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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节选)
版权所有:潇水7388 提交时间:2004-03-03
孟尝君的门客多了,难免鱼龙混杂,孟尝君根据他们的能耐和对自己的价值,分之为分成三等:头等门客吃鱼吃肉,出门有车马,住高级间;二等门客吃的也是鱼肉,但出门没车马,住标准间;三等门客吃粗茶淡饭,只管吃饱,住宿舍。
一天,有个身材清瘦、衣衫不整、脚穿草鞋的人,自称冯援,远道而来,想投奔孟尝君。他据说“贫乏不能自存”,就是穷的走投无路。孟尝君问他有什么本事,当然孟尝君讲究辞令,问的不露骨,他说:“先生远道辱临,不知道能教我什么?”意思是,你有什么能耐,我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老头冯援冷冷地说:“我穷得没饭吃,就到你这儿来了。”并不谦让。孟尝君点点头,很好,大侠往往都是脾气傲的,于是安置他住下。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本事,所以先住低级宿舍,待遇是睡草垫子。过几天,孟尝君心里着急啊,这老家伙在这里吃白饭,到底有没有本事啊,于是向宿舍长打听。
宿舍长说:“这位冯先生穷得要命,身无别物,只有一把宝剑,连个鞘都没有,只用绳子挂着,拴在腰里了。每回吃完了饭,就弹其剑而歌,‘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吃饭没有鱼啊,不爽啊,宝剑啊,咱们回去吧!”
孟尝君明白了,这老家伙是跟我要条件呢,条件不够就不露本事,于是笑道:“嫌吃的简单了。赶紧把他升到标准间,吃鱼去!”
吃了几天鱼,就听老先生又唱起来了:“宝剑啊,咱还是回去吧,出门没车啊。”孟尝君闻讯,大喜,这老家伙一定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不敢横气,跟我要条件。好!住进高级间,配一辆普桑。
可气的是,冯缓老家伙住进高级间,也坐了几天桑塔纳以后,依然一点本事露不出来,还继续弹着宝剑嚷嚷:“长铗归来乎,没有老婆啊,没有家啊!”这回把孟尝君气坏了。显然是个青皮,是不是来蒙事的啊。这个填不饱的饿鬼。你不拿出点本事来,做梦要老婆!孟尝君不悦。
不久,这老家伙果然拿出本事来了,以至于孟尝君大悦,批准他永久住在豪华间,天天坐桑塔纳。
老家伙是什么本事呢?是帮助孟尝君收债。
要说孟尝君养着这些门客,住在生活费用昂贵的临淄,人数又多,费用该从哪出呢?这也是个难题啊。好在孟尝君有一块封地,叫薛地,从那里可以收取农业者的租子,以及工业和商业的税。靠租税养活食客,还是不够,那些桑塔纳
每天的油钱也不少啊。于是孟尝君又在薛地放高利贷,通过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赚钱养活这帮大侠门客
孟尝君问:“我在薛邑放的高利贷,谁能收上来?你们谁懂会计,会计算利滚利的帐。”
其实光懂会计还不够,是凡放过高利贷的人都知道,欠债的人越穷越有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都不爱去,一旦讨债冲突起来,闹不好要挨揍。有个坏心眼的人就推荐冯谖:“住在高级间的冯先生,看样子嘴皮子很厉害,会讲理。这老家伙骨头硬,脾气大,估计他要债,行!”
冯谖觉得自己天天吃大鱼大肉,坐桑塔纳,不干点活不好,于是硬着头皮说:“我懂会计,我去收债吧。”说完,拎着没有鞘的宝剑,坐着桑塔纳出发了。
临行,孟尝君嘱咐他:“老冯,你们这些门客,全靠我放高利贷养活着(你们的桑塔纳加油,桑塔纳司机的工资,都是放债的利息出的啊)。但是借债的人长期拖欠,都是些烂尾帐,真头疼啊。凡是赖帐不还的人,您到了薛地,好好骂骂他们。”
冯谖漫应了一声,到了薛邑,看见很多穷棒子怒目横眉地来迎接他。妈呀,谁敢骂他们啊,我这老骨头还要不要了。冯谖勉强找到些脾气好的债务人,哀求着收上来十万钱,大约只购买两辆车的,其它烂帐,就再也收不上来了。
于是冯谖把穷棒子们召集在一起,供应酒食,酒足饭饱之后,叫人拿火来,把债券堆成一堆,一把火给烧了。他对众人说:“孟尝君借钱给你们,是怕你们作买卖没本钱,不是为了收利息了。现在一把火烧了干净!”
当时的债券,不是纸的,当时还没有纸,而是一块木板,用毛笔写上借贷的合同和借贷金额,木板中间一分两半,债权人和债务人各持一份。这些债券放在火上一烧,劈劈啪啪,很火爆,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薛地人像过年一样高兴,非常感谢孟尝君,他们映着火光,一起高呼:“万岁!”
这是中国最早出现万岁两字,意思是希望孟尝君能一直活到公元9700年。
冯谖咧着嘴哀叹:“你们高兴了,我回去等着剥皮吧。”
回到临淄,孟尝君果然大怒:“钱呢?哪去了。”
冯谖战战兢兢掏出来。
“怎么才十万,这么点?!”
“其它一大半,都被我烧了!他们蛮感谢您的!”
“啊?!”孟尝君大呼上当,你家伙逼着我学雷锋啊,把债券都烧了。如果换了比尔•盖茨,一定会这样骂:“That’s the stupidest thing I’ve ever heard! ”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事!(比尔•盖茨常用语)。骂“You piss me off.”也不错,意思是你尿着我了!你气死我了。
冯谖赶紧解释:“您的收入是损失了,可是我给您换回来了您最缺的东西。众所周知,您的家中是‘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这个权臣好大的奢侈),什么都不缺。您家所缺的,就是义耳!我于是给您买来了义。”
冯谖的意思用现代话讲,就是人的收入可以分为“现金收入”和“非现金收入”,收债失败,您的现金收入减少了,但是您的非现金收入增加了――您在薛地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无限崇高起来,老百姓都猛呼您万岁,您非现金收入增加了。这就好比雷锋捐钱给了丢火车票的大嫂,雷锋现金收入少了,但是声誉却有了,这是非现金收入。雷锋的现金加非现金的总收入,还是增加了的!连雷锋自己在日记中都说:“有人说我是傻子,哈哈,谁说我是傻子啊。你们才傻呐!我的品牌形象竖起来了!”
但是孟尝君不懂经济学,不理解老冯让他学雷锋的益处,孟尝君不悦,恨恨地说:“诺!先生休矣!”意思是,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回宿舍吧!
孟尝君收养的这帮大侠,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只效命于主子孟尝君,而不是效命于国君。譬如像冯谖这样,苦心积虑为孟尝君服务。他们聚集在临淄的孟尝君府上,三千多人,帮助孟尝君吆喝。对上威逼国君,对下膨胀田家势力,成了临淄城里一股不可小觑的的邪恶势力,武装起来足可以控制全城。靠这三千人当前沿阵地,以及身后的薛城封地作为根据地,孟尝君对上边又会忽悠,对周边又会结党(这几句概括了当权臣的基本条件),终于独揽了齐宣王中晚期及齐泯王早期的大权,把持齐国朝政达三十年之久,以致“闻齐之有田文,不闻齐有王也”。
权臣当久了,就要造反了。在赵武灵王灭掉中山的第二年,亦即孟尝君合纵三国攻秦胜利的第二年,赵国的权臣公子成、李兑对他们的老国君发难了,把赵武灵王顺利饿死。
次年,公元前294年,齐国权臣孟尝君也对齐泯王下毒手了,发生了贵族“田甲暴力劫王”事件,武装劫持齐泯王。
孟尝君和齐泯王的摩擦,主要在于政见不合。孟尝君一意孤行,伐楚、攻秦,远攻近交,搞得齐国积粮散尽、士卒疲敝,却尺寸之地未得。齐泯王则相反,主张远交近攻,很想对附近的宋国发难,兴兵以吞之,但是孟尝君就是不给他实现这个,偏去远攻楚、秦。由于孟尝君势大,齐泯王轻易不敢奈何他。但老齐开始有计划地强化自己的王权,削弱孟尝君势力,引起孟尝君的警觉。于是孟尝君指使贵族恐怖分子“田甲”,拿着武器暴力绑架了齐泯王。齐泯王身子胖大,功夫不弱,一运气,硬是挣开绳子,勉强得以脱逃,然后立刻追杀恐怖活动幕后指使人。孟尝君仓惶失措,被迫辞掉相印,逃往封邑薛邑。
一路上,孟尝君的鸡鸣狗盗之徒,纷纷走散,他们脚底摸油,坐着桑塔纳,抛弃孟尝君而去,像猢狲一样。到了邻近薛邑一百里的地方,门客越来越少,孟尝君的肚子却越来越瘪,他对天愁叹:Everybody is a jerk! 意思是这帮门客真混球啊!
突然,薛地老百姓冒出了地平线,他们扶老携幼相迎于道中,手里端着饭碗和烧鸡。孟尝君大喜,终于看见自己的“非现金收入”了,回头顾谓冯谖:“冯先生所为我买来的义,乃今日见之!”
冯谖说:“客气、客气。狡兔有三窟,现在薛地就是您避难的一窟啊。”(成语“狡兔三窟”出处。冯谖又继续造成语道:“光评薛地这个小地方,还未得高枕而卧,我还得去魏国帮您找下家啊!”(成语高枕无忧)。
不久,孟尝君觉得薛地也呆不得,干脆叛离了他的祖国齐国,跑去魏国当相国了(孟尝君从前近交远攻,结合韩魏伐楚攻秦,所以跟魏国关系铁,于是跳槽去了魏国)。后来,怒气冲冲的孟尝君为了杀回齐国去,还试图怂恿秦国伐齐,继而利用诸侯势力,参与了联兵打齐国的军事活动,以名将乐毅为五国联军统帅,浩浩荡荡踏平了齐国,齐泯王被杀,齐国几乎亡国,孟尝君是五国成员之一。从中不难看出,孟尝君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直至对齐国反眼不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孟尝君,其为人是不足取的。
最后,当齐泯王死掉,齐国完蛋以后,孟尝君回到齐国来,想再次从政,努力了几次,却找不到下蛋的缝,只好再次跑回自己的一窟“薛国”,干脆在薛国闹独立算了。薛国成为独立于齐国以外的小国。
孟尝君老死薛地以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薛地还打起来了,并且因此使孟尝君绝了后,因为――齐国和魏国,趁机合力攻灭了薛国。可叹也有讽刺意味的是,齐国和魏国,都是孟尝君先后为相的地方。看来,上帝的磨推得虽然很慢,但总归要推回到作孽者得脖子上的。
司马迁后来曾经到过薛邑,发现城中的年轻人许多都桀骜不驯,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说是孟尝君专门延揽不守规矩的人物到薛,拼命发展黑势力。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都搬到薛地,合计六万多家。当时齐都临淄有七万户,而薛地有六万多户,仅略次于临淄,俨然国中之国,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呵呵。
孟尝君的薛地在山东济南南200公里,是著名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乡,一直到近代都强悍任侠,呵呵。“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潇水曰:分封制,是滋生权臣的土壤是分封制,卿大夫家族受封一块土地,可以凭借土地坐大,势力上干国君,这是春秋时代的特征。任何当国君的,大约都不希望自己被权臣弄死。于是,到了战国以降,诸侯通过一系列法家改革,各国都在强化王权,具体措施就是用郡县制取缔分封采邑制,使中央牢牢地管控地方行政,走向君权一元化专制。这一趋势无疑是当时历史的正确走向。但是,分封的余绪依旧以“封君”的新形式变相地延续着。孟尝君的这个“君”字,就意味着他是封君,薛地就是他的封邑。孟尝君大力发展私人封邑势力,封邑给了权臣以经济支柱。这不得不说是分封制向郡县官僚体系进化过程中的一股逆流。当时正在齐国“稷下学宫”作学问的战国后期最大的学问家“荀子”先生,就把赵的李兑和齐的孟尝君和都列为篡臣。他们都是靠自有封邑的实力,再加上在官场里扶植私党,得以向国君发难的。
当然,比起春秋时代的卿大夫受封的封地,战国封君要受限制多了:封君可以有封地,但尺寸面积小多了,还不能拥有实控权,而只能食取其田租而已,也不能世袭好几代,避免其势力坐大对抗君权。这无不体现着法家强化王权的良苦用意。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节选--伊阙大战)
版权所有:潇水7388 提交时间:2004-03-11
当初孟尝君意气用事,以齐、韩、魏三国军队,经由中原,远攻秦国,以报自己的私仇。齐泯王驱逐了孟尝君以后,秦国大举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于孟尝君离职次年,爆发了著名的伊阙大战,韩魏为从前追随孟尝君而献出了代价,在伊阙大战失去了二十四万人头。
在这场战役中,脱颖而出了的就是著名秦将“白起”。白起号称白疯子,起身行伍,善于用兵,终身大小70余战,没有败绩,一生共歼灭六国军队约一百万,杀伤之多,冠于中外历史,六国闻白起之名而胆寒。
白起从最低级的武官开始作起的,祖上据说是秦穆公时代的常败将军白乙丙(蹇叔的儿子,参加过城濮之战踢球的),但是到了白起这一代早就衰落了。白起靠着真才实学,在竞争环境中硬是脱颖而出,属于布衣英豪,最后因功一直升到“武安君”(封君)。同样是封君,孟尝君这种靠着家族的肩膀举高了他而得官的王族贵胄,事实证明就是鄙陋败家。
伊阙战场,是秦人东出函谷关160公里后的中原战略要地,秦与韩、魏联军会战于此。这里山河壮丽,风景幽美,是现在著名的龙门石窟所在,于洛阳以南不远。伊水蜿蜒而下,两岸香山、龙门山对峙,仿佛门庭,故当时号称“伊阙”。后来武则天就在龙门山上照着她的模样凿了卢舍那大佛。
韩国军队在这里属于主场作战,因为这里是韩国的地盘,但他希望从身后赶来的魏国盟军先打先锋,跟秦人斗上一场。魏军主将是公孙喜,这家伙曾经追随孟尝君南攻楚怀王,西伐函谷关,是个老兵油子,他觉得韩军虽然战力不甚强,但武器精良,他希望推韩军到前面为前锋。
韩军武器确实精良,都城新郑等地冶铸工业发达,出产良剑,有邓师、宛冯、龙渊、太阿,都是名剑,都能够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韩卒“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当时的强弓硬弩都产自韩国,一般弩箭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两倍,用两臂牵引上弦。而韩卒使用的弩则是“超足而发”。所谓“超足而发”,就是由于弩的弓干粗壮,需要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踏住弓干,再弯腰,双手握弦把弓弦提至胸前,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箭搭在弩臂上,弦的弹射力道极大,皆射六百步之外。六百步这已经是射击的极限了,再远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眼的分辨能力也就是三百步,更远就是盲目射击了。韩国的弩箭,据说远的抵达敌人胸膛,近的干脆射穿心脏,是列国最厉害的远程武器。
(张艺谋的《英雄》影片里,让秦军们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脚,蹬住弩机拉弦上箭,好像坐在地上穿裤子那样,大约是天才的想象。这种不甚雅观的姿态即便是真有,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弩的倔强系数确实太大,必须这样才能拉得开;二是秦军身子骨羸弱,用脚踏上弦的姿势拉不开弓,才这样坐地上弦。)
韩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青铜头盔、铁幕,也都是国际一流。所谓铁幕就是用铁做的护臂,避免被自己的弓弦弹伤,所以一般放在左臂上。韩卒还有“扳指”,方便他们拉动强弓硬弩,避免因疼痛降低弓弦拉满的程度,甚至割伤手指。总之,韩军的“劳保”用品非常齐全,唯一缺少的就是作战的勇气了。他们回头张望友军魏人,魏军也是重甲,“衣三属之甲,冠胄带剑”,这是魏国常备军种“武卒”的装束:上身有皮甲,下身有甲裙,腿上有胫甲,好似装甲单人坦克。而白起的步兵则只有前胸、后背披甲,属于轻甲,最多在肩膀多一个披膊,骑兵则干脆没有没有披膊。这使得秦人更加轻捷善斗,甚至打起来的时候,一些不要命的干脆脱了头盔,撇了衣甲,赤膊拼命,暴露出农民下地干活时的习性。
按兵马俑实物,秦军往往以步、弩、车、骑四个兵种,排成矩形小方阵,阵内纵横行列三四十条,约近千人。环卫阵表的是弩兵:前锋和后卫是弩兵横队,面向相反;两翼也是弩兵,一律面外站立,以保护相对脆弱的两翼,对付敌人的截击。这些千人的小方阵在山坡下布置,若干小方阵集合成几万人大阵。主将居于大阵当中,一旦主将击鼓,各小阵战士持械而进。一旦主将鸣钲,各阵依次而退。钲鼓俱击,则战士就地坐下,呈固守修整状态。总之,旗鼓是军中的语言。旗进则兵进,旗退则兵退。
主将白起这里,其实有好几面旗子,取决于他有多少个“小队”(也就是上述的小方阵)。每个小队有属于自己颜色的旗帜,是小队兵士瞩目的地方。当白起竖起某色旗帜,相应的某小队就要立刻竖起他同样颜色的旗帜答应――叫做“应旗”。主将白起把旗帜向左摇动(当然他不会亲自摇,他身边有一群掌旗的彪形大汉),该小队相应的旗帜就也向左摇,小队战士就往左冲杀。大旗右摆,则战士右攻,阵形右移。当主将旗帜低压摇动,小队将领也同样立刻应旗,压低摇动,意味着他的战士们要拔足飞奔。旗帜的高低配合着鼓声的急
缓,控制士兵冲杀的进度。白起所要做的,就是调度自己身边这一群颜色纷杂、代表不同小队(小方阵)的旗帜,所以他需要站在地势高亢的地方。白起的职责,基本上跟交通路口的警差不多,一旦旗子挥乱了,就要堵车、肇事、
出车祸了。
白起该怎么指挥呢?他的秦兵数量只有韩魏联军的一半儿,如何才能以少胜多呢?几乎所有兵书上都会这样回答: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对方。兵书上的这个结论,大约就是从白起的伊阙之战总结出来的吧。
白起站在伊阙的缓山坡上,眺望韩魏两军。他们蝗虫一样布置在地平线上,韩军都穿着高质量的重甲,每人像一个碉堡一样,魏军也是如此。情报部门则似乎带来好消息,韩魏两军互相推脱、各自观望,谁都不愿先与秦军交战。白起点点头,决定声东击西,利用敌人两军不能齐心协助的犹豫心理,先设疑兵同韩军对阵,摆出要进攻韩军的架势,其实却是抽调自己精锐主力,乘魏军不备,集中优势突然向魏军发起攻击,以求击溃魏军。
白起按照自己的设想,挥动“疑兵”去挑逗韩国人的大阵,进行佯攻。所谓疑兵,就是堆出无数旌旗和飘带拥在阵前,令敌人眼花缭乱,误以为这是我们的主力进攻方向。韩国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旗子不知虚实,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开始放出六百步的弩箭。侧后的魏国人则变得悠闲起来,以为老韩已经打起来了,有老韩在前边顶着,自己先打个盹吧。正这时候,就像山崩海啸一样,白起的主力各阵,一起挥动旗帜,急趋鼓噪压来,猛陷魏军阵列。他们号称“奋击”,精锐之士,斗志昂扬,蹈死不顾。魏人来不及统一调度,纷纭各自为战,或奔或斗,旋即大崩。
韩人却未能援之以手,他们受眼前疑兵困扰,加以保存实力的自私想法,终于固立不动,干等着魏军被屠杀。等到魏人已经尸横狼藉,血流成渠,被攻歼殆尽时,韩军方才知道自己势力已孤,发现秦人杀完魏师以后,拎着滴答着鲜血的兵器和人头,移师而至,来砍自己的脑袋了。韩人估量了一下,觉得光凭自己是打不过的,于是干脆不战自溃。
秦军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大获全胜。白起指挥秦军,在伊阙大战共歼敌24万,并杀死魏将“公孙喜”(一说俘虏之)。随即白起乘胜远击,秦师攻拔韩国五座城池。同年他北渡黄河,攻取韩魏在山西的部分地区。白起因功升迁为“大良造”(商鞅曾任此爵,在秦的二十等爵中列第十六级)。
公元前293洛阳南郊的这场“伊阙大战”,确实是古来罕见的大杀戮。白起首次出山,即创中国战争史上的杀戮之冠:斩首二十四万!如果用马车来装这些人头,车队会排出四十公里。如果你家就住在洛阳“龙门石窟”附近的大道边上,那么这个血淋淋运送红西瓜回秦国请功的车队,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从你家门前通过。
根据秦国的赏功法令,一个人头可以换一百亩土地,当时的三亩相当于现在的一亩,一亩产粮一百多斤,一个人头换来一百亩刚好够养活一家人。如果多杀几个人头,就有幸名列未来皇权时代的小地主。正是这些赏罚激励着秦人在战场上舍命鏖战。
从前的春秋时代,是以割掉俘虏的耳朵来计数请功的,但大约耳朵很容易伪造,现在必须用原装人头了。二十四万人头,折合两千四百万亩土地。中国历史上最早一批地主,就是这么血淋淋地产生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顺着人头散乱的发髻。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节选) 秦称西帝
版权所有:潇水7388 提交时间:2004-03-15
秦国在伊阙大战得胜之后,觉得“王”号以不足尊贵,相国魏冉就从新做了CI设计,把年轻的秦昭王包装成“帝”。帝就是上帝的意思,这个词早在商朝就有了,是商人崇拜的对象,到了商朝后期譬如商纣王,就干脆自己也称帝,是人间的上帝,与天上的上帝互相辉映。
秦昭王成了人间的上帝以后,却不太能呼风唤雨。首先,他叫韩魏的大王们都来朝拜自己。老韩新败之余,不敢不来,魏国那里却犹豫起来。
魏昭王的臣子“周诉”劝阻魏昭王说:“我给您讲一个宋国人的故事吧(当时人讲故事,都喜欢编排宋国人,就像现在人编排可怜的河南人“董存瑞炸碉堡”之类。因为当时的宋国是前朝商人的遗民,愚顽可讪,又可笑,出过宋襄公这样的“名角”)。”
“周诉”说,有个宋国人出去念书,学了三年得到学位回来了。进门就直呼他妈妈的名字(“Marry――玛丽,接一下我的书包。”――大约是这样。这固然在现在的美国司空见惯,但在先秦却属于大逆不道――即便今天也是大逆不道。)他妈妈不高兴了,问:“孩子啊,你出去学习三年,学问长了这么多,反而直呼我名,你怎么酱紫啊(这样子啊)!”
当时“名贱字贵”,叫别人要叫字,不能叫名,譬如叫孔子就得叫他“仲尼”(字),而不能叫他“丘”(名),叫小丘就更不行了。叫诸葛亮也得叫他“孔明”(字),而不能叫“小亮”。不过他自己可以自称“亮”,表示谦虚。
“我当然学问长了啊!”孩子说,“我在学校里懂得了,人间最贤的莫过于尧、舜,我们对尧、舜都是直呼其名字。世上最大的无过于天地,对天地也是直呼其名而已。都没叫他的字。妈你的贤能应该是超不过尧舜的,大小也似乎比不过天地,我不呼你的名还呼什么啊。”这个学生很为自己的学问而骄傲,并且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践,精神可嘉。(不过,这个小伙子还是把学问作错了,尧舜不是名,是称号,尧的名是放勋,舜的名是重华。当时人没有敢直呼尧舜的名的。不知道这小伙子念的哪个学校――当时既有官办的,也有民办
的,譬如诸子百家都抢着招生呢――老师真是糊涂。)
他妈妈说:“孩子啊,你们老师教的,你样样都要学吗。有没有哪条可以不学的,比如这条,别再酱紫直喊我名了。”
周诉说:“如今大王事奉秦国,有没有哪条也是可以不用的,比如跑去参拜秦昭王,能不能不去参拜。”
魏昭王说:“哈哈,你是怕寡人去了秦国以后就回不来了?我国的神汉已经给我算了一卦,发誓说去秦国没问题,如果有什么危险,请砍了他的人头来殉我。”
“呵呵,臣是个卑贱的人,如果有人告诉我去蹦进万丈不测之深渊,说没问题的,出了事,我拿一个老鼠脑袋来殉你(为你殉葬)。我虽然卑贱,命不值钱,也不肯答应他的。现在秦国仿佛不测之深渊,您那神汉的脑袋好比鼠头。您想以身去临不测之深渊,用一个鼠头来担保您没危险。窃为您不取也。”
于是魏昭王就假装闹重病,秦人看他病得要死要活的,就没强迫他了,从而躲过类似楚怀王的悲剧。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节选) 苏秦出场前的格局
版权所有:潇水7388 提交时间:2004-03-15
秦昭王自己称“帝”,胁迫韩魏入朝,赫然已成为西方的霸主。这时候的东方,大齐齐泯王也没闲着,对附近的宋国跃跃欲试,有吞之自状的梦想。宋国号称膏腴之地(就是肥得流油),位置在齐国东南方向,山东河南交境,北与齐、南与楚、西与中原魏国接壤,号称过五千乘之国(仅次于战国七雄,七雄号称万乘之国)。宋国还有“陶邑”这样的著名商业都市,四方辐辏,交通发达,是倒爷群聚的地方,范蠡先生就曾在这里发财当了大款,是如今的山东(西部)定陶,由于商人群聚,可以收很多商业税,是列国垂涎的城市,齐泯王早就想夺得这里。
秦国人当然要限制齐国的扩张,齐国的壮大就是秦国的削弱啊。
从前,当秦国以白起攻伊阙,在韩魏扩张的时候,东方的齐国没有及时以楚国或赵国牵制西边秦人的军事行动。但如今齐国想在邻近扩张,西边的秦国却知道唆使赵国前来牵制干涉齐国(谁说秦国人傻大粗啊!)。
秦国没有选择自己直接出兵去干涉齐国的扩张――这将是及其愚蠢的劳师袭远(类似孟尝君常干的蠢事,得不偿失),特别据说秦国远袭齐国的话,要经过一个叫亢父的地方,是齐国控制区,非常险要,两车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通过,是齐国的函谷关。秦人远道而来,越中原而伐齐,一旦韩魏断起后路,那就完蛋了,所以秦人不敢冒这个险。但是,教别的国家前去牵制齐国就不错。
于是,秦昭王的相国魏冉,跑到赵国,唆使赵国(位置在中原以北,河北、山西地区)去找齐国打架,从而牵制齐国吞宋扩张计划。
但是赵国人不愿意跑到战场上去当炮灰,魏冉灰溜溜地撤回本土。魏冉想,赵国不肯打齐国,那就让齐国打赵国也可以啊。只要这两个国家打起来了,齐国不就没法向东南扩张,吞并宋国了吗!(酷!)
于是,秦相国魏冉修改了自己的CI计划,改成西帝、东帝两个版本,取代从前的秦昭王独自一帝的老版本,兴冲冲地跑到大东边,找到齐泯王不怀好意地兜售自己的新版CI:“大王,我们拟定让秦昭王在西边称帝,您在东边称帝。两帝并立,试看天下谁能抵挡。”接着拿出CI设计的蓝图给老齐看,您看,这些照片多漂亮啊,新款的称帝的冕衮,多飒啊!
“称帝有什么好处呢?”齐泯王问。
“我们东西二帝并称之后,天下唯一略强的国家就是北边的赵国了(胡服骑射之后略强),咱们约定从西、东两个方向共同伐赵,您就可以得志于北方,岂不好哉!”
齐泯王好大喜功(或者正面地讲很有进取之心),不由得不对这个计划动心,并且它也符合自己结秦的远交近攻战略,于是留下CI设计,叫人照样子设计衣裳,并同魏冉约定了共同伐赵的日期。
魏冉高高兴兴从齐国回来,看见齐泯王堕入了自己的诱骗计划,将与赵人掐架,从而实现了以赵人牵制齐人东南下吞宋自壮的目的,打乱了齐人既有的战争方向。齐人不能南下吞宋,又将徒然与赵人消磨,自然可以维持秦人西方独大的国际格局优势。魏冉,确实是个枭雄啊。
然而,他想不到,就在魏冉得意洋洋地坐着车子,离开齐国返回陕西老家去报功的时候,北方正有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赶路,要南下齐国,前来挫败魏冉的计划(“斗齐赵,牵制齐人南下”),促成了齐人与赵人的结好,维护了齐人南下吞赵的既有计划,使得齐人得志于诸侯而壮大,但旋即又因为“太强则
折”,被诸侯群起而攻之,齐国地裂,齐泯王身死,为天下所笑,从而彻底实现了“这个人”破齐存燕的根本使命。“这个人”就是战国时代赫赫有名的纵横大家――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