狐疑地说。孟尝君亲自给这么个人一块牌子?谁相信?他是不相信的。又翻了翻牌子,“你还认识谁啊?在这住的有你认识的吗?”
“没有。”这句话懒鬼说得干脆。
“不好办呢,没个证明人。”传舍长自言自语给懒鬼听。
看来就差最后一道关了,而且不是很难越过的关口。在这种情形下,懒鬼心中生出一点希望,由希望产生一点信心,由信心产生一点智慧,由智慧产生一点勇气,没过多犹豫,懒鬼吞吞吐吐但还是说了:“我,我认识,公孙弘,”说到这里,懒鬼考虑着后面加上先生还是加上老爷,于是就绊住了。
“啊,你认识公孙先生。”传舍长的声音热情起来,“同乡?”
“同车。”
“你赵国人?公子在赵国收的门客?”
“嗯,”一遇到热情的话语,懒鬼就不拘束,不害怕,不不会说话了,他说话了:“公孙先生不住这儿,路上他说了,要来看,看,”懒鬼又遇到称呼的问题,他现在觉得再叫传舍长老爷就很那个了,叫先生吧,好像传舍长怕当不起,就把手指了指传舍长。传舍长是个世故的人,立马就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老兄下次见到公孙先生,跟他说我挺惦记他老。”
懒鬼憨厚地笑着。
“唉呀,”传舍长说,“你既然来了,就得先给你找个地方住啊。三等一,我想想,有了。你住丙戊房吧,那亮堂。”
传舍长从腰带上掏出一串钥匙,解下一个,递给懒鬼。
“我喊个人带你去,要不你找不到地方。”
传舍长喊人,等人来的时候,两人一时有点冷场。传舍长多灵动的人,一下子就把话挑起来。
“忘了请问老兄名字?”
“懒鬼。”懒鬼照直说。
“兰桂?好名字!贵气!”传舍长赞道。
好。现在,我们的主角有正式的名字了,叫兰桂。还有了专用的房间,临淄传舍丙戊号房。那名字虽然不象传舍长说的贵气,至少已从绰号的范畴中摆脱出来,只要主角做出点什么事迹来,那名字也可堂堂写进青史了。我们可以对兰桂抱多大的期待等他做出事迹来让我们忘掉他过去是懒鬼呢?且拭目以待,不要催他。
丙戊房面积有三张簟席那么大,不算宽敞,也没有花哨的摆设。有人看这房间,那是简陋空荡,但在兰桂看来却是精舍。就说摆设吧,虽然少点,粗糙点,但从现在是由他使用这一角度来看,这里的每一样对兰桂来说都算得上奢侈品。他什么时候睡过簟席呀?他什么时候枕过枕头呀?他什么时候穿过丝衣呀?哪怕是旧的?没有!现在他睡了,枕了,穿上丝衣了——仅领口和袖口有些磨损——心里亮敞了。他摸着簟席,看着屋顶,墙壁,几案。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兰桂默念着,心潮澎湃。
“唉呀,明天不知还有什么好事呢。”兰桂带着期盼睡了个好觉,兰血书生也籍此于时空错乱鬼使神差之后第一次得到深度睡眠。
兰桂准时醒在鱼肚白时间,尽管没人要求他准这个时。他一醒过来,再要他呆在房间里赖一会子床,那是不了解他,难为他。最好在他穿上丝衣以后——那衣服睡觉前脱下时还老大一阵子不舍得呢,听任他打开门出去,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往外走的时候,兰血书生跟自己打了个赌,赌自己在院子里第一眼看见的东西是一把笤帚。这可不是兰血书生玩预感,而是基于他的学识通过逻辑分析作出的判断。分析如下:长期的劳役生活已使兰桂形成见笤帚揽笤帚,见柴火找斧头的下意识,因此在特定的时间里兰桂的第一条件反射就是寻找特定的劳动工具,其他的人间百态生活万象他将视而不见。现在是鱼肚白时间,此时特定的劳动工具就是笤帚。
也不知传舍管打扫的差役是谁,一点也不专业,院子的地花花斑斑的,让兰桂看的难受。兰桂熟练地将第一眼看到的笤帚操作起来,估摸着自己扫了半个时辰之后,那地才略微看得入眼,而这时兰桂身上的汗也下来了,心情格外松畅 。
“放下。”
差役起来了,看见兰桂急忙跑过来。
“放下放下,这事有我呢我说。”差役一把夺去兰桂的笤帚。
“没事,我再扫一会。还有一点就好了,你看那块——”兰桂将笤帚夺回。
“不行不行,让传舍长看见了还以为我指使你干的呢,多不好!”差役将笤帚夺回,兰桂受到1点伤害。
“没事,我自己要干的。”兰桂将笤帚夺回,差役受到2点伤害。
“哎呀自己要干也不行,给我。”差役抢夺笤帚,兰桂躲开,差役再抢,笤帚抢夺到手,兰桂受到2点伤害。
“大哥让我再干会子。”兰桂抢夺笤帚,差役躲开,没受到伤害。
………..
这时,陆续起来的门客陆续聚到院子里,看着两个人。
“他自己要干的。”差役指着抢到笤帚的兰桂对围观群众分说。
“噢。”围观群众点头。
“是我自己要干的!”兰桂攥着笤帚说。
“噢。”围观群众说。
“我不让他干他非得干!”差役再次解释。
“噢。”围观群众说。
“是我自己非得干!”兰桂说。
“噢。”围观群众说。
“他自己非得干!”差役愤愤地说。
“噢。”围观群众说。
“我自己非得干!”兰桂坚定地说。
“噢。”围观群众说。
传舍长将围观群众拨开,走到前面。
“素质呀,素质!”传舍长面向围观群众激动地说,“这是什么素质?这就是——素质!受教育呀,今天我们都受到教育!那个谁,冯谖,起来了没有?”
“这时候他那会起来?”围观群众有人说。
“比比看,比比看!”传舍长说,“一个天不亮就起来,主动打扫卫生。一个天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睡觉!一个主动打扫卫生任劳任怨,一个什么都不干不是四处逛荡就是倒头睡觉还成天喊食无鱼呀食无鱼呀的。都是享受三等一级待遇的人,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嘁!”围观群众哄喊一声,散了。
传舍长转过身攥住兰桂的手,紧紧握着。
“你的表现我记下了,总管来的时候我会汇报给总管。”说完,满含热泪放开兰桂的手,也走了。
兰桂拄着笤帚发呆。差役过来,一把夺过笤帚。
“高兴了吧?嘁!”差役也走了。
兰桂空着手发呆。
吃饭的时候,兰桂捧着碗蹲在墙角。
一个高个子端着饭碗走进院子,问三三两两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凑着的群众门客。“传舍长哪去了?”群众三三两两回答:“躲你呗 。”
“这孙子。”高个子骂道。看见兰桂孤零零蹲在墙角,高个子端着饭碗走过去,蹲在兰桂旁边。
“新来的?”高个子问。
“嗯,新来的。”兰桂说。
两人吧嗒吧嗒扒着饭。
“这孙子,今天又不上鱼。这里的伙食寡素寡素的,天天如此。你要习惯哦。”高个子说。
“挺好,能习惯,管饱这里。”兰桂边嚼边说。
高个子奇怪地看着兰桂,好像不相信他真的吃得很香。确定兰桂是真的吃得很香,高个子伸出一只手。
“认识一下。我叫冯谖。”
兰桂把筷子插进饭团,空出手,抹抹嘴,握住高个子的手。
“我叫兰桂。”
我就这样认识了冯谖。第一印象:他是个二流子。我的判断绝对是正确的,这根本不要用我的学识,我只用了我生活常识的一点边边角角就得到结论。因为是二流子,他说起话来特别没有顾虑。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话在嘴边说什么。又因为他是二流子,他的话基本不得罪人。有害怕他那张嘴的,没有恨他那张嘴的,都指望着他拿别人给我们找乐子呢。
冯谖拿我当朋友,从不拿我练嘴。有人就跟他讲起我扫地的事,编排我是把日记本故意丢地上等人捡来看的主。冯谖对此回应说:“阿桂不是那种人。”对啊,至少我要丢也只能丢竹简,他给我买笔记本那?再说,我还没上过蝌蚪扫盲班呢。静电呢?哇靠!象静电你这样忠于职守的看守实在是太不平凡了!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因此,我开始为冯谖担忧,好像传舍长挺记恨他,却惹不起他,见他躲。我得提醒下冯谖,看看能不能劝他别跟传舍长斗劲。
“传舍长其实是个好人。”我本想对冯谖说,别和传舍长斗气,我们是孟尝君的门客,传舍长是孟尝君的家吏,没必要每天都过不去。我话说多了气喘,就只说开头的话,想必冯谖也能明白。
“没说他不是啊。”
“那你还老跟他斗劲?”
“你不懂。”
“那你不怕传舍长在总管那说你啥?”
“说呗,就怕他不说。”
“你不想做门客了?”
“谁说我不想了?你以为传舍长和总管这么一说,我就会被赶出来啊?”
“可不咋的?”
冯谖将蹲姿从左腿受力调整为右腿受力,看来是打算点醒我了。
“所以说呢,你新来的,还不懂,难怪。”将蹲姿再次调整,“告诉你吧,即便传舍长跟总管说了我些什么让总管很讨厌我总管也不能把我踢出这个大门,总管要踢我出去怎么的也得跟孟尝君汇报,要得到田公子的许可才能踢我出去。可我料定田公子再听我什么坏话也不会踢我出去,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啊 ,”冯谖要抖包袱了,有点激动,“我们都是孟尝君的形象工程!”
“形象工程?”严重警告静电,你现在已经侵犯了我作为一个公民具有的跟风说话的权利!
“可不咋的。”冯谖又连续调整蹲姿。
“懂了。传舍长拿你没奈何,所以你就气他。对你有啥好处?逗闷子?”
“你不懂!我问你,阿桂。你来几天了?”
“两天。”
“你觉得孟尝君记得你吗?”
“不能。”
“对哇,多少门客呀孟尝君一个一个记得?我们传舍里的人在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数!少了没有?多了几个?他知道你是谁呀?他知道的人都在幸舍以上吃肉喝酒呢。所以啊,不想在传舍吃白菜,就得让传舍长把你来出卖。你闹得越狠,你就越有希望被孟尝君知道。就怕传舍长这孙子是个蔫人,忍一边放一边不告状。”
阿桂似懂非懂点头,兰血书生一点就透。我是阿桂?我是兰血书生?都是。
一天,传舍长把我从院子里叫出去,在门口旁街角来回转圈。
“这些天,和冯谖走得挺勤?”
“谁,谁,谁说的?”
“唉呀,谁说的不要紧,关键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啥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跟你说啥?你呀,有些事情可一定得知道,不然会吃亏”
“啥事情?”
“啥事情?就说总管吧,你知道他吗?知道多少?”
“不知道。”
“跟你说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懂了?”
“懂。”
“再打个比喻吧,总管啊,就好比一个单位里的办公室主任。”
“那是啥玩意?”
“是没有决定权,但有影响力的银。”
“懂了。”
“你不懂!阿桂啊,跟你说件事吧。今天我见着总管了,跟他反映了我们这里的事。总管很细心地听了。他说了,他会向孟尝君反映的。唉呀,我们这里的人呀,老实的多,刺头也有。总管说了,做刺头的不能老问孟尝君为他做了些啥,更应该问自己为孟尝君做了些啥!不能只求索取不予回报吧?”
兰血书生一点就透,阿桂似懂非懂点头。
总管来了,把大家叫到院子里,围着他的马车听他讲话。聚拢的时候,传舍长和冯谖难得地靠得很近,传舍长笑着,冯谖也笑着,冯谖笑着和传舍长打招呼时,传舍长笑着和另一边的人打哈哈。
总管开始讲话: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啊,是为了,啊,先慰问大家,啊,再跟大家,啊,宣布件事,啊。”
传舍长跟旁边的人更起劲地打着哈哈。
“慰问大家,啊,这就慰问完了,啊,当前,这个啊,经济不景气,啊,租子收不上来,啊,有很多烂账,啊,所以,啊,大家要体谅,啊,这次,啊,我没带慰问品,来物质慰问,啊,精神也要慰问嘛,啊,希望大家,啊,严守清贫,啊,保持贞操,啊,等待,啊,经济好转,啊…..”
传舍长带领大家鼓完掌,总管接着说:
“下面,啊,宣布件事,啊,冯谖,在不在?”
传舍长看看冯谖,马上把头掉过去,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这时,他不和旁边的人打哈哈了。
冯谖高喊:“在呢,这儿。”
总管说:“好,在呢,好。”总管提高声音:“下面宣布,啊,经过对冯谖,的!一段慎重。考察,啊,经过,孟尝君,再三慎重的考虑,啊,做出决定——”
两个人很紧张,一个冯谖,一个传舍长,一个我。三个了?阿桂学过数学吗?没有。
“将冯谖,调整到!幸舍,去。”
传舍长热烈鼓掌,突然停下,马上又热烈鼓起掌来。大家热烈鼓掌。传舍长满含热泪地拥抱冯谖,哽咽着,话都说不上来,最后,深情地说:“记得经常回来,看看大家。”冯谖也眼睛红红的抱着传舍长说,“啥也别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大家感动地看着这惜别场景。冯谖从传舍长那腾出身,一一跟大家拥抱告别,轮到跟我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
“看到了?哥没骗你吧?”
“哥,你走了,我可咋办?”
“哥会记住你的,会想办法把你也调来。”
冯谖向我许诺,我相信了。白菜,吃到今天,我也吃腻了。
冯谖对兰桂阐释的门客是形象工程的涵义让兰桂吃了个定心丸,在确定门客是一个永久性的职业之后,兰桂的肚子有了安全感。吃饭的时候,捧着饭碗,那饭碗是这样的可靠以及热气腾腾,加上沉甸甸的重量,哎呀,兰桂的满足感差点诱惑得兰血书生要冒静电之大不韪而想起铁饭碗以及那三个字所延伸的一切社会意义。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兰血书生想。
有了这种满足感,兰桂当然有理由意定神闲地蹭着墙根晒太阳,旁边一溜排开的都是和他志同道合的人。晒着晒着,有人就说起某个自己的熟人如今落索的现状,其他的人嘴角噙笑地听着。
“那个上次来找过你的人吧?”锦上添花的插话,反正自己也在锦上,添几朵花。
“找我好几回了。”说话的人摇头。
大家就点头,又摇头,再摇头。同时搜索着自己也有的这样的熟人,思忖着要不要接茬说一个,或者等到下次的时候说。有几个倒霉熟人的名字被某几根柔软的舌头鞭尸了好几回,活该着!人一倒霉就是别人练鞭子的靶子,特别是给前好朋友。那就是活该!不认识你的人,人家还不愿拿你开练呢,怕粘上你的倒霉。只有做过你好朋友的人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忘记你的——名字呢。
谁让世上恐怕再没有哪里的阳光象临淄传舍的墙根处那么温暖呢?这里的太阳最容易晒得人灵魂出窍,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庄生梦蝶着。
一日,突然呼拉一下来了好几辆马车,把传舍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当头的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兰桂的熟人公孙先生,平易近人的公孙先生见到兰桂在马车上就含着笑,一下马车四下张望了一下,就朝着兰桂走来,和兰桂拉了拉手。
“本来要拉冯谖一块的,那家伙一早就坐车出门兜风去了。这不,幸舍的闲人今天就我一个,派了这个差事。”公孙先生亲昵地对兰桂说道。
对这样的亲昵还不太习惯的兰桂只会堆起自己压箱底的笑容。
公孙先生后面挤出一个人来,脸上的实力至少可与公孙先生旗鼓相当,伸出手就去握兰桂的手。
“你好你好。”嘴里热络着。
公孙先生略微一愣,马上不动声色地帮他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兰桂。”
“久仰久仰。”
“这位是乙丙,昌乐君的传舍长。”
兰桂对寒暄不熟,嘴巴张了几张,崩不出话来。心中感动:大多数的干部还是没有官架子的。
“向你学习来了!”乙丙诚挚地说道。
兰桂一怔,兰血书生有些预感。
“互相交流。”公孙先生代答。
“对了,兰桂,传舍长在哪?”眼见乙丙误会了,公孙先生赶紧挑明。
“刚才还在。”兰桂热心地四下帮着张望。
“哦,传舍长不在呀。”乙丙将目光从兰桂身上撤出。
“在呢,在呢,刚才还看见了。”兰桂热情地望着乙丙,却发现鲜花早已枯萎。
“兰桂,你去找找他。就说昌乐君那边传舍的人来找他交流来了。”公孙先生轻快地命令。
“对对,你,去找找!”乙丙跟着也令道。
兰桂正欲屁颠,传舍长从人缝中钻出来。
“公孙先生,来这也不先打个招呼,你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责怪之中流露真情。
“临时上头的安排,搞了这个活动。这位是昌乐君的传舍长,你们聊聊?”
“哦,昌乐君的传舍长,换人了?原先那位呢?”
“升幸舍总庖了,我叫乙丙,向你取经来了。”暖瓶盖又打开了,热气又腾腾而现。
“见外见外,我哪有什么经可取?”暖瓶对暖瓶,笑脸需相迎。
交流位置仍在兰桂一开始站的地方,交流方巧妙的转动后背,引发一个旋流,将兰桂这只小舟排挤在外。兰桂犹自愣愣地看了五十句话左右的后背。
一后背具天下炎凉,世法不必叩问。兰血书生的老眼帮兰桂将此看穿。
“唉呀,咱们别老站着说呀,多累呀。到饭口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传舍长豪爽地提议。
“这,太打扰了!”乙丙欣喜地推辞。
“打什么扰?以后找你不就得了?”公孙先生圆场。
“那,”乙丙不知何故,转过大半天背着的身子,对着兰桂,“他也,一块?”
传舍长作出一副考虑的样子,表示根本不必考虑。
“这,就不必了。这里由我来代表就行了。”
饭口一开,熟络两倍。中心人物互相团结着走开。
“我还以为他是传舍长呢。”乙丙估计还在对自己刚才冒失了的热气肉疼呢。
“怪我,怪我,一来没介绍清楚。”公孙先生笑着检讨。
后背,又见后背,只见后背。
眼见得来的一帮人裹挟着传舍长走了,兰桂身后挤过一个同门,双手袖着,望着车尘的余沫,自言自语。
“这孙子带着人吃好的去了,咱们又该好几顿食无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