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和尚杂忆：往事乱冒如烟 》 -- 禅人

(二) 偷听敌台

和尚小时候家里有架老式的带短波的电子管收音机，好象是老妈的陪嫁品，红灯牌的，喇叭质量特别好，每天早新闻前放东方红乐曲，即使放到最一句高八度的“呼儿嗨呀他是人民大救星”，那喇叭也从来不带辟哩啪啦乱爆破的，晚新闻结束放起国际歌来还能放出低音贝斯的效果，缺点是体积庞大，睡觉时听起来不方便，尤其是冬天的晚上，谁也不愿意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关机。后来有了便携式的小收音机，可以捧在手里放在床头，就方便多了。

不过和尚家便携式的小收音机不是买的，哪儿弄来的呢？有一阵子，大家还在造反不过劲头比以前差了，逍遥派的老爸被机关派去图书馆清理封资修书刊流毒，这下子可如鱼得水了。老爸乃爱书之人，在图书馆可以尽情地逍遥，逍遥之余，还悄悄捎回些带画儿的封资修余毒来，在晚间讲bed time story的时候散布毒害小和尚，顺便开展认字教育。后来他大概在图书馆读了几本无线电杂志，开始对里面的线路图大感兴趣。反正那时机关上班也没啥事儿，别人要嘛出去造反斗争喊口号，要嘛茶杯报纸斗私批修，他则对着无线电杂志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地开始自己组装半导体收音机，而且越装越先进，装饰设计越做越漂亮，还有镶红木带天线可以收听短波的。由于属于自产自用，成本一般不到十块钱，老爸组装出瘾来装了一架又一架，自家用不了这么多收音机，就送亲戚朋友，送当然是不收钱的，只要人家赞一声好他就满心欢喜。收的人自然也满心欢喜，要知道商店里这样一个带短波的收音机，那时的价码大得相当于一般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呢。所以小和尚对老爸崇拜得不得了。和尚也一直以为，老爸属于自学能力和动手能力都极强之人，很有些小聪明，只可惜当初踏错行入了令他不得志而最终转业的军门，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否则倒是很有机会成个好工程师的，即使当个工人老大哥也是有搞小发明小创造做劳动模范可能的。

老爸并不知道，他的组装收音机，后来害得小和尚染上了周末半夜躲被窝里偷听电台的毒瘾。

和尚小时候，广播里一直宣传：“当前，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但是，在这一片大好形势下，国内外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妄想?#￥%―*！~（开始大批判）”。记得那时老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但屈指数数，除了亚非拉一些丐帮弟兄，眉眼象样子些的朋友大概只有南边的越柬老，北边金太阳的朝鲜，还有就是欧洲那唯一的一盏社会主义小明灯了，罗马尼亚则属于靠不大住的两面派。而国际上的敌人一眼望去倒是N多，看看，美帝国主义和老牌英帝国主义集团一大帮，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又一大帮，外加台港反动派等等等等，连铁托的南斯拉夫也不是好东西，这样一算，应该说我们的敌人遍天下才对头。这敌人一多，有时候听广播不小心收到N国家或地区的声音，不好，这就叫听敌台了。小和尚就是这样误入歧途，走上了偷听敌台的反动道路。

那是已经在文革中后期，小和尚成了八九不离十的小学生的时候了。有天晚上临睡之前，小和尚把小收音机当枕头垫在耳朵下听着玩儿，当然是很小声的不然耳朵吃不消，当小和尚的小手指头随意地转动着波段旋纽，在磁磁啦啦的强大电子干扰中，这时，无意中突然出现一把嗲声嗲气的女声：“共军弟兄们。。。磁啦磁啦。。。飞机。。。赏黄金N两。。。磁啦磁啦。。。”。您可以想象小和尚当时惊讶得没换完的乳牙就此掉光的震惊程度！后来听多了，知道是国民党反动派在拿黄金N两蛊惑咱人民空军驾机叛逃台湾呢。不过小和尚最初的反应是：没觉悟的臭国民党，想拿金钱来引诱咱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不答应归不答应，那把台湾女播音的声调还是很爱听，跟老五道口说手机彩铃的那电影《南征北战》国军电台女播音一个味儿，比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女声娇媚得多了。小和尚根本不通情事的，凭本能就丧失政治立场，喜欢上了不曾见面的彼岸特务嗲MM，只能说，食色，性也。只是小和尚不爱听每次开播前必放的那段曲子，慢吞吞的象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本来就已经深夜了呀)，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那原来是前朝“吾党所宗”的国歌呢。

也有好听的曲子，声调优美的铜管乐，吹奏着雄壮的进行曲，在四四拍的铿锵乐曲声中，一把干净利落的男声和一把干净利落的女声交替出现：“莫斯科广播电台（音乐：哐哐哐哐），莫斯科广播电台（音乐：哐哐哐哐），现在开始对中国听众广播（音乐：哐哐哐哐）。。。”，给您整一个老毛子红军踢着大皮靴整整齐齐举着正步从莫斯科红场一路踏步阅兵到北京天安门的感觉。还有他们那俄罗斯民歌，有一种节奏很特别的，先慢后快，最后飞快得令人晕头转向的曲子，十分动听。多年后才在电视里看到真的老毛子红军歌舞团跳那种舞，就是双手交叉胸前，人蹲得很低双腿来回踢踏的那种舞蹈，小和尚变成中和尚的时候还试着学过，每次蹦哒一两下就一屁股坐地上，巨难。现在依稀回想起来，林彪们在外蒙摔一跤好象也是这男声还是女声偷偷说给小和尚听的，那就应该比一般人民群众对此先知先觉了呀！可是和尚那时实在太小，注意力尽放在听进行曲和俄罗斯民歌上头了(样板戏实在是烦得倒背如流了啊！)，不记得向谁散布过外国小道消息。

小和尚小归小，也知道那年头偷听敌台是件闯大祸的事情，所以后来就自己个儿插个小耳塞十分十分小心地听，谁也不告诉，连对爸妈也不敢讲，居然一听好几年，家里大人谁也不知道小和尚的秘密，就是老觉得这电池质量不行，怎么总是听没多少天就没声儿了呢？因为小和尚听着听着多半开着收音机就睡着了，夜半被电磁波吵醒才迷糊着关上。老妈不知情，为此还唠叨过老爸，说自产的总不比商店里买的好，费电池，弄得老爸对自己的无线电组装水平很有挫折感，以致忘了向受赠他收音机的亲朋好友作产品质量回访调查。

这事儿现在说起来当笑话听，但在当时要是真败露了，小和尚老爸老妈可是要倒大霉的，关起来也说不定啊！想想还有点后怕，谢天谢地小和尚没给父母惹上大祸呀阿弥陀佛哈里罗亚！这也给做父母的一点警示，小孩子瞒着大人的事，有时候还真要命。这么一说，和尚最好这就把孩子房里的电脑搬出来，至少时不时可以假装经过瞄一眼他们在看啥，否则关起门来谁知道会闹出些啥名堂来。如今网络这么发达，有孩子的朋友们，大家还是好自为知吧。

只是有个问题和尚一直没弄明白，怎么当时没听见美国之音或是BBC的中文广播呢？电子干扰太强？

下篇预告：（三）《深挖洞》

• 我坦白、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