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刘邦的《敕太子》是伪作——发个热身贴为下一篇预热 -- 江南水
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自践祚以来,时方省书,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昔昔所行,多不是。
尧舜不以天下与子而与他人,此非为不惜天下,但子不中立耳。人有好牛马尚惜,况天下耶?吾以尔是元子,早有立意。群臣咸称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为汝来,为可任为事也。今定汝为嗣。
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辞解。今视汝书,犹不如吾。汝可勤学习,每上疏亦自书,勿使人也。
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倍年于汝者,皆拜,并语于汝诸弟。
吾得疾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余诸儿,皆自足立,哀此儿犹小也。
《全汉文》中收录了刘邦的《敕太子》,是说明刘邦有文化的重要标志,但是很有可能是伪作。因为《史记》、《汉书》都没有提到刘邦临终前有对太子交代的情节。这种临终遗言性质的东西,具有很强的指标性意义,史家不会视而不见。
以上只是推测,现在试着从文中找出破绽。
文中的口气很像刘邦的口气,但是其中破绽很明显。
先看文中这一句:“吾以尔是元子,早有立意。群臣咸称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为汝来,为可任为事也。今定汝为嗣。”
这个“早有立意”实在是莫名其妙,正常情况下,人们说我早就想怎么着,从时间上来说也就是早在几天、几个月、最多是几年前。而惠帝刘盈早在十年前,汉二年(前205年),就被立为太子了,这个“早”实在是早的离谱。
当时刘邦刚经历过彭城大败,前途未卜,他本人又要上荥阳前线,兵凶战危,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预先立个太子,防止自己万一后,汉集团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从后来刘邦当皇帝后亲征英布还受了箭伤来看,他在荥阳前线万一的可能性很大。
事实上,当时不管有没有“立意”,刘邦只能立刘盈为太子。此时,他有三个儿子,一个被项羽俘获了,长子刘肥,一个在身边,刘盈,还有一个就是刘如意。
刘如意当时在哪儿,现有史料并没有提供确切的信息,但即使他也在刘邦身边,太子也没他什么事。刘盈出生于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时年六岁;刘如意出生于秦二世三年(前207年),时年三岁,还在吃奶呢。假如刘邦万一,刘盈虽然小但好歹比刘如意大一点,让一个吃奶的孩子接班,估计汉集团很快就换老板了。
其实,单从年龄来看,六岁的刘盈并不比三岁的刘如意优势多少,三岁的能被换掉,六岁的一样能被换掉。但是当时吕氏有一支相对独立的武装,借助这支武装可以确保老板姓刘,但实权在哪儿就不好说了,当时的情形也不可能允许想那么多。
所以,此时立刘盈为太子是不以刘邦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今定汝为嗣”就更莫名其妙了,刘盈一直是太子,刘邦一驾崩,他自然接班。这根本用不着刘邦再“定”。这好比是排队打酱油,前面一个对身后的一个说:我决定,我买完后你买。估计后面那个会踹死他:有眼的都知道,还用得着你决定,你打完酱油就走了,你决定得着吗。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语句,大概是因为作者只知道汉初有储位之争的风波,而没有深入了解一下实际的情况,就想当然的认为汉一直没有储君,直到刘邦临死前才决定储位归属。
再来看这一句:“吾得疾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余诸儿,皆自足立,哀此儿犹小也。”
这个“哀此儿犹小也”而“其余诸儿,皆自足立”更是颠倒是非了。
据《史记高祖本纪》:“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恒,……,薄太后子;次梁王恢,……;次淮阳王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刘如意在刘邦的儿子中排名在第三位,三儿子“犹小”,后面几个反而 “皆自足立”。刘邦这个偏心爹的心,偏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到戚姬的胳肢窝里去了?事实上当时至少有两个儿子在五岁以下。
淮南王刘长的妈妈是在汉八年(前199年)十月前后被刘邦“幸”的,那么刘长当在本年七八月间出生(汉初历法十月为岁首),刘邦死在汉十二年(前195年)五月,此时刘长还没过五岁(古人以虚岁为年龄)生日呢。燕王刘建比刘长还小,年龄不详。
那么当时刘如意多大呢?
刘如意是在十岁的时候被封为赵王的,那一年是汉九年(前198年)。刘邦死的时候,他应该是十三岁。
从整篇文章来看,思路很清晰,不像是糊涂人写的,怎么在各个儿子的年龄这么明显的事情上如此糊涂呢?
之所以这样,大概是因为作者只知道刘邦特别喜欢刘如意,就想当然的认为刘如意最小,因为父母特别钟爱自己最小的儿子是人之常情。
本文的作者模仿刘邦的语气模仿的很像,尤其是这句“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 ”,受“刘项原来不读书”影响甚深的人一看,这活脱脱就是刘邦的心里话嘛。但是仔细看一下《史记》,就会发现文章的一头一尾就露出了马脚。
至于这句“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倍年于汝者,皆拜,并语于汝诸弟。”。像不像刘备临死前对刘禅说的:“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至于《三国演义》中的“尔等皆记朕言:‘朕亡之后,尔兄弟三人,皆以父事丞相,不可怠慢。’”跟这句 “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倍年于汝者,皆拜,并语于汝诸弟。”更是神似异常。
还有这个“萧、曹、张、陈诸公侯”,汉初只有“侯”,没有“公”。作为正式的政府公文怎么能犯如此重大的错误呢?两汉也只有在各自的末期出现过“安汉公”王莽和“魏公”曹操,直到唐朝以后“公”才是正常的爵位,是最高的非皇家爵位,直到明清。
虽然不敢断定,但是我觉得这篇《敕太子》很可能是明人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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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兄,上文中您提到,还有这个“萧、曹、张、陈诸公侯”,汉初只有“侯”,没有“公”。作为正式的政府公文怎么能犯如此重大的错误呢?两汉也只有在各自的末期出现过“安汉公”王莽和“魏公”曹操,直到唐朝以后“公”才是正常的爵位,是最高的非皇家爵位,直到明清。
我认为这里的“公”可指代官位如“三公”,并不一定是爵位。比如《后汉书*邓禹传》记载,邓禹一族,"累世宠贵,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还有东汉末年四世三公的袁家应该都属于这个情况。从行文顺序上汉初,萧任丞相三公之一,曹为齐相平阳侯,张陈也为列侯,符合实际。所以我以为从上述观点来看,您文中的观点有待商榷。
完全套用了刘备给刘禅的文章,连句式都差不多。
里面的破绽很明显了,比如“吾遭乱世,当秦禁学”——查秦焚书是公元前213年,此时刘邦已经四十多了,任亭长。如果真愿意读书早就有机会读了,可见其不读书根本不是秦焚书导致的。况且刘邦从来不以不读书为耻,根本不会用秦焚书作为自己不读书的借口。
“吾以尔是元子”——这完全不象是口语。“元子”是西周用法,秦汉时几乎没看到什么人用这个词了,除非是直接引用古文才用。用这个词,反映出作者应该是个冒酸气的腐儒。
这一段是有点画蛇添足,毕竟中国的文字有他特殊的特点,如“有缓急”是说“急”而没有“缓”的味道。
“诸公侯”可以解释为“诸侯”而没有“公”。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句“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倍年于汝者,皆拜,并语于汝诸弟。”像是剽窃的《三国演义》中的刘备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