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走过这一季 -- 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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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走过这一季

请让我等到人群散尽后

再独自默默离去

说好不醉的,可翔还是喝醉了,当别人还在歌唱的时候,他伏倒在案上,沉沉睡去。

小卷坐在翔的身边,睡眼惺忪地蜷作一团。沙发很柔软,房间里的光线也很黯淡,但小卷却不曾真的入睡。快凌晨三点了,小卷知道这场离别的筵席即将曲终人散,也并非因为这是离别的筵席,所有的筵席都迟早要散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正在唱歌的是大陈,小田和韩磊坐在他旁边。大陈已经是第三次唱那首《挪威的森林》了,曲调很轻快,但听着却叫人忧郁。说实话,大陈这样的大嗓门只适合唱唱黑豹的歌,叫他演绎这首略带悲伤的曲子实在有些勉为其难,加上一宿未睡,那嘶哑的声音叫人卒不忍听。

可小田与韩磊却似乎毫无倦意,两人手握着手,相依相偎地注视着荧屏,好像对大陈的歌喉很欣赏的样子。也难怪,他们两个是班里唯一的一对,韩磊还放弃了留沪工作的机会,决定跟小田北上。下午毕业联欢会上,他俩接受了同学最多的祝福,辅导员还说:“我本以为班里会有好几对的,不过有了田岭和韩磊总算是一点安慰吧。”是的,大学四年中,班里的几对聚了又散了。他俩是开始最早的,却一直是最稳定的。韩磊长得很秀气,性格也和长相一样文静得很,属于那种男孩子都想把她逗笑的女孩子,而小田人矮矮的,一无北方男生的高大身材,脾气倒是格外的倔,所以常有人问韩磊你究竟喜欢小田哪一点,以前被问及这个问题时韩磊总是委屈地撅撅嘴,或者跺一跺脚,说:“哪里是我喜欢他,是他追得人家没办法,才……”话传到小田耳朵里,小田大大地发了一通火,指着大门说:“你看不上咱,就马上滚!”韩磊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平时脸皮很薄的她却始终没挪一挪脚跟,绞着双手站在原地,一站就站了一个晚上。最后小田后悔了,支支吾吾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劝她,她却一下子钻到小田怀里去了。

韩磊爱死小田了,这谁都知道。可小田也绝没亏待她。刚进大学不到一年时班里到外地搞活动,韩磊不慎落水,小田一遍又一遍下水救人,几个小时过去了仍没找着,大家劝小田死心吧,小田铁青着脸说了八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一次跳下水去。后来快天黑时发现韩磊横在水中间一棵死树上,这树距她落水处已有一里多,估计是力竭而晕过去了,救醒后竟无大碍。大家都说是小田感动了上天,说笑间大家心里都有底,若见到的是尸首,那么此刻谁也救不了小田。

这样的一对理所应当获得所有人的良好祝愿,不是吗?

小卷迷迷糊糊地想着,忍不住看了翔一眼。翔眉头紧锁,伏在案上一动不动,醉得像死人一般,小卷不由地叹了口气。说起来,翔和她不也接受过别人相似的祝愿吗?可是小卷知道,她并不喜欢翔,翔恐怕也不曾喜欢过她。

说来奇怪,自从一进来,翔和小卷就被公认是最理想的一对,尽管他们两人都坚决否认。翔也不算是很酷的那一类,只是有点玩世不恭,那一脸放肆的笑意,坏坏的。翔在女生里挺有人缘,然而他却是个极其自我的家伙,不高兴时他甚至不太理人。不过一旦他发现哪个女生被他开罪了,他却总会想出很妙的办法平息事态,翔做这样的事显得乐此不疲,但次数多了难免失灵,偶尔碰一鼻子灰。每到这个时候小卷总会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其实小卷和翔关系挺好,就算说他俩是极要好的朋友也不为过份,但是两人却绝不是恋人。两人怎么会被当作是一对的呢?只因为进大学时第一次分组游戏两人就抽到了一块儿,那次有个爱算命的女孩子当众宣布说狮子座与处女座是绝配,最好男的比女的手上多七个“螺”。这时忽然有人说翔和小卷就是一个狮子座一个处女座的,于是大家一拥而上数起小卷的手指纹路来。

“别数啦,”小卷没好气地道,“我妈早替我数过了,说我命运多舛,两手才有两个螺。”

“翔呢?”算命的女孩子叫道。

于是大家又一拥而上,但翔却紧紧攥着两只手,一脸恶作剧般的笑意。

说实在的,虽然那一刻小卷对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她心底倒确实希望过翔真的有九个螺。可就连她自己也知道,世界上没那么巧的事,所以她又默默期望翔别将手松开,就留着这个秘密好了,留着让大家猜想,不也很有神秘感么?

可是翔最后还是松开了他的手。他先松开了他的右手。大家数来有四个螺,这样说来,翔的左手必须全是螺才行,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小卷忽然感到这个游戏很无聊,于是站起身来走开去,可她还没走出多远,人群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五个!是五个!”有人大声叫道。小卷一呆,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人群簇拥之中翔高举着他的左手,像高举着战利品似的,一回头间见小卷望着他,脸上又习惯性地坏坏地笑着。

从那次起,翔就和小卷成了公众推举的一对学生情侣,小卷心里当然未经认同,可是在大家无心的说笑里她也没有急于去辩白。翔也一样,不仅没有辩白,有时还半真半假地开开小卷的玩笑,诸如拽拽小卷的小辫子啦,编个愚人节的谎言啦,或者到处宣称不许跟他抢之类的话。小卷对此绝不含糊,向来是张手便打,抬脚便踢,半点也没有淑女的样子。虽然下手极狠,但在别人眼中看来自是小两口蜜里调油的表现啦。

只有两人最好的朋友知道两人间的真实情况。事实上小卷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泼辣,几次谈恋爱的尝试最后都不了了之,原因就是小卷怯场。一旦见到男生脸色一庄重,步子一放慢,她马上就大摇其手,让对方别再继续说下去啦。这一来,男生便以为碰了钉子,灰溜溜地退却了。曾有个体育班的男生胆气颇豪,竟然做到了拉起小卷的手,这可是件惊世骇俗的事,可这事忽然无疾而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大家只知道那个体育生临走时恨恨地说:“既然你喜欢翔,为何不承认呢?”小卷立即破口大骂。体育生说你就会骂我,你可敢说他一句不好吗?小卷眼睛眨也不眨就道:“翔头上生疮脚下流脓,这辈子短命活不过三十五!”话一出口两人均是一愣,体育生怔怔地望了望小卷,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小卷却一下子哭了起来,别人劝她,她便哭道:“翔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怎么会这样咒他呢?”听得别人直摇头,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翔,翔则洒脱得多了。他交往过不少女孩子,却也没听说有过女朋友。他这样乱交当然惹人非议,有人便劝他说:人家小卷对你这么好,你纵然不在乎她,也不必故意让人家伤心嘛!翔听了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反问道:“她认真了?”他想了想道:“不行,我得问问她去。”这番对话传到小卷耳朵里,小卷的肺都快气炸了,憋足了劲要等翔来问她时痛殴他一顿,却不料翔来时手捧一大束的玫瑰花,一本正经地对小卷道:“我心里没别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小卷指着翔连说了七八个“你”,愣是噎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后来翔依旧我行我素,在小卷想来,那次送花不过是翔讨好被他开罪的女生的一贯伎俩罢了。她于是后悔为何没将花扔回到翔脸上。

时间是最无法搪塞的东西,时间证明了小田和韩磊的爱情,也映衬出了翔和小卷间的游戏。奇怪的是不仅一般同学连他俩的至交好友大陈他们,谁都没有干涉过这个游戏的进行。人们照例将他们视作天生一对,他俩的事也似乎是让人永不厌倦的话题。

几年来有过好几次的长途旅行,小田和韩磊自是一对,大陈也带着他的小Honey,而翔和小卷则理所当然地结伴而行。遇到浅滩的时候往往是翔背小卷,而翔的衣服破了时,总是小卷替他缝的。小卷平时姣生惯养,哪里做得来这种事,但她偏不让给韩磊做,“让他受受我的罪岂非也是应该的?”小卷振振有词。“可你们不是那么回事啊。”韩磊心里想着这句话,终于还是未能说出口来。大家都不明白既然两人都矢口否认彼此喜欢,却又为何处处留下话柄呢?对此翔下断言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很贱,没有人说他他就活不下去。很显然,她和我都属于这种人。”这次小卷听到翔的话竟然没怎么反对,只是说:“都是别人说的嘛!我犯得着因为别人说什么而决定自己怎么活吗?”

于是,大学四年一路走来,翔和小卷就是这样的无拘无束,胆大妄为,倒也十分自在,活出了一道特别的风景。

然而他们似乎都忘了这一季迟早都会结束的。毕业临近,翔去了一家报社,大陈进了一家跨国大公司,韩磊自是跟小田北上,唯独小卷的工作尚无着落。虽然没有着落,却也不见她着急,当别人为了前途积极奔走的时候,她却整日捧着米兰•昆德拉的书,在床上懒懒地躺着。韩磊问起她,她却说:“忙了三年多啦,这最后一个学期也该让我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了吧?”韩磊听了只好摇摇头。

小卷在寝室里睡懒觉总要睡到十点多,起来后也懒得去吃饭,就成天在寝室里泡着,最多借几本书来读。临毕业这一学期里,书亭成了她去得最多的地方。

有一次翔忽然来找她,告诉她工作的事已落实了。她马上说:“好啊好啊,该请客我了吧?”翔倒没推托,便领着小卷去了一家附近最贵的餐馆。当侍者端上一杯清茶并将面前的烛台点亮的时候,小卷不由地咋了咋舌。

“真的要在这里吃啊?”小卷犹疑不定道,“看上去贵得很呢。”

翔笑笑,道:“你放心吧,今天是我买单。”

小卷看了看翔,发觉翔笑得很坦然,一点没有平时鬼鬼的样子。

于是她就随口叫了几个小菜,还特意为翔叫了瓶香槟酒。

“你不会喝醉吧?”小卷担心道。

“我从没真的喝醉过。”翔答道,“我比较在意形象,尤其在你面前我可不想出丑。”

听翔说得郑重其事,小卷不由得一愣。她总觉得今天的翔有点不同。

“担心我把你灌醉的话,你就喝饮料好啦,这酒我一个人喝。”翔举了举手里的酒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小卷。小卷顿时感到翔依旧是平时的样子。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递上自己手中的杯子。

“听说你工作还没找到?”席间翔忽然问道。

“是没找,不是没找到。”小卷纠正道。

“可为什么?”翔抬了抬眼皮,又埋头喝酒。

“嘻嘻,”小卷笑了,“你说我这样的人能干什么?”

“去电视台不好吗?”翔道,“别浪费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嗯!”小卷重重地摇头。

“那么报社呢?”

“无聊!”

“去公司?”

“唉!”小卷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受不了这份罪的。”

翔不说话了,手里进食的动作却也不曾改变速度。

见翔不吱声,小卷也就漫不经心地向窗外望过去,马路对面开满了白色的夹竹桃花,倒是很少见,风吹过时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街上人来人往,也没有谁去留心这一阵花瓣雨,小卷暗自叹气,心想也只有她这样的闲人才会有如此的雅致。

“我在工作的地方的旁边租了一套房子。”翔忽然开口道。

“哎?”小卷回过神来,不知翔想说什么。

“你也别工作了,”翔放下碗筷,用纸巾抹了抹嘴,“学期结束后搬来一起住吧?我养你。”

小卷听见翔的话吃了一惊:“你可是认真的?”

“从没有这么认真过。”翔正视着小卷的眼睛说。

有那么一个瞬间,小卷觉得自己是被翔感动了,可惜这个瞬间来得突然,去得也很快,小卷忽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没人要啦?”她笑道,“告诉你吧,妈妈早就给我打算好啦!等假期里考出托福来,马上就办出国手续。所以我才不急着找工作的。”

“是吗?”翔怔了怔,随即讪讪地笑了起来。

饭后,就像往常一样小卷坐在翔的自行车的后座上,跷着两只脚,一摇一晃地回到了寝室。在寝室门口翔说道:“现在我空啦,下礼拜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到外地去。”小卷道。

“去干吗?”翔问

“去玩呗,呆在寝室,挺闷的。昨天奖学金发下来啦,正好去挥霍一番。”

“听上去不错,”翔像是自言自语道,“你一个人吗?”

“一个人。”小卷的回答很干脆。

“一个人能行?”翔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那也没办法,”小卷耸了耸肩膀,“将来到国外,可不就得一个人吗?现在先锻炼起来呗。”

翔楞楞地望着小卷,小卷也抬头望着翔,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梗在翔的咽喉,痛苦地泛着白沫。小卷忽然希望翔一把拽住她说:“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她期待着,却心里早已认定这是不可能的,翔甚至没有了一贯的幽默感,连个玩笑也不会开。其实今天自始至终,翔都一直很认真,认真得让小卷觉得有点可怕,认真得让小卷觉得翔不像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翔。

最后翔总算是笑了,“玩得愉快!”他轻描淡写地说,说完他转身骑车走了。

望着翔转身远去的背影,小卷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对翔说,出去玩的事是她走到寝室门口才想出来的,至于妈妈的打算小卷倒不是撒谎,只不过她自己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为此她已经同母亲争了很多次。可是今天她却毫不犹疑地用这些来做对翔的挡箭牌,将翔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认真的话轻轻挡在了千里之外。

之后小卷真的去了外地,而且是很远的九寨沟。她就像是在一一实践她的诺言一般,一个人上了路。去的时候她不曾想过什么时候回来,也似乎并不准备非得回来,但潜意识里她隐隐地明白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没遭遇到什么事,这个样子不是很无谓吗?她一直迟疑着,在湖光山色中逗留了九天,直到身边只剩下刚好够买回程票的钱。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忽然又生起气来,她生气翔为什么未曾找来,他和她不从来都是旅行的伙伴吗?有一次小卷晚上逃离众人的宿营地,独自走开去,翔找来时竟急得泪水涟涟,让小卷觉得十分好笑,可这次翔竟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小卷生起气来就没有回去,硬是又呆了两天。这一来,连买回程票的钱也所剩无几了。这下子小卷才真的慌乱起来,直到她想起打个电话给翔的时候,她的身上竟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钢蹦儿。

所幸的是她的脑子还算冷静,她想到她还能背得出翔的BP机号码。她用这最后一个硬币给翔打了个异地传呼的电话,留下了面前这台电话的号码。小卷知道,如果翔碰巧没有收到的话她也许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小卷在电话前等了足足十五分钟之久,这十五分钟她是一秒一秒地数过来的,电话铃终于响了。

当她拿起电话听筒听到里面传来翔熟悉的询问声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翔久久地没说一句话,他在电话那头静静地等着,直到小卷终于缓过气来。

翔几乎是放下电话后就立即赶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大陈、小田和韩磊。小卷回去的路上一直靠在韩磊身上,从出发睡到到达。

这次回来后小卷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但她和翔的关系状态却未曾发生任何改变。翔高兴起来依然对着小卷“Honey Honey”地乱叫,但两人独处时却依旧说不到三句正经话就打住了。

直到今天,今天是五个人最后的聚餐,明天就要送小田上火车,大陈也在同一天前往南方。原本翔和小卷都留在这个城市里,可两人却都有一种诀别的感觉,仿佛过了今天他们就不能再见了似的。

翔喝醉了,像他这样手到杯空的喝法,迟早就是要醉的,他说过他在意形象,从没有醉过,可这也不算数,他毕竟是醉了。

翔不仅醉了,而且醉得厉害,直到大陈他们起身告辞时他也不曾醒过来。大陈他们走的时候很自然地把翔留给了小卷,他们甚至连叮嘱都没留一句,只说明天午后火车站见。

于是房间里就只留下了翔和小卷,小卷默默地把翔扶上了床,轻轻盖上毯子。这就是翔租来的房子,翔曾邀请过她来住,却从不曾说过他要她。难道今晚我非得留在这里吗?

想到这里小卷不由得又恨怨起来,她狠狠地用拳头砸着翔的胸膛,“我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可是翔无知无觉,张着嘴,酒气冲天。

这个晚上小卷终于还是留了下来,到了天亮的时候她支持不住竟在床边上睡着了。

第二中午翔和小卷一道去火车站,小卷没衣服可换,穿了件翔的衬衫。不知为什么,小卷穿翔的衣服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一次却感到脸上发烧。

在站台上翔和小卷挥了挥手,先是送走了小田和韩磊,接着又送走了大陈。本来气氛有一点黯然,不料大陈却笑道:“如今这时代要碰面还不是方便得很?又有什么可粘粘乎乎的,这味儿倒叫人不自在。”大家一听均是精神一振,心想说的也是,于是就又有说有笑起来。

大陈走后站台上只留下翔和小卷两个人。翔收回挥动的手,开口道:“大陈为了到南方工作,跟他女朋友吹了。”

小卷一惊:“怎么没听他说起?”

翔耸了耸肩膀:“大陈这个人嘛,你还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最难过,可是却最像个没事人似的。”

小卷黯然不语了,只听翔叹了口气道:“但愿他在南方一切都好!”随着翔的话音小卷向南方的天空望了几眼,心头哽噎着一种很粗糙很厚重的东西。

大陈的火车已驶出了视线,只留下两道没有尽头的铁轨。

“其实大陈挺傻的,”翔忽然笑了笑,“要换作是我就绝不离开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小卷怔怔地望着翔,觉得他似乎还要说下去。

翔过了一会儿果然又开口道:“我已辞了报社的工作,我想过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辞了工作?”小卷睁大眼睛,“这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也很适合你,怎么就辞了?”

翔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很随便地道:“那有什么,你不是要出国吗?我反正干不长的。”

“谁说我要出国的?”小卷急道,“我……”她没能说下去,她想起正是她自己亲口对翔说的,那本是一句无心的应对,却让翔丢了工作。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翔望着小卷,“不会不让我跟你走吧?”

小卷眼眶湿润了。“其实我哪里都不去的,”她咬着下唇,使劲摇了摇头。“都是我不好!骗得你放弃了工作。”她抓住翔那件衬衫的下摆,自责地低着头。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道:“要不你现在去跟他们说你弄错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吧?”

翔俯视着小卷,本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泛起了那种小卷异常熟悉的坏坏的笑容。

“原来你又在说谎!”小卷直起身来,瞪着眼睛,习惯性地挥手便要打。可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得逞,因为翔的两只胳膊紧紧圈住了她。

“我可不会再让你跑掉啦。”他淡淡地笑着道。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悠悠的火车笛声。

(完 1999年6月12日)

家园 那时我们正年轻
家园 是啊,你来我往、百般蹉跎。
家园 差点错过了...

这么早的作品以前怎么没在网上看过呢。邝兄应该出本书去,我可是很西尔维尔斯地。不小心被你感动了,总想把爱情归为化学反应,可是你这种人总是要提醒我没这么简单。顺便问一下,你最近有小瑾的消息吗?如果你的六、一征文不是虚构的话。

家园 谢谢你还惦记着。

我以前不怎么在网上贴文字,倒是在传统媒体上发表过。很多年以前的作品了,现在看来已经很生涩和粗糙。很高兴你还能喜欢。

至于瑾,她五个月前已经为人母了,呵呵,没有去找过她,只是听说而已。

大多数作品是虚构,关于瑾的这篇属于回忆录性质,不算虚构。不过,若是问及记忆是否曾重塑我们的过去,我恐怕就无法回答了。

家园 苦乐年华. 百般滋味萦心头. 再度回顾, 皆在灯火阑珊处.
家园 请让我等到人群散尽后 再独自默默离去
家园 年少的青涩

透着青橄榄的滋味,最打动人。等到笔可以圆润的往下走,才发现生涩和粗糙中透出来的质感和活力是多么可贵~~

99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吗?又或者,是被校园的离别情绪,重新挑开了过去的帷幕……

邝言——是狂言,还是空旷原野里的一声叹息……

回你的帖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小心翼翼,安静的,悄悄的,像是在深夜轻轻叩门,唯恐声音太响吵到了你的清梦……唉,你若是男性,我或者小卷这样的,能称为女性吗?

西西河,来了三年,你居然只送过一朵花……

去过大地。读~如果你一定要让我哭泣。嘿!如果这些都发生了,怎么会舍得让你哭泣~

若在前生,君当为陈后主

呀~~对不起,刚刚发现这是篇旧帖子~~

关键词(Tags): #年少的青色#白话
家园 谢谢您的回复

您不必小心,有话但讲无妨。我很愿意看到感想文字。

我的确很喜欢陈后主,但并不觉得自己和他有多少相像之处。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感到被恭维了。至于性别,我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定,做真实的自己就好,不是么?

三年只送过一朵花。。。呵呵,被你发现了。我的确没有这样的习惯,但请你相信,我阅读帖子的心情并不因此少了几分虔敬。可能我更喜欢一种静默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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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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