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猎物者(转贴)by 白饭如霜 -- sniper1990

共:💬16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家园 猎物者(转贴)by 白饭如霜

基本上,我可以被称为最优秀的猎手之一,捕猎的手段和经验,都已经趋于完美,不过之所以只能称为基本上,是因为我老是爱上我的猎物,爱,可是个致命的缺点。

  上一次的教训,来自东京地铁里的那只嗜糖蚯蚓,那可是只大东西,长了两百多年,不知道修行中出了什么茬子,变成了一个人类美女爱好者,天天躲在地底下窥视地铁站台内外的诸多裙底风光,最后一班车开走后,就自己出来变成女人到处跑。我遇见它的时候,这只大虫子正在神气活现的练习走台步,上空,胸部浑圆,腰肢纤细,腿很长,老实说是太长了一点,大约六英尺上下,看到我在一边嘲笑它,就一脚踢过来,把我从手扶电梯下面一直顶到上面。真是受不了,我不过说了一句:“美女,你比例不太协调啊。”

  那时候流行的是金发碧眼红唇似火的西洋美女,在东京很难看到,不过地铁站台的广告牌弥补了这个缺点,上面的绝世佳人们,是我生活下去的巨大动力,就因为这个,我和蚯蚓很投缘。它总是顺遂我的心意变成各个电影明星或超级模特,偶尔还告诉我一两条关于他们的八卦消息,比如说妮可基德曼的老公其实是同性恋,或者麦克捷克孙没有恋童癖,他只是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孩子而已 我问他从哪里得到这些资讯,它说偶尔它也到报亭偷几张报纸解解闷,于是我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它怎么认识字呢。

  我们有过很好的时光,甚至还一起喝过酒,日本麒麟啤酒,它尝了一口,立刻破口大骂,说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为了报复我给它那么难喝的东西,它从年轻时候的巴铎变成一个放大版的死老太婆,并且惟妙惟肖的蹦达着抗议韩国人吃狗肉,真是活活把我笑死。为这些欢乐,我付出的代价是两年内被禁止使用捕猎执照,因为我放任它在地铁中放屁,熏昏过去四十多人。其中七个在窒息后抢救无效去世。

  

  我做过自我介绍吗,没有?在家里呆太久了是这样的,自闭,懒惰,颠三倒四。我是地球猎人联盟的签约猎人,活动地区主要是亚洲,尤其是中国和日本一带,我并不猎杀任何东西,而是帮助地球上各个公务和私人机构寻找他们需要的东西,有时候是宝藏,有时候是能源,有时候是人,更多的时候,是一些非人?D?D?D非人,做非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如说嗜糖蚯蚓,它是治理沙漠化的唯一终极克星,无论已经贫瘠荒凉到什么地步,只要它愿意,可以使之在最短时间内成为良田绿洲。我遇到的那一条,更是族中的长老,要不是走火入魔做了色狼和重度女装癖者,不知道可以造福多少被饥荒所苦的人群。

  现在两年快要到了,我要开始着手向总部申请取回猎人执照,并且同时申请加星考核,倘若成功,我便是亚洲区级别最高的猎物者?D?D?D这个头衔我数年前就应该拥有,不过我实在是太乌龙一点,五年内居然被停职两次,都是因为对猎物有情,无法完成任务。

  

  这是一个很好的清晨,窗帘外有淡淡蓝色,空气清新纯净。辟尘在厨房里哼着歌儿,我倒,居然是阿姆的骂人歌,不知道它前几天去淘碟到底淘到了些什么货色。辟尘是半犀人,被地球联盟追捕了将近十年,它是特长是净空,在污染高的工业城市里,人类要想健康的生活下去,就一定要有半犀人驻守,使总体空气质量维持在标准水平,近几年以来,全球工业污染以几何级数增长,对半犀人的需求大增,而辟尘,正是悬赏榜单上排名最靠前的一个,但是它最爱自由,却不爱人类,连地球也不爱,最近喜欢说的一句话来自动作电影极限特工,“你要人拯救世界,也要先问问它爱不爱这世界啊。”幸好它是爱我的,所以我家里,在维持正常需要之外,多余的灰尘一颗都没有。它还说,要是地球因为污染而灭亡了,它一定把我带到其他星球上去,即使要牺牲自己去当吸尘器也在所不惜,为这句话,我冒着被彻底开除出猎人队伍的危险把它留在我家里,至今快四年了。

  今天我要回总部去备案,递交回归申请和考核申请,两年里我都没有和他们联系,只定期收到猎人联盟的内部刊物,看看最近被捕捉到的非人种类有无刷新,以及级别升降的动态,从两个月前的那一期来看,我还是有希望成为第一个五星猎物者的。穿上西服,走到门口,辟尘飞了一个面包过来打发我吃早饭,突然说:“猪哥,昨天狄南美和我在网上聊天,说你最近紫薇星象走向不是太清楚,可能在近期内有迷灾,要你小心点。”我一跳八尺高:“你又用我的名字上网!干什么了?”辟尘大眼一瞪:“急什么,不就是帮你处理几个狐狸精吗,还敢说,上次去见的那只母猫差点把你舌头吃了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我苦着脸看着辟尘圆圆的大脸,天哪,我怎么去跟一只半犀人解释,人类男女中存在一种叫做法式深吻的亲热方式。想想那个美貌网友,当时被辟尘用重尘包成一只粽子,大概受惊不浅。我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里的面包,一头冲出了家门。外面的空气立刻把我呛得喘不过气来,比起来,我家里的空气才是人应该呼吸到肺里的东西。

  哈哈,天气不错,看来应该有个好日子,我搭车到了机场,上飞机,到纽约,第五大街的名牌店林立中,有一个小小的铺面靠在古奇旁边,呈灰绿色外观,开一个窄窄的门,象一根手指,我推开门走进去,伙计满面笑容的迎接过来,大力拍我的肩膀:“猪哥,终于回来了。”

  这个伙计是我从前的搭档,也是至交,因为一起舞弊放走一只食金兽而受惩罚,放在总部地上入口守门。我拥抱他:“山狗,委屈你了。”他一把推出我老远,大义凛然挥手:“少来这套,找你借钱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我叹口气:“身不由己啊,我的钱都被辟尘管着了,它说它在华尔街有线人,帮我投资,天晓得,我今天早上吃面包牛奶都没有配呢。”他笑得打跌:“什么世道,男人女人都不爱,最后和一只半犀过日子。”

  废话说够了,我转到柜台后去,按照规定将眼球贴上收银机扫描处,一道蓝光闪过,奇怪了,居然我还是在店子里站着,我莫名其妙的去看山狗,他也是一脸意外:“咿,你怎么没有下去?”当着他的面,我再次俯身做了同样的通行请求,蓝光闪过,表示批准,但空间门并未打开,我仍然在原地。“怎么回事?”山狗一摊手:“不知道,我的进入权限已经被取消了,而且我已经有三四天没有看到一个猎人进出,上一次开门是接欧洲区老大杀人狐狸,头儿说他们要开会。”我纳闷了,杀人狐狸一向和亚洲区老大梦里纱不合,上次开全球大会,两人差点在主席台上大打出手,有什么事让他们一起开会?

  我抓耳挠腮半天,面前有两条出路,一条是掉头走掉,晃荡一阵子再回来试过,反正附近大量地方可去,量辟尘也不至于飞到纽约来阻止我吊美女。另一条是发扬我一向乱来的风格,强行把空间门打开,下去看看。山狗看到我眼珠乱转,立刻咆哮出来:“不要召光行来,我受不了!”话音未落,我的独门神道光行已经兴高采烈神出鬼没的从他后面冒出来,为了表示欢喜之情,不顾和我相见,先自己跳了一段踢踏舞,与此同时,本来安静得不得了的店堂里,忽然混杂了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各个空间块传出来,包括菜市场的争吵吆喝,国会大堂的国情咨文问答,做爱发出的销魂声韵,不一而足。光行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我最开始猎物修行时在亚马孙森林捡到的,它也是一只菜鸟光行,不断从各个时空界摔出去,动不动就摔成昏迷,要不是我把它捡到,多半会被专吃影子的参努当点心叼了去。因为这一命之恩,它很乐意帮我打开各种各样的空间门,去古今中外随便逛逛,要不是自己懒得动,辟尘这只八卦怪兽又管得比我妈还严,我还打过主意开一家古今绝色按摩馆,把四大美女和埃及艳后弄来做做马杀鸡生意。

  光行一开始跳舞就没完没了,我打躬作揖围着它转了半天,它才肯

家园 猎物者(转贴)

光行一开始跳舞就没完没了,我打躬作揖围着它转了半天,它才肯勉强停下来垂询:“猪哥,有何指教,”一边手臂还在晃来晃去,这小子没有骨头,想怎么跳都行,一道道光在我面前来去,搞得我昏头。一听只是要开道空间门,它哈哈大笑,打个响指:“我来。”一阵风冲进了柜台。叽叽咕咕搞了一阵子,突然伸出头来:‘猪哥,这道门是通到猎人联盟的哦,有没有机关?我一愣:“机关?不知道啊,你小心点,别被抓了,要是不能开就算了。“它不屑的从透明鼻子里呼出一道白气:”开玩笑,我刚刚拿到光行界逃生大赛年度总冠军,不要说地球联盟,星河联盟也就那么样拉。“哗啦一声,我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坠落虚空里,这小子,居然直接把门看在我屁股下了。

  

  地球猎人联盟成立于哪一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是记得的,因为要取得猎人执照,要经过考试,分为五科,追踪,战斗,识别,修复,历史。呵呵,对,历史,其中的题目包括:“第一任地球猎人联盟理事长受害于哪种异兽之手-----A 疫龙 B半犀人 C老鼠天师 D 其他。 当时参加考试的兄弟姐妹一共十七人,十七人选的都是D,原因很简单,第一任理事长虽然已经老得皮都换了好几层,又习惯在结业典礼上一边颁发证书一边睡到流口水,还因为返老还童的缘故,经常对低级猎人表演变形术却忘记自己变化了形象而以一只蟑螂的外形走出去丢人现眼,但是他没有遇害啊,他不断出些类似于加强猎人体能集训赛之类的狗屁新政策整我们,活得比谁都好。不知道是哪个傻瓜出的题目。不过我们那一次考核只有三人过关,而且这道题大家统统都没有拿到分,官方解释是,受害的意思是被害了一把,不见得一定要死翘翘,而理事长老人家确实是被老鼠咬过一口的,所以答案是C!老鼠天师。DAMN IT!

  到达联盟总部的异次元空间前有一段时间的静空期,每次我都在这个时候想起菜鸟时候的光荣往事,当然不多,不然我也不用专挑这一秒来想。啪啦一声,到了。

  眼前是一个非常大,非常气派,非常规划有致的?D?D?D?D?D?D?D?D?D?D办公室。

  没错,就是你进了任何一家写字楼的任何一家公司,转过接待前台,就可以看到的,其结构类似于一个分散开的大蜜蜂窝的办公大厅,无数人头若隐若现,无数声音纵横交织,无数心事错乱流连,每个人都活得象别人的地方。

  一摸一样。最少以前是的。

  现在?现在这里一片死寂。空气冰冷。极为安静。淡蓝色的天花板已往充当巨型的电脑屏幕,不断读进数据,报告全世界范围内对异兽的追踪进展,以及与各个客户的洽谈成交情况,现在却是灰暗的?D?D破碎的,呈现螺旋状的裂纹,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命中造成的后果。所有白色的小办公桌上都很干净,非常非常干净,所有的资料,文件夹,电子留言条都不见了。我的背上突然涌出一股凉气。

  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刚刚山狗说,他已经有三四天没有看到猎人进出,而平常这里的出任务频率是每小时四宗,分分钟有五十个以上的猎人集合待命。我缩起身体,尽量无声无息的向内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辟尘跟我说,天下最有用的功夫,乃是直觉。我直觉这里危机四伏,希望这直觉能有点用。

  办公大厅往内走,五十米处有一个右转弯,通向一条长走廊,走廊漆成淡淡金色,左右各有三道门,门的颜色也是金色,不过略微深一点,上面挂了水晶质地的牌子,不过只有一个左手第一个我看得到,写的是:猎物司。其他的对我是隐形的,据说只有所属该司的人才看得到,并且获准进入。

  在进入猎物司之前,我吸了口气,犹豫了一分钟要不要冒险,万一进去看到一堆尸体,然后被一个想象不出的大魔头一掌打成内脏粉碎,不知道谁来照顾辟尘,这个家伙最近爱上吃冰淇淋,而且非哈根打死不要,忒小资一点,也不看看我停职两年,完全没有收入,帮人做家政都被赶出来因为吃得比主人一家还多。这样胡思乱想简直搞得我想哭,猎人混成这样,早就不该混了。

  无论如何,我推开了门,门里仍然是我熟悉的景象,除了没有梦里纱我的老板之外。占据正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时空检测眼,能够看到两千公里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活动情况,看起来它仍然在运行,密密麻麻的绿点不断闪烁移动,偶尔也有非常集中的闪亮光芒出现,表明该地区有相当规模的非常规生物活动。办公桌在右边角落,背后是巨大的文件架,每个小格子里都藏有一种异兽的详细资料。地板上光洁异常。

  没有人,没有恶魔,没有尸体。但是我感觉到了一股人类的气息。就在四周,萦绕不去。

  不错,我也是人类,这里的工作人员,有三分之一都是人类,但加入猎人联盟以后,所有人身上的种族气味已经被强行洗去,换言之,我可以根据猎物的味道分辨出来,这是一只嗜糖蚯蚓,还是一只食金兽,甚至他们是不是刚刚遇到心爱的异性,性激素水平上升不少,但是它们绝对不可能凭鼻子搞清楚我的方位。但是正常的人类身上,就一定有独特的,属于这个种族的味道。

  有不属于猎人联盟的人类曾经在这里活动过。

  这就是我全部的结论,因为一切都是完好,安静,无痕迹可寻找。我的追踪术拿过满分,但是无东西可追的话,即使是教官小田天狼来也是一样的。

  我反身冲出办公室,迅速回到空间门入口,出去没有进来麻烦,坐坐电梯就可以了,我很担心电梯会不运行,或者半途停掉,但是担心还没有完,已经一头扎到了光形面前,它在咬自己的指甲,表情很天真,小店子里回荡着赛旦的优美歌声,而山狗缩在一角,形容呆滞。头上戴了一个巨大的耳罩。他爱安静,真应该让他下去呆着。光行看到我,露出笑容,透明的笑容:“猪哥,怎么样,搞定了吗,我要走了。”

那天我乘最晚一班飞机回到家,辟尘正在吐纳静坐,在柔和黄的壁灯下,它的脸上带着令人心动的平和之色。我是很爱它的,虽然它又贪婪又麻烦,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还有十分严重的洁癖,让我一天到晚不得安生,但这是世界上最亲近我的---东西。我坐下来,随手拿一本猎物者杂志瞎看,免得响动过大惊扰了它。一页一页翻下来,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联盟总部里惨淡的景象在我脑海里一幕幕不断闪过,令我心乱如麻,早上出门时辟尘说我最近有迷灾,果然没有错。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打扰辟尘,一跃而起,辟尘立刻睁开眼,它受了惊,本能催动力量,房间里突然变成真空,虽然一看到是我,它就恢复了本来空气,我还是感觉到内脏瞬间受到的强烈伤害。刚刚还说爱它那,真是爱错了人。

  顾不上和它算帐,我揪住辟尘问它:“你知不知道狄南美在哪里。”

  它很警惕:“你找那个狐狸精干啥?”

  我真佩服它这么严防死守,生怕我被天下人所害:“不要骂人,我找她有事情。”

  辟尘一脸不爽:“她是只狐狸精啊,我哪里骂人?”

  不说我还忘记了,狄南美确实是只狐狸精,不过她来我们家都是做人类打扮,而且做非常风尘的人类打扮,据说有一次在中国大陆地区活动,被扫黄的警察揪进了公安局,它本来很配合,人家叫它蹲就蹲,叫它跪就跪,后来折腾一会,还是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大模大样跑了,警察第二天点数,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密封严守的房间里,怎么少了一个人。

家园 猎物者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狄南美,而且很不好意思,是在一个色情交友网站上,它把名字大白天下,还配上了玉照,当然是化身为女人之后的照片,一等一的淫娃荡妇,我很担心地问辟尘,这是不是南美啊,它说当然是,它自己说在这都待了半年了。我一口气差点没有背过去,直敲它的头:“你怎么一点道德觉悟都没有,上这种地方,难怪你上次上街只顾看美女,撞到电线杆都不知道!”辟尘面无表情的打着键盘和南美联系,冷静的说:“猪哥,那个是你。”

  南美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狐狸了,猎人联盟成立之日起,它就是被追猎的目标,因为它的特长,是预言。这种预言能力不是来自天赋,而是来自它上千年的修行中精研紫薇星宿,风水命理之类神异学问,当真是读破万卷书,行遍万里路,当中仅仅为了向香港地区一位著名风水师偷师踏穴之学,就潜伏人家家里三十年之久,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去学这个,难道它准备自己死了找个好地方埋,以便保佑子孙光大门楣?还是想留一条后路,将来在纽约地铁摆一桌子,打出一个“狄半仙”的名头换口饭吃?它是一只狐狸啊,是不是在人类世界混太久,忘记了?

  我找它,是为了问一下,总部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它都不知道,那我就带上辟尘隐姓埋名,走远一点。这么多年和灵兽异物打交道,我最深刻的感受是,我是一个平凡人,最好做分内的事。能把地球联盟搞成这样的力量,我惹不起。

这自知之明刚刚延续十秒钟,就已经被一声巨响彻底打断,我和辟尘愕然回过头去,看到一阵烟尘,以及我那扇精钢外门被从中劈开,颓然倒地的惨状。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

如果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鬼,那么这个一定就是我所有恶梦的总结演出。

  不,这并不是一个丑怪巨大的怪物,只是一个高而瘦削的男子,穿纯白色的丝外套,神色温和,十分干净,他的全身上下,都是天然的文雅,只有一双眼睛,却是妖异的水晶蓝色,毫无感情地看着我们,整个房间里忽然天寒地冻。

  他彬彬有礼的微躬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朱先生。别来无恙。我是精蓝”

  我用力捏住自己的大腿,一阵剧痛传来,完了,不是做梦。食鬼者和人类的混血产物在传说中恐吓了所有猎人三十七年之后,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来说,这尤其是生命中不可触及的恐惧,五年前,正是因为目睹食鬼者与人类交媾的过程,我被梦里纱问了一个造谣危害联盟安全这样莫名其妙的罪名,几乎入监察所,这五年以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会看到一个他们“爱的结晶”出现在我面前。我面前。这个人,身体发肤是人类的,眼睛是食鬼者的。而他的力量,是恶魔的。

  咬一咬牙,我突然翻身跃出沙发,用尽全身力量一拳向精蓝击出,同时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为佴喷出了神魂藏顿诀,我的拳风令四周一切物体辟易,笔直撞上墙壁,激荡成粉碎,整个世界仿佛瞬间昏暗颠倒,充满了我的血污气味。屏蔽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不顾一切,我只不过想辟尘抓住这一瞬间,赶快逃出去。有我这个必须仰赖空气存活的可怜人类在,它无法发动任何攻击,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精力耗尽,我颓然倒下,拳头软软以未曾见过的角度垂在我手腕上,如同被顽童废弃的破旧气球。没有痛,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精蓝气定神闲地立在我面前,除了衣服上脏了一块,完好无损。而更让我沮丧地是,辟尘这只混蛋半犀人,还是傻乎乎地站在电脑前,张大嘴巴,完全不知道状况。

我说过,爱这个东西,在我生命之中,扮演过于强大的角色。我总是被它支配,所以不能象其他修练者一样,一心一意的通过猎捕,博杀,鲜血和恶梦来完善自己。我始终执着于我不应该有的,对万物的多情。

  精蓝似乎对我很好奇,尤其是我脸上的眼泪。它走过来,粘起一滴这冰凉的液体,伸出舌头尝了尝。它说:“奇怪,是有味道的。”他提醒我:“据说人类中的优秀品种不应该流泪,这是软弱的表现。”我哽咽着破口大骂:”他妈的,我要是优秀品种还用得着站在这里?”我很不忿:“我早跑了。”

  它没有幽默感,但手脚利索,把我绑起来,如同一个粽子,一副打包带走的架势。我的恐惧从头到脚的蔓延,如一桶冰凉的水到进后背。反正没有其他人在这里,我也不是为了过考核项目,我哭出了声。辟尘终于反应过来,但它没有冲动的过来救好。它仍然站在那里。神情淡漠,身体放松。精蓝对它仿佛毫无兴趣。提起我,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上什么发明最伟大?普通人一定是说电视机。问我呢,我就一定说是自行车,虽然这个答案被无数人唾弃过,最严重一次我的师兄扑上来打我~~~。但是自行车是多么伟大的东西,它结合了机械的基本精髓,平衡人类的体能和运动反应,出入于平凡的使用功能与伟大的技巧炫耀之间,简直跟中国人说的“大隐隐于市”有一拼。

  所以当我露出两只小眼睛,被精蓝倒悬到外面,上了一辆自行车的时候,我简直忘记自己哭出来的鼻涕眼泪还糊在脸上,想跟他切磋切磋起来。那是一辆HIT STORM,在自行车竞速界的地位相当于汽车界的法拉利。鲜艳亮黄色,如果后座拉的是个穿超短裙,修长双腿的辣妹一定很洗路人的眼睛。可惜现在是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粽子。当然可乐之处也不是没有的,精蓝上车的时候偏了一下腿,我横卧后座,不巧看到了这位一表人才,或者一表妖才的仁兄,风衣下居然穿了一条四角内裤---他妈的,没有钱可以抢银行啊,为什么这么寒酸。

  他仿佛听到我心里喃喃念叨的声音,转头瞪我一眼。刚好看到我脸上露出的笑容。精蓝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我:“你刚哭那么厉害,把我衣服都打湿了,我理解,不过现在你又笑,人类的情绪变化那么剧烈而无常理的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真是耳熟。放走食金兽的那一次,我的老板梦里纱就是这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一面发脾气把文件丢得到处都是。他那张大脸逼到离我三公分那么远的地方,问了我一个同样的问题。另外他还问:“难道你不知道代价有多大吗?”

  代价?我停职,拍档调往守门。最惨的时候衣食无着,要跑到三流制片厂去当替身演员,从十二楼跳下来,当然我是摔不太死的,所以那些混蛋导演让我跳的楼就越来越高,工资却一分钱不长~~~。但是现在想起来是值得的,当时那只食金兽在我面前哭。象铁一样沉重的泪水砸在坚硬的矿脉上,砸出豆大的坑。如果被捕,它所遭受的命运如同饲养来取胆的熊,每当饱食黄金矿物,就会被强行剖开腹部,夺取其中精纯的块状黄金,然后养好伤口,准备面对下一轮的残酷轮回。我亲眼见过那种如地狱一样的惨状,所以我倒地装死,让它跑掉。委托猎人联盟寻找它的客户大发雷霆,骂得梦里纱狗血淋头。

  我怎么回答的已经忘记了,大概只是象一只落水狗那样垂头丧气,然后猥琐的被扫地出门吧。所以这次我也没有吭气,只是反问一句:“你准备带我上哪啊。”

  精蓝穿着那条可笑的四角短裤奋力骑车,不再理会我。

  其形象由优雅一转为滑稽,令我几次忘记自己的处境,乐不可支起来。但是三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人迹稀少的郊外,我赫然发现自己脱离地面,迅速向空中上升,一直到达四千米的高度。车头高高跃起,如一艘长得很像自行车的火箭一样高速前进起来。我忍不住大叫:“干什么,干什么,我要摔下去了。”精蓝不耐烦的看我一眼。一拳把我打昏。最后的意识消失前,我记得自己很大声的骂了一句三字经,表示 输人不输阵,我还有精神 的意思。

家园 猎物者

顶着头上硕大一个包,我在好莱坞贝佛利山庄附近的树林中醒来。凌晨冥色中,我之所以那么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因为我英明神武,明鉴万里,而是因为昏昏沉沉一爬起来,我就看到远处一栋风格大气,占地数千英亩的豪宅,那是好莱坞巨星布莱德比特和珍妮佛安妮斯顿的著名居所,由业已退隐江湖的建筑大师卢斯安德亲自设计而成。若干年前我迷上了美国电影,曾经一度跑到这里当狗仔队,数次看到比特穿一条短裤在庭院里唱歌,老实说实在唱得不怎么样,虽然还是不妨碍我拿联盟配备的高清晰接受耳机在一边听了好久,充分过了一下追星的瘾头。

  来不及缅怀完我曾经的美好生活。精蓝的脸便出现在我视线里,一阵寒噤打过,我遍身都是鸡皮疙瘩。恐惧重来,虽然理智告诉我他不远万里把我弄到这里来,总不是为了给我找个风水宝地如葬才下手,但是人类愚蠢的担忧令我双腿仍然发软。

  “不要颤抖,我不会杀你的。虽然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搜遍137个国家两万多个姓朱的人,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找到你。”

  精蓝提起我慢慢向那栋大房子走去,我用一种相当困难的方式仰头看它,形容如同一只马上要上炉子的烤鸭。“137个国家?两万个姓朱的人?找我?”我干号起来:“你一定找错人啦。找错人啦,我冤枉啊。”不过在它的拳头下来之前,我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想起辟尘说的一句话:“猪哥,你的个性一言以蔽之,乃是犯贱。”

J辟尘的名字在我心里引发一阵哀伤,精蓝仿佛有所直觉,立刻垂头看我,那双令人看了不寒而栗的眼睛里露出探询的神色。真奇怪,从打第一个照面至今,每次我的情绪有稍大程度的波动,他便有感应般随即注意我,说他善解人意,实在糟蹋成语,大概是读心术之类的禀赋,他又不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叹了口气,龙配龙,凤配凤,老鼠配耗子生儿子打洞,即所谓自然之选,天经地义,看看现在乱搞一起,生出了什么样怪东西!

  胡思乱想间他施施然走近了我的偶像住所,并且---走了进去。这可真稀奇,莫非是这对明星夫妇有钱过了头,找了他来当保镖,而后到全世界找些名目胡闹,比如说在所有姓朱的人里找一个最胸无大志的,然后我就大热中奖!不过马上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走是走了进去,却没有进屋子,而是从大门后转右,紧接着我胸口一闷,恍惚想到我们跨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门。

  很多和我同行的人最不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跨空间捕猎,第一,空间转换的过程很难受,如何难受法呢?好比进行三十小时的长途飞行,起落七八十次,这个过程中全部的异样感受浓缩在十秒钟里,再强化二十倍。我和山狗搭档的时候,一旦有跨空间的需要,我就给他准备一个结实的垃圾袋,尘埃落定一瞬间,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袋子往他嘴上一套,扎紧,然后就可以听到此人把一切肚子里可以自由活动的东西统统清空的无上盛况。第二,通常有空间转换能力的猎物都会比较凶,受伤或殉职的可能性非常大,而第一时间得到救援的可能性非常小。我在全部的猎人里之所以最善于来这套,完全得益于光行。他总是把我的旅行变得非常舒适。

  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在我的耳边:“朱先生,你真的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当应该为生命担忧的时候,你却一心在缅怀往事。”

  我惊跳起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被松开了,精蓝站到了远远的地方。环顾四周,我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大厅里,象欧洲教堂一样高而狭窄的屋顶,纵深数十米的面积,墙壁和地板都是漆黑的,只有角落里安置着明亮的硕大的灯,印出排列在大厅两头的森然的雕像,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应该是传说中半人半兽的神物,目龇牙咧,诡异的远望我。在那些雕像的中间,站着一个男人。

  他是一个人。我能闻到他的味道。就是在猎人联盟亚洲总部闻到的那股味道。他长得和精蓝很象,但是老很多,鬓角有星星白发。眼睛,眼睛是正常的灰黑色,皮肤虽然还是很好,却不可避免的有人类的软弱皱纹。他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时候很英俊却开始老去的普通男人。

  但是他对精蓝说:“你先出去。”后者恭敬的屈身,答到:“是,父亲。”

  父亲?我忍不住去掏掏自己的耳朵--我别是被空间波动搞坏了听觉吧?

  他注意到了我的举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穿一件黑色连身的长袍,身形修长。这时候举手从脑后,突然拿出一块布幅,抖了一抖,连头带脸将自己包了起来,他抬眼看我,那双本来带着轻微疲倦之色的平常眼睛瞬间爽亮发光,如一对被煞气打磨过的夜明珠。我狂叫一声,噔噔噔就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边,双腿彻底软了,几乎跪了下来。听到他缓缓说:“你是认得我的,不是吗?”

  我当然认得他。

五年前,我初出道,外号菜鸟之王。实习分派大家都纷纷跑去拍教官马屁,所以大把人去了东京,香港,马来亚见识花花世界,只有我一天到晚只会练功放屁,最后结果出来,居然派到了亚马孙,那个鬼地方不要说实习猎人,资深猎人升级考都够喝一壶,分明是给我小鞋穿。这时候再奋起溜须也是没用了,所以我决定离联盟出走,谁知走到纽约38街口就被揪了回去,理事长那个死老头子阴森森的说:“小子,跑什么,你还没有付清培养费呢。”

  于是我就去了亚马孙,见面就是下马威:单身夜猎,可怜我当时连这四个字的英文发音都没有搞清楚,背了一身莫名其妙的装备就被一脚踢出去了。走着走着,不但狗屁没有猎到,还偏离了搜索区域,导向仪器失灵,我完全迷失在毫无道理可言的大片森林里,饥寒交迫。为了不至于猎人反被猎,遭遇到变成一坨怪物巴巴的可悲下场,我拼尽全力为自己设置了一个防护障,苦苦支撑等待救援到来。没有料到数小时过后,救兵没有来,却看了一场食鬼者与人类交媾的好戏。彼时在情欲狂热中眼神仍然精光四射的那双眼睛,数年中连续入选我的恶梦排行榜TOP 10。现在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实物展出,叫我不怕都难。

不过怕了一会,尽管程度很厉害,嘴里变得又苦又干,心跳如鼓,头痛欲裂,我还是逐渐镇定下来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他要拿我做什么,我都认了,最重要的是,要死也不能是个糊涂鬼,诸多疑问在我心,非要搞清楚不可。

  慢慢站起来,我向他苦笑一下:“我认得你,麻烦你告诉我,你找我什么?”

  他凝神沉思,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题,时间在我们之间特别沉重而漫长,缓缓流失过去。他终于轻轻的说:“你是猎人,一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三大邪族是你们不能猎的。”

  我点点头。食鬼,破魂,吸血。其中吸血鬼出入人类世界几千年,以之为食物供应的源头,引发旷日持久的防御战,更涌现出无数以消灭吸血鬼为目的的战斗天才,在全球范围内追杀吸血鬼。不过伤亡惨重之余,成绩不著。而食鬼者的特征只有他们那对特别冰冷而呈现奇特颜色的眼睛,其他的一无所知,破魂更不用说,什么资料都没有。一度我怀疑和恐龙或者七龙珠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不过拿来骗我们居安思危。

家园 猎物者

所以我加了一句:“真的都有吗?”

  他把头巾取下来,拢进袖子里,眼色重新变得温和。我这才感觉自己可以正常的喘气。

  食鬼和破魂是一个宗族的两支,他们最大的区别,是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为不同,并且赖以为生的来源也迥异。简单的说,食鬼吸取的是万物暴死时急剧爆发的生命精华,所以全族足迹遍布世界,寻找并杀戮生命能量强大的生物。而破魂则偏好细水常流的能量吸收方式,所以同样搜寻高能量生物,却总是下手破坏对方精神控制中枢,而后加以圈养,达到源源不断生取能量的目的。

  我听得心惊胆战,顿时破口大骂:“有没有搞错,把我们当电池。”

  想我这样又爱吃,又爱玩,没事发呆,还有点好色的人,一旦被关起来当成人体发电机,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我脑子里浮现出来一节巨大的劲量电池,不过长着一张我的脸。老天,不如一记掌心雷打死我吧。省得我将来下地狱,阎王问我:“你一生有何建树?”我答:“我经久耐用,价廉物美,储藏方便,防震防潮。”如果我死去多时的老爸在一边旁听,一定上前给我两记黯然销魂掌,让我直接死第二次,免得辱及先人。

他仿佛知道我思潮起伏,停下叙述,等我稍微平静一点,便很好心的告诉我:“你不用担心,这两族的数量都非常稀少,所以一向挑食,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听听,这是什么话。说我想当电池人家还不要。郁闷吧。我只好为自己学艺不精干笑几声。不过这时候我突然灵光一闪,嚷起来:“他们?不是你们吗?“

  他摇摇头:“不,你应该闻得出来,我是人类。”

  还来不及表达我的震惊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大厅四角的灯猛然间全部熄灭。黑暗间我本能的绷紧了身体,靠住墙壁,屏住呼吸,以防有任何攻击突然发动---不错在这里我连电池都没有资格当,不过那可不构成我随便就翘辫子的好理由。

  轻微的门锁转动,我听到精蓝平静的声音:“父亲,纽约地区大停电。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情况。”

  死寂。

  两分钟后他再度进来:“父亲,有一只半犀人在曼哈顿中心地区搅动空气,形成非常强烈的干飓风,切断了中心电路,导致全城大停电。

  美洲猎人联盟的人正往肇事中心赶去。据我们的判断,这只半犀人情况不是很稳定,完全可能发动真空攻击,所以现在很难说多久可以平息事态。”

  我跳了八尺高:“辟尘!”

我一生做人,基本上一无是处。父母早逝,我有心尽孝,无力回天,兄弟姐妹一个都欠奉,悌之一字,也无从说起,入了猎人这个行当呢,天天看的蜥蜴比人多,朋友这种东西当然少之又少,工作上不断抗旨不遵,大逆不道,忠义估计也搭不上我的边了。所以我想过,万一哪一天我不幸一命呜呼的话,会为我洒下几滴悲伤泪的,大概是两条蚯蚓,几只怪兽,此外就只有辟尘了。就此问题我还向辟尘做了一个小小的求证,结果它说:“你在哪儿死的?我去把那里的东西全部憋死。”反应相当暴烈。而且据我所知,半犀人是不懂得说谎的。

  辟尘两个字一喊,我全身的血都好像要热的烧起来了。凭借对声音的追踪,我锁定了精蓝站立的方向,那里应该也就是门的方向,如果我可以击倒它,赢得即使只是十秒的时间,我就有机会利用神魂藏顿诀逃出这个次元空间?D?D?D事实上这应该是防护比较薄弱的半次元空间,否则不会受到纽约市能源系统的控制。一念初生,我已经欺身直上,因为右手在之前的攻击中已经折断,我改肘为拳,斜身直劈意念中精蓝的左肩位置,极速的去势撕裂空气,发出丝丝的声音,瞬间已经到达精蓝身前,我在脑海中甚至都想象到了它肩膀中击下卸的模样,整个人却忽然一窒。如同被一条强力的钢丝套住腰部,我折成一只死虾子的姿势,硬是留在了空中。我感觉到了后面有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我那条冒牌的登喜路皮带扣。几乎同时,另一道拳风无声无息的已经欺到了我眼前,冰冷,仿佛带着有形的万条钢针,凶狠锐利的等待着一声清脆的裂响,我就脑袋开花。

  

  这时候灯亮了。

  如同黑客帝国里的一幕戏,我悬在空中,眼前是精蓝满脑门官司的脸,而黑衣人站在我们中间,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手挡在精蓝挥出的拳头前。后者停顿了一刻,双臂垂下,毕恭毕敬的后退一步,说:“我们的备用电力已经启动了。”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仍然提着我,问:“你要做什么?”

  我晓得自己此时活脱是一只死狗,形象不太适合喊类似于“要杀要剐随便你”或者“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口号,所以索性不答话。

  他很好奇的看着我:“你知道吗?你刚刚那一击的力量,虽然还不足够伤害精蓝,不过如果在昨天晚上就施展出来,最少可以保护你突出那个房间,告诉我,为什么你不那么做?”

  我非常烦恼的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衣第二颗扣子,反问他:“你又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找我这个倒霉蛋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了两次,他终于回答了我:“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本来我只是四肢下垂的,他一说出这句话,我简直全部内脏都要下垂了。为了搜我,走了137个国家,两万多个姓朱的。然后,让我去找一个人?就好像说一只老虎,花了萝大的功夫爬山越林,辛苦得要命,就是为了找到一只狼去抓兔子?D?D?D-老大,你自己抓会死吗?

八点过八分,从纽约直飞广州的班机降落在白云机场。我提着一只硕大的皮箱缓缓走出到达厅,暴露在南中国地区灼热潮湿的空气之中。身边的辟尘非常不满的嘀咕:“什么烂地方,湿度百分之百,悬垂颗粒比例这么大,污染超出绝对不安标准,什么地方不好住,跑到这里来发神经。”

  我白它一眼,第N次把它头上的低沿帽戴好,否则天晓得会有多高的回头率?D?D大家诧异的说:“哎呀,这个人的鼻子和耳朵长得好象一只猪啊。”这只猪就上去跟人理论说:“喂,我是一只犀牛也。”

  上了出租车,一路驶去广州的中心地区天河北,全市最高也最昂贵的建筑物在望,那是中信,我口袋里有一条小小的黄铜钥匙,将带我开启中信公寓十八楼的其中一道门。在这里,我要住上一段时间,直到找到我要找的人为止?D?D?D事实上,是要找到江左司徒要找的人为止。

  江左司徒是谁?辟尘还是很不爽,骂骂咧咧的四处看,一边问我。想了想,觉得与其花功夫跟它解释来龙去脉,不如自己认衰。因此只是简洁的说:“我的客户。”

  正是早上上班高峰期,我们的出租车被堵在天河北了,汽车尾气在四周喷发。有一辆大红的法拉利就在我们左近,跟着前面一辆风尘仆仆的奇瑞QQ亦步亦趋,每每是刚发动,发出其特有的,极具爆发力的轰鸣声,仿佛面前有无限道路万里江山给它驰骋,而后不到十秒,又呜呼一声停下来,此情此境,令我感同身受~~~~有一次在全球总部开猎人精英动员会,我那天黄豆吃多了,屁如潮涌,又不敢尽兴,就是这个德行。

  房子不错,进门正对一堵墙,全部镂成玻璃,可以看到天河地区的全景。电器齐全,装修到位,厨房冰箱里甚至还放满了各种食物和饮料。不过我一屁股坐下,第一个念头是想回家。我那个小小的家,四处扔满了垫子,空气清新纯净,有一张硕大无比的床,我在上面可以一整天不下地,辟尘会把饭给我扔过来,面包与果酱瓶齐飞,曲奇与巧克力一色?D?D?D烤过头了。它老是出其不意的一次丢一两百块小手指饼干过来,美其名曰:锻炼我的即时反应。把我训练得跟条海豚一样,经常没事就把舌头露出来做战斗准备。有一次狄南美在,见状抓狂,也扑上来跟我抢食,这只狐狸精当时穿膝盖上十英寸的超短裙,完全不顾做女人应有的风度,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结果我慧眼如炬,看到了它屁股中间有一条小尾巴!不过据他说是因为本季时装流行走狂野路线,推崇与自然的一体化感觉,它在米兰街头试过一次裸跑,按说是够自然的吧,警察又来找它麻烦,简直一点也跟不上潮流。所以万般无奈下,尾巴就登场了。

想得入神,辟尘过来兜头给我了一巴掌:“发什么呆,这个月生活费呢?”哎呀,它倒是豁达大度,宾至如归,好像忘记了不久前我在曼哈顿世贸大厦原址的建筑工地上找到它时,它那幅失魂落拓的衰样。眼泪汪汪的,整张脸白得象死人,我喊了它半天才有反应,而且看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猪哥,你这么快就还魂啊,狄南美还说要等头七。”

  说起来,这小子真是拖累我不浅。以前那些鸡毛蒜皮就算了,就当是买了台活体空气过滤机,售后服务却不过关。不过这一次乐子可找大了,江左司徒说了,我要找的人是个女的,此人是三大邪族联合起来,必得之而后快的人物,现在广州。就这两句话了。我紧紧盯住他的嘴巴,等了两分钟仍无下文,十分纳闷:“还有呢?”他十分干脆:“没有了。“

  我四处看:“没有了?”

  他也跟着我看:“怎么了?”

  我大叫:“资料包呢,设备包呢?就这两句话要找到一个人?你当我是全球定位卫星吗?”

  江左司徒耸耸肩,表情很无辜:“就这样了。”

  我摇头摇得象得了失心疯一样:“我不去。“

  可惜敌不过他气定神闲:“不去罢了,你我都知道,勉强别人做的事情,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太好。不过,你的那只小犀牛现在正在纽约市中心抓狂,半个小时之内,不是美洲猎人把它抓住,就是它发动真空攻击把整个纽约变成无人地带。戏怎么演,全看你了。”

  看我的结果就是,今天早上十点钟,我坐在中国大陆南方的一个澳热房间里,长嘘短叹,一边从各个口袋里往外掏零钱,交给辟尘去买菜。

家园 猎物者

晚上,吃过了辟尘做的醋溜小白菜和广东香肠,我们坐在一起商议谋生大计,窗外华灯万丈,亮如白昼。辟尘巡视了一圈食物储存量,把剩下的零钱数了七八次以后,郑重发出哀的美吨书,曰:“你要是不马上去赚钱的话,我们还可以顶五天,五天后处于纯饥饿状态,以你我的体魄,还可以挺十五天,然后我把你吃掉,又可以顶五天,五天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就只有天知道了。”这后娘嘴脸着实可恶,不过我也必须承认它所言不虚。其实真正可恶的是江左司徒,既然请我来找人,除了住所之外,怎么也应该预付一点定金吧,否则猎人还没有开始捕猎,先饿得半死,成何体统。当然,请之一字,用在我和江左司徒身上实属牵强,不过任何力量都不会比贫穷和饥饿更可怕,所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在江左司徒叫我干的事情干完之前,我一定已经成为相当资深的舞男了。

  辟尘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居然马上伸手过来数我的腹肌,且发出感慨:“猪哥,不如你明天早上起来跑步吧,我看你肚子有点松了。”我一口气没有转过来,几乎当场倒地。

  它还不肯罢休,在一边列举我可以干的营生,统统上不了台面,包括:

  卖血。

  理由是我经常受伤流血,有时候一次可以损失一千毫升,既然这样都不会死,那不如直接拿去换钱。

  保安。

  人类里面能跟我打架打赢的应该比较少。

  人体炸弹。

  我可以自愿到巴基斯坦去和当地游击队商量,成为专业人体炸弹,因为一般当量的炸弹都炸我不死,所以我的优势在于可以重复利用,环保节约,他们一定喜欢。

  模特。

  我身高一米七八,稍微矮了点,不过它说我比例不错,虽然上不了巴黎时装发布台,在广州哪个草台班子混混应该是凑合的。

  二奶。

  听到最后两个字我实在忍无可忍,跳起来就跟它大打出手,并且呼口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它绕着屋子一边跑一边劝我:“猪哥,面对现实吧,你愿意干,人家还不见得要你呢。”

正打得热闹,一阵突如其来的砸门声传来,我和辟尘面面相觑,凝神静听,确实是从我们大门口传来的,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大力踢门,发出当当当的撞击声。想想我才来广州一天,谁会来找?莫非精蓝被我暗算过一次怀恨在心,现在趁江左司徒不在,跑来打我?

  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我开了条小门缝,看了一眼就赶紧叫辟尘:“快,把吃的全藏起来,是狄南美。”

  结果人家抢白我:“狄什么美,神经病!”

  这个人家就站在我门外,足有一米七高,金色热裤,黑色背心,两条长腿哇哇哇,足以令所有非基老的雄性动物流下口水,假睫毛,尖尖脸,唇红齿白,扑的粉太厚了,不停的往地上掉,活生生就是狄南美在交游网站上放的那张照片的真人版。难怪我第一眼还看错了。她不是南美,她是一个真的人。

  我的死狗德行即刻出笼,点头哈腰:“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她恶狠狠的瞪着我:“警告你,不要三更半夜唱卡拉OK,小心我砸烂你的门。”

  撂下这句狠话小姑娘扬长而去,剩下我在这里发呆。三更半夜?卡拉OK?我?你妈贵姓?

  辟尘面无表情的拿块墩布过来拖地,发表评论道:“疯子。”

有辟尘在,无论哪里的人居质量都会得到立竿见影的改观。当它终于完成了整个房间,包括我的头和脚的大扫除,跑去睡觉之后,天河北的路上,车辆也渐渐稀少了。

  按道理来说,象我这样一年有大半时间在世界各地流浪的人,实在不应该有择床的恶习。今天晚上却很奇怪,床铺和枕头都很舒服,我仍然始终无法入睡?D?D当然我是有点饿了,香肠不大顶用,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饿的时候我会睡得更快呀~~。

  江左司徒的面容清晰的印在我的脑子里,那张疲惫的脸。真奇怪,身为人类,他拥有的力量却几乎深不可测,精蓝对我脸上挥出的那一拳,放眼整个地球猎人联盟,接得下来的人都屈指可数。但是对他来说,却只需要随随便便一挡。这样惊人的能力,真让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他是做不到的。更想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手,虽然不用想,这里现成有件事:帮他找一个女人回去。难道我蜗居两年在家后,江湖上对我的风评改了?从独行好猎手换成了电车之狼?虽说停职后穷得要死,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伟大操守,从来没有涉足过色情业啊。

  换个角度想,这个女人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不可以出动精蓝使用“粽子包裹绑架法”,拿自行车拉回去,搞定收工?江左还要罗罗嗦嗦的交代:“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把她带回我这里来。”

  我考四星猎人升级考的时候,最后一道实战题是这样的:在死海中找到最有用的一样东西带回来。然后宣布解散,开始计时。当时一起考的山狗听完题目后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弃权,掉头走了。他说这种混蛋程度高到不可思议的题,一定是理事长半夜尿不出来迁怒于人的直接后果。会考的人脑子里一定进了水。

  虽然他最后那句话影射嫌疑极大?D?D?D考到最后一道题的只有我和他而已。我还是厚着脸皮装作没有听见,出发去了死海。在那个鬼地方磨蹭了七八个小时后,随便抓了一个正在淹不死人的海水里载沉载浮,乐不可支的游客回了总部,考官问我何解,我说死海中最有用的东西是人。因为是人在开发它也破坏它,享受它也摧毁它,爱它也恨它,没有人,死海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就不能凸现出来,更不能成为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杰出案例盛行于世。

  这段相当于意识流小说中人物独白的答辩居然过关,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事实上我也是从那个游客拿的一本狗屁旅游杂志里临时瞄一眼瞄来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加起来到底想说点啥.我一头雾水。当时我想的是,既然我一头雾水,想来考官们保持头发干爽的机会也不大,不如铤而走险,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现在江左给我的题目,和之前那个堪称双璧,都是莫须有,无厘头,二百五。区别在于对理事长我可以混,在江左面前就混不成了。

愁肠百结啊,我长叹一口气,转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顺便打消了起床去吃两块饼干的念头。图一时之快,举手之劳耳,明天早上被辟尘打出一头包,情形未免就有点凄惨:昂藏七尺男儿,因为偷家里两块饼干而被毒打~~~。老天这是给我了什么人生啊。

  当当当,当当当。

  踢门声。

  我本能的去看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难道这两天我受惊过度,开始有点幻听?

  当当当,当当当。

  真的是踢门声。

  我打开门。人版狄南美在外面对我怒目而视:“你,混蛋,声音那么大,你要吵死我!”

  脸红红的,呼吸很急促,眼神迷离,带着浓重的酒精味道。手里还提了一瓶芝华士威士忌,说完这几句话,一头载了下来,当啷一声砸到我的门上。

有句话形容一个人走霉运叫做喝凉水都塞牙。但是从我眼下的程度来看,有牙可塞已经应该大呼走运,就怕低头一看,地上满地白花花的,我连智齿都保不住了。

  一面自怨自艾,一面还是压抑不了我鸡婆的天性,费尽力气把这位大小姐拖进了门,什么,美人当前,为何不抱?诸位仁兄,有没有抱过一个喝醉的女人?哪怕她平时乃是以娇小娉婷扬名天下的,灌下两瓶威士忌以后,其重量马上约等于一头死猪,而且还是乡下养上一年,直到除夕才杀的那一种。而现在趴在我脚下的这一个,不用喝已经有死猪的重量了,我为什么要了为了一个半夜上门给我制造怨假错案的笨蛋女人冒扭伤我肌腱的危险?

  把她好好的放到沙发上,拿下那瓶酒,准确的说,是酒瓶。我比上床前更清醒了,看来睡可睡,非常睡,还不如不睡了,在窗边发发呆将就一夜吧。看看她,换了衣服了,那件水红色无领小衣服在我愚蠢的审美观点下虽然丑得要命,从料子和剪裁看来,却是真正的CUCCI,价钱够我不停嘴吃一年饼干了。在总部服役的时候,别人上”猎人操守讲座“,我就溜出去逛街,经常在隔壁的古奇店里一呆一两个小时,堪称没吃过猪肉,却见过好多猪到处跑。

  一旦把她的衣服和饼干挂起了钩,我的胃就越级上诉,向大脑中枢发出了强烈的预警信号,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是:“要饿死了,再不吃东西我要造反了。”之类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扮演起陈胜吴广的角色来了。既然江山飘摇,火烧眉毛,那我看也不要顾虑明天怎么死了,径直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一桶巧克力饼干,一次往嘴里塞了五块。正吃得高兴,沙发上的人版狄南美翻了个身,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多半是喝多了做恶梦吧,我努力在满嘴饼干中找出咀嚼的空间,跑到厨房去绞了一把湿毛巾,又跑回来盖在她额头上,希望可以在她的恶梦里制造出一场大雨,把不快乐的事情冲掉。她大概感觉到了,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哇,我不过是借毛巾给你用用罢了,不用把我也拖下水吧。但是她的眼泪不断的流出来,把脸上的红红白白冲出道道沟渠,显然脑子里正在经历什么非常伤心的事情。我索性拿毛巾帮她擦脸:这个小妞化妆的时候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这哪里是张脸,分明是道石膏墙!刮掉两三层粘质,庐山真面目才得以大白天下,完全是一次微型的考古,而且古怪之处在于,她天然的模样俏丽娇美,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必要给自己糊一脸怪东西。她在睡梦中大概觉得自己脑袋为之一轻,松了口气,眼泪慢慢少了,但是又说起了梦话,轻轻的喊:“保罗,保罗,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摇摇头,老气横秋的嘟囔一句:“小女孩。”靠着沙发坐到地板上,仓廪实而打瞌睡,顿时就睡着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不吃饱,毋宁死的高度思想准备,第二天早上我被辟尘的惨叫声弄醒的时候,还是被吓得不轻。那个女人已经不在,饼干桶倒是还被牢牢抱在我怀里,从上面的牙印判断,我一定是做梦的时候还在吃饼干,而且还不慎咬到了金属开口。

  在辟尘没有机会开始数落我以前,我拿起外套夺门而逃,心中涌起无限悲愤,要是被老婆赶出家门倒还算了,现在被一只混蛋犀牛~~~天杀的,我怎么当时就那么心软,没有把它卖到里约热内卢去抽油烟呢。

站在广州的大街上,阳光灿烂,四处都是人头,有辆车险险的擦过我身边,吓了我一跳之余,司机还不解恨的伸出头来瞪我,嘴巴蠕动,就口型判断,多半不是问我早饭吃的可好。我当即追上去,抓住车子后箱运气,硬是让两个轮胎空转了三五分钟,纹丝没有前进。司机转过头来看我,吓得脸都白了。我这才拍拍手走人。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高手,给食鬼者欺负一下就算了,反正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再轮,也轮不到一个的士司机登我鼻子上我脸啊。

  出来一口小小的气,我心情愉快多了,吹着口哨往四周一望,恰好望见南美二号在不远处,换了一身职业装,状甚娴淑,对我瞪着一双大眼,表情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我不相信。当然我清早无端端又看到她,遭遇之惨也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有鬼上身。

  大家相逢于尴尬,毕竟我还对她有一夜收留之恩,所以她先走过来,鼓起勇气问我:“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给我擦脸的人。”

  以我的经验,女人是不可理喻的,所以我警惕的退后一步,以防她给我一耳光表示感谢,然后才答道:“是啊。”

  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干笑一声:“找工作。”

  她又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再问:“你想做什么?”

  我看看自己已经松弛的六块腹肌,然后回忆了一下这么多年学过的一切手艺,结合对广州劳动力市场的片面分析,最后的答案是:“什么都可以做。”

  通常一个人说他什么都可以做,意思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中国话就是这样好,明明面子里子都荡然无存了,还能吼一嗓子当最后防护障。

  结果我的坦白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南美二号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大蓬车迪吧。也许他们会需要一个保安。

家园 猎物者

当天晚上九点,我就开始在大棚车上班,职位保安。事实上人家相当看得起我,还问过要不要当咨客,不过前提就是要讲英语,因为这里的外国客人比中国的多。可惜我虽然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住过,却各种各样的语言都不太精通,只好饮恨去看场子,守在门口对来来往往的客人点头哈腰。(学好一门外语多么重要,各位看故事的朋友一定要铭记在心)

  这里果然非常之旺,特别是过了十一点之后,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人川流而来,在门口耸动,不时听到尖叫狂笑交替起伏,不过无论什么样子的人,都穿得相当少。对此我毫无意见,因为正点女孩子穿少少衣服,乃是我的无上乐趣之一。

  看来看去,我渐渐发现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非人。挽着一个高挑美女刚刚走过我身边的萎缩男子,其实是一只缩地虫,它擅长偷盗,能够长时间不饮不食静伏不动,等待最佳的下手时机。一旦动手,动作极快,如果没有成功,就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去。谨慎和忍耐,是力量不足的人能够长久活下去的不二法宝,它得心应手。它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走进门的一瞬间转头飞快看了我一眼,我估计一秒钟后,那个女人就会发现自己的身边人不在了。

  我身前两三米处,正在街边烧烤摊边等烧烤的那个年轻女人,眼睛颜色正不断发生变化,软红,流绿,乌蓝。麻金,我不由得大奇,参努!以影子为食,偶尔吃从不同空间里掉下来的异种生物,是光行的天敌,对空间的变化极为敏感。它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软弱的人类如果影子被吃掉,很快就会因为精力离奇衰竭而死亡。我顾不得继续守门,走上前去盯住它。参努若无其事的吃一串羊肉,对我微微一笑,神情很妩媚,一旋身,走过去了,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它轻轻说:“莫紧张,我出来散心而已,林子里好闷。”

  要是参努能够爱上吃羊肉串,光行一定高兴得要发疯。可惜我一时半会是找不出来光行了。它只能够在总部入口那种特设过的环境随意出入,现在不知道正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吃水果呢。

  站在门口站到两点,酒吧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分贝数居然压过了音乐,穿透力惊人。接着群众哗然,我抢入内面,正遇上一个穿黑色紧身半透明的男人抱着头踉踉跄跄走出来,手指缝间大股的鲜血奔涌不息,显然伤势不浅。我一把扯住他,拉到外面,找到他的头部止血点,以指尖贯穿实劲,给他止血,他已经神志模糊,昏昏沉沉的看着我,眼神呆滞。我叹了口气,把他丢进一架出租车,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医院。他运气好,遇到一个守门的小弟是猎人,而且治疗修复程度在五科里最好,否则今天当场就挂了。

  送走那个男人,我仍然转入酒吧。一切已经回复平常,歌狂舞烈,纷乱回旋,但是我知道在某个角落里,有一种普通人类无法识别的危险。刚才那个人受的伤,并非普通的刀或酒瓶可以造成的,那是肉质的犀利物体所刺出的极细微小口子,肉眼甚至都无法看见,却可以造成不可思议的喷泉状大量流血,我慢慢在乱舞的人群中穿行,分辨着无数香水,酒味,人体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当中,有一根怪异的引线,清晰的存在于空气之中。突然我的肩被人重重一带。我一惊,立刻侧身滑开,正想反戈,却发现领班臭着一张脸怨天尤人的给我白眼:“去做事!给你工资让你跳舞的吗,快点出去。”

他押着我往舞池外挤,顺手一路揩油,我看他生熟不分,男女通吃,多少有点不解。他见我那么不开窍,解释道:“我是双性恋”。话刚出口,我赶紧紧跑两步,甩掉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

  眼看今天的工资马上可以拿到手,我也懒得节外生枝。就守在门口数车子好了。说起来可笑,当时印加帝国的黄金宝藏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那些珠宝黄金,多得可以把这里跳舞的人全部砸死,而且死得扁扁的,身都翻不过来。早知道会落拓到这个程度,好歹也该捎两坨回来压箱子。

  凌晨五点,终于散场了,夜游神们次第出来,非但毫无倦容,眼睛比进去时只有更亮,四处打探,叫号吃消夜,换地方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领班打着呵欠过来递给我一个薄薄的信封,问我:“有没有地方住?我那里还多个床。”我赶紧跑。

到家里已经六点多,我开了门,立刻闻到一阵香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是法国最好的牛排夏布安里司的特有味道,煎到五分熟已经是极限,鲜艳的血色衬托完美肉汁,仅仅以描述就可以使我口水垂到腰间的美食。

  我没命的一头扎进厨房,果然,炉子上的煎锅里,一块大约十四安士的牛排发出愉快的滋滋声。不过炉子前的人倒是大出我意表,那是南美二号,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愉快的微笑:“回来了,马上可以吃了,要不要先洗澡?”

我梦想中的完美生活,跟任何男人都无不同,美貌的太太,每天做菜,早上起来,大声示爱。特别是当我在老挝某个鸡不下蛋鸟不拉矢的烂地方啃着压缩饼干蹲点的时候,时常和上帝讲数,要求过两天这样的日子。我压上的赌注包括我父母下辈子的幸福,我儿子的桃花运,山狗老婆的皮肤质量,还有我愿意十年后秃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但是年复一年,毫无实现的趋势,而且情形持续恶化,眼看和辟尘要长相死守下去,我偶尔也想是不是上帝看我的东西不上眼。但是这一刻,在广州,一个七十平方米的小地方,晨曦初现的时候,上帝好像终于同意做这门生意了。

注解:这里白饭如霜加了评论:说起来我是想写一个恐怖故事的,不过我实在缺乏这方面的天赋,结果差不多要写成一部评书了。不好意思。大家将就看吧。喜欢就告诉我一声,不喜欢我也只有装作不晓得。谢谢大家。

家园 猎物者

最后一口牛排和着黑椒汁下肚,我才知道这位酷似狄南美的女士名字叫做张晚仪,而且不穿飞女装的时候,确实也十分有仪态。不过她对我的名字就大有不恭,一听之下,不顾自毁形象,直接把一口水喷到了对面墙上。“朱歌亮?你不是开玩笑吧?不是拿网上的名字混我吧?我不是坏人,就住你们家隔壁!”我讪笑一声,暗中决定今年清明的时候,给我爸烧两只死老鼠,(他生前最怕老鼠)谁让他这样自绝后人生路,眼看我来之不易的一生幸福,要毁在他取的这个狗屁名字手里。

  眼看天色已早,晚仪起身告辞上班,她还指导我如何利用房产投资:“你弟弟说这里是你们亲戚的房子,我看你们两个如果暂时没有工作的话,可以把它租出去,每个月总有个七八千,再去附近租个便宜点的,手头没有那么紧张。”多么通情达理体贴入微的金玉良言!可惜她不提房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立刻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可不是为了做个二房东,帮江左司徒把名下房产放盘赚钱来的。愁得我立刻胃痛,还要摇头摆尾送她出去,表示对她莅临茅屋热情指导家庭理财的无私举动深深感激。

  回头进了屋子,辟尘刚刚结束做早上的清洁,它瞥我一眼,说:“猪哥,听了不要难过,东京地铁那只蚯蚓被抓住了,即日送往美国阿肯色加入那里的人类耕作条件创造计划。得手的是亚洲联盟现在少数几个四星之一,大鸟。”

  我大奇:“亚洲联盟?不是全部被江左洗白白了吗,他们现在在活动?”

它丢给我一张联盟快报:“这是清早你回来前放在门口的。不知道从哪里来。”

  我细细的看,蚯蚓落网,算了,去耕田多养活几个人,比整天偷窥有出息,它不愿意钻土,我还不愿意守门呢。在赤道发现新的非人种类锁冷,非常耐热,能够吸收导致地球温室化的高浓度受污染气体,可能是半犀人的远古变种,我噗哧笑出来,辟尘对我了如指掌,头也不抬的说:“远古变种是吧,你们人类也不少啊。”

  最醒目的一条消息,是欧洲联盟和亚洲联盟合作,决定成立欧亚珍稀非人研究协会,致力于对所捕获的非人进行生物方面的研究,探询其特别功能的构成原理。还配发照片,上面梦里纱和杀人狐狸两个大头靠在一起,笑得鸡毛鸭血,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现场演绎上阵亲兄弟,我可是亲眼看到过全球大会上梦里纱发表年度报告,杀人狐狸在台下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响得可以把坐在最后排的人从睡梦里吵醒。

  都是为了钱吧,第一批列入研究的非人,是食金兽和鲁里,鲁里是人形兽,矮小精灵,能够精确的找出贵重矿脉和地下宝藏的方位和蕴藏量,上世界最轰动的特洛伊城出土案件,就是鲁里的杰作。它们身怀绝技,却有比人类更长更危险的怀孕和哺乳期,子孙繁衍一向非常困难。追捕鲁里并不危险,却可以拿到最高的佣金,一向是我同事们的首选。

  这些都可以不无我无关,但是我上次回总部所见到的情形是怎么一说,我想破头也想不清楚。之前我确实闻到过江左在总部留下的味道,他到处找我,冲进总部霸王硬上弓也属正常,因此在纽约的时候,想当然认为总部是被江左司徒连锅端了。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我心事重重坐下来,辟尘端一杯水给我,突然间叹了口气:“刚刚那个小姑娘做的牛排好香,搞得我差点都忘记自己素食,想来分一半。”

  我看着它。真奇怪,它脸上有哀伤。我不由得心软,拍拍它的背:“怎么了。”它很少那么沉默,过了半天,才说:“我不会煎牛排,上次煎成了一块炭。”我听了好笑,抓住它头上稀有的几根头发一阵乱摇:“傻瓜,吃什么醋啊。你是我弟弟的呀。”它天真的看我,眼睛圆圆的:“可是我是半犀人。”我不再理它,自己去洗澡,一边走一边说:“我是一头猪。”

  我决定飞回纽约去总部看个究竟,但是现在问题摆在面前了,我没有钱买机票。上次回纽约满以为可以复职拿薪水,根本没有留多一点积蓄应急,想到钱我赶紧把泡到水里的裤子捞出来,掏出那个信封丢出去给辟尘,它看了一下,大声说:“一百块,我们可以吃两天了,你今晚还去上班吗?”我嘴里含了一大口水,含含糊糊的说:“去,去,奶奶的。”

 在大篷车上了三天班,我已经成为镇场之宝,这个地方人客中黑人奇多,大多数人身高在六英尺以上,眼睛大如铜铃,牙齿却极白,在光舞回旋的五色里冷不丁一看,和见鬼的效果差不离。当然在他们眼里,想来我的形象也光辉不到哪里去。不过自从我把两个黑人一只手提起来丢到街上去以后,敢在场子里砸杯子的人就少了很多。我猜他们要是身在美国,说不定第二天就要拿一支AK47来寻我晦气了,但这里是中国,量他们至多就能找到54式,那种杀伤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大可放心。不过领班就很紧张,谆谆告诫我要讲究分寸,刚出手才出手,普通折辱,还是要咬牙死撑,不然饭碗难保。我心想就我丢那些人出去花的力气来说,简直就是孔圣人号召的完美人生准则“温良恭俭让”的实战版本了,再温柔一点,岂不是要我挥刀自宫。教训完了以后,他也问我为什么不去打散打比赛或举重,甚至当私家保镖也好,我想了半天,说年纪大了没人要,他居然点点头,评论道:说得也是。

  这三天之中,每天我都能够感觉到空气那一股细细的,不属于人类的凶狠煞气。每个非人都在我眼皮底下走过去,都只不过喝喝酒发发骚,我试图仔细加以搜寻,每次离开门口两分钟,就会被领班一把揪回去,神出鬼没,我佩服得交关。

  今天照旧,我其实是去上厕所的,裤子刚刚拉好,他居然找到厕所来了,一头汗:“小朱,小朱,去吧台顶一阵子,调酒师有点事。”

  我莫名其妙的跑去,吧台那些小姐们缩到酒柜旁边,个个脸上变色,本来挤的水泄不通的吧台座位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上面只坐了一个人,下面却躺了好几个。开始有客人悄悄溜走,领班在远处拼命指指点点,用肢体语言告诉我是座位上那个人惹事,让我把他丢到街上去,手舞足蹈,表现力十足。

  费力的爬进吧台,我拿了一瓶伏特加放在台子上,问那个人:“喝什么?”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式样帽子,眼睛藏在帽檐下面,非常明亮,有如寒星。嘴角两边分别有四道黑线,细细的,斜斜向脖子下绵延过去。皮肤颜色,在吧台的灯光下,是一种奇特的死灰。我斟了一杯伏特加,向他推过去,然而倏忽之间,他高高跃起,抓住吊顶的枝灯,身子在空中一荡,荡出去四五米,再一晃,已经不见踪影。我顾不得照顾群众情绪,一跃而出,立刻追了上去。

  今天风很大,门外除了出租车,基本上空空如也,可是我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就是我追了两三天的味道。这不是普通的凶犯,这是一只暴蛛。他的身边,还一定会有一只紫罗蛛。所以当我看到突然间有一个艳丽高挑的女子迎面向我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粘上去,以内力逼出手掌高热,在她两个肩膀上一拍,那里的骨骼即刻熔化,是本身软体的紫罗蛛制造出来的蜡质支撑物。

紫罗倒地,一阵暴戾的冰冷疾风向我脑后袭来,暴蛛复返,果然是不离不弃的夫妻。我扑地避开它的爪子,腰部用力,双腿向后飞蹬,中!它身体极软,顺着我的腿势折去,并未受伤,旋即又上。我双手一撑,身子离地而起,在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结结实实正面给了它脸上一耳光。这个混小子除非铺在地上用铁锤砸,否则拳头总是打不到。

  它这一下挨得不轻,退了几步,帽子掉了,露出头来,尖尖的,毛茸茸的--当然我头上也毛茸茸的,不过不是它那种毛法,跟没有拔干净的鸡皮一样,一点也不MAN。暴蛛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了我半天,突然转头呕吐起来。看来我的功课还是学得不错,记得它的头部保护壁非常薄弱,动不动就要脑震荡。真不知道它跑到这种疯狂迪吧干什么,我站在门口都每逢三分钟脑震荡一次。

  它吐得很厉害,我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脚上突然传来一阵锐痛,我才想起紫罗会更抓狂,赶紧跳开已经晚了,鞋子都被咬破了。它本来瘫在地上象一坨泥巴,这会儿却十分生猛,扭来扭去还想咬我。虽然她穿了十分妖艳迷人的低胸裙子,脸蛋也长得不错,不过我受的训练告诉我,越漂亮的,越是害人的。所以我十分干脆的一脚踏住她的腰,问她:“你们为什么要伤人?”

暴蛛还是淅淅沥沥的吐着,紫罗则专心表演无骨秘技,试图将嘴巴从后背绕过来袭击我的脚踝,两个人都那么忙,因此也无暇回答我的问题。等了两秒,暴蛛不吐了,却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紫罗发出凄厉的叫喊,吓得我赶紧放开了脚,让她爬过去,抱着老公开始呼天抢地。

  这一着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刚才出手没有用全力呀,不会是暴蜘觉得被人打耳光形象太过难看,饮恨自杀吧。那我麻烦就大了,谁都知道这两只蜘蛛鹣鲽情深,杀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变了鬼也不投胎,把报仇当成大事业做,追到南极也要杀回来。我顾不得是不是暴蛛诈我,赶紧上前问:‘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紫罗不理我,把暴蛛胸前衣服解开,在他胸口,八道青色条纹呈辐射状散开,中心的蜘蛛心脏所在地,赫然裂开一个大洞,那颗小小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呈现诡异的灰色,良久才动一下,显得极为软弱无力。我看看自己的手,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招呼人家脸上一下可以搞出这种效果,早知道当时打精蓝就应该往上三路发奋了,说不定精蓝当场会抱住子孙根痛得跳呢。

  傻想了半天后,我回到现实,蹲下来轻轻推开紫罗,将自己手指咬破,鲜血滴出来,落到暴蛛的心脏上,如同染色一般,它立刻由灰白到嫣红,并且逐渐用力的跳动起来,这是猎人的血对蜘蛛族类的独特速救方法。紫罗不可置信的瞧着我:“你是猎人?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给他吸取我的血,会导致我的力量减退,而他的命一时三刻不但保住了,而且还实力瞬间增强,完全可以杀我一个回马枪,打得我立刻变成猪头三。

紫罗静静抱着暴蛛,头埋在他肩膀上,等待它从短暂的昏迷中复苏。我小心的问她:“你们跑到这里来做啥?”她看都不看我,良久才简短的说:“被猎人通缉。”

  我大为不解,这对蜘蛛一向深居简出,潜心捉虫子,虽然有幻形能力,却很少出入人类世界,我想最多是紫罗气闷了跑到巴黎买买衣服什么的,她不付钱,露个原形吓昏几个捞上衣服跑就好了。广州,绝对不是最佳蛛居城市候选对象。

  紫罗对我的满脸疑惑甚为不爽,锐声斥责我:“别假惺惺,当初保罗也是来这一手,哼,想活捉我们回去,门都没有。”

  保罗?我心理一凛,隐约觉得听过这个名字,对了,是张晚仪在我家醉酒后呢喃中叫出的,难道也是猎人?可是他来抓蜘蛛干什么?拿他们送人人家都嫌自己家没有那么大笼子。猎人一向只对能换钱的东西感兴趣啊。

  我歪着头在那里琢磨起来,表情一定相当愚蠢,不象是会智取猎物的英雄好汉,所以暴蛛醒了以后,非常好奇的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们猎人联盟的研究机构发现我们的心脏对抗衰老有惊人作用,所以侦骑四出,我们不能在山里住了。”

  哈,这倒是符合猎人们的一贯原则。谁去追上个月在东京犯下十五条命案的吸血鬼?大家把头一起往左看,好象见到上帝在那发面包。谁去追印度尼西亚失控的那条疫龙?这次头都往右,好象地心引力改了道。谁去抓食金兽?哗啦一声,所有人拼命挤上去领牌子,一边尖着嗓子对任务管理科的长官歌功颂德,说人家气色好,身体壮,老婆漂亮,儿子聪明,天晓得那是一只阉海东青,生平不近女色,当场就要对大家翻脸。我在这种场合最吃亏,经常被踩在地上当垫子,有一次实在被踩狠了,干脆建了个防护罩睡起觉来,被人叫醒的时候所有同仁都在我三步开外,追踪课教官小田笑容可踢的对我说:“我对你自觉自发申请去追捕飞天蜥蜴的英勇行为表示十分赞赏。”出任务的牌子丢到我面前,他跑去和人家开始商量我被咬死以后该凑多少分子处理我的丧葬仪式,追封五星会不会太过隆重~~~

家园 猎物者

暴蛛好象已经恢复了精神,重新戴上帽子,和紫罗转身走开。我耸耸肩,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猎人的一分子,完全犯不着破坏人家的美好生活,还是回去上班吧,就说我豁出去下半生幸福,神勇无敌,金枪不倒,打败了来砸场子的坏人,看能不能加点工资什么的。结果刚走两步,身后又是咚的一声,紫罗气急败坏的哭叫声响彻夜空,那声音尖利古怪,听多了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直接吃掉。

  暴蛛又昏过去了,心脏却还是嫣红,跳动也非常有力。我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想了想,问紫罗:“你们去我家吧,我有治疗箱。”

  虽然紫罗给了我两耳光,并且发表了宁吃蜘蛛草,不种猎人苗的伟大言论,她还是屈服在三从四德的传统之下,乖乖抱上老公跟我回了中信。即使考虑到我对她脑袋上敲那几下凿栗的力度,她为了另一半生命而毅然冒险跟猎人走的精神还是很值得佩服的,所以我也很自觉的走在前面,免得她不停的把头呈三百六十度旋转回来观察我,然后整个人就撞在对面的墙上。

  进门才发现家里真是热闹,张晚仪在客厅削马蹄,一身家居装束,正是十成十的贤淑妇人形象,辟尘两眼发直的在一边看电视,动物世界,犀牛们正在泥巴里滚来滚去,状甚幸福,我赶紧过去关了,第一百次零N次告诉它:我们买不起海底泥沐浴露,你将就点用香皂吧。”窗户旁边还坐了个稀客,正版狄南美穿着布料不可能再节省的比基尼笑眯眯的看着我,看着我鼻血以势不可挡的劲头飙射而出,在地板上喷成一个扇面。我冲进房间找日历,莫非黄历上说,今日大凶,宜见鬼。

现在我房间里的人口分布格局是这样的,一只犀牛,一只狐狸,两只蜘蛛,两个人,倘若我们建立民主政治形态解决内部问题,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和张晚仪就会变成贱民,以后出入厨房客厅要拿一只碗大声敲,表示肃静回避,有两团泥巴经过,大家不要近身,免受污染。而且还要努力打拼,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赚钱供这些土豪们生活,小有懈怠,它们就会投票决定把我们吃掉,由于程序正义,手续完备,我连死不瞑目的权利都没有~~~

  一念至此,冷汗如浆,我下定决心先发制人,乃摆出户主的威严呼喝:“辟尘,去拿我的修复箱来,张小姐,你去煮点稀饭,紫罗,把你老公抱进卧室去。”喊声一落,大家都起身行动,居然有效,大出我意表--我本来做好思想准备,没有人理就算了,劳动人民光荣,勤乃立身之本,自己多做一点也不会马上死。

  不过百密一疏,我好象把狄南美忘记了,她款款起身,风情万种的挨近我,对我耳朵轻吹一口气,麻得我身体酥了半边,还娇娇俏俏的耳语:“猪哥,那位张小姐对你很有意思啊,我来了两个小时了,她总共削了三个马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这只混蛋狐狸雪肤花貌,肉光四射,我哪里敢看她,吃吃艾艾的说:“不要乱说,人家住隔壁,邻居。”南美认为我侮辱它的伟大智慧,登时十分不悦,张牙舞爪的反驳:“现在是凌晨两点哦,穿睡衣到邻居家里去削马蹄,你以为我混一千多年白混的,我~~~哎哟”。

  这声惨叫把辟尘都吓得滚出了房间,到处看,看到我捏着狄南美隐藏不力的小尾巴奸笑不已,不过我也只得意两秒,因为南美顺便告诉我:“对了,我说我是你未婚妻。”天杀的。

  来不及和她再理论,辟尘告诉我修复箱准备好了,我跑进房间,仔细检查暴蛛的心脏部位。重现灰白,跳动减缓,我拿出异物探测仪在它周身慢慢游走,到达腹部中心位置的时候,探测仪发出嘟嘟的声音,屏幕上显示是酸性金属物体,呈现子弹形状,事实上那就是一颗子弹,埋在正腰部肌肉之下,陷入了经络和蜘蛛软骨的覆盖包围之中,因为暴蛛的身体结构特殊,只有一条主要血管供氧,而这条血管恰恰被子弹瘤所压迫,难怪会使心脏出现如此无所作为的状态。

  探测清楚,我取出锋利的瓷制手术刀,拿刀干什么,因为我要动个小手术,为什么动手术,因为它身体里有东西要切掉,有什么东西?要拿出来看一下才知道。为什么用瓷制的刀?因为我要坐飞机过安检,为什么坐飞机?因为我是猎人要去出差。为什么你是猎人却要救我们,因为“砰”。

  以上一段问答来自我和紫罗,最后一声“砰”是我一拳把她打昏过去的声音,这个笨蜘蛛爱夫心切,看我拿出刀来,立刻抱住她老公做蛛体掩护,然后开始主持爱心问答三十秒这种没有水准的节目,以我的耐心和她的智力,能够坚持到第六关才动手打人,我已经很佩服自己修身养性程度如此突飞猛进,实在造诣非凡。

辟尘非常配合地把紫罗拖走,看我已经很自觉的给医患双方装上了呼吸器,它就动手把暴蛛所处的空间变成了完美的真空手术室

  表皮,肌肉层,避开经络,异物出现在我眼前,不出所料,果然是内部筋肉包裹子弹而成的瘤压住了血管,时间不算短了,血管已经有点萎缩。我看清楚它的结构,小心的下手把它切除,血流渐渐恢复正常。它这条命应当是保住了。暴蛛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眼睛一睁开,脸上立刻有欣喜若狂的笑容,不过第一件事还没轮得上感谢我,先一头扑出去找他老婆,两个人发出唧唧喳喳的声音,大约是他们的本地方言吧,我一个字听不懂,但是那总算是快乐的声音。

  有老婆就是好啊就是好,我多少有点失落,悻悻收拾修复箱,突然想起狄南美说的话,心里一荡,悄悄走到厨房去。张晚仪真的在煮稀饭,灶上的小锅子里发出扑扑的声音,白米健康的香气萦绕四周,她靠在一边,手里拿个小勺子,不时搅拌一下。如果这种场面能够天长地久的话,那一定是上帝可以给我的最好礼物了。当然我也不反对她再长胖一点,胖个两三斤就好了,臀部圆一点的话,可能会比较容易生多两个小娃娃~~~~

  未来如此美好,我真是要欢呼雀跃了,虽然南美想下我袢子,我也要坚持到底,勇往直前,不能这么容易就被奸人所害。满怀雄心,就要跨步进去表白我一番心迹,腰间却突然一紧,被人拖了出去。一看是暴蛛,我忙乱摇手:“不用谢,不用谢,你要走就走吧,我不要你的心脏,我还年轻,我妈也已经死了,你放心。”

  结果它不依不饶,一直把我拖到客厅才放手,一看我落地又要跑,夫妻双双上来把我拦住,真是麻烦,不会要三拜九叩行大礼表示感谢吧,真要那么隆重,也等我换件衣服坐正位子啊,不然跟猪八戒吃人参国一样囫囵受用了,连点回忆也没有。

  我一相情愿过了头,辟尘终于忍不住上前管教我:“猪哥,紫罗他们有话说。”

  这话不说还罢了,一说我才知道,上帝还是不愿意跟我做生意。

  暴蛛告诉我,他是被猎人打伤的,那是一个低级猎人,佩带了镀银的子弹防身,他当时偶遇暴蛛,一时贪心而偷袭打伤了它。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叫做保罗,曾经他也住这里。

当天晚上,我买了翌日飞往纽约的机票,前往总部看个究竟。不要问我钱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反正紫罗和暴两个出去晃了一圈,然后就抱了一袋子钞票回来。联想到中信周围林立的银行,我已经可以想象明天报纸的头条是:

  

  建国来最大窃案,无影飞贼昨晚搬空中行金库

  

  中国大陆地区一定会开始严打,查暂住证啊什么的,我叮嘱辟尘一定要好好呆在家里,有人敲门也不要开,万一人家破门而入,你就马上躲起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半犀在,不怕空气糟。我可不想过几天回来,发现自己背了窝藏袭击警务人员或一级谋杀案犯的弥天大罪。听得我这么罗嗦,狄南美实在不耐烦了,上前推了我一个踉跄:“猪哥,你唠叨什么,这两只蜘蛛在广州住了很久了,他们做纺织物外贸中介生意,赚得不少,你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纺织物外贸中介?这可是一门对口的好买卖。换在平时,我一定要狂笑出声,高呼恭喜,然后找他们借钱了。不过现在,我愁得前胸贴到了后背,只会拉住南美干号:“帮我算算流年啊老狐狸,我这个迷灾要迷到什么时候啊?”南美摸摸我的头,无限同情的说:“说出来不怕吓到你,你呀,还够迷一阵子的。”

  还要迷一阵子?看看迷到现在我已经有多少问题不明白吧,第一,三大邪族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女人,而且一定要在广州找?巴黎红灯区虽然最近被整改得不善,漂亮妹妹还是不少嘛。第二,这个混蛋女人是谁?我到哪里去找?第三:猎人联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四:保罗是哪个部门的猎人,他为什么也会住这里,而张晚仪和他又有什么瓜葛?(顺便帮大家复习一下,免得前面的都忘记了)

  我扳了半天手指,越扳越泄气。狄南美还是摆着高深莫测的造型不理我。突然间十分烦躁涌上心头,我站起来一脚踢向墙壁,轰的一声,硬生生把上好木质墙裙踢出一个大洞,土木飞扬,钢筋外露。辟尘哎呀一声,立刻跑去拿扫把:莫谓我言之不预,往地上丢点垃圾比在它头上拉屎还大件事。可气的是狄南美,阴阳怪气的微笑着,轻轻说,继续踢,继续踢。言下之意大概是反正也不用她付维修费。

  我果真又踢了一脚,因为我想起来,反正也不用我付维修费。这次把墙面整块轰了开来,所有人都听到响动,跑出来看,而且可看之物也确实出现了。

一个男人的尸体端端正正的坐在墙洞中间,之所以说端正,是因为那具尸体确实有本钱端正,它非常小,非常小,只有半米开外高。打开灯从外面看,可以看到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色长浴衣,沾满灰土,脸上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眼睛深陷,瞳孔却大张,黑漆漆的仿佛在窥探,又仿佛在嘲笑。

  我一个急转身拦住刚从厨房出来的张晚仪,将她推到门外去,她很吃惊,手里拿着勺子,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退,一边惊惶的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在心里大骂上帝毫不遵守市场交易守则,却又须七情上脸,冷静的告诉她:“你在这里我未婚妻很不开心,你先回去,我再找你。”她光脚站在门外,委屈的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湿了,良久才低低的说:“好,那我走了。”

  说实话我真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精确的说,我见不得任何东西的眼泪。要是我们买的蔬菜都会哭哭啼啼的话,我打包票我早就已经饿死了。不过现在我能怎么办?未必介绍那具尸体给晚仪认识,说我这个表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钻洞扮死人?

  目送她进了隔壁自家门,我才关严门,猛回身一个死人头正对着我脸不过三公分,吓得我哇的一声,毫不犹豫一掌挥出,连狄南美带那具尸体打出两米多,一头栽在沙发上,南美滚下地捧腹大笑,辟尘就忙着去拿扫把畚箕,把那具尸体扫巴扫巴,要扔进垃圾箱去。

  此情此景,令我油然想起从前看的迪斯尼电影狮子王里面,刀疤对着一群白痴土狼郁闷的说:“看我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看看,我身边都有一些什么人啊!

我蹲下来仔细看这位尸体兄。光头,骷髅脸,五官牙齿都齐全。

  再揭开蓝色浴衣,连狄南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胸腔彻底打开了,所有内脏呈现风干的状态,下身齐根断了,双腿在背上背着。整个人缩了两号,短了半截,难怪可以坐在墙洞里。

  真是难过。我不喜欢看到死人,我也几乎从不杀生。有时候非要打伤猎物,我都要主动自己挂点彩,以取得一点心理平衡,免得很久都日夜惭愧,睡不好。这种主动赎罪的精神偶尔过了头,屡次搞得自己狼狈不堪,送命的几率大得惊人。但是,说真的,谁有资格随便断送别人的生命呢。

  忍着一肚子烦恼,我查看他的肢体受损情况,重手法,下手极为迅速而果决,腿部有藕丝状肌肉条,如果不出我所料,是被人生生从身上拉断的。腹腔开口呈一条直线,骨骼肌肉均匀分开,伤口边缘光滑整齐,应该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解剖动作,不能判断是如何做到的。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如果说肢解之前先经过了放血处理,他的上下伤断处的情况又不应该是这样。我一寸一寸看过去,喉头,诸处大动脉,没有孔眼。翻过身来,旁边的紫罗惊叫一声:“这是保罗。”

  她指点给我看,在尸体的背上,有五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窟窿,跟那天晚上我在大棚车门口救那个人头上的如出一辙。那是紫罗的手指尖造就的痕迹。我很生气,恨恨的怪紫罗:“他即使要抓你,也不过奉命行事,你不用下这种狠手吧。”结果紫罗火气比我更大:“你混蛋!他是猎人,这种伤口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要是我把他杀了,我不会吃掉他吗?还又切又剁的藏在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我就更加茫然。茫然的时候当然要去算算命,眼下这里又摆了个现成的半仙,我抬头去看狄南美,她悠哉游哉的靠在玻璃窗户边,居然端个碗在吃刚烧好的稀饭,津津有味,残尸横于前而不动声色,真是不服不行。感受到我殷切的目光,她还是埋头猛吃,只随便指指墙壁,喃喃念叨一句:“继续踢啊,继续踢啊。”

  虽然她向来宣称天机可知不可泄,从来不肯帮我算彩票号码,不过三不五时把我家里的全部存粮扫荡干净后于心有愧,也会随便提点我一句今天出门不要走东边,会踩到狗巴巴,而无论如何,那天我都一定会踩到狗巴巴,足见其先知之明,以及我应变之蠢。

  既然她让我继续踢,我就踢好了。两分钟过后,整面墙都已经土崩瓦解,卧室和客厅打通,空间顿时开阔,公寓格局好了很多。不过我相信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得到这个,因为在墙洞里,还有另外两具尸体,一样的小而干,一样的大睁双眼,都是男性。穿着不同的衣服。

  我真庆幸刚刚把张晚仪推走了,狐狸和蜘蛛们都无动于衷的开始拖尸体出来,而辟尘早就整装待发,搞清洁大过天。只有我这个倒霉的,感情丰富的人类站在这里,几乎要难受得哭出声来。

验尸完毕,毫不新鲜,三人死状一模一样。我颓然坐在地上和几具干尸面面相觑,大家都无话可说。唯一对我有用的结论是,他们都是猎人。全身上下零落分布着不同的伤口或抓痕。其中一人手指上还戴了猎人三星指环,不知道生前是不是我的同事,说不定还一起喝过酒。辟尘知道我不好过,过来坐在我身边,半天才说:“猪哥,别怕,我一定保护你。”我鼻子一酸。

  

  很晚的时候,非人兄弟们在家清理现场,我顶着一个大如斗的脑袋去找张晚仪,也不知道这样把她扫地出门后我还有无生路可走。即使开门后就被照头一掌,我也只好当是饭债肉偿,回去再努力喝光那锅粥。谁知敲门很久,一点声息也无,我慌了神,不假思索,伸手一推,手上用了力,门锁卡的一声断裂开了。

  这套房子格局跟我的一样--最少三个小时前是一样。装修很漂亮,不过稍微有点烧包,大红墙纸,上面密布梵文字形,家具很少,摆设错落巧妙,且一色雪白,辟尘一定喜欢。地上是白色的地毯,整个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完全不属于尘世间的安静。

  我轻轻呼唤:“晚仪,晚仪。”

  声音在空间里回荡,那感觉怪异而熟悉,为什么这样,我一时想不起来,而张晚仪已经出现在卧室门口,眼睛红红的看着我,显然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我登时慌了手脚,站在那里喃喃说:“对不起,我自己进来了,我来说对不起的,对不起。”

  她静静的瞧着我,眼神温柔而神秘,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从前一定认识她,从前,在来广州以前,在她踢我的门以前,我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她。

  “以前,你住的那个地方,住的是我的男朋友。他叫保罗,我很爱他。”

  “可惜,他不像我爱他一样爱我,所以有一天,我在一个酒吧门外,看到他抱着另外的女人,笑得很开心。”

  “我在家里躲了很多天,不敢去想,原来他会背叛我。”

  “我很伤心,也很生气,后来我想,是不是因为他喜欢的女人,要有很多种样子才可以呢?“

  “我打扮成各种各样的女人,到处去游荡,虽然我还是恨他,却又很希望再见到他,所以我喝醉以后,就会去踢他的门”

  “他一直没有再给我开过门,最后给我开门的人,是你,我一直希望,也许你会知道他在哪里,可是,现在,我更希望知道,你,是不是也是他那样的人。”

飞机降落在纽约国际机场的时候,我还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直到一位空姐迫不得已抓住我脑袋往死里摇,我才惺忪双眼抬起头,说:“辟尘,你又去家乐福偷什么了?身上这么香?”

  带着空姐赏给我的一个白眼我懒洋洋下了飞机,到达厅大把旅客嘴里发出啧啧声,目送我走过。虽说我长得也算不错,这个待遇还是很少有,何况我来过纽约N次,深知此地普通居民智力水平虽然不是特别高,审美观却一向十分国际化,不至于几天不见,就退化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怀着一定有诈的觉悟转头冲进洗手间,镜子一照,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说当天上午我决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不做冤大头,中信那套房反正也不关我P事,就让那几位长夜开眼的木乃伊兄弟驻守好了。辟尘暂时去紫罗和暴家里住一段时间,暴身体大好了,也不用再抱着报复社会的不良想法到处去跟人打架,这个时候我才晓得这小子在人类社会发了达,居然住的是华南碧桂园的顶级别墅,我气急败坏之下,毫不犹豫就跟它借了两百块钱。所以有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诚不我欺!想想为了临时给辟尘落脚我硬是去建个浮屠,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功夫,这么多钱,我建到那里去啊,白云山上吗?还是施恩图报来得比较方便。

  这句话还有个例证,是狄南美,她送我出门,吃吃挨挨半天,终于长叹一声,拍拍我的肩膀:“猪哥,这么多年,我吃你的手指饼干吃得着实不少,这一次你大劫当前,哪怕折寿算我也告诉你,你~~~”

  她下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被我眼疾手快用脚边的一块砖头封了口。之前她哼哼唧唧对着我叹气的时候我已经满头冷汗,知道大事不妙,说不想她帮我去凶化吉,那是假的。但是我做人最高原则,乃是没有原则,各安天命,折人家的寿做什么?踩过那么多次知之在先的狗屎后,我应该很有觉悟的摆出自绝POSE,免得跟中国古代那个方孝孺一样,九族不够人家杀,十族也拉上了垫背。

  南美呸呸吐了一把土渣出来,老羞成怒了,甩手就走,最后撂下一句话:“不管你了,记住,把你那对眼睛护住,报你不死。”

  现在看镜子里面,那是我吗,那是一只熊猫!两个眼睛两片乌青,最憋闷在,这不是没有睡好,是睡得太好,给自己打的!

  飞机上一场长梦里,我不停的重复昨天晚上在晚仪家里的遭遇,她对我说完那番话后,就向我款款走来,步步生莲,摇曳姿态绝美不可方物。我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而嘴里就干得几乎自燃。晚仪在我面前曼妙褪下身上轻纱般的睡衣,依偎过来,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身体,既圣洁,又放荡,充满不可思议的女性之美。而她的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渴望光辉。

  然后,然后我就给自己眼睛来了一拳,掉头跑了。

  梦里梦外,总共打了自己七八次以后,效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倒霉啊,为什么梦里打的也会留号记?

  拿清水洗了几次,鸟用都没有,我活生生就是吉祥物盼盼,没带墨镜。装瞎子吧怕被车撞,只好安慰自己这算是亚洲区的新一季大热眼妆,不过有点跟不上北美潮流罢了。

直扑第五大街,山狗不知何处去,绿门依旧笑春风,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的洋妞脸无表情的矗在堂子里,对我说: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老实说她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除了挪挪身子让我过去以外,看上去她手臂有我大腿粗,把柜台口一堵住,我怎么过去开空间门啊。

  先礼后兵吧,我手舞足蹈开始讲英语---之所以要手舞足蹈,是因为我实在讲得超级烂,只好辅之以身体语言,指鼻子大叫,表明身份也,满面堆欢,示之以好也,合掌鞠躬,有所求也,往柜台里指指点点,我要进去也。谁知枉我大腿踢得比红磨坊的超红康康舞女还高,洋妞死盯着我眼都不眨,仍然重复问一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我心里一愣怔,仔细听了听她的声音,无论多么训练有素,被一个在自己面前蹦来蹦去的家伙骚扰了半天,一个正常的人,或非人,再说起话来,语言是会有微妙变化的。而她没有。

  做出这个英明判断以后,我毫不犹豫一拳挥出,她应声倒地。伸手一摸,摸到她脖子和脸部的交接处,果然有一条非常细的痕迹,扣住一撕,五官纷纷剥落,脸下面是个空洞,一无所有,真的是个仿人。而且是非常粗糙的仿人,只做外面,没有做里面。

  绿手指门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的,凡是可以进来的,都有两把刷子,所以守门的人,刷子也不可以少。以前山狗守住这里,老板们就很放心,因为他的刷子比扫把还大,不太容易被人顺利爆关。现在居然搞出一个那么王八蛋的仿人来站堂子,一定出了大问题。

  收银机扫描,空间门顺利开启,看来不用看光行跳踢踏舞了。一秒钟过后,我落在大堂里。

  熙熙攘攘,往来如潮的人。跟我上次来那派残景凋年的模样天差地别,天花板上的大屏幕工作如常,看不出丝毫损伤,每个办公桌后都有个脑袋埋下去久久不挪一次窝,文件满天乱飞,不时听到整体传音器里传来叫喊声:“猎物司档案室开会,三号会议室。”或者“收银台,请查收北海道山口组汇票,金额核对完毕请报告。”不过很奇怪,足足有十分钟,没有任何指令猎人出任务的传呼。我慢慢从办公桌过道走过去,一只电老鼠举着两大本档案从我脚下快速通过,拐弯进了走廊。两边的人表情狂热的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理会我。这也难怪,看起来是很神奇的工作,其实有极平常的实质,大家在这里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争夺提成的事情偶有发生,照样打得头破血流。其他无关的事,或者人,当然是理得越少越好。

  走过去,跟随那只老鼠转过走廊,猎物司。我站下来吸了一口气,推开那扇金色的门,走了进去。

第一次走进猎物司的时候,我刚刚从亚马孙实习回来报到。梦里纱大力拍我的肩膀,表扬我成功从教官们的小鞋灌顶大法中逃生。他问我,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我想了半天,说我想做个快乐的人。

  我记得他很惊讶,然后说:你不想当五星吗?你不想得到最高的赏金吗?你不想名扬天下,成为猎人中的传奇吗?

  这些梦想算是猎人们对前途的标准描述版本,但凡被长官问到,张口就来,有时候我很怀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传奇?传奇那么容易?刚刚抓了两只老鼠天师回来,已经HIGH到眼睛变一条缝,抓过四只的,一定会开始写自传,我看过两本,把心都看碎了。

  我对梦里纱说,我就是想快乐的生活,其他顺其自然。

  虽然我对梦里纱一直评价甚低,偶尔也会用到限制级的三字经在心里对他破口大骂,不过他那一次的反应我还是铭记在心: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郑重的说:“那么,我恐怕帮你不到了。”

  现在,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我来到这里,来到梦里纱面前,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皱着眉头出神,高而瘦,秃头,象刀削出来一样线条分明的五官,鹰钩鼻,一双冷静的深灰色眼睛。我对他说:“我回来了。”

  他的反应很古怪。那是惊恐。非常非常的惊恐。一跳起来,跳到椅子后面,本能的摆出了攻击的模样。我发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拜托,不用怕成这样吧。我又不吃人,话说回来,即使我吃人,打死我也不吃梦里纱,这样无趣的人,吃了一定会影响我的遗传基因,导致我的下一代统统都是闷蛋--如果我有幸能搞到下一代的话。

  “老板,你怎么了?”

  梦里纱猛一摇头,再瞪大眼睛看我,上三路,下三路,看得我心里发毛。穷困潦倒的时候去申请当替身演员,人家也这样看过我,然后问我:愿意露几点?气得我当场想动粗,不过后来辟尘安慰我说,这说明我身材还是比较标准的,否则想露还不让露呢。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你,你现在是什么?”

  我莫名其妙的看看自己,手脚屁股肚子,摸了摸头,五官数目都对,我是人啊,难道他也看到了那两坨黑,真的认为我是熊猫变种,说起话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在三米开外围着我转了一圈,念念有词,不知在作什么法,然后非常怀疑的问:“你不是食鬼或者破魂?”

  我很恼火,奶奶个熊,我要是这两样东西,你还能这么HAPPY围着我乱转,早就被踩在地上,踩了一万脚了。我倒是想啊,可惜天不假人!

  看我表情虽然难看,人却还是斯斯文文的站着,没有一头冲过去杀个万劫不复得迹象。他放了心,一下子软在桌子边,哇,夸张,满头汗。看来小伙子受过惊吓,后遗症不善。

  毕竟心软,我过去扶了他一把,坐在位子上,倒了一杯水给他。梦里纱喝光了那一缸水,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终于忍不住当头给了他一下:“老板,你惊风啊,到底怎么了?”

果然暴力比较有用,他当即说起话来:“朱,整个猎人联盟都在传说你被食鬼和破魂抓去了,想不到你可以回来。”

  看他好像要来拥抱我,我赶紧躲开。想想昨天晚上绝色当前都没有抱成,怎么也不忙在梦里纱身上找补回来。我说:“我是被抓去了,不过他们抓错了人,我又跑了。”

  这只老狐狸似乎颇有怀疑,一时三刻又不知道怀疑什么,当然他可以说,就凭你那德行,还能从食鬼者手里跑出来?人家改专业开慈善馆了?被从屁屁里拉出来把握大一点吧。

  他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不过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仿佛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对我说:“朱,不瞒你说,你已经是第四个传说被食鬼和破魂抓去的猎人了,前三个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回来,我们出动了全球,甚至火星上的顶级猎人搜寻,都毫无结果。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

  第四个?我脑子里一响,立刻浮现中信公寓那三位木乃伊猎人的尊容,失声问:“是不是有一个叫保罗。”

  梦里纱当的一声又跳起来:“保罗!你见过他吗?”

  我苦笑的点点头,如果这样也算见过,我确实见过。

  在我的坚持下,梦里纱打开了猎人的档案文库,让我翻看那几个失踪猎人的卷宗:

  保罗,三年前加入猎人联盟,男性,现年二十七岁,身高六英尺,照片上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看得我心酸。善于追踪,级别二星,使用镀银枪械。一年前失踪。

  

  阿华大,资深猎人,三星,四十岁,身高五英尺七英寸,长相也很好看,有一对桃花秋水眼。追踪成就最高。曾经单独追踪最多疑敏感的飞天蜥三千多里,滴水不漏。应该就是手指上有戒指那个。两年前失踪。

  

  朗蓝,三十一岁,帅哥一个,四星,级别相当高,同样精通追踪,身高五英尺九英寸,三年前失踪。

  

  都是男性,长相都很出色,都善于追踪,都住过那个房间,我也是!一身冷汗冒出来:他们都是被江左司徒抓去找那个女人的,而那个女人,恐怕十有八九是张晚仪!也就是说,要是昨天晚上我冲动了一把,现在的下场就是蹲在那堵墙里面,跟诸位同门师兄弟争一席之地了。

  

  现在我的问题就是,江左司徒到底为什么要找张晚仪,更精确的说,他为什么一定借助猎人之手去找她?从他选择猎人的标准看,在保证可以追踪到张晚仪之余,仿佛一定要具备相当男性魅力,是否为了方便接近她?看来江左对人人都好色,不分男与女这个课题是颇有一番研究的。接近她是为了抓她吗,既然还是抓,何必猎人,精蓝一晚上可以上演两次七擒孟获,十四次捉放曹了。既然不是抓,难道是骗?然而张晚仪冰雪聪明,将计就计,反而来了一记倒打一耙?总共打了三耙后,我刚好躲过了第四耙?如果我也被耙死了,有没有第五个倒霉蛋又要接着上呢?

家园 猎物者

这么多问题绕在我脑子里,真是绕得我苦不堪言,想当年就是懒得动脑筋读圣贤书走光明路,我才不远千里跑去修炼当猎人的,早知道现在这么操心,还要当福尔摩斯破案,我不如狂读物理数学,当个生物博士天天看青蛙好了。(生物博士是不是天天看青蛙?我不知道,胡说的)。

  梦里纱显然也在冥思苦想,他的智力水平我一样不敢恭维,所以我们两个笨蛋能够想出点什么东西来,实在很值得怀疑。不过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想了,梦里纱身后的生物活动探测屏东南角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光亮,意味着有非常大规模的生物活动出现,这光亮没有象以前我看到过的一样瞬间即消失,然后呈现正常的运行状态,而是不断的爆发出来,如同焰火般明亮璀璨,并且有向四周蔓延的迹象。要不是知道这个探测屏并不是以电力作为能源,我简直要上去看看是不是内部短路了。

  我转向梦里纱,发现他又摆出了刚刚看到我的时候那一副死人脸,瞪大双眼,抖着嘴唇,死死盯住探测屏,喃喃自语:“又来了,又来了”猛地一转身揪住我:“朱,只有你了,所有猎人都出去了,只有你去了。”

 从飞行器上一下来,我就想照自己来一个双风灌顶,最好当即打成健忘症,免得今后时刻记得自己被人消遣上了瘾,居然蠢到梦里纱都可以摆我一道。眼前是新泽西地区一个安静的居民区,一片片规划齐整的草地绵延开去,许多白色房屋和平的矗立着。正是下午,外面很少人,只有一两只狗悠闲的跑来跑去,看到我傻傻的站在那里,偶尔也叫两声,然后又摇着尾巴走掉了。哪里有什么大规模生物活动,除非那些房子会走,就算会走,也走不出那么大阵仗啊。

  懊恼了半天,我决定回总部去打梦里纱一顿,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理事长老而不死,梦里纱想当皇帝还早。上了飞行器,我想想又不对了。这种类光速便携飞行器造价非常之贵,不到万一时候,基本上不出场,偶尔用一下,设备总管就跟盼儿子回家吃饭的八十岁老娘一样等在门口,不等到刀枪入库,马归南山,打死他他也不回去。梦里纱想黑我,举手之劳耳,怎么也舍不得拿一个飞行器来当遣散费啊。看来探测屏上火花乱冒,不是后面装一个电门搞出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我第二次跳下去,拿出空间袋来装了飞行器背着,开始在住宅与住宅之间晃来晃去。

  这是典型的北美中产阶级居住区,人不多,家家花园都很漂亮,车道和人行道分得很清楚,还有非常醒目的标示牌,提醒孩子避开车辆。渐近黄昏,空气中有草木清淡的味道,静谧温柔的氛围令人非常舒服。想一想,要是我可以住在这里,和晚仪一起,也生几个小孩子,养两条狗,周末就去爬爬山,烤烤肉,那么我双亲地下得知,相信脸上会有笑容。一念及此,我差点又要自残了,和张晚仪一起生活,那她住在墙外,我不是要住在墙里?使不得!

  还是会情不自禁想起她,也在在我内心深处,仍然不相信,那个有时娇蛮有时娴雅的女孩子,居然是杀人残尸的变态杀手吧。

  叹了一口气,天色渐渐黯淡了,背后的设备包里突然传出轻微的滴滴声,那应该是我的能量测试仪,拿出来看时,指针转向最高刻度,绷得极紧,方向指向南北。极目力远望,在暮色之中,隐隐约约一条大路通往远处。

  展开步子,我随着能量测试仪的指示一路飞奔,出了住宅区,拐弯上了一条大道,渐渐人烟稀少,两边山壁旷野压压欲摧,随天色昏沉,万籁消沉。我打起精神,贴着大路边线,尽情放开脚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小小意思啦,好久没有跑过那么爽了,在曼谷,东京,广州,高峰期在主要街道上每小时可以移动十公里都应该感激涕零,每次出门我都巴不得下车暴走,就怕万一被警察出动直升机抓了,走路超速不好怎么判,我是担心他们把我送到医院截肢剖腹,看看这个快速变种结构有何可以仿生之处,让大家都走得比美保时捷,省能量少污染,环保主义者一定会把我风光大葬,谥为益虫。

  这样胡思乱想,相当于开车的时候听无聊电台讲故事,转眼甩下了二百公里路程,九十度急转弯,能量指示针纹丝不动,跟被焊住了一样,眼看再朝那个方向跑,我就一头撞进公路下的悬崖了。

  站在路上往下看,黑沉沉,我的眼睛不错了,但毕竟也不是哈雷天文镜,望不了那么深。看看能量针,真是革命好战士,死抗着毫不妥协。我不能输给一块铁吧,只好下去探探了。

装上飞爪,把鞋子穿穿紧,我深吸一口气,纵身向悬崖下一跳,冰冷的风呼啸过我的耳朵,根根头发都欲竖起,坠到一半,我奋力抡臂一挥,当的一声,飞爪碰上了崖壁,紧接着无声无息的切了进去,把我吊在悬空中,双腿随后蹬上支撑,纹丝不动,新款的速降设备确实很有进步,据说具备智能识别山壁质地,会自动启用相应材料的飞爪。上次征求猎人的新技术改进计划,我提议可否将飞爪开发出自动煮饭功能,在野外长期一个人蹲点的时候,装上这玩意儿它就会滴滴古古带着我的手忙来忙去,半小时搞出三菜一汤来不用我操心,还报告说:“吃饭了吃饭了。”既保证了猎人们营养,又省了带大包方便食物的麻烦,可惜这么有创意的建议不被采纳,真是没天理。

  四周很安静,上面传来重型汽车压过去的隆隆声,向下看,仍然一片浓黑,我打开飞爪上的凝光灯照射,奇怪了,极为强烈的灯光仿佛遇上了一面无形的大镜子一样,居然产生了折射。光线探不到的深处,一阵阵尖针一般的寒气生出来,渐渐穿透了我的脚底衣服,将我包围起来。卡拉,能量针断裂了。蓝色的荧光黯淡了。

  下去,还是不下去,这是个问题。哈姆雷特发神经的时候,想必也没有我今日这么踌躇。能量针断掉还是小意思,总部的生物活动探测屏既可以显示物理上的生物活动,也可以表示强大能量的存在,火花冒得象皇家礼炮二十一响,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空前绝后的大魔头,实在非我辈庸人可以揣测的了。

  关键时候,总部设备总管帮了我一个大忙--不,我没有看见他老人家坐个进化版的飞行器过来一把捞起我,而是他给我的飞爪突然从崖壁上松脱开了,巨大的岩石混合土块当头落下,我一闪闪过去,飞爪彻底离开了崖壁,整个人靠我的双脚钩住小小一块岩石突起贴在上面,侧耳听那些崩散物终于砸到了底,传来一声闷响。我暗地里咒骂了一声,不过也晓得这不关设备的事,多半崖壁本来就是松散结构,吃力不住掉了下来。

  现在,我就这么临空倒挂着,上衣滑落下来盖住了我的脸,两个硬币滚出来经过我的鼻子,不偏不倚,正盖在我的眼睑上,天哪,我就是再见钱眼开,也不至于为两块人民币折腰吧,最少也给个美元啊。真是不上道。

  脚上钩住的岩块突然也一震,罢了,本来退堂鼓打到了第十八章,白搭了,借力上翻不翻还好,一翻,崖壁再次松落,我的优美动作嘎然而止,跟着大坨土块整个人掉了下去。哈姆雷特呀哈姆雷特,早知道最后还是要给一剑刺个对心穿,你当初念啥劳什子诗啊,多吃两顿饭不是上算得多。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下来了,这一跤摔得不轻,嘴里腥甜腥甜的,看来有牙齿阵亡了。身上脸上都是厚厚实实的土,呼吸困难,腰很疼。我心里嘀咕,我这样是惨过从前被皇帝赐死活埋的宫女吧,最少人家牙齿是齐全的呀。躺了一分钟,脑子清楚过来了,我费力的挪动身体,想把自己挖出去。

  一只脚踩上了我。嗡的一声我思维都凝固了,这会儿我连一只落水狗都不如,看人家怎么打我吧。然而那只脚过去了,一口气没有松上,另一只又踏上来了,接二连三,许多只脚都踏过来了,头上,身上,脚上,眼看我变了成吉思汗的陵墓,快给踏平了。

  这情形极为不合理,我身上不错是盖着土,多得应该足够种两担萝卜了。但是踩上去试试,质感是不一样的,换了我,一定会停下来看一下。但是那些踏过去高一脚低一脚的人,或者东西,为什么却毫无反应呢。

大约被踏过二十七次,我差不多要息劳归主了才盼到了结束,耐心再等了一阵,没有更多动静。我不敢运气,只轻轻用手指将土石往一边扒拉,能够活动臂膀以后,先出发去解放了脸和眼睛。皮肤感觉到了地势低处湿冽的空气,十分清凉。我紧紧闭着双眸,全身微微颤动。依我的天性,真想躲在这里运起龟息大法,等身上长出蘑菇来了生的也拿来吃吃,确认没有危险再露脸好了,忙什么,人生不过百年。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把自己记得的一切神灵名字念了个遍,毅然睁开了眼。

   第一个念头是:好黑。

   抬头看,没有天色,隐约可见奇异的黑色雾气飘荡。目力所极,只能见到身前半米。我躺在好多土和石头里,身下湿漉漉的。不是摔了一跤失禁吧,我心里嘀咕着去摸自己的裤子。手举到三分之一,一个人从我身上跨了过去。停在我旁边,缓缓的说:“就地休息。”

   他坐了下来,就在我身边,十五厘米的距离。我眯缝着眼睛去看,只看到他的背影,穿一件黑色的长袍,身形相当矮小。稀稀拉拉的长头发散在脑后,竟然是纯粹的银白色,在黑暗里隐隐放光。我默默想,在非人档案里,有没有说过,哪一种东西是白色毛发的,银狐,不是,银狐天赋有限,修不成人形。八目戾地?戾地善于挖掘,白色的是它的手指和脚掌。其他,基本上就没有银色毛发的了,当然也不排除我们资料收集不全,还有新的种类逍遥世外。反正,人是不太可能带那种颜色的,染发技巧还没有进步到这个阶段。

  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半天,摇了两下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对,这个方向反了。”我留神听他的嗓音,平板,苍白,毫无起伏,完全像是电脑合成的机械发声。不过如果真是电脑,就不会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时间不多了,要走快一点。”

  紧接着这句话,我听到他发出了一阵极为诡异的呼啸,比我小时候读书那个邋遢老师指甲滑过黑板的声音还要过分三百倍,令我头皮立即发紧,简直都可以听到身上无数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横空出世的爆裂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家伙有搞爆能量仪的惊人手段,我一定要跳出去对他饱以老拳,以泄激愤。

  说回来,要是我小时候也能忍一忍就好了,不把那个老师头上打出包来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去读大学当白领,好过如今在这个乌龙加混蛋的地方诈死,半天心都不敢跳一下。

啸声持续了约莫五分钟才停,刚刚松了一口气,这位头发颜色带领时代潮流的神秘人物缓缓站起来,转过了脸。这刹那之间,我的肾上腺素下半辈子的存货几乎都一次出清了,我确信我的心脏有一秒钟真的逃离了地球引力蹦到了我嘴里。虽然这秒钟过后,我就感到了十二分的羞愧,觉得自己面对复杂情况心理素质还是不够稳定,缺乏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大将风度,一下子就激动得过了头。那张脸,虽说眼睛小了点,小得看不到瞳仁,皮肤老了点,褶子打得连天起,可以夹住两粒花生,平时营养也不太好,面颊上完全看不到肉,不过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头子而已。

普通老头子拍了拍身上,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我就见到了一生之中见过的最不普通的场景。

  吸血鬼。

  若干年前,我最爱的一部电影叫做“夜访吸血鬼”,其中三大男星统统风华绝代,倘若被咬一口可以长成那样,吃老鼠我觉得都可以商量。等当了猎人,居然在联盟卷宗里看到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吸血鬼这一票东西,其激动心情,无以言表,当即破天荒地的狠狠拍了梦里纱一道马屁,赞扬他最近身体发福,定交鸿运,虽然事实证明我拍到了马腿上---他刚花了一笔大的去做抽脂---还是不妨碍我的高昂情绪持续了三天之久。

  两个月后,东京地区爆发吸血鬼世界圈养人类派和和平共处派的大规模内战,应日本政府的要求,全球三星以上的猎人全部征调往东京守护重要中枢机构和建筑,以免遭到破坏。我当时虽然是一只小小菜鸟,但在亚马孙实习居然全身而退,也是一盏好油灯。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我也被派去协同送死。

  我守的是巨蛋体育场,是夜,果然有圈养派的死战分子来犯。幸好与我一起站岗的是非洲来的师兄,眼看打不过,奋起施展独门巫术毒喷嚏,终于成功逃离魔嘴。我与吸血鬼仅仅打了一个照面,人生光明面就幻灭了一大部分,遭遇之惨,完全可以媲美看到自己奉为圣洁的梦中情人在剃脚毛,那些阴沉的,邪恶的,充满黑暗欲望,最重点是,丑陋的脸,深深留在我记忆中,令我一再想起大富翁中阿拉伯人的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现在,这些裹在黑色的长衣里,戴着黑色的帽子的生物,带着他们丑陋的脸,又开始踩我第二遍,我真是担心他们踏到不该踏的地方,我朱家孤独一枝,就等着我传宗接代了,要是就这样绝种,那前世不知道欠了人家多少钱没有还。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真奇怪,身为吸血鬼,他们步子却十分缓慢呆滞。对吸血鬼的身体能力我是有研究的,平地单腿跳跃步距,可以达到九米以上,无借力滞空时间长达两分钟,必要时候,身体可以缩成平时十分之一大小。难道这群吸血鬼基因不好,返祖了?

  我心里默默数,十五,十六,十七,第十七个也是最后一个,一脚踩在我的脚掌上,一偏,身子一侧,居然几乎摔了一交,真是够丢脸的。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我看到他飘开的黑色衣服下摆处,有一个小小的金色数字:十七。

  十七?十七?吸血鬼,十七?

  我努力回忆读过的吸血鬼卷宗,看有无和数字相关的信息,生辰八字?幸运数字?骨头斤两?结婚次数?都不太可能吧。不过隐约间还是记得什么有关的,什么呢,什么呢~~~

  是五年前,巨蛋,非洲师兄被迫施展要大耗真元的毒喷嚏前嘴里自言自语,他说:操你妈,居然是近卫军十三号,今天麻烦大了。这不是我听来的,因为他讲的土语只有老天爷听得懂,是旁边那位也从赞比亚来不过懂英语的猎人进行了忠实的同声传译,提到近卫军十三号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大家都抖而我不抖,乃是无知者无畏的绝佳写照。

  近卫军十三号,有没有可能,这位是近卫军十七号呢,前面走过去的十六个人,会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号码。

  除非跳出土堆上前搜个身,我是再想不通了。这种糊涂感就象一把草塞在我嘴里,难受得要命。接下来我就发现,其实我嘴里真的有东西,倒不是草,而是一只鞋子的尖。

  银发老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水晶蓝色。

  

  他把我从土里拔出来,真的拔出来,我头皮一紧,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了,简直就是一根大萝卜横空出世。那双眼睛就在我面前,仔细的看着我,奇怪的说:“人类?”

  

  很多电影里面,大抵主人公遇险这个时候,杀手就要很鸡婆的说一车筐的话,电钻也好,匕首也好,锤子也好,迟迟不下去,非要等到对方养够精神了反戈一击,自己乖乖变了刀上肉。看来我是没命演正剧了,老头爽快得很,两只手抓住我左右肩膀,只要用力一掰,我就和天天早上摆到菜市场卖的生猪殊途同归。

  

 一个人临死之前,脑子里会想些什么,是我一直很有兴趣研究的问题,不过这种研究实在不好做,即使我性情残暴,草菅人命,能够下手随便抓一两个人来打死以得到试验数据,也不晓得如何记录才好。至于电影里面的剧情,我智商再低也不相信一个人身中八十弹后,居然还能情长气短哼五分钟家乡戏。

  直到今天,我总算有了机会身临其境,两边肩膀在瞬间已经被卸脱关节,并且伴随剧痛持续?横向?快速?分崩离析,我哪里有时间想什么前生后世啊,光顾哇哇乱叫,兼且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张大面饼,正处于被做成油条的过程中。老头撕票撕了一气,遭遇我顽强抵抗,居然功效不著,也多少有点意外,不过他没什么好奇心,不但不停手来问问我的来头,反而加大力度,誓要把我一分为二。

    一生中无数生死关头,凶险程度以今次最彰,堪称HIGHLIGHT中的HIGHLIGNT,高潮中的高潮!我用尽了吃奶的能量来维系自己身体的领土完整主权统一,脸上红涨得可以点燃煤气灶,老天爷大抵终于为我精诚感动,忽然间天降鹅毛大雪,冤枉啊----对不起,搞错了,我不是DOU娥---忽然间四周光明透亮,如在白昼。

  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肩膀上的力度骤然一轻,我在空中做了一个物理转移,移到另一个方向去悬了起来。此情此景,分外熟悉,我扭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是江左司徒。

他不打算跟我叙旧,轻轻把我扔到一边,和老头说起话来:“服莱,你要去哪里?”

  老头原来叫服莱,他对于自己的法场中道被截毫不在意,表情淡漠的直视前方,良久才用他那种难听到死的声音简短的说:“回牧场”。

  江左叹了口气,摇摇头:“服莱,牧场已经饱和了,太多能量无法吸收,很快会出事。何况,我们的问题,不是更多牧畜可以解决的,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服莱显然十分烦恼:“很多年了,很多年了,我已经到极限了,再不出新,破魂就要消失在这个世上,告诉我,还要多久?”

  江左指指我,睡在地上呲牙咧嘴给自己接骨的我:“指望他吧,倘若他都把那个人带不回来,我们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了。”

  服莱狠狠的瞪着我,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恐惧和绝望,怀疑和懊恼交织的表情。瞪得我头发都呈立正状态,他才转头,低声的说:“破魂如果绝灭,世上还能活着的东西也不多。”

  他走开去,赶上了前方的吸血鬼队伍。渐渐走出了光明的范围,不见了。

  我为自己接好了骨,吃力的站起来,看看四周,这是个大峡谷底,四处岩石嶙峋,地表坎坷,草木稀少,十分荒凉。运气不错,如果刚刚一跤跌在突起的石头上,多半腰就断了。上空黑色雾气还是浓密不开,但江左身边却围绕着一圈虫头人身的萤婴,照亮了一切。

  干笑两声,我问江左:“别来无恙。”

  他居然微笑,老实说,这个人年轻时候,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朱先生,你当真是不简单。你可知道,刚才那个是谁?”

  我耸耸肩膀:“破魂罢,不然眼睛不会是那个颜色。”

  他颔首:“不错,是破魂,而且是族中的三大长老之一服莱,前天中午时分,他独自到东京,单挑吸血鬼天皇座下最精锐部队近卫军,杀了十三个,抓了十七个带回破魂牧场,我猜你是在猎人联盟中看到有生物活动才出来查看的吧。”

他对我的行踪一定了如指掌,莫非梦里纱就是他的马仔?江左又说:“最近全世界的猎人都疲于奔命,侦骑四出,就是因为高强度的能量聚集不断发生。事实上,全部是因为破魂和食鬼一反常态的公开活动,东京地区的吸血鬼十去其五,其他都已经蛰伏了。”

  我免不了好奇:“破魂和食鬼怎么了?现在不是春天呀,反季节发情?”

  他沉下脸,我立刻打了个寒噤,唉,不要跟没有幽默感的人讲笑话,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江左低下头看他自己的手,我也跟着去看,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双漂亮而奇特的手,说漂亮,完全可以去做美手化妆品广告,修长,圆润,细嫩,灵动。指甲干净,修剪精致。说奇特,他的手指关节不是关节,而是小小椭圆状的金属盾牌,上面有字母,不过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缓缓说;“我身为人类,不过生食破魂与食鬼血浆而长大,他们于我,一如父族母族。”

  我顿时张开了嘴巴,闭合肌暂时失去功能,难怪不得这个家伙可以拽到飞起,火锅里面的鸭血没涮熟的味道已经十足可怕了,生喝一辈子这些怪东西的血,不变态也要变种啦。

  腹诽归腹诽,等能够合上嘴,我就即刻道歉。虽然父母不在了,他的心情我还是可以理解的。无论我妈妈多么难看,或者精神是否不太正常,谁要对她大放厥词,我照样扑上去大打出手。

   对我的道歉,江左司徒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惊讶,他再度露出笑容,英俊啊。我很想建议他不要管什么食鬼破魂的事了,干脆去进军演艺界吧,演师奶杀手,可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说:“朱先生,你一定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评价倒是第一次听到。好人应当是很听话,循规蹈矩,其他人喜欢的就誓死喜欢,其他人不喜欢的就誓死不喜欢。光凭我站在这里被江左司徒同志说是好人,我就已经了解自己被人类社会唾弃的程度了。

  乘着他对我感觉不错,我打蛇随棍上,问:“为什么他们要四处活动啊?”

  他凝视着我,不过视线好像穿过了我的后脑勺,到了不知名的所在。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不过你要找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了,等你能够带她回来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

  江左走了。萤婴都跟着跑了。天黑了。我这座金刚越长越高,头是越来越摸不到了。我还要回去和张晚仪死守?如果江左不来带走她,我就天天生活在被大卸八块,封顶入墙的一级梦魇里?这也太过分了吧。

  哀啼声音再大,救世主也没空来理我,还是自己吃自己好了。找出埋在土里的飞抓,把自己拍拍干净,我哼哼唧唧的往上爬,爬到一半想起身上其实藏了个飞行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D?D穷惯了没药救啊,给你一大块金子,你把它打成个碗去讨饭!

  回到联盟,设备总管还是秉承一向风格,站在门口当望夫石,我跟他打个招呼,他活象见了鬼,望后跳出好几米。哎呀,我脏是脏一点,你也不至于吧。不过接下来他就解释:“所有猎人,包括实习生都出去了,你是第一个回来的。”

  闯进梦里纱办公室,他一摸一样的坐着发呆,看到我,和设备总管一样激动。“情况如何?情况如何?”

  我没有办法把实情告诉他,不然他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把张晚仪杀掉,或者把我杀掉也不一定。所以我说:“吸血鬼,而且是东京近卫队的顶级吸血鬼,我偷看了一阵就回来了。”倒也不算说谎。梦里纱跌在椅子上拍大腿:“是吸血鬼,没有理由啊,所有人都出去了,没有消息传回来,联络不上,唉!”

  他不叹气还好,叹起气,好道就坏了运气了。办公桌上的电脑突然闪现出大堂中对外接待员惊恐的脸,在屏幕上尖叫:“老板,老板,出大事了!”

  

  抢出办公室,梦里纱硬是跑出了百米九秒的速度,冲到大堂,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花板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是曼哈顿地区,可以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和街道情况,街上一如往常有无数的人和车,不过都停了下来,所有的人也和我们的状态一样,都在仰看着什么。镜头推进,咿,这是谁在做现场直播,再移到天空,一瞥之下,大堂里先是象死一样寂静,而后就传来分贝到达极限的尖叫声。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了眼眶,梦里纱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接抓出了血。有人昏过去了,扑通扑通此起彼伏,别人也不去管。

  

  在空中,悬挂着无数尸体。

  

  就那样空荡荡的,无所依持的飘荡在空中,每一具尸体都诡异的抬头,平视前方,瞳孔中流出血来。男女老幼,各种肤色,衣着各异,身体很完整,脸上的表情是大同小异的,平板,冷漠,无动于衷。象许多破衣服一样挂着,风吹过来,一起缓缓晃动。镜头扫过天空,我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脸,那是我的猎人同仁。眼泪自作主张就落下来了。

  

  滴滴滴滴,什么声音,擦了一下脸,我循声去听,大堂里鸡飞狗跳,那声音很微弱,一路找过去,原来是东北角落上的集成通信设备发出来的,还有视频文件传来,我仔细看,发现跳跃个不停,雪花沙沙的屏幕上,忽隐忽现的竟然是山狗,他正大声说着什么,不过听不清楚,我几步跳过去,拿起通话器吼:“山狗,山狗,你在哪里?”

  他在屏幕上一愣怔,紧接着大叫了声:“撒哈拉!”

  断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掉头找到梦里纱,把他拖出来劈面就问:“山狗现在在哪里,去干什么了?”他颤抖着手,从脸上擦下一把一把的汗,直眼钩钩的盯我。看来一段时间内都是个废人。放开他,我干脆自己闯到办公室去,梦里纱没有关掉电脑,他在资料库里的权限还有效,打开近期行动一览,我一眼看到山狗的名字,

  目的:撒哈拉东沙漠治理中心,

  任务:调查多条嗜糖蚯蚓行动失常原因,

  装备领取:便携循环饮水器,探测攻击二用刀具一套。

  期限:三日。

  屏幕上显示他应该在七天前就该回总部复命。但在四天前传回一句话,叫总部增援,之后就再无音信直到今天。看来梦里纱是想增援给他也没有人用。

  去查蚯蚓,小事情啊,怎么搞成这样,不行,我要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不测,这个世上和我同种类的朋友,就彻底灭绝了。

    以接近抢劫的方式从库房里重新搜出飞行器,沙漠套装,还有一把子弹爆炸力相当于重型深海鱼雷的镀银手枪,设备总管象征性的反对了一下,眼睁睁看我扬长而去。管他娘,谁让这个家伙以前老是投诉我损坏设备,搞得我赚的都不够赔的。

  起飞以前,我先到便利店买了点东西,门口杂志架上一本“时尚服装”吸引了我的注意,封面女郎侧身作冷艳斜视状,穿极紧身的长裙,露出一大块晶莹的后背,身材之好,无以复加。这个人我熟,那是狄南美,莫非这只狐狸精决定转型,不再混迹色情业,改攻模特业了?而且还是北美地区的模特业?几时来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噗哧一声笑出来,我顺手买了一本。

  收银员忙得不可开交,店子里人很多,个个表情正常,纽约人真是了不起,天上挂几具尸体算什么,说不定挂几千万美元现钞轰动应该要大一点。要吸引他们注意力,杀人都不够杀的。

  我一边排队一边结结巴巴和旁边的人搭讪:“今天那件事情真稀奇啊。”那是个胖子,有我四个那么大,手里紧紧抓着一整篮子的马铃薯片对我翻翻眼睛,简洁的说:“浪费纳税人金钱的愚蠢之举!”

  浪费了纳税人金钱?这个观点新鲜。鸡跟鸭讲讲不通吧,我认了。赶紧买单走人。

  飞行器直线飞往撒哈拉地区,拉高了一点,路上遇到好几架飞机,还有乘客在机窗边向我挥手,大概觉得这个家伙不简单,坐在一个四面露风的鸡蛋壳里就敢上一万米,我也跟着挥手,做鬼脸,马上把速度调回类光速,然后乘客们就会眼前一花,认定自己白日撞鬼。

  一路顺风,目的地很快在望,在无比荒凉的东撒哈拉地区,近几年面对死亡沙漠的包围奋力改造开拓出的这一片绿洲,叫做撒哈拉之眼。以此作为居住基地,致力于渐渐扩大治理范围,以求得更大的人类生存空间。

  人类的动力和决心都是很了不起的,但是说到技术,主要还是归功于被抓到这里来服役的三只嗜糖蚯蚓,它们都是小蚯蚓,和东京地铁里那一只有点亲戚关系,很早前就被捕获了。

  我谨慎的把飞行器落在撒哈拉之眼五公里外的荒漠地区,整理好行装,一路走过去。

  撒哈拉之眼可以说是一座城,也可以说是一个房子,大房子,该有都有,据说就差个红灯区了。城门修得很有后现代金属风格,旁边开了个小窗户,里面坐的警卫虽然穿得规规矩矩,不过现在是清早九点,看他呵欠打得如此投入,相信也不是什么好鸟。我敲敲窗户,对他喊:“我找山狗,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警卫先生长了一张多边形脸,睡眼朦胧的看看我,懒洋洋的答道:“一分钟以前,我们从赞比亚刚刚喝完酒回来,他应该回去睡觉了。”

  我一跤跌在地上。

  找到山狗的时候,他果然正哼着小曲在工作人员宿舍洗手,看来是准备补个好觉,我冲到他脸前大吼一声:“山狗!”他倒是宝刀不老,顷刻间翻身后撤,然后一拳打出来,呼呼生风,力大招沉。我闪过一边,没好气的嚷嚷:“我,我,看清楚点!”

  他诧异的扎着马步端详我:“猪哥?”然后恍然大悟:“哦,昨天看到我的视频文件了吧。”

  我拼命点头。他却哈哈笑:“怎么样,我们自己种的黄瓜够大哦,撒哈拉真是一块宝地,我准备退役后在这里做蔬菜水果批发生意了!”

  看我傻眼,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黄瓜,无限爱慕的递给我:“看看,看看,多大。”真的好大,这哪里是黄瓜,这简直是棵树,上面的黄瓜刺都可以拿去当仙人掌种了。我一时忘情,也跟着看起黄瓜来。

 山狗找到了知音,起劲了,找出一堆照片加实物给我过目:可以充当特洛亚木马的冬瓜,让人趴在上面吃的草莓,抱一个在怀里脚掌就很有被砸危险的樱桃,长得没边的丝瓜。据他介绍,那三只小蚯蚓每天工作深感无聊,闲暇之余决定改进改进当地的植物物种,这些已经是非常普通的创作了,最近的疯狂植物已经进化到能够当闹钟,每天早上都有一盆郁金香敲他的窗户,然后用极其可爱的声音说:“起床了,起床了。”至于种在员工餐厅旁边的那一棵仙人掌,则不时就因为太思念故乡墨西哥而写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伸手问他:“那它写的诗呢,给我看看!”

  他还真的有,拿出一份打印稿子,上面用四号字体加黑写着:

  直到糖醋排骨砸中我

  对你的思念才蓦然断绝

  啊

  墨西哥美丽玉米的容颜

  以及包在其中那倾城辣酱!

  我当即点点头,嗯,水平还不错,看来你们平时还是很注意营造社区文化气氛的。

  这会我才想起自己此为何来,赶紧丢下照片问山狗:“你真的没有遇险?那你四天前要增援干什么?”他莫名其妙的摸摸头:“增援?没有啊,我是跟梦里纱说另外派一个人来看看这些东西,看有没有开发价值,怎么,他以为我遇险?”随即大义凛然一挥手:“就算我遇险他也多半不找人啦,要是我都遇害,联盟谁还敢来啊。”真不愧是我的生死兄弟,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看来他还不知道纽约地区发生的那一件怪事,我也懒得惹他操心。看看时间还早,要是没什么,我还是回去吧,正想告辞,窗外有人喊:“山狗,山狗,去看看那几只宝贝吧,又发飚了!”

  

  匆匆忙忙赶到撒哈拉之眼的指挥中心,那是一栋白色的高层建筑。在正门口等山狗进行视网膜扫描,我问他:“我怎么办?”

  他走过去把门一把推开,说:怎么办?进来咯。

  出于好心他又解释了一句:“这个门早就搞坏了,刚刚走走过场而已。”

  指挥中心人很多,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进出,品类颇杂,对我们的出现视若无睹,可能猎人经常会来做售后服务吧。穿过两条走廊,坐电梯上了十三楼,整一层就只有一个门。里面,三条小蚯蚓现出原形,穷极无聊的盘在地上扭来扭去,山狗笑嘻嘻的进去跟他们打招呼:“宝贝们,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干活啦,我们有进度要赶啊。”

  蚯蚓们不理他,爬啊爬爬到一边去,一副烦躁到烧起的样子。这是挺奇怪的,蚯蚓们脾气一向很好啊。

  山狗奴颜媚骨的弯下腰,嘴里发出唧唧歪歪的声音象哄得蚯蚓们振作振作,一面告诉我:“说工作人员十天前非洲上空搞了一场大规模的焰花表演,也不知道哪个国家这么浪费。看完表演他们就抓狂,不肯工作,埃,看看焰火而已啦,何苦激动这么久。”

  焰火表演?整个非洲上空?蹊跷了。我扒开山狗,上前掏出一样对付嗜糖蚯蚓的无上法宝:

  花花公子!

  果然,这几条小蚯蚓立刻眼放绿光,哗啦一声全体扑了上来,我忙喊,不要抢不要抢,人人有份,人人有份!花花公子藏在背后,蚯蚓们全部在我面前人立起来,而且表情很愤怒,看上去好像要马上膨胀成一大坨,而后直接压死我一样。我竖起手指:“我就问一个问题,那天你们在天上看到什么了。?”

  蚯蚓们面面相觑一会,应该是兔女郎们的力量比较大,最大那一条翁声翁气的说:“破魂幻象出现了,最近一定有大灾发生。”

  我讨好的把杂志封面露给他们看,一边强烈要求:“解释一下,解释一下。”

  它们对于人类的愚蠢和狡猾显然都很不耐烦,不过看在那娇娃美女的份上还是原谅我了,告诉我说:“破魂族类的出新遇到大麻烦的时候,就会在全世界显示幻象,预告同归于尽的末日,我们看到了好多尸体哦,不过一般人类就看到很多焰火。”

  在它们扑上来劈手夺过我的杂志之前,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出新是什么?”它们一窝蜂涌到了角落去享受香艳照片,丢下一句:“就是生BB啦,傻瓜。”

  山狗在一边嗤嗤笑:“被蚯蚓说是傻瓜,滋味如何?”

  我还来不及翻脸,受我一书之恩的蚯蚓们百忙中探出头来打报了一下不平:“你也是傻瓜!“”气得山狗就要上前跟它们理论。

为了避免另一轮的人兽外交事故发生,我死拉活拽把山狗弄了出来,他兀自悻悻然对着里面喊:“小子们,看我下次回来找你们算帐。”

  反正也走远了,顾及兄弟情谊,我挺身帮他扎起,也冲着那个方向大声吼:“就是,下次不给你们带花花公子!”谁知山狗赶紧冲上来掩我的嘴:“过过干瘾而已啦,你不要喊这么大声,会搞得他们罢工的!”啊 ,混蛋,真虚伪!我白他一眼,提高声音再吼了一嗓子:“我带阁楼来哦”。

  山狗笑得要死:“你从哪里来的花花公子?”

  我拍拍手:“从纽约临时买的,记住,大凡蚯蚓,长到一定年纪必然好这一口。多准备点!”

  他立刻大义凛然:“我会向总部申请这一块经费的!”

  哦,这倒是很有趣,我想想看---工作人员心理调节保健费?

  他大力拍我的肩膀,眼睛眯成一条缝:“知我者,你也!”

  

  和山狗道别,我和一大堆各色蔬菜水果挤进飞行器,吃力的启动驾驶仪,这些都是普通的品种,不过挺新鲜。我闻着清新的果子香味正想合眼打瞌睡,听到一声窃笑,睁开眼一看,千真万确,一只西红柿正往窗户上爬。我一动,它就不动了,装出一副平凡番茄的呆板神情,不过西红柿兄,你骗鬼啊,你是自己爬上去晒太阳的也!看看外面不远处,是一片西红柿种植地,想它是不愿意离开这里吧,我把它丢出了窗户,亲眼看到这只名叫番茄的东西,自己跑走了。

  

  把飞行器的速度调成热气球,我漂浮在空中想好好把自己的遭遇理个清楚。当初江左跟我说,三大邪族对那个女人都势在必得,蚯蚓告诉我破魂出新不成,就会四处给人家看世界末日预告片,看来不是故弄悬虚的。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如果我不能成功把那个女人带回去,全世界人也好鬼也好,都有大麻烦。那我不用多想了,时间宝贵,我还是直接回广州去,把张晚仪搞定再说吧。

广州,又见广州!

  在城外鬼鬼祟祟落了地,我回忆起好像并不知道紫罗和暴的地址,不过我身为猎人,虽然最近流年不利,华盖当头,瘦死的四星还是比菜鸟大,要是在这小小的广州城我还找不到两只那么大的蜘蛛,岂不是辜负了追踪课长官小田对我的至高评价----“朱,你居然可以看出我五天前吃过巧克力!”当然我也承认这是谬赞,事实上我只知道这位老兄极度不爱干净,五天不洗脸也不过是小事情,因此大胆根据他嘴角余痕做了个推测而已。

  调动记忆中的气味定位,方向锁定,一路奔向广州近郊地区,果然,华南碧桂园在望,别墅群,房子和花园好似都不错,看来我完全可以跟暴借多一点钱。

  哪一栋呢,哪一栋呢?我站在保安门岗不远处团团乱转,那位保安先生显然不知道我什么进去的,瞪着我苦思冥想,兀自纳闷。就在他彻底忍不住好奇心要上来请教的时候,一辆车在我屁股后面一个急刹,然后我就听到了辟尘分贝再高一点就有人要当场倒毙的声音:“猪哥,猪哥,你没死啊!”

  哇,这一车人可真有看头,马虎一点,可以拉去走乡串寨开演艺专场了。狐狸犀牛蜘蛛都有,就是没有人。不过没有两秒钟,不要迅速对事情下结论这个真理又一次被无情的证明了,张晚仪笑吟吟的从后座探出头来,向我打招呼:“回来了,出差顺利吗?”

  出差?我望向狄南美,老狐狸穿了一身短打,今天没露什么,莫非要改走清纯玉女路线?看到我恶狠狠的眼神,她王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们去野餐兼露营啊,你要不要来?”

  

  半小时后,我们到达白云山。暴开的奥迪A6,他倒是蛮会买。本来可以和紫罗,辟尘,南美和张晚仪挤挤的,不过我实在不敢靠近晚仪,所以我申请了去蹲后备箱。当他们放我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带去野餐的食物除了生火腿太咸咬不下嘴,其他都已经被我扫荡干净了。狄南美眼神发绿的看看我,又看看一箱子的鸡骨头,鸭脖子,握紧双拳,撒腿就来撵我。

前赶后追,瞬间窜出去两公里,我猛地身体一扳,急停,转身,迎面一掌,去如雷霆万钧,不过打了个空。狄南美用了一招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铁板桥,以双足为基点,整个身体往后几乎贴到了地上,向我嘿嘿冷笑,非常骄傲的说:“猪哥,去打听一下,我一千年的老狐狸岂是浪得虚名?”我收了马步,迅雷不及掩耳的蹲下来,把她那条耐克运动七分裤往下一拉,只见眼前两条狐狸大腿,毛茸茸,箭拔驽张。旁边顿时传来游人的震耳惊呼和狂笑,估计还有心脏不太好的,我还听到了扑通倒地声。

 我告诉南美:“大姐,不要以为穿了七分裤,就只刮那三分的毛!”

  她恼羞成怒,一腿把我飞开。

  我问她:“你们怎么回事啊,还和张晚仪在一起。”

  她悻悻的穿束停当,装聋作哑的说:“晚仪没什么不好啊,工作都辞了,天天和我们在小蜘蛛那里混,顺便帮他们做做生意,小姑娘很能干啊。”

  我愤怒:“喂,你知道是她杀了那几个猎人!”

  狄南美歪头想了想:“呃,你这样想也可以,不过猪哥啊,很多时候,表面现象并非真理,你需要耐心一点。”

  说句老实话,这是我认识这只狐狸将近二十年以来,听到她说的最像人说的一句话,表示她在人间的修炼真的已经达到炉火纯青,达到了无上境界。我真心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小狐狸,我看到你在纽约拍的封面了,身材不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当即眉花眼笑,挎上我的胳膊,一扭一扭走回去了,那边厢,大队人马还在翘首盼望看一出好戏,看谁会被打成轻度残疾,一看我们两个都完好无损的出现,大失所望,只有辟尘笑得贼西西,拿出帽子来收钱---这些烂人,居然开盘口赌我们的输赢!晚仪买我赢,两只蜘蛛买狐狸,只有辟尘英明神武,居然买平局!兜了一帽子钱过来喜滋滋的对我说:“猪哥,我们的伙食费!”

  紫罗在一边笑:“你这只小犀牛啊,每天在广州海拔最高的地方遥望全城,哪里有谁掉了钱,他一溜烟就去拣了回来,那些在一边跟着想拣的,经常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明明有十块钱在那里的,为什么一道白影子闪过,然后就不见了!”

  辟尘毫不动容,耸耸肩膀冷静的走开。我忍了半天笑忍得很辛苦,但还是上前支持它:“辟尘,明天我跟你一块去拣!”

听了南美一言,我试着自然的和晚仪相处。倘若不是心里有结,她实在是完美的女性代言人。和我一起站在一边看着非人们若无其事的把正只生火腿吃下了肚,她惊讶的一直娇笑,并且嚷嚷:“难怪暴你连我泡来炖鸡的生香菇都吃,你们是野人。”

  我在一边自言自语:“宝贝,现在才知道,你智商够低的。”

  我们开始搭帐篷野营,这可真搞笑,除了张晚仪以外,在座各位,谁不是曾经一年有三百天在野外躺草地,其他六十天蹲树上的?现在生活好了哦,居然来搭帐篷野营?好死不死,学人类忆苦思甜吗?

才七点,七点而已,大家居然都跑去睡觉。我提议开一个野营晚会,大家唱唱,做做游戏什么的,其他东西都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屈服于这种强大的暴民意志之下,我成年以后,入土以前,第一次,我发誓也是最后一次,七点十五分,忍气吞声的钻进了一个帐篷准备睡觉,而且还是跟辟尘同床共枕。

  猪哥,你在纽约那边看到了些什么?

  它一边把睡袋打开,一边问我。

  我叹气,满脑子顿时又是那些该死的尸体,栽在垫子上我告诉它:“我看到了好多吸血鬼被人家当猪仔赶,然后又看到好多尸体在天上吊起,头痛啊。”

  它却见怪不怪:“怪事天天有呀,不要这么孤陋寡闻。”

  我凑近它强调:“好多尸体在天上哦!”

  它当的一声倒头就睡:“你要是还想看,我立刻可以让整个广州都跑到天上去。”

  我立刻噤若寒蝉,我可没有忘记,辟尘虽然在我面前天天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养只拖把当宠物,不过它是净空领域数一数二的高手,净得过了头,会出现整体真空的恐怖效果,还是不要惹它的好。至于尸体,大概全世界都死完了它也只管我在不在吧。

  时间还早,不过这里是白云山未开发的最高峰,人迹很少了。奔波了一天,我也挺累的,将就一下睡吧。身边的辟尘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开始打呼。

  刚合上眼有点朦朦胧胧,脚上有东西碰碰我,一惊醒来,我呼的翻身坐起。张晚仪吓了一跳,向我招手:“嘘,别出声,出来。”

  我一身冷汗:“干什么,好晚了,我要睡了。”

  她却伸出手来拉住我往外拽:“来啊,来啊。”

  我连滚带拖出了帐篷,她放开我,背过身去看天:“看,多漂亮的天空。”

  要我看天空?乘我抬头,一刀插进我的喉咙,这里到处都是树,也不用运回中信了,直接埋掉。哼,我才不上当。于是我夹着喉咙身子往后仰,一边配合她啧啧称奇:“啊,好漂亮,好漂亮。”心里暗骂:“漂亮个鸟,我什么天空没见过!”

  她对着我笑:“猪哥啊,你们这些人都好有趣哦,这几天啊,是我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了。”

  她咬着嘴唇,穿了一条长而宽敞的蓝色裙子,在山风中飘飘欲仙。沉默半天,我还是夹着脖子,不过换成了看她。她又笑。然后说:“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幸好脑子不错,去读了书,有份工作,不过这么多年,真是很孤单。”

  我默然。这句话我感同身受。没有家的人是很孤单的。冒死保辟尘,就是因为它在哪里,我就感觉哪里有我的家。咿,原来半犀还有这种使人宾至如归的功能哦。

  一句话到了嘴边,我把它吞了下去,我想问:“是不是你太需要人家的爱,所以得不到的时候,就把他们杀掉了事。”

夜风如手。深蓝色天空中群星闪耀。山峰静谧而悠远,在空中剪出美丽轮廓。懒洋洋的望望四周,晚仪在朦胧中的微笑令我心里平和喜悦。真奇怪,我生平在无数地方见过无数山水,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感觉。有句话说,重要的不是做什么,在哪里在,而是跟谁做!所言非虚!

  我本来认定她是杀人凶手,此刻却大逆不道的觉得没什么关系。也许她并非人类,猎人来抓她,防卫过当杀人是很有可能的。当然这明显是我色迷心窍状态中的推论,作不得准的。

  无论如何,还是跟她相处下去吧,时间会给我答案,也许有一天半夜江左司徒就来托梦给我说:“兄弟,WELL DONE, 你可以把她交给我们了。”至于为什么那个时候可以交而现在不可以,我必定一样莫宰羊。

  张晚仪突然问我:“你爱南美吗?”

  我肚子里抽起筋来,闷着头想想,说:“我不爱她,她是个狐狸精。”

  她轻轻打我一下:“别胡说。她是你未婚妻。”

  我心想谁要是有这样一个未婚妻,直接折寿一百年,认识当天晚上就应该往生极乐,免得麻烦。但是这种在一个女人面前编排另一个?D?D真的也好假的也好?D?D?D的缺德事,我还硬是做不出来。因此当晚仪接着问:“你不爱她,为什么要订婚呢。”

  我只好继续闷头做忧伤状,答:“因为我要对她负责任。”

  我相信这种对话在人类世界的痴男怨女中一天要发生几千次,通常男方都会比较王八蛋一点。不过今天我这个王八蛋当得有点冤:我对狄南美负责任?谁对我负责任啊?

怅然的看着她不再说话,慢慢走回帐篷去,身影娇柔,我见犹怜。突然间,意外情况发生了,她停下脚步,惊讶的望向紫罗和暴的帐篷。

  帐篷里传来紫罗低沉的呻吟,声音甜腻而缠绵,身为成年人,不可不知什么剧目正在上演。晚仪掩住嘴轻笑,向我招手示意走近去偷听。哼,这么丢人的事情我才不做,我站在这里已经什么都可以听到了。这瞬间我不期然想起离开广州那天晚上,晚仪美艳绝伦的身体就在我眼前,居然没有吃,真是罪过。看样子她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夜色里我也看得到她脸上的绯红,悄悄的看我一眼,又赶紧回过头去。据说女人是最恨那种情况的,因为通常表示自己没有魅力,或者看走了眼,吊到的凯子是天阉~~~我想会不会保罗兄弟诸人,就是因为太执着于争当柳下惠才把她杀心惹翻的。嗯,下次她再请我去她家里,我一定要提前去买一条颜色花俏的内裤,表示我对她的无限热情~~

  她一翻帐篷门闪进去了,我才能收回自己的眼光。紫罗还在呻吟,考虑到它们当夫妻当了好几百年,还有这样的兴致,实在值得上知音杂志加以表彰推广?D?D?D顺便说一句,这本中国杂志我很喜欢看,实在八卦得登峰造极!

  他们那么投入我就更加孤零,还是去睡觉好了。走了两步,猛然间醒悟,不对啊,他们两口子是蜘蛛哦,所有动物里面只有人类和海豚比较有情趣,会为了取乐做爱,其他的都背负了重要的传宗接代任务。就算它们修炼得法胳膊粗了,怎么也扭不过造物主这根大腿去啊。我径直过去踢一脚它们帐篷门,问:“怎么了?”

“哗啦”!

  一道闪亮的锋芒蓦地突破帐篷,划过我眼前,我本能的往后一跳,定睛再看,暴大汗淋漓地伸出头来,无言死死盯着我,帐篷里,紫罗现出了原形,卷曲在地上,八只脚无力地摊开两边,不时一阵痉挛。她的腹部微胀,透明发光,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有无数黑色微小的圆颗动来动去。我一见大惊,抢进去一搭她的心脏,跳得极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暴浑身颤抖,惊惶得手足无措,只会看着紫罗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一把推开他:“去叫老狐狸来。”

  不用他叫,南美已经冲了进来,我冲她喊:“索姆虫破卵!按住紫罗,她很快要发狂了。“

  

从随身携带的修复箱里取出我锋利的解剖刀,照紫罗腹部迅速横竖各划一道,腹壁如妖

  花怒放般绽开,破出一个极大的口子。在口子里,无数纠结在一起,无头无眼的黑色圆

  形蠕虫,有着濡湿外表和密密麻麻长满全身的鲜绿色疙瘩,正在紫罗肚子里翻滚腾跃,

  有一些在主血管附近,似乎逐渐要挤压进入血管。新鲜的空气涌进腹腔,虫子的活动在

  瞬间停顿下来,然而也就是瞬间过后,突然间更紧密的纠缠成团,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

  体,我用刀尖试图去挑动它们,未曾真正接触,那球状体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发

  出刺耳的尖叫声,随着尖叫声中心破开,如同一张森森利口,猛然向我吞噬过来。

  索姆虫是天生寄居在紫罗和暴这种八味草蛛身上的微型恶性生物。每逢十三年发作一次

  ,严重的时候会将寄主整个身体生生吃嚼干净,如果不做措施救治,寄主在被吃成一个

  木乃伊之前,由于剧痛和神经损害,一定会狂性大发,六亲不认。造成非常危险的局

  面。不过它也恰好有天生的克星,在八味草蛛栖息的地方,通常都会生长一种湿头花果

  ,十三年一熟,它们总是定时服用一次,以避开虫噬之灾。我相信紫罗和暴大概是逃避

  猎人联盟对它们心脏的索求而离开旧地,没有办法及时找到湿头花果。

  南美比我更见识广博,当即一脚把紫罗踢得昏倒,急速的告诉我:“把虫子抓出来!”

  我没好气:“怎么抓,它们要咬我。”

  南美点头:“就是给它们咬才行。索姆不见血肉不会离开紫罗的身体,暴不能被它们咬 ,否则会催醒来它本身体内的虫子。猪哥,你来啦。! ”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南美的面部表情,不好,她是认真的。想必适才听了我和晚仪的对话,我当机立断调用了生平最诚恳的表情,软语曰:“南美,我爱你~~~”。

  果然女人天生是情感的动物,我这句话出口,得到了无比深刻的验证和回应----南美当头一口咬过来,闪亮白牙距离我的脖子只有三毫米的时候我才侥幸闪开,她冷然提醒我:“猪哥,别忘了,我不吃这套!”SHIT!忘记了她是狐狸!

  色诱不成,只好舍身取义。我把袖子往上一捋,奋起神威大喝一声之后,把手臂伸进了紫罗的腹部。说是迟那叫快,虫子倏忽间发出好肉麻的嗡嗡声,象一团黑色卷风一样,呼啦扑了上来,把我的整条手臂包裹得密不透风。感觉象浸在200度的开水里。我跳起来飞快往外面跑,一边大叫:“辟尘,辟尘!”

  

  辟尘听到我惨叫的声音才醒来,之前一切喧哗,大概对它来说都如同蝉鸣水响。它一看我手臂上的盛况,关心则乱,立刻伸出双手来,嘴里嘟囔着:“咬我,咬我。”

  我冲它大声嚷嚷:“用重尘啊,包住它们。”

  它反应过来,立刻双手向空中虚抓,收集金属性的微尘,顷刻手里就多了一片薄薄的片状物,向我手臂上一包,一卷,往下一撕。虫子全部被剥落下来,余下我的手臂,活象一坨剥了皮的鲜肉。

擦了一把汗,呼,好险。看看这哪里叫手,叫剥皮兔正确得多。只差埋在火里烤一下,就是怪味虫烤叫化猪哥。

  

  辟尘十分彻底的开始挖地三尺,把虫子连重尘丢进去,实行种族灭绝式的活埋。里面还传出来沙沙纱的声音,让人鸡皮疙瘩从心里冒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过去看紫罗,南美已经对她的腹部做了非常原始而且不适合人类仿生的消毒处理,她放了一把三昧火,把人家烧得登亮,这方法野蛮是野蛮一点,对施为者要求也难免高?D?D要活一千年才行?D?D?D但是确实很有效。她不管我惊魂未定,招呼我过去做缝合。想天下名医无算,能跟我朱哥亮比肩的,着实可也不多,最少救回过两只大蜘蛛的就万里难求一吧。

  终于完工,看一下天色,居然已经耗到了凌晨一点多,不知不觉张晚仪也站在了我身边,慌乱之下,我用力扯落帐篷,幕布飘落在紫罗身上,不过从轮廓看,还是不太象人。

  她扑哧笑出来,柔声说:“猪哥,我早知道他们不是人类。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我跟随着晚仪缓缓往更高的山上走去,事实上更高的山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刚刚露营的地方已经是最顶峰处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死心塌地的承认张晚仪绝非平常人,平常人往空气里踏去的结果是摔个巨大的狗吃屎,而不是这样芝麻开花节节高。

  凌空,离地面三十米左右,我腿开始发软,但是很奇怪,我脚下的那一块,却仿佛总是可以踩得很实。这门技术够实用,最少去看拳王争霸赛决赛可以无庸置疑的抢到最佳位子:两位拳手的头上!不过再往上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到达极限了,所以顾不得张晚仪还在飘飘悠悠的继续凌波微步,我嚷嚷出来:“大小姐,再走我要在空中开大了,你快点问问题啊。”

  问题是这样的:在全世界和你最爱的人之间要牺牲一个的时候,你选择什么?

  好狗屁的问题啊!

  一秒我都没有犹豫,立即毅然决然的喊出了我的答案:“我自杀!”

  她非常惊讶,直愣愣的看着我,然后看看四周。表情真是愚蠢,难道有谁会在凌晨两点,坐个热气球上来偷听我们夜半私语吗?不但偷听,还插话!?

  她犹豫的反问一句:“自杀?”

  自杀?

  为什么?

  我向她解释。

  第一, 这是一个非常无耻的问题,因为答案全错。也就是没有答案。这样的问题,都是设计出来玩人家的。所以绝不可以选择它提供的任何一条出路。

  第二, 如果你拿出一把刀来架住我的脖子,非要我选一个。老实说我背上的空间袋里还有一把重型火力手枪,可能还要跟你拼上一把,不过赢的希望比较小。可以预见的结果是被你打下高空,摔成肉饼。那样的话其实我也做了选择,就是自己一死了事,既然这个选择是交代在我身上的,只要我死了,大概全世界和我最心爱的人,都可以活下去了吧。

  第三, 基于以上分析,我决定死得愉快一点,所以自杀是首选项目。

  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对我的陈述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吗?”

  这样讲好像是高尚一点,我顺水推舟点点头。不然继续下去,我在半空中缩水到二两大的脑子里哪有那么多深奥的话好说的。

  张晚仪转过身去,面对虚空,沉默良久。这个高度的风好冷啊,把我冻得象一只死鸭子,鼻涕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听到晚仪叹息着说:“王,我醒来了。领我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间,我看到了一个熟人。一只熟人。而这只熟人对于看到我,惊讶程度犹有过之,所以尽管我万分惊恐的摇头又摇手,它还是一头扎了过来,亲热的在我面前开始跳土风舞,看来今年舞蹈界风向变了。

  各位,这是光行啊。这位影子兄弟笑得眉毛鼻子一把抓,问长问短:“猪哥,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过得好不好?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哦”?而我的好奇之心也毫不逊色,伸手一心想把它捞住猛摇,然后问:“你又跑来干什么?”

  它打个响指:“有破魂疾行令招我接人啊,对了,人呢。“

  它看见晚仪,立刻摆出了客户至上的嘴脸,招呼道:“小姐去哪里?”

  我嗤嗤笑出来:“你属于哪个交通公司啊?”

  它耸耸肩膀:“光行年度逃生大赛冠军必须义务为三大邪族服务一年,不过我也考虑退役后去开个速递公司,猪哥有无兴趣投资?”

  我问:“入技术股行不行?”

  它很挑剔:“你能做什么?”

  我说:“客户服务可以啦,我脾气不错。”

  它表示赞同:“对哦,好哇,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边厢,晚仪已经咳嗽咳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我调侃光行:“看你需要我吧,服务态度不过关!”

  它嘿嘿笑。冷不丁就把空间门开了。

我一早估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一定可以见到江左司徒,不过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

  光行虽然客户服务不过关,空间转换的本事却一等一。我头脑一昏,再落地生根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偏不倚的,坐在一张十分舒服的椅子上,面前是餐桌,餐桌上还有整套餐具,都闪闪发亮,哇,银子的哦。看看四周,衣香鬓影,侍者穿梭,有乐队在前面乐池中演奏,咿,这是个餐厅哦。

  江左就在我对面坐着,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做工精致,料子上乘,风华绝代!玉树临风!救命啊,你为什么不去演电影啊,很发财的,坐在这里跟我吃饭不是很浪费色相!

  他举起面前的杯子向我微笑:“朱先生,恭喜你如愿完成任务。我们要找的人,已经回到了破魂牧场。”

  我也拿起杯子,不过是水杯,连番惊扰,我简直渴得要死。喝完那大杯水之后,我出了口气,诚实的说:“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招手叫侍者开始上菜,一面对我做启蒙工作:“那天晚上在峡谷底,你听到服莱说,破魂出新有大麻烦,出新是什么,你有无概念?”

  考我?哼,幸好俺猪哥别的没有,怪东西认识不少,蚯蚓们告诉过我的?D?D?D生BB咯。我把买一送一的那声傻瓜活生生忍了下来。

  他表示赞许:“不错,破魂出新,是指族中新一代精神领袖的诞生。它将掌管破魂与食鬼两族的生死存亡。每三百年一诞,但是在它出世之前,一定要有五元齐配,否则就会在最后期限来到之前胎死腹中。”

  我张开手给他看我的五根手指:“五元?”

  他数给我听:“父精母血,天经地义,五年前你看到的交媾双方,就是上一代的精神领袖,我们称呼为达旦的,与掠来的女子。”

  我当即忿忿不平:“这样不好吧,人家多半不愿意。”

  江左不理我,扳下第三根手指:“充沛的能量,形成高能量圈,保护它在出生后的三个月内营养充足。”

  我打断他:“足够的意思,到底是多少?”

  他皱眉头:“让我算算,三十七个顶尖吸血鬼,参努若干,人类顶尖猎人十二个,史前猛犸五只。”

  我听得大呼夸张。小子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吗?

  他继续:“第四样,你找回来的那个女子。她是破魂达旦的守护灵,每三百年一代达旦衰弱的时候,她就会转生消失于人间,必须靠第五样东西唤醒,成全出新大事。”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求他:“麻烦你莫要说,第五样东西就是在下我!”

江左深深望向我,眼里有沉思的神色,他说:“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有人出生就得到太多,有人却一生都寻寻觅觅。有的人拥有的时候从不珍惜,失去了就后悔莫及。有的人为了它愿意牺牲一切,有的人却为了其他一切不惜牺牲它。人类不停的谈论它,追求它,想象它,表现它,那是什么?”

  “钱?”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我相信也是绝大多数人可以想到的唯一答案。

  江左没有肯定我,也没有否定我,他只是问:“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钱。否则我早就贪污了印加黄金宝藏,藏到哪个小山沟里天天跟金子一起睡觉了。这不算什么高尚品格,只是个人爱好问题,跟金子睡觉多不舒服啊,半夜刚刚把被窝睡暖,一转身噢噢,什么东西冰凉彻骨,搞死人。

  烟鲑鱼沙拉上桌了。

  江左开始吃,且恪守孔夫子教训的食不言,什么话也不说了。我急得抓耳挠腮:阁下一表人才,不要降格到去当说书先生嘛,这个时候来吊我胃口,多不够意思!”

  好不容易等他吃到歇口气,停下来拿起餐巾擦嘴,我把身体前倾过去,作出十二万分虔诚的姿态,五官四肢都在亲切的表示:“我等着呢,说下去吧。”

  敌不过我盛意拳拳,他终于又开口了:“三年前,你放走食金兽,停职将近一年,生活状况非常惨。复职后不到两个月,你又放纵嗜糖蚯蚓在东京地铁长期盘踞,停职两年。中间你还帮很多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去找他们的宠物,旧情人,或者强出头帮人对抗黑社会,有时候也被打得很厉害,但是始终乐此不疲,且分文不取。你收留猎人联盟悬赏名单上最靠前的半犀人四年多,几次都冒了彻底被开除的危险带它东躲西藏,而且还供养它生活。你救助很多受伤的猎物,而它们都是猎人联盟必得之而后快的宝贝。今天,你还冒着生命危险舍身伺虫,以救回紫罗。为什么?”

  我郁闷起来:“原来我这么高尚伟大呀,怎么从来不觉得呢?早觉得我不是可以上八卦杂志去暴料,说不定可以拿点出场费。”

  他乘我一分神,又开始喝汤。

  好在汤似乎不是很合他的胃口,所以他喝了两口就停了下来,向我竖起食指轻轻摇:“你知道吗,我们从你身上找到的第五样东西,是~~~~~"

  

  爱。

  爱

  爱

江左为我安排了一场特别的时光之旅,从这家坐落在墨尔本的LA AMANDA餐厅座椅上出发,跟随光行回到三年前的广州中信公寓。走的时候听到江左以标准的伦敦腔对侍者说:“麻烦撤掉这套餐具。”我抗议来不及了:我什么都没有吃啊。

  凌晨两点多,我后来住的同一间房里,传出剧烈的打闹声,女子的尖锐叱骂,重物落地,惊惶失措的哭闹,响成一片。光行在室内设置了一个在两个空间之间做中转的次元站,我们在哪里看闹剧上演。

  这是朗蓝。真是英俊的男人,不过此刻脸容凶狠,正掐住身下一个女子的脖项,那是张晚仪,她穿粉色长裙,两条漂亮的腿在空中疯狂的踢蹬,但渐渐便不再活动,身体软垂下来。朗蓝怕她不死,还卡了良久才放开,仿佛实在不放心,探了又探她的鼻息,最后从厨房里拿出一把斩排骨的大刀,举刀便向仰躺在地板上的身体砍去。我看得怒气攻心,要不是光行拉住我,我就要跳出去给郎蓝一顿好打。光行告诉我:“江左让他来找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这个就是。但是他为劫财杀了两个人被她撞破,决定杀人灭口。”我迷惑:“你的意思是,张晚仪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光行责怪的看着我,仿佛对我的智力在做重新估量:“她是破魂王的守护灵,怎么可能那么快死,你看下去啦。”

  那一刀应该是剁在晚仪身体上了,却再也拔不出来。郎蓝脸上变色,试了两次,额头上青筋根根爆出,那把刀还是纹丝不动。晚仪的身体上并没有鲜血,从刀下出来的,是一条银色的绳索状的东西,极速飞腾而上。啪的一声缠住了朗蓝的脖子,并且整条勒进了他的皮肤,消失了,郎蓝脸上出现恐怖之极的神情,张开嘴巴呵呵喘气,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顷刻之间,他本来强壮高大的身体萎缩下去,萎缩下去,直到成为后来我见识过的那个干尸表情。光行好心的为我擦了一把哈喇子,说:“好啦,猪哥,我们可以去看另一个人了,一会就有破魂过来,把张晚仪记忆洗掉,送回自己房间,然后把这个混蛋收进墙里去了。”

  再到两年前,我们在一条近郊的大道上遇到了阿华大和张晚仪。他们飞车回城的路上,见到路边有一个小卡车翻倒,车主从驾驶室窗户里探出头来,满脸是鲜血,含糊不清的呼救,看样子是被压在里面了。后车箱中滚出许多家私,大概是搬家的路上。阿华大停车走过去搬那个人出来,那个人的怀里滚出一个包裹,散在地上,是大包的首饰和现钞,阿华大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张晚仪,乘她没有注意看,突然掌心吐力,把那位遇难者的头打得粉碎,捡起那个包,对晚仪说:“没有救了,我们走吧。”车子重新开动,张晚仪突然头一垂,昏了过去,那条银白色的怪物再度从她的身体里出来,把阿华大吃成了一个空架子。

  再到一年前,保罗在酒吧门口带其他女人回家,被张晚仪遇到,对她恶语喝骂,还动手把她推倒在街上,然后扬长而去,当天晚上,晚仪去踢他的门,踢开的瞬间自己便失去了知觉,当是保罗就没有那么好运,眼睁睁看着自己四体全废,命归黄泉。

  我不知不觉满头是汗,对光行说:“是不是万一我干了什么坏事,也会被吃成那样?拜托,破魂又不是观音菩萨座下惩恶童子,干吗执法那么严?”光行说:“破魂的守护灵代表的是达旦善的一面,平衡破魂族类天生的恶。保证新的领导人不会成为一味嗜杀的恶魔。在她面前展现罪恶,守护灵就会拒绝苏醒。”我嘀咕:“她还真挑剔。”不过不得不承认,除了保罗的罪行还有点商榷之处,前两个还真是死有余辜。

  想想当初我带两只蜘蛛回去的时候,如果贪图有抗衰老作用的暴的心脏,说不定上一分钟在和辟尘商量怎么开发推广这一高科技生物成分新产品,下一分钟就脖子一凉,被强行送到一堵墙里去面壁思过。

  当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最少不怕有鬼上门。

  这三场免费的超时空杀人秀看完了,好,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光行应该可以把我送回白云山去吧。我要叫上辟尘,回家去了。结果光行同情的跳了一段草裙舞,告诉我:“不行哦,江左说要把你送回破魂牧场。你要参加他们的出新大典。”

我们于半夜三更到达破魂牧场,其实半夜三更是我胡说的。因为从空间门一个狗吃屎掉下来,眼前完全是漆黑一片,为了不用等一下倒时差,我决定一口咬定这是临晨两点。

  光行哼着歌儿跳着华尔兹旋转远去,彷徨间,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准确无误的拉住我。好冷好滑的一只手啊。虽然拉住的是我的衣服角,我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气刺入皮肤,召唤出一堆鸡皮疙瘩欢呼雀跃在我的肚子上。我纳纳的问:“兄台哪位?带我去哪?我年纪大了,肉粗不好吃。”

  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花,倏忽之间,就撞进了一个光华灿烂的大房间。牵我的手不见了,我站在那里,觉得这个房间有点眼熟,仔细看看,厅前后两端落地环形的巨大神龛里森然排列着半人半兽的神像。地板与天花板都漆黑。对了,这不是我初次见到江左的那个地方吗?我的偶像布莱德彼特应该就在附近酣睡吧,不知道他做梦磨不磨牙?

  那次来,灯火昏沉,影影绰绰四周只看到大概,今天大非从前,仰天看,大殿纵横四角坠下共十六个巨大的圆形灯球,是由萤婴丛集而成,爆发出来的白色光亮虽然无比强烈,却令人感觉肃穆温暖。萤婴翅膀轻轻扇动,发出细微的风声。

  低头再看,大厅中聚集了许多穿着相似长衣的人,但各自颜色却十分奇异,银蓝,金碧,紫灰,乌橙,云红。鲜艳夺目,但是多彩衣服的上面,大家却都顶着一个圆嘟嘟无眉无眼无鼻无嘴活象一个剥皮鸡蛋的头。他们听到我进来,全部把我盯住,也不知拿什么在打量我。一下子吓得我要死,差点当场大小便失禁。

  幸好这个时候看到了江左,也穿一件长衣,不过是纯白色。翩翩从前面神像后转出来,招呼我过去。于是在那些无脸人分开的一条小小通道里,我扣扣梭梭,低眉顺眼的溜过去,打死我眼睛也不敢往两边看,这可比什么疫龙啊,吸血鬼啊,吊死鬼啊可怕多了,什么都没有,多不象话啊。

  到了江左身边,他很善解人意的携住我的手,唉,我是真被吓得够呛,连男人的手都愿意牵了。

  大概抖得稍微厉害了一点,江左稍微低头问我:“朱先生?有何不妥?”

  我强笑着摇摇头,不摇头还好,一摇未免就看到了面前那些阴森森的鸡蛋,鼻涕都抢着落荒而逃。江左哈哈大笑,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向他面前的人屈了屈指。大堂中的聚集的人群忽然一起背过脸去,再回过来的时候,我傻眼了,好多精蓝啊。怎么全部都是精蓝的样子啊!

  江左笑着对我解释:“破魂最难修得的,就是一张脸,所以必要时候,都以模仿他人充数,看看,他们样子是不是都很象我?”

  果然,精蓝是很象江左的,不过我早先还以为精蓝是他的儿子。江左摇头:“出于某种原因,精蓝这一代的族人都称呼我父亲。“哦,这倒经典,区区一个人类,跑到最强最邪恶的族群里去当人家的爹,多扬眉吐气!

  皇帝不开心太监开心半天,我眉开眼笑的傻摸样好象惹到了别人,下面有一位翻版精蓝越众而出,向我喝问:“你是谁?”

  哇,声音和服莱一样,跟机器合成的一样单调疑人。江左就是当这些东西的爹,拉风是拉风,好像乐趣就不太多吧,不如跟我一起住,还有辟尘收集的好多HIP-HOP听。

  分神半天,江左应该已经帮我回答完了质问,所以那位仁兄把我左右上下仔细瞻仰一遍后,纳闷的说:“就是你呀,为了拿你的资料还要我发回避令给猎人联盟,结果走错了空间出口,撞破了你们的天花板。”我“哎呀”一声,这个谜团总算解了,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回避令是什么?江左安慰的拍拍我:“莫惊讶,你们猎人联盟大老和我们有秘密协议在先,如我们需要他们回避,会发出专门的照会。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为了什么。”我心里这个气呀,猎人偶尔还是要有一点锄强扶弱的精神嘛!打不过人家就先跪下来求条生路,万一要你回避是要开展大屠杀呢!真是混蛋加三级。

  闲话已毕,江左带我转回神像后面,脚下一轻,突然间便到了高处,这天花板好高啊,浮上五六米有余,还是只在半空。我和江左面对大厅正面墙壁,眼看着那黑色墙壁从中间如软帘一样向两边卷开,墙壁后徐徐露出的,是一个银白绳索编制,如蜘蛛一样八爪伸张搭牢两边的东西,中心兜住的是一个小小圆球,呈现出透明的蓝色。球中充满了水晶状的微粒,而微粒中间,则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他蜷曲四肢,头部埋在怀里,看不到摸样。而在圆球的后面,张晚仪神情安详的悬空站着,全身赤裸,身体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她看到我,嘴角露出笑容。

 她的微笑那么美,哀伤在我心里掠过,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这感觉比恐惧,痛苦,羞辱都更令人印象深刻,我明明知道她并非真正的人类,却不期然有一种冲动,想充当救世主,在这我无法匹敌的黑暗力量环伺中一跃而上,将她从觉醒的梦魇中带走,去平凡人世与我平凡死守。不过,我还是压抑了自己的冲动。第一我身处半空跳不起来,第二,我怕冲上去以后,第一个反咬我一口的,就是张晚仪自己。

  所以我能做的,也就是咧咧嘴,摆出尽量甜美可人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的向她送秋波,希望她复苏为守护灵后还记得我,以后江湖再见,说不定还能给我几分薄面。

  透明球体开始轻微旋转,逐渐速度加快,往下一看,满堂子的精蓝们早就无声无息的伏低在地,开口念颂什么,听起来象古印度文,诡异的喃喃声回荡在空气里,整个空间反而变得更加死寂。江左神情肃穆,拉住我的手不知不觉也加大了力度,要不是我耐力一流又接近吓破了胆,我就要丧心病狂的号哭起来。

  张晚仪开始熔化。从指尖开始,她熔化成为艳蓝色的粘稠液体,,流泻到球体上,点点滴滴都渗了进去,落到那个婴儿四周,将水晶微粒凝结起来,形成一片片透明呈蓝的障壁,将婴儿屏蔽其中,她熔化得越来越快,眼看那张美丽的脸将永不再见,成为记忆中的永恒。她突然开口问我:“告诉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不亲近我。”

  古怪了,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不是存心提醒我该后悔到自杀吗?不过看在她都要永垂不朽的份上,我看我还是招了吧。

  如果那天我亲近你,你也许会想念我吧。可是如果我去了纽约遇到大灾,却没有回来,你会伤心吧。

  如果只是让你恨我,日子会好过的多。当你裙下之臣如过江之小鱼,你偶尔想起我,就能够得意的说:“那个傻瓜!”

  我不会是伤害你的那个人。我是想爱你的。

  我笨拙的语言消失了,她也消失了,水晶球凝固成了不透明的实体,停止了旋转。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滴到地面上,砸出了豆大的坑。精蓝们都抬起头来,静静的,迷惑的看着那些它们所不理解的陌生液体,在空中飞落。

 我猜我大概是动感情动得太厉害,所以失去知觉了,明明正在亲身上演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苦情戏目,怎么眼睛一闭再睁开,自己就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坐着茫然四顾。天色柔和,没有太阳,却很明朗

  远近都是疏疏落落通体漆黑的树,虬根弯卷,所有枝叶边缘都极为锋利,朝天上指,剑拔弩张,统统都是敢与苍天斗到底的无畏斗士。不知道是什么怪品种。草地的护理倒是很到工,完全可以评选时尚杂志年度最佳草皮奖,不知道破魂做不做兼职,如果做的话,过两年铁定在园艺界闻名逊迩,我去做做项目中介捞一票也不一定呢。

  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还好,一切正常。我以前有位师兄爱好梦游,游就游吧,又不按既定路线走,非要独辟蹊径,所以经常摔断腿撞破头被水龙头点中笑腰穴笑到下巴脱掉。最后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醒来先摸一遍自己周身骨头及穴道要害,要是侥幸四体保全,心情自然大好,祷告两小时赞美上帝。但是更多的情况是会当即惨叫一声:“第七根肋骨又断了,昨天刚接好的。”然后撒腿就往医院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记忆指向晚仪影像的消失,鼻子里多少有点PH值小于七的反应。不过我虽然鸡婆,倒也一向想得开。她又不是被抓回去硬当人肉祭的,我在这哭哭啼啼,一百一是对人家破魂内政事务的无礼干涉和主观臆断,应该乘早收手。

  把自己安慰了转来,我开始四处瞎逛,不知道那个水晶球后来怎么了,是不是啪的一声裂开,然后从中间跳出一只猴子,目运金光,拜偈天地四方----这么说就有点耳熟,好象不是破魂,而是孙悟空出生了~~~

  一队吸血鬼过来了。我吃惊的擦擦眼睛,看着这群吸血鬼排成纵队,一丝不苟的同开步,同下脚,连眼珠子转过来打量我的动作都整齐划一。哪里有一点纵横于黑白人妖两界,风云叱咤的雄奇气概?比我上次在谷底看到还不如。赶着他们走那个人呢,仍然是服莱。他也看到我,居然点点头表示招呼,令我受惊若宠,赶忙也点了好几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头,趋前问候道:“长老哪里去?”表情恭顺,体态遒媚,哎呀,早知道自己有这个天赋,当初拿出来打点打点梦里纱,说不定现在是驻欧洲联络处首席猎人。不过梦里纱的级别和服莱差太远了,威武不能屈者,威武不够也,羞愧啊。

  服莱对我态度颇有改善,看来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声音板板的回答道:“这批食仔耗尽了,再说前段时间也抓太多,他们大部队开始杀害人类了。我带几个去放放生。”放生?放生是什么?是放人家一条生路让他们走,还是放在开水里过过蘸点酱油生吃?服莱相当迷惑的看看那些口水流到了嘴边的傻子,好像觉得蘸点酱油吃吸血鬼这种提议十分没出息。说:“放生就是放他们回去咯,离开这里神智就会恢复。不过他们力量全废了,以后比较容易被人家打。”

  他赶着一群食仔走了,我肃然起敬的自后向他行注目礼,虽说这位大人个子小,可气派万千啊,几时我可以修炼到这一步,走到日本吸血鬼天皇的卧室里一屁股坐下,说:“端两盘年轻可口点的嫩吸血鬼来大爷我尝尝鲜~~”。

  所以说什么都可以错,投胎就不可以投错啊,要是我投胎做了破魂-----一摔头赶紧把这个想法摆掉,算了,好歹我自己有张脸吧。

  继续在草地上晃荡,我还看到一个头部包着黑色头巾,穿黑色长袍的人匆匆走过,向我扫了一眼,精光四射,害我打了好多个冷战。“那个是食鬼族人代表,来觐见新生达旦的。”打冷战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使我还多额外奉送了几个。江左又冒了出来,指指那个眨眼就不见的人走去的方向。我苦笑着点点头,说:“食鬼都是这个样子哦,我五年前还以为是看到你。”江左好奇的说:“你应该闻得到我身上的人类气息啊。”我出神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我当时胆都破了,鼻子多半也罢工了吧。”

  他拍拍我的肩膀:“朱先生,多谢你不辱使命。达旦已经出生了。这次食鬼破魂的出新危机史无前例,如果让达旦在水晶胎中就萎缩死亡的话,我们灭族前的惊人破坏力,足够让整个地球毁灭。”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我走运吧,不是那么回事,说不走运,好像还一不小心拯救了一把世界。为什么没有媒体来盯梢我,报道我的八卦消息,或者请我去当什么鱼钩啊狗粮的代言人啊。英雄皆寂寞啊,我寂寞啊!

  寂寞当然要回家,我决定要回家了,把我弄来观摩这么重要的典礼,也不发点纪念品给我,未经王化,就是这么小气。唉声叹气一番,我跟江左告辞,请他送我回广州去,他一伸手:“且慢,朱先生,还有大事要麻烦你。”

  江左把要我做的事情说完,我鼻子都歪了,大叫使不得使不得。撒腿就跑。可惜道行浅啊,跑不掉啊,江左一飘,就飘到我面前来了。沉下脸来正色说:“朱先生,你知道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我看中你性情纯良,将来于我族类的改造有益。你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

  不愧是人类与邪族的杂交优良品种,文也来得,武也来得。不过这样强逼我,荒谬了一点吧,万一我骨头超硬,或者决心贯彻士可杀,不可辱的君子原则,我不是要当场往旁边那棵树上一头撞去,表示我宁死不从?不过我主意刚这么一打,那棵树先热情主动的把枝条一垂,就向我下围包抄过来。我一跳出它攻击范围,转头又看到江左阴测侧的脸,额头上写着:“你跳啊你跳啊,你跳远一点啊”。万念俱灰下长叹一口气大叫:“从你了从你了,我下半辈子完蛋了。倒霉啊~~~~”。

  

  

  三个月后。

  清早,我在辟尘动感十足的厨房伴奏曲中醒来,想起昨天半夜口干去开冰箱门,居然看到有鬼在喝我的牛奶,肚子都切开了,一头是血,好像是个女的。把我气得跳脚。混蛋江左,要我做那么重要的事情,却小气得要死,在墨尔本什么房子没有,找了个闹鬼的多重凶杀现场给我!现在好了,没事就和那些冤魂野鬼打照面,经常听到辟尘在厨房里嚷嚷:“走开走开,不是给你们吃的,不走,不走我喷你杀虫水。”想那些鬼被毁了二次容,半夜就哭哭唧唧的,烦死人。

  有人敲门,我含着一个牙刷过去开,眼前先一亮,然后再一黑,我愣怔了半天,开始大喊:“辟尘,那话儿来了!”

  辟尘冲出来,我看见我家里那一堆鬼受了三个月的熏陶,好奇心明显长进不少,光天化日,居然也跟着从角角落落里冲出来看热闹,不过辟尘把头伸出门外后表情还算正常,鬼兄弟姐妹们就不约而同发出凄厉的一声喊,行李都不收,全部跳窗钻洞离家出走了。

  

  

  门外,摆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包裹,包裹里一个小小婴儿,向我天真无邪的笑着。长得好像江左啊~~~~

家园 不知道这种风格算不算鬼故事,耐心看吧,不好看来咬我。
家园 家电人生也一块贴了吧, 呵呵

还有猎物II不知道出了没有?

家园 呵呵,挺好看。可惜最后有点弱了。
家园 猎物出到3了...家电人生马上就贴...

奇怪,昨天到今天中午都上不了西西河?

家园 因为后面还有啊...这是第一集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