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说说什么是在劫难逃--怀鲁迅(-) -- gb2312
“劫”是一个佛教名词。意思很多,在不同的佛经里面解释不尽相同。 新华字典的解释,大意是不错的--“劫波”(或“劫簸”)的略称。意为极久远的时节。古印度传说世界经历若干万年毁灭一次,重新再开始,这样一个周期叫做一“劫”
“三世佛”的说法,也是根据“劫”来划分的,一般指在过去庄严劫成佛的燃灯佛(依《金刚经》,另外还有一种不同说法),现在贤劫中成佛的释迦牟尼佛,和在未来星宿劫中成佛的弥勒佛。 这同时也说明了弥勒佛不出世,哪个敢自称是“活佛”或者“老佛爷”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也不乏有人自称,咱就是弥勒佛转世。然而,世界还没毁灭呢,真的弥勒佛也还只能候补。 (这是按时间划分的纵“三世佛”,还有按空间划分的横“三世佛”)
“世界”,在佛教里的大意是:我们这样的世界,是一个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叫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叫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叫大千世界。 佛经中常用“三千世界”代表所有的大千世界。“天地大劫”大概类似于宇宙大爆炸,结果是“三千世界,碎为微尘”。
我想说的“在劫难逃”,并不是什么世界末日的陈词滥调。而是对个人而言的。
在人生中,充满了各种选择,我们会为了某些选择付出巨大代价,或者承受巨大痛苦,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叫做“在劫难逃”。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虽然,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适应环境,但免不了做几件无怨无悔的属于自己的“傻”事,人生的意义并非只是适应环境而已。
《易传》中说,“知进退,存亡,得失而不失其正”的人,就是圣人。 “知进退,存亡,得失”是很难的,“不失其正”也是很难的,但是最难的是既“知进退,存亡,得失”,又“不失其正”,那才是最难的。虽然有洞彻真相的智慧,但是同时也意识到无可逃避的责任,这样的人皆是“在劫难逃”。
孔子说“知不可为而为之”,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鲁迅说“ 我以我血荐轩辕” ,也算是一脉相承的传统吧。
理解鲁迅,最重要的是他那首《自题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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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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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其实说的就是“在劫难逃”,“我以我血荐轩辕”,便是鲁迅的选择。这首诗在网上有无数的解释可以查阅,所以我只说最后一句,只说我的理解。
《庄子》里面有个故事,说有人请庄子去做宰相,庄子回答“假如你是一口猪,你愿意坐在泥地里打滚的猪呢,还是愿意做在太庙里用来祭祀的猪呢?拜托,还是让我继续在泥地里打滚吧。”
鲁迅当然知道这个故事,“我以我血荐轩辕”,就是不同于庄子的另外一种选择,说的是他甘愿作民族的祭品。
荐:也指无酒肉作贡品的祭祀。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这是《史记》开篇第一句话。也可算是我国家,民族历史之开始。在鲁迅的时代,我国家民族处在生死存亡之关键时刻,鲁迅不愿意作在泥坑里打滚的逍遥猪,“我以我血荐轩辕”正是他对我国家民族之誓愿。
然而,不论当时,还是现在,总有人不明白,或者不领情。
革命者夏瑜牺牲了,他为之奋斗的人们并不领情,反而认为他的血可以治病,鲁迅的作品《药》就讲了这么一个“人血馒头”的恐怖故事。
我们常说,请告诉我真相。然而,很多时候,真像并非如此美丽,揭开一角就能让很多理想主义者崩溃了。
有人说夏瑜是暗指秋瑾。什么谐音,意义啊说了一大堆,但是无从证实鲁迅当时的想法。
我记得秋瑾有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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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尤能化碧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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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热血,不一定能“化碧涛”,很可能去“作馒头”,真是绝大的悲哀。据说秋瑾墓在文革时也曾遭平毁,不禁再叹一声。
“我以我血荐轩辕”,大概本身也包括了“作馒头”的自觉吧。不管领不领情,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理想就是用来改正现实的。
官样文章,总是爱强调鲁迅文笔犀利,战斗精神。鲁迅不是在刻薄的骂人,要能看到后面那颗诚挚的大慈悲心。表面上是“金刚愤相”,背后其实是“菩萨心肠”。
鲁迅不是不可以批评,在批评之前,一定要明白这一点。另外,“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感觉评价鲁迅应从大处着眼,不要再一些枝末细节上纠缠。
鲁迅不是没有缺点,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再完美的苍蝇也终究是苍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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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日日读诗西河首,且待君家酒。
点点青山数归舟,闲话旧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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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婴所著的《鲁迅与我七十年》,公开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1957年,毛主席曾前往上海小住,依照惯例请几位老乡聊聊,据说有周谷成等人,罗稷南先生也是湖南老友,参加了座谈。 大家都知道此时正值‘反右’,谈话的内容必然涉及到对文化人士在运动中处境的估计。罗稷南老先生抽个空隙,向毛主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疑问: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这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大胆的假设题,具有潜在的威胁性。其他文化界朋友若有所感,绝不敢如此冒昧,罗先生却直率地讲了出来。
不料毛主席对此却十分认真,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以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
一个近乎悬念的询问,得到的竟是如此严峻的回答。罗稷南先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做声。他把这事埋在心里,对谁也不透露。一直到罗老先生病重,觉得很有必要把几十年前的这段秘密对话公开于世,不该带进棺材,遂向一位信得过的学生全盘托出。”(370-371页,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9月第一版)
同年7月,王元化在上海对周海婴说“他也听说过这件事情”。(同上371页) --(以上文字转引自 傅国涌:《幸亏鲁迅死得早》有兴趣的河友可以google 一下)
这件事的可信度很高,但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却傅国涌截然不同。
首先,这件事说明鲁迅若能活到解放后的话,恐怕也还是“在劫难逃”。
另外,这件事也说明了太祖对鲁迅的敬意,对一个真正的战士,可以关,可以杀,这都是对他的敬意。但是不要试图去拉拢他,收买他,那是对战士的侮辱。
恐怕从太祖内心深处,也从来没有想象过鲁迅会写无聊肉麻吹捧文章,“识大体不做声”已经是最合作的态度了,尽管可能性不大。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太祖当时欲统一九州信仰,自然不会让鲁迅这样真正有思想的人乱说话。
“关在牢里还是要写”,是这个假设最可能的结果。这里面其实也包含了太祖对鲁迅的几分期许,所谓千秋功罪,后人评说。若是鲁迅在世,太祖也希望他能把对自己的批评记录下来,以待后人评说。
这就是太祖回答这个问题要认真的沉思的原因,这本身就是表达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敬意和期许,虽然他们所悟不同,都有缺点,但是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数百年来,若论“帝王之气概”当以本朝太祖居首,若论“布衣之胸怀”当以鲁迅为最。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有大慈悲心,方有大勇气。由此气度,即使面对九天十地,诸佛诸魔,皆有平视的勇气。太祖纵有一扫六合之威,又能如何?
鲁迅对自己的命运又没有觉悟呢?他可以说是当时知识分子中最清醒的一个人,恐怕早就做好了“应劫”的准备。
1930年,鲁迅在左联成立大会上作演讲,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但以为诗人或文学家,现在为劳动大众革命,将来革命成功,劳动阶级一定从丰报酬,特别优待,请他作特等车,吃特等饭,或者劳动者捧着牛奶面包来献他,说:“我们的诗人,请用吧。”这也是不正确的,应为实际上绝不会有这种事,恐怕那时比现在还要苦,不但没有牛油面包,连黑面包都没有也说不定。”
1931年,鲁迅把那首《自提小像》写了一遍,并加注释“二十一岁时作,五十一岁时写之,时辛未二月十六日也。”
30年过去了,鲁迅已经从20几岁的青年,步入了人生最后的时光,但是“我以我血荐轩辕”之夙愿,旦夕未改。
何止是30年,这种愿心其实已经轮回数千载,以心传心,旦夕未改,纵使魂飞魄散,那也不过是“浩气还太虚,留作忠魂补”,我们也叫他“民族魂”。
罗素有句话,人在世界上只做两件事,
1、改变物体的位置和形状
2、支使他人去做
以这个标准比较老毛和鲁迅的一生,尺寸相差实在太大。我们不妨脑子里先有一个很大、很小的形象对比,作为一个背景,再来看这件事情。虽然鲁迅出现在我们的课本里,形象很武打明星。
我猜测鲁迅最终会识大体。这个结果真实一点。
统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