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秦汉】美人自刎乌江岸 -- 电子赵括

<<史记>>一百三十卷中记载的几千年的历史,最为波澜壮阔精彩纷呈的,当是秦始皇去世到汉高祖一统天下登基的这八年,其中的重点又是楚汉相争的五年.在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统一帝国崩溃之后,各地豪杰并起,逐鹿中原.动乱之后出现了以刘邦项羽为首的两大阵营,不久后楚汉双方就开始了白刃格斗.

公元前206年初,农历十月,秦"一夫作难而七庙坠",秦王子婴出降于沛公刘邦.刘邦入咸阳后,手下的将领纷纷跑去争夺金银财产,只有萧何先把秦相府中的图籍资料据为己有,因此此后的刘邦很清楚天下大势,各地有什么显要,户口多少,兵力强弱.刘邦入咸阳后,也很留恋宫殿之奢华,但最终在樊哙张良的劝谏下离开咸阳,来到霸上的军营中.十一月,刘邦召集当地豪杰等"约法三章",废除岢严的秦朝旧法,并派人深入县乡邑等基层大力宣传.秦民大喜,纷纷抬出牛羊酒食劳军,刘邦又推辞:"仓库里面存粮很多,不敢劳动百姓."刘邦的作为,为自己打下了一个良好的政治威望.

与此同时,平定了河北的项羽也开始入函谷关.这个时候的项羽,还不知道刘邦已经平定了关中秦王投降.诸侯的兵士中有不少都曾经在秦军中服役,倍受欺压.这回秦军投降后,反过来欺压俘虏.秦军的下级官兵觉得上了章邯的当,开始后悔发牢骚:"这次入关如果能击败秦,还好;否则,你我被诸侯挟制东返,秦又要杀掉咱们的亲属,怎么办?".项羽听说后,当即召集英布等部下,连夜将二十多万秦兵活埋在新安城南.等到项羽到了函谷关下,才知道刘邦平定关中,连咸阳都打了下来,并派了兵将据守函谷关.项羽大怒,立即命令英布攻破函谷关,一口气打到了戏.接下来,就是那段著名的鸿门宴.

鸿门宴的过程大家熟知,有兴趣的朋友不妨再看看<<史记 项羽本纪>>中的描写.鸿门宴本身,项羽纵虎归山,但看看鸿门宴的过程,很有意思.项羽此时的手下,攻破函谷关的是英布,鸿门宴上把门的是陈平,张良最初效力的也是项梁.加上后来从项羽手下投奔刘邦的韩信,这些人纷纷背楚向汉已经能够预示楚汉相争的前景了.几天后项羽屠戮咸阳,杀子婴并放火焚烧秦宫殿,大火三个月都没灭.然后项羽将秦的财宝妇女一锅端,开始做回师的准备.项羽的作为和几个月前的刘邦判若云泥,秦地的人民对他完全失望.

这时候有个人跑来找项羽:"关中险阻富庶,占据这里可以称霸天下."项羽看到宫室残破(还不是你自己烧的?),又思念故土,不听:"功成名就而不衣锦还乡,就象穿着锦绣的衣服在夜里行走,谁知道啊!"项羽的理想,看来仅仅是穿上漂亮衣服摆谱?这个人当即摇头叹气:"都说楚人(项羽)是穿着漂亮衣服的猴子,果不其然!"项羽听说后大怒,立刻把这个家伙抓回来处死.与此同时,项羽一连几次派人去问楚怀王,楚怀王的回答很简单:"如约."当初不是有先入关中者为王的约定吗?沛公刘邦当然是人选.项羽又发了脾气:"你楚怀王不过就是我家(项梁)当初立的,没有尺寸的功劳,凭什么主持约定!三年灭秦,都是大家和我项羽的功劳!"于是他名尊楚怀王为义帝,却把他发配到了偏僻的江南桂阳郡.几个月后,又派英布等将义帝暗杀.

二月,项羽分封天下,分封了十七个诸侯王的同时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今徐州).他的诸侯王名单如下,

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瞿王,就是后来所说的"三秦";

魏王豹迁西魏王,申阳为河南王,韩王成留任;

燕赵大地:司马印为殷王,赵王歇迁代王,张耳为常山王,燕王韩广迁辽东,燕将臧茶为燕王;

齐地:齐王田适迁胶东王,田安为济北王,田都为齐王;

南方:英布为九江王,吴芮为衡王,另外任命了一位临江王.

义帝则被名为"迁都"实为发配到了"彬"(最右边为耳刀),汉朝建立后属于桂阳郡,距离南越不过两三百里地.义帝的实际地位,不强于三国时的赵范.从这个安排看,项羽对义帝没有任何那怕是形式上的尊重,后来派遣英布等将他暗杀并非偶然.再回过头来看看项羽分封的名单,有的是立下战功的部将,如张耳田都,也有原来六国的后裔,项羽似乎是想建立一个平衡各方势力的政治体系,遗憾的是,各地诸侯矛盾重重,项羽对那些诸侯也怀有疑虑.韩王成虽然被任命为韩王,但因张良跟随刘邦而失去项羽的信任,从不曾到领地上任,直至不久后被项羽所杀;田都原为齐的叛将,现在却要高升齐王,当然会引起齐地田荣等"地头蛇"的不满.燕王韩广当然也不愿意被"发配"到辽东,臧茶干脆将他杀掉.以项羽为顶点的新政治体系犹如空中楼阁,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实现过,仅仅是拉开了五年楚汉相争的序幕.

先入关中的刘邦被封为汉王,定都南郑(汉中).刘邦火冒三丈,立刻就要火并项羽.周勃灌婴樊哙萧何都劝刘邦:"您想找死吗?!"就这样,包括心怀怨恨的刘邦,当年四月各个诸侯王陆续开赴自己的领地.对项羽论功行赏不满的,不仅仅是刘邦.首先揭竿而起的是齐国的田荣.自从田荣田横兄弟另行立他人为齐王和项梁决裂后,齐楚的关系就一直没好过.巨鹿之战时,田荣的部将田都反叛田荣,跑去给项羽帮忙,这次被任命为齐王.田荣根本不买帐,把这个"伪军"打跑,不久后因为拥立的齐王田市惧怕项羽,想忍气吞声地赴任胶东王,把他也杀掉,自立为齐王.这下子齐楚成了死对头.田荣又拜当时无所属的彭越为将军,先击杀济北王田安,然后又主动出击,大败项羽的部将萧公.与此同时,陈余也因为张耳(张耳陈余齐名,功劳也差不多,但张耳年纪资历长于陈余)被任命为常山王,可自己才得到了三个县而火冒三丈,暗中联合田荣反叛.与此同时,刘邦阵营却经过"萧何月下追韩信"后,悄悄地制定了反击的计划.

公元前206年八月,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举击溃雍王章邯.章邯本人被围困在废丘,司马欣和董翳投降.项羽分派将领将堵击刘邦,自己则亲自北上攻齐.十月,陈余在齐兵的配合下突袭张耳,张耳兵败后逃跑到了刘邦那里.公元前205年正月,项羽击败齐王田荣的兵马,田荣被当地人所杀.田荣虽然被杀,但齐地却没有平定.项羽走一路杀一路,烧城郭坑降卒,另立田假为齐王.三月,刘邦东渡黄河,项羽封的魏王豹投降.刘邦趁势攻击殷王司马印,生俘并改河内为郡.项羽大怒,要责怪当初攻取殷的陈平,陈平害怕之下就逃归了刘邦.

这一段的战事,楚汉各自在扩大自己的势力稳定自己的后方,为将来的正面冲突积攒力量.然而仔细地看看,项羽其实做的非常不够.和刘邦一举平定三秦相比,齐是项羽从来就没有平定过的地方.田荣虽然兵败被杀,但项羽走一路杀一路的做法使得齐民纷纷反叛.在这样的背景下,田荣的弟弟田横收集败兵数万再次起事,公元前205年四月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项羽连战但不能平定.与此同时,刘邦东渡黄河,在洛阳为义帝发丧(已经被项羽派人刺杀),并趁项羽被田横拖住的时机,率领联军五十六万人一举攻克了楚都彭城.路上收彭越为助,将他任命为魏王豹的相国.项羽立刻反击,命令部将进剿的同时亲率三万精锐反击,大破"日置酒高会"的联军,两战消灭二十多万,连刘邦本人都陷入了重围.趁着天色突然变坏飞沙走石,刘邦总算逃脱,但父亲和妻子吕后在乱军中被项羽俘虏.诸侯本来就是墙头草随风倒,立刻就倒向了项羽.

这一战项羽虽然杀得漂亮,但实际上收获有限.齐国的田横趁机崛起,击败楚的"傀儡"田假平定齐地,项羽东奔西跑但腹背受敌的局面依旧.刘邦遭受惨败后在逃跑的路上作出重要决策,采取张良的建议后启用韩信彭越,并派随何南下游说九江王英布(项羽攻击齐时要他出兵,他装病不来而仅仅派部将应付,因此和项羽结怨).同时,听到刘邦兵败,萧何立刻动员关中的人力物力增援,在荥阳附近顶住了楚的攻势.刘邦毫不犹豫地启用原来秦的将领李必骆甲配属灌婴,在荥阳以东大败楚骑兵.这一战的意义就是保证了后方的安全,楚兵暂时无法越过荥阳.刘邦构筑甬道(两侧加以防护运送军粮的专用通道),将敖仓的军粮运送到荥阳,双方终于开始了直接的对峙.

刘邦的用人,随何可谓一个范例.项羽覆灭后刘邦在酒宴中曾经脱口而出:"随何这种腐儒,对治理天下没什么用处."随何当然不答应了:"当年陛下攻克彭城后,如果项羽不反击,您命令五万步兵五千骑兵攻击淮南,能否成功?"

"不行,恐怕不行."

"我带领二十名随从游说英布归汉,这个功劳难道不胜于五万步兵五千骑兵嘛?为什么说腐儒无用?"

刘邦苦笑无言,只好任命随何为护军中尉.

刘邦说话虽然口无遮拦为人傲慢,但对人的任用则非常到位,而且看起来还是讲道理的.项羽嘛,后来糊涂到连范增都怀疑......

趁刘邦项羽直接对峙的良机,公元前205年八月,韩信先击败叛汉投楚的魏王豹,再于公元前204年初农历十月"背水一战"大败赵军,生擒赵王歇,击杀陈余,并迫使燕国投降.十一月,随何成功说服英布投靠.然而刘邦在两侧虽然取得重大战果,正面战场却很吃紧.汉军虽然暂时顶住了楚军的攻势,但刘邦的甬道反复被楚军打击,军粮无法保证.无奈,刘邦只好提出求和,愿意以荥阳为界.范增认为应当趁机彻底击败刘邦,于是项羽范增立刻包围了荥阳.关键时刻,项羽却中了陈平的反间计,导致范增大怒离去.项羽身边唯一的一个合格的军师也没了.面对正面楚军的围攻,靠着纪信冒充刘邦投降刘邦才脱出重围.入函谷关后他立即要聚集人马再次和项羽决战,但被手下人劝阻:"楚汉相拒荥阳,汉并没有有利的地方.如今您不如南下武关,那样项羽肯定会跟来.把他拖住,这样荥阳一带就可以稍事休息.等韩信等征服齐燕后您在出击荥阳,楚四面受敌,那时候我们以逸待劳一定能够击败项羽."刘邦于是南下武关,果然把项羽给吸引了过来.双方再次对峙.

战争一旦打成对峙,双方比的就不是一时的胜败,而是后勤补给的能力.这一点上,刘邦事后对萧何"功人"别人"功狗"的评价真是贴切.刘邦攻击章邯时,萧何治理巴蜀;刘邦苦战项羽时,萧何治理关中,军事粮草从来没有短缺.和刘邦后面是萧何相对应的是,项羽的背后是彭越.刘邦兵败彭城的时候彭越也丢失了自己的地盘,但带领自己的人马反复骚扰着项羽的补给线.刘项对峙于武关的同时,彭越在下邳大败楚军,甚至打到了彭城的东南!项羽无奈,只好放下刘邦先去打击彭越.趁此良机,刘邦复夺成皋.等到项羽击败彭越时,已经是公元前204年六月.项羽回头再度出手,破荥阳围成皋,但始终抓不到刘邦本人.刘邦逃出成皋后立刻到韩信张耳的军营中,命令韩信出击齐,命令张耳守赵,自己则率领人马继续抵御楚军的正面攻势.八月,刘邦再次以正面坚守拖住项羽,同时命令彭越出击楚国背后.

回顾到此为止的交手,刘邦在和项羽正面交手时确实很吃力,甚至有些狼狈,但项羽也一点不轻松.项羽本人虽然战无不胜,但他一旦不在,刘邦立刻就能够夺取荥阳成皋.和刘邦后方一直稳固不同,项羽的后方一直遭受着彭越的蚕食骚扰,后来更加上了韩信这只大老虎.趁项羽被刘邦拖住,彭越再度连下十七座城.项羽无奈,再次动身前去打击彭越,命令大司马曹咎坚守.这位曹大司马却没有听从项羽的劝告.公元前203年初十月,曹咎终于受不了汉军的挑战而冒失出击,结果被刘邦连人带军打了个粉身碎骨,成皋再次落到了刘邦手里.项羽来不及根除彭越,只好再来对抗刘邦.和过去他把刘邦打得到处乱窜不同,东奔西跑的他已经耗尽了精力,只能和刘邦勉强对峙.然而背后的威胁却一天天大了起来.此间韩信连破齐王田广,占据齐都临淄.原来和项羽很不友好的田横被迫向项羽求救,项羽于是命令龙且率军二十万攻击韩信.没想到,二十万大军一战便全军覆灭,龙且被杀齐王田广被俘.韩信派出灌婴曹参等人连连击败齐国残部的抵抗,完全平定了齐国,自立为齐王.

原来的齐王一直姓田,虽然和项羽不和但至少也不向着刘邦.这下子齐国成了刘邦的铁杆,龙且二十万大军全都打了水漂,强悍的项羽也不由得心虚了.他先派出使者拉拢韩信,但韩信为什么要听项羽的?项羽也知道打不下去了,尤其自己的后方完全暴露在韩信的枪口下,军粮已经无法保证.无奈,楚汉议和,以荥阳附近的鸿沟为界.公元前203年9月,双方谈判成功,项羽释放了刘邦的父亲.仔细审视一下这个和约,就知道不过是个玩笑.楚汉相争多年,如果以荥阳为界,那么可以说战争一直在楚的土地上打.即使是刘邦最狼狈的时候,项羽也没有看到过洛阳的城墙.而彭越韩信等人却一直是在荥阳以东"撒野".在项羽连最后一点支撑门面的军事优势也无法保证的这个时候,刘邦怎么会轻易放手?果然,刘邦当即追击项羽,虽然因为韩信彭越不积极被项羽痛打了一番.但当刘邦调整策略成功地调动韩信彭越的积极性后,项羽终于在公元前202年初农历十一月被包围在了垓下......

注 秦法,每年十月为新年的开始.汉初沿用这个制度.

• 2，秦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