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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淡蓝的夏 -- 嫩寒锁梦
2007-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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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石哥哥!”
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竹子,哦,竹子。
陶纪石扶扶眼镜,略迟疑了一下,没回头,自顾自往前走了。
初夏的阳光下,俞竹仰起脸,呆望着纪石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
小道蜿蜒而上,半山和山顶错落些楼宇,建翎飞檐在绿荫里隐隐约约。荫太深了,小道像是低陷在谷底,阳光陡直的泻下来。
俞竹伸手拂拂短发,指尖很凉,像水滴划过脸,她蔫蔫的远远跟在陶纪石后面上了山,长长的斜挎包有一搭没一搭“扑扑”的,腿微微有些疼。
关节老是不大好的,特别是初入伏,潮湿,昨儿才下过雨呢。丝丝凉意脚下浸起来,等会不穿这凉鞋了。
纪石哥哥怎么不理人呢,他明明听到了的啊?俞竹脚下加把劲,快要迟到了。
纪石心里有些慌慌的,几乎是机械的听完课,完了又茫茫的回到“家”。
在床边坐下,该死,一眼又是那淡淡蓝的薄夏被。
亵渎的感觉。
他跑到厨房,淘一点点米煮上,找出一把空心菜摘着,枝叶很鲜活,翠媛早上买的?她就回来了,说过了还去找康老板,上周约好的,星期一下午见面谈谈。为这次见面翠媛已跟妈妈通了许多次电话,程序怎么、要注意什么,演练过多次了,志在必得的架势。不像纪石,哪位导师也没找,糊里糊涂就考了。当初翠媛也是这样来着,让他全力复习,做饭,洗衣,帮他做笔记。轮到他了。
房子很小,十来个平,虽然西晒厉害,好在是末间,走廊上竖起两块门板用铁丝扭个搭链就成了厨房。翠媛就是瞧上这厨房。
怎么爱上翠媛的纪石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大二那年他和翠媛选修了同一门课,不期然老会坐在一起,也不多说话,偶尔只微笑笑算是招呼。好久纪石都以为她是同系同级的。
好像很自然就走到一起了,好像冥冥中的什么引导着,他只是被动的跟着跑。专业并不是很俏,闭上眼他只看得到母亲已半白的头发,手龟裂得厉害,那跟季节无关的龟裂。爱情不在他的预演中。
“陶纪石,你都回来啦?”
窄小的厨房闪进一个影子,程娟,翠媛的朋友。当初纪石将考研的计划告诉了翠媛,翠媛便提议出来租间房,那样安静。也是反复商议讨论过的,宿舍太吵了,那帮子哥们没一个安份的。“衰仔”三天两头换着带女孩子进来,也三天两头的有女孩来闹。
“虽然租房不便宜,但是我们可以找间条件差点的,只要安静就行,自己开伙,也省不少钱呢。你安心复习,洗衣做饭我来。”
这点让纪石动心,周遭的饭也是吃腻了,这么几年,他脾胃还是与当地饮食不和。农家的孩子,他什么都可以做,可是翠媛这么肯为他着想,那的确省了不少事儿。
翠媛跟程娟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末了找到这里。价格真的很划算,程娟就住隔壁那间稍小的,但另带两个平米的卫生间,连着厨房,三人合用。校内同居的本来也多,纪石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搬过来了。
程娟打过招呼就去收拾桌子,这里根本转不下。楼梯咚咚的响,应该是翠媛了,她的高跟鞋总是笃笃笃的不紧不慢,竹子就不,不穿高跟鞋不说,跑起来也是一阵风,整栋楼都要垮掉的气势。
唉,竹子,我怎么又想起了竹子。
陶纪石有些焦躁,磕俩鸡蛋打进碗里,搅得蛋液四溅。
程娟早铺好了雪白的桌布,书桌摇身变成饭桌。碧绿的空心菜,金黄的鸡蛋,几片西红柿让人眼润。翠媛开开心心的笑着:“今天好凉快!中午睡个好觉了。”她眼珠转向纪石,点漆般的眸子竟有些羞赧:“昨晚好热!”
纪石只顾猛扒拉着米粒,无法答言。
昨天,昨天……
“纪石哥哥,我……”竹子竟然哭了。
“竹子,怎么了?”纪石从没看过竹子什么时候会不开心。
程娟和翠媛都不在,仓储超市在星期天会折扣特别低,天气燥热得反常,她们还是一大早去了,热也不过路上一段。
竹子管自抽答答的,待说不说。脸紫涨。
纪石拍拍她的后背:“竹子,有什么事别憋着,闷在心里不好。哥哥替你拿拿主意。”
是竹子妈妈特许的,要她叫纪石“哥哥”。这两次回家都是在竹子家落脚,放假是客运高峰,半夜进站的票好订些。竹子的爸爸会从天黑直守到火车进站。其实纪石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上车下车提提包包的事,但竹子的父母还是对他非常感激,老是强着他在家住一宿,临了还塞许多吃的给他。县城出去三二十里,便是纪石山窝窝里的家。
“我们竹子,人太纯了,麻烦石儿多看着些。外面太复杂。”他们每次都对他拜托了拜托。
纪石起身倒了一杯凉茶,轻轻推向竹子。满眼的关注与询问。
“纪石哥哥,我,我,我跟翁剑吵了。”
竹子是钢琴课上认识的翁剑,她连五线谱儿也不认识,从五线四间开始,翁剑却只是活动下手,从小的基础,路过翁剑的琴房竹子总忍不住驻足半天。
翁剑偶尔也纠正下她,当然了,也取笑她的拙劣。
午后的阳光斜进那排琴房,黄黄的光柱里未始不飘飞着翁剑儿时的记忆。
国际贸易系的女孩子,个个都像骄傲的孔雀。她们懂得矜持与魅力的反比关系。竹子不,竹子还是婴儿的心。
纪石眼里闪笑了一下,旋即正正色:“吵什么了呢?你们不是从没吵过吗?”
“天知道,我跟他吵不起来。纪石哥哥,你跟翠媛姐姐不也这样吗?”
他跟翠媛是吵不起来,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吵的,翠媛大半听他的,要是自己拿主意,依据也必定令人心服口服。翠媛要不听他的他也觉得无可无不可,他觉得什么都无可无不可。
“那吵不起来的又怎么吵起来了呢?”
“还不是为了钱。”
“嚯,我们竹子也论经济了开始。”
“纪石哥哥别笑!——产品博览会,你知道的,我们系每年都会选中几十个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做翻译,跟老外做向导。”竹子喝了口水:“系里把这项活动算做社会实践,有学分的,所以学校从博览会拿到的报酬虽然丰厚,但是个人顶多也只能得到百分之一二十。我和翁剑共拿了近三千块钱呢。”
“你们俩分赃不均打架了?”在竹子面前纪石总是觉得自己顽皮了不少。
“不是——你不要瞎闹——钱是按人头发的。我打算拿那笔钱寄到甘肃来着,翁剑不答应,就吵翻了。”
“就是你们去年暑假去的那地方?”
“是啊,那地方太穷了,看着让人直掉眼泪。高三的学生,看着好见老,学校盖不起宿舍,好多学生合租人房子,窄巴窄巴的,还得自己做饭吃。捞顿面条他们说是过年啊。”
“你想把钱寄给那里谁呢?苦孩子太多了,你这杯水车薪,够什么用啊?”
“你真是气死我了,翁剑也这么说呢。”
“那是你不该,这笔钱翁剑怎么用是他自己的事,你不该干涉他。”
“我没说要他寄,我只寄我自己的那一份!!”竹子竖起了眉。
“那他也是为了你好,让你留着这钱为自己办点事。”
竹子郁闷得不行:“你们怎么一个调啊。翁剑也说我自己攒着,买点衣服呀书呀吃丰盛点的啥的。哎呀这天真热,才进六月呢,真是!”
“热吧,中饭我们喝点儿冰啤敢不敢?她们俩中午不回来。”
竹子哧的一声:“多大的事呢我不敢?可是我好烦。”
纪石胡乱到楼下拿了点卤菜,冰啤要临时拿。阳光很强烈,可是天空并不高远,闷。上下楼也不过十分钟,一身的汗。厨房里更是蒸笼一般,纪石哗哗的洗着菜,日复一日的枯躁动作,今天做来竟一丝尖锐的喜悦,好几次他停下手边的活计问自己为什么。隔着玻璃瞧见竹子歪在夏被上看一本什么书,蜷着,像一只猫。
“没事吧你?”竹子过来端盘子腿有点跛。
“今天这腿有点点疼,是要变天了吧。预报有雨的。”
纪石夹点儿菜给竹子,一丝细细的冰线顺着喉咙滑下,在厨房快要中暑了。
竹子不善饮,小脸儿绷得红红的。两人竟喝完了三瓶。
“纪石哥哥,翁剑要像你多好。”竹子倚着床背。
“人心不足,翁剑啥不好啊。”
“翁剑,唉翁剑。”
竹子忽然将头靠到纪石的背后,嘤嘤的哭了起来。
纪石哥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在他面前没有自我,没有自己的判别能力,他就是“我”,他没有强迫我,可是我没法子。
他有股强大的吸引力,让人一直静下去静下去,然后跌落到一个没有光的所在。
一离开他,我就失去了从他那里感到的安宁。
我很矛盾。
他好像不在我的世界。哦不,是我不在他的世界。
泪眼里令人绝望的距离。
竹子胴体的热量隔着薄薄的夏衣传过来,纪石一阵奇怪的眩晕。翁剑没让他难过,反而是一阵轻松,自己不敢承认的轻松。
纪石忽然很想抱住竹子让她在肩头哭个够,有点半是朦胧半是明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心,却不是敢造次。
男人,不是说放什么就可以放下的,虽然说放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放下。忽然很恨过往。
竹子累了,抱着被子哭睡着了。
纪石拉下窗帘挡阳光,城市的噪声一阵阵漾来。
热。
他靠在书桌打了个盹。
六月了,蚊子那么踊跃。
好的,今天血里有酒。破例,允许你们和我一起醉。
晚上的时候起风了,翠媛啪嗒啪嗒的关窗声吵醒了纪石,沙子击打着玻璃。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了,就跟她来时一样,飘得像风。
狂风中大雨倾盆而下,想必地上一片狼藉,横枝无数吧。纪石心不在焉的吃饭洗漱过,略看过几页书,睡下。
他有点莫所适从。
室内还是很燠热。
半夜翠媛起来开窗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月明星稀。枕边是被子,浅蓝深蓝的影,没动过,竹子凹下去的那个窝还保持着原样,淡淡的一丝发香。
纪石拉过被子盖在俩人身上,翠媛的手臂挨着他,冰凉冰凉的。想起那只手臂———他不敢碰的那只手臂。
黑暗中摸挲着,瓷一般,甚至听得到细微的吱吱声。手臂,颈,唇线,耳廊,玲珑。像是第一次体验。
女孩贴了上来。背,腰,微微呈曲线的滑动,唇边咻咻的水气。纪石刁住女孩的唇角,贪婪的吸吮,缠绕,心尖上一千只一万只小蚁细细的咬啮。有点疼,有点麻,有点晕。身子下女孩贝一般的牙齿切入肩头,含糊的低叫着。
唇衔住的还有一个女孩。
她的腿疼。
鬼使神差的,倒走到这个地方了。
纪石迟疑着停下脚步。
可是来不及了。
“纪石哥哥!”竹子关上门。傍晚是书店最兴旺的时候。
“竹子快回去,老板看见又要唠叨了。还疼吗?”
“疼厉害了一点。我这就回去。哥哥来看书不呢?”
“好,我看会。”纪石顶着门让竹子进来。
已近暑假,毕业班的照例会把些旧书甩卖给书店。纪石相帮着竹子收集整理,竹子边低声询问翠媛跟导师谈妥没。
“从下午我还没见她呢,估计没多大问题。本校的,而且翠媛自己也用功,其实不找导师也能考过的。”
“翠媛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事事顺心的。”
“你自己呢,这么疼不是办法,倒是找医生看看。”
“没事,也不怎么影响我。可能是天气原因吧,年年都有一点的,学校太潮了。”
“山上树太多了,阳光不够。”
“嗯。”
竹子把纪石递过来的最后一摞旧书塞进货柜,站起身,摇晃了一摇晃。
“纪石哥哥,我头晕得厉害。”
同在书店做事的一个学生帮着纪石手忙脚乱的赶上校内专线车,要出了大门才能上出租。纪石紧紧攥住那个胖乎乎的老板胡乱塞的几张钞票,竹子脸色苍白,纪石没抱多久,她就半昏迷了。
竹子,不曾想过我会这样第一次抱你。
纪石心慌慌的,护士推着车赶紧向急诊室跑去时他忽然不能承受臂弯之空,无人的长廊,雪白的灯光。压迫。
“竹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心里补白了一声:“我爱你。”这句话,他预备留着当面对她说,头次想要挣脱无可无不可的逆来顺受自己主宰一次,他要吻她,爱抚她,要和她说那淡蓝的夏被,老家山上红红的野果,她被棘刺出的血,他牵着她跳过山涧,她略去名字叫他:
“哥哥————”
竹子仅住院十小时。
死亡原因,初步诊断为急性白血病性脑血管栓塞。
她昏迷了十小时,不再听到人世的任何呼喊。
同学,朋友,父亲母亲。
她的纪石哥哥……
哥哥。
朋友的短评,我特别喜欢,一并放在这里:
诗意的轻沙笼罩现实的残酷
淡兰的夏季覆盖惨白的死亡
向往的情感沉埋最后的呼唤
憧憬的未来横陈无助的臂弯
葱茏的绿让位给忧郁的蓝
黄发垂髫,白发翁媪,谁能参透这生命的禅!
千年修成一吻的缘,红尘万事,不过长安道上浓淡的烟
清夜月下,野草自碧的孤冢,可曾还有思念的花环?
坑是没有滴~~~~
看完了,很难受---
万古无别离,永老长相聚,
我是这样执念的一个人!
见不得生离死别
眼泪也因此不值钱
还好偶不是女生,不然自轻舞飞扬之后一定不停地被骗眼泪.
眼泪何用钱论,爱你的人必是珍贵
难得见到你上来,祝春节快乐。
所幸现在可以多来了
谢谢侬
意志的胜利啊
最真的心往往藏得最深,深到很多时候自己都意识不到,等到快要失去的时候,心痛的感觉才使自己醒悟啊
真性情人,难得不心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