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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东汉架空历史小说《西征记》(1-12) -- 血色珊瑚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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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东汉架空历史小说《西征记》(1-12)

第一章 乌孙公主歌

大漠孤烟直,萧索的西域古道上,尘土飞扬,一支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部队,正缓缓得往日落的方向行进。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百人将赵广哼着儿时母亲日日哄他入睡的曲子,催着马,沿着队伍慢慢跑着。

“好你个子远,怎唱这等悲悲切切的娘们儿歌,有甚不痛快的事,说来给哥哥我听听?” 赵广身后,一个生的极为雄壮的黑脸大个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高声问道。

“军法有云,大军行进,高声喧哗者,行鞭笞之刑。”赵广头也不回,“庞都尉身为一军主将,还请自重。”

“自重个屁,鞭笞个鸟,老子吃军饭四年多,这等芝麻小事还要你个新丁提点?快讲,到底在唱啥?否则治你个藐视官长,不尊上峰之罪,拿去灌耳游营(军中刑法,在耳上穿箭,押着游营)。”

赵广苦笑道:“庞大哥,令堂是本朝大儒之后,难道这前朝乌孙公主歌也没跟你提过?”

“没说过好希奇么?男儿功名自当马上取,学那些虚文做甚?俺庞家自祖上便是粗人,没你赵家那么多规矩!我看你是跟你那书蠹大哥学傻了!”,黑脸很难得的红了一下,再次拔高了音量。

赵广正要反唇相讥,前面奔来几十骑,为首一名白甲骑士勒着马,嬉笑道:“我看是你庞黑子学不进去是真,没学问就装粗人?不求上进!”

“老子就是粗人怎得了?少废话,白脸的,前面的路怎么样?”

“前方十里小林,有车师斥候出没,”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武的俊脸,接过身旁骑士递过来的地图,指给庞,赵二人观看“西征大军粮秣不容有失,保险起见,我看今天就宿在前方土坡,先把敌人的动向搞清楚再说,如何?”

“些许几个车师匪类,老子还不放在眼里,就依你所言,全军扎营,这边事情都交给你安排。子远,去点两百弟兄,老子带哥几个去会会他们。”黑大个满不在乎的套上头盔,提着长刀,一催马,绝尘而去。

骑士看他不管不顾的走了,摇了摇头,“子远,跟着这么一个上官,日子不太好过吧?”

赵广点点头:“可不是呢,李大哥,若不是你时时提点着庞大哥,他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事来。”

“呵呵,你这话可说得差了,别看他平日里没个正形,打起战来可是一把好手,说是智勇双全也不为过,为将之道,伯通胜我李信多矣”李信笑了笑,“即使此番西征数万大军里,能与他庞会庞伯通比肩的青年将领,也是极少,令尊赵将军不是说过么?我等之中,惟伯通身具大将之才。”

“白脸的,你还在那罗嗦些甚么,别耽误了老子办事!”李信口中“智勇双全”“大将之才”的武将在远处老大不满,勒马打着圈子。

“这个浑人!一遇到厮杀,便片刻也等不得了!”李信上前替赵广正了正头盔,拍了拍他的胸甲“去吧,我这里几十骑全是长水营出身,你都带着,另外庞黑子的亲兵也全数带去。遇敌厮杀的时候切忌慌张,记得跟紧了黑子的身后!”

赵广诺诺连声,领命而去,心中却被初战的兴奋占了个全。自去年从军以来,整训三月,讲武三月,自长安城出发,押送辎重到此间又是两月有余,竟然连一战都没碰上,想着自小所听父辈纵横北疆、横扫中原的传奇和兄长们唾沫横飞所讲述的战斗经历,心中向往,手握着马槊几乎把持不住。男儿功名自当马上取,我堂堂常山真定侯赵家男儿,怎可输人?成名正当此时始!

两百名骑兵,跨下骑着产自并、凉二州的高头大马,背负圆盾,身披皮甲,手执枣木槊,腰悬环首刀,呼啸冲般向车师游骑出现的小林。行进至百步之距,庞会单臂一挥,队伍放缓速度,分两边散开成鹤翼之阵,面向黄洋小树林展开包围之势。不多时,果然见到几十骑异装的车师骑兵从小林里奔出,见汉军人多,便有了些退缩之意。

庞会冷笑道:“车师狗贼必是盯上了我们的辎重,今天一骑也不能放走,我带一半弟兄从正面冲杀,子远从后包抄,记得留个活口!”说完高举长刀,“大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大汉天威,有我无夷,杀!”骑兵们平端着马槊,压低了身子,队型也变为锋矢之阵,开始冲锋,运转之间,百骑如同一人,竟无一丝阻碍。本朝自大司马,晋阳侯李弘起兵河北之始,便以铁骑之锐著称;晋阳侯征战十余年,平定四方,千锤百炼出一支强绝的骑兵;中兴之后,更是精益求精,从战马的马种,养育,骑士的选拔,培养,装备武器的铸造,配置,皆下了多般功夫,到了如今,大汉的铁骑,足当得起皇帝陛下那一句“朕之健儿,复有孝武帝铁骑雄风矣”有余。而庞会出自显赫将门,本身英勇善战,又当了西征粮草押运的重任,麾下的骑兵,自然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用庞会的话说:“我庞黑子手下的兵,一个顶羽林军那帮少爷兵十个!”

对方见汉骑来势汹汹,慌忙射了几箭,却多失了准星,偶尔命中,也无法洞穿熟牛皮内衬铁片的铠甲,一波箭放过,汉骑已经到了近前。庞会一马当先,大喊一声“照你黑爷爷的刀!”一刀挥下,便将眼前的番骑从肩膀切至腰间,大喝一声“起!”发力一提,竟将尸体从马上提起,撞落身旁另一个番骑,转头一刀,又结果了性命。另几名车师骑兵被汉将这般的凶神恶煞吓了一楞神间,便立刻被跟上的几十条马槊扎成了肉串。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几十名车师骑兵一个照面就纷纷落马,只有少数几人一开始就存了逃跑的念头,乘着同袍射箭之时,便仓皇逃窜,总算留了性命,未曾想跑出不远,这几个幸运儿就撞上了赵广所带领的另一路人马。

“真不过瘾!”赵广一枪扎穿了对面番将的大腿,顺势便将其挑下马来。虽说顺利完成了庞会“留一个活口”的任务,赵广心里却没有什么满足感:好不容易等来的初阵,竟然连一个敌军首级都没取得。常听叔父们说起,父亲当年十七岁跟从大司马平定河北张牛角,初次上阵时,一支银枪就不知道取了多少黄巾将士的性命,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寒酸啊!

庞会见赵广捉了活口,倒是大喜过望。他深知自己麾下,兵如其将,平日里打仗勇猛果敢自不必说,却往往杀得起性时,便停不了手——留活口便往往要看敌人命硬与否。于是大大夸奖了赵广几句,让年轻人有些自怜自艾的情绪大为好转。庞会看着被绑的如同粽子般、兀自索索发抖、对着众人不停说着鸟语的车师兵,不屑的啐了一口,撇着大嘴吩咐身边一个牙人将:“老黄,这个废物不用咱费心,带着见李司马,他一准能问出有用的。”转头挥挥手;“弟兄们干的漂亮!今晚加餐,把这些杂碎收拾一下,收队回营。”

众人简单掩埋了死尸,收拾了战利品和马匹,便往回赶。此时,一个简易的行营已经在一个背风土坡下搭建起来,只见运货马车被整齐地排列成圈,形成鹿砦,内里粮草堆、牲口群、简易营帐安排的井井有条。军司马李信家学渊源,对军队管理诸事极为熟谙,庞会等出去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把辎重队集结、驻扎、卸货、立营、排岗等事安排停当,伙夫也已经埋锅做饭,营地里浓郁着饭菜的香味。

晚饭后,庞会拿滚水擦了把身,解下甲胄,换了件布杉,舒舒服服的在帐篷里躺下,喝着奶茶,和赵广并几名牙将、百人将一起谈天说地,较量些刀法枪术,胡吹些奇人逸事,正说的入港,甲胄整齐的李信从外头翻帐进来,没好气的一屁股坐下:“我辛苦安下营帐,你们这些大爷出去快活一番回来,抓个活口扔给我就不管不顾,倒在这里悠闲写意,就老子一个是劳碌命?”

“嘿嘿,这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庞会笑着起身,给李信倒了碗奶茶“来来来,乘热喝,你老家吴郡茶叶煮的茶汤,兑上塞外的羊奶,别有一番风味。我说老李啊,你一出手,想必那个车师废物连祖宗十八代的隐秘都跟你交代了吧?”

李信几口喝干了奶茶,抹了抹嘴:“好茶,你这黑子竟然藏下这等的私货。”说完叹了口气“我说伯通,这次咱们眼前的麻烦不小。”

此言一出,帐内原本嬉笑的众人立刻静了下来,人人都盯着李信的下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庞会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从来不在大事上开玩笑,立刻坐直了身子,肃容道:“什么麻烦?难道车师人已经得知了我们辎重队的动向?摆了大军准备阻截我们?”

“并非如此,根那个俘虏所说,车师人并不知道我们这支部队。今天我们遇到的,只不过是他们安排的例行岗哨,所以你们去索敌时,他们也并未转移。”帐内众人不自觉都松了口气,西域之地,自古产粮甚少,这些年朝廷为经营西域,虽然已经在高昌城(今新疆吐鲁番)附近恢复戍己校尉的军屯,但仍不足以支撑如今西域数万大军消耗,此番本队押送五万石粮食出塞,事关重大,若真被车师后部所乘,那几乎会葬送整个西域大局。李信说到这里,拿手指弹地,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眼前的麻烦也并不见得小,车师人在前方伊吾(今新疆哈密)附近确有大军八千驻扎,另有奴仆近万,而且此时,车师王正在那里与乌孙国会盟,据说乌孙国有几个贵人已经抵达!”

“乌孙国,汉书有云,乌孙国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刚恶,贪狠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赵广出发之前对西域各国颇做了番功课,此时不禁脱口而出。

庞会对赵广的博闻强记嘉许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问李信道;“如此国之大事,理应保密,那个车师小卒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说来也巧,这个小卒与头人侍女私通,常秘密出入大帐左右,那日乌孙贵人虽然来得隐秘,竟然也被他瞧见了!“李信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伯通,虽然这伊吾并不在我军行进路上,但有大军在侧,往前走肯定岗哨,斥候无数,我们必须加倍小心,此为其一;其二,乌孙国力在本朝虽大不如前,但仍有数万骑,车师后部若真与乌孙联手,以两国之夹击,则我军高昌大营的压力必然大增,西域战局不日将有大变!你是主将,你拿主意,我们这支辎重队,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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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二章 班超固我愿

第二章 班超固我愿

庞会端坐不动,左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右手往火盆里填了根柴,帐里四下无声,只听到木柴燃烧的噼啪作响。

庞会闷声想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对李信说:“老李,读书的时候,我曾听过班侯爷(班超)三十六骑破匈奴的故事,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形,正是一个好机会么?”

“什么好机会?”李信忽然发现了庞会眼中惊人的灼热“难道?”

“不错!”庞会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伊吾离此地不到百里,如果我们精骑奔袭,两个时辰内便能到达,我们戌时出发,子时到达,乘夜放起火来,踹营杀人,灭了那一窝蛇鼠,西域全盘棋都活了!”

“啊!”帐里众人都被这个天马行空想法惊的说不出话来,李信首先反应过来,“你疯了?万万不可!我军承担护粮重任,怎可节外生枝?怎可为眼前之利所惑?万一粮草有失,你我如何面对高昌的几万同袍?”

“你听我说,绝无问题!”庞会兴奋得在营帐里踱起步来“我们手中的兵力,有精骑八百,步卒四百,民壮一千五,既然车师并未发现我军踪迹,暂时我辎重队安全根本不用担心。我只用八百精骑夜袭,留着步卒保护辎重继续行军。若我成功,则车师再无可能截我辎重,乌孙车师联盟也不能达成;若是对方大营防守严密,无机可乘,老子当然也不会硬碰!只要乘夜而退,些许车师废物,能咬得住我庞黑子的尾巴?”

“此事绝计不行,庞伯通,你身为一军主将,重责在肩,怎可如此行险?” 李信一把抓住庞会的肩膀,脸涨的通红,大声说道。帐内众人也都上来劝,“大人,此事委实太过行险。”“我看还是加快赶路,早日把粮运到再说。”“下官认为应先把此事报知高昌大营,由上官定夺!”“何需大哥亲自出马,某带二百弟兄就把那个狗窝踏平了。”一时间七嘴八舌,唯有赵广一言不发,低头若有所思。

“都吵什么吵!当兵吃粮这么些年头,一个个都没见过世面么?学学人家子远!”庞会似笑非笑看着赵广“子远,你怎么看?”

赵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眼中显露出庞会一样的狂热,他冲众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大哥,小弟初涉战场,见识不值一提。但昔日,定远侯(班超)在鄯善国夜袭匈奴前曾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小弟愚鲁,窃以为今时之势正与彼时相类!”

“说的好!”庞会一拍大手,“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今我们当然可以自顾自的行军,只派快马把消息报之高昌,是打是和,全凭高昌上峰决定。但大家想过没有,高昌城左近乌孙,右接车师,自大汉有意重整西域以来,早为西域各国注目!即使高昌立刻出兵扫讨,能躲避过车师乌孙的耳目么?”庞会转身,走到主将榻上坐下,环顾众人“车师人深忌大汉军威,他们大营侦察和防御的要点,必定集中在西面的高昌大营,而对于东面的防御不足。而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我们是一支奇兵!况且乘夜奔袭,咱们本来不就是干这买卖的么!大家说是也不是?”

“不错!”听了这话,帐内气氛为之一松。如今的大汉骑兵选材,多取河北西凉军功或良家子,更有不少是内迁的胡人,在他们的心中,晋阳侯李弘是犹如大汉战神一般的存在。对他那些传奇般的战役,更是如数家珍,向往不已。李弘生平用兵,最擅用骑,又长于夜袭,常以此道以少胜多,扭转战局。所以大汉骑兵将士,不论从军之日长短,往往都对夜袭战充满了信心。众人心中皆想,当年几十万的黄巾,十几万的鲜卑,羌人铁骑,前赴后继的中原联军,种种强敌,还不是一一用铁骑破了。如今眼前这车师不过撮尔小国,又怎能挡我大汉铁骑?

庞会见自己的话所产生效果,立刻趁热打铁:“牙门将黄笙、吴鼐,百人将张权、射虎、段冉。。。。。。宇文丰、赵广听令!”

听到自己名字的军官精神一振,齐声回答;“属下在!”

“命你等于两个时辰后点齐八百精骑,于营外列队待命!”

“遵命!”

“军侯方超、许杰、王亮听令!命你等在两个时辰内准备突袭所用武器,马匹,火把,并一天干粮清水,于营外待命!”

“遵命!”

“斥候队都伯拓拔封听令!命你部立即出发,带上那个俘虏,摸清由此处到伊吾一路上所有车师岗哨。若遇敌少,人畜不留;若敌兵多,则作下记号,不必管他,到得车师大营,务必探清虚实,等候大军到达!“

“遵命!“

。。。。。。

诸将得了号令,皆退出军帐,只留下了李信一个,庞会一改刚才刚毅肃穆的表情,讨好地对李信笑道:“老李,伯诚(李信的字),咱兄弟俩,有十来年了吧?”

“自六岁入蒙学起,已经十三年了!伯通,你什么时候能少给我找些麻烦?一世人两兄弟,天塌下来我也得帮你顶!但你这次干的,也太过离谱!”李信已经从刚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心中的怒气却仍无法尽消,“押粮去高昌,乃是军令,军令如山!护送的骑兵,责任是保障辎重安全,可不是你庞黑子的私兵!伯通,你的军略之才,自然远胜于我,可你要记着,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无论你的出身多么显赫,在如今的大汉军中,也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庞会仍然带着笑脸;“知道知道,我要是胡来,我家老爹第一个饶我不过!不过老李,说实话,你真认为我这次的夜袭,一点成算都无么?你向来心思缜密,若你说个不字,我老黑放下主将的脸面不要,今夜也断然不去!”

“你少在这里卖乖,军令都下了,泼出去的水,还能往回收么?何况。。。。。。”李信坐下身子,一边用手指弹地,压低声音说道“子远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况,确与当年班侯有相似之处。车师大营号称兵力过万,其实可战之兵不过数千,夜袭之下,能起身抵抗的顶多十之三四,又不知我军虚实,极易炸营;我军皆是轻骑,来去如风,只要能顺利到达车师大营所在而不被发现,成算极大!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子远从军之日虽短,年齿虽幼,却大有其父真定侯之风啊!”

“我跟你说,这小子将来了不得!老李,我这一去,本队的诸事就全托付给你。我看明天你还是照常开拨,不用等,我自然会按原定路线赶上来。哦,行军速度恐怕还要加快,这一路,就辛苦你了!要是有命回来,到了高昌城,我请你喝酒,吃烤全羊!”

“恩。”李信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若有所思,庞会也不管他,拿上配刀,自顾自的走出帐外查营。

赵广接了军令,回去嘱咐完一众属下休息准备,自己便来到自己宿的营帐,招了几个都伯、什长议事。赵广身为百人将,手下共领有骑兵九十六人,下设都伯两人,什长八人,伍长十六人,其中两名都伯,均是征战多年的老行伍:上都伯赵能,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面相儒雅。出身常山真定,乃赵氏族人,论辈份还是赵广族叔。赵能曾长年赵广父亲麾下效命,甚为得力,官至别部司马。平定天下后不欲做官,便退役在侯府做家老。此次复征,完全是为了用他老兵的经验,来维护少主左右;下都伯罗安,二十八岁,南匈奴人,一张刀削似的国字脸,虎背熊腰。祖上南匈奴人,祖父辈迁入并州居住,改汉姓,半农半猎度日。晋阳侯当年广招胡骑,遂靠了一手好箭法从军,征战七八年来,一张大弓杀敌无算,得了个“落大雕”的诨号。却因目不识丁,偶尔又喝酒误事,停在都伯位置上好几年无法升迁。好在罗安本人生性豁达,倒觉得在下面做个小武官,只管上阵杀敌,也落的个快活。这二人说是属下,实是良师,一路走来,赵广已从两人身上获益非浅。

诸人坐定,赵广还未开口,赵能便抢先说道;“大人,事情属下已尽知晓。此战太过凶险,九死一生,大人只是初阵,经验尚浅,怎能应付这样的阵仗?若有个闪失,属下如何向侯爷交代?如何向夫人。。。。。。”

赵广笑着挥挥手,止住了老叔的话头:“能叔,自小你就跟我们兄弟说父亲十七岁起随晋阳侯征战的故事,怎么到了现在,反而劝起我来?莫非我就不如父亲当年么?”见老叔有些尴尬,便宽慰道,“广既然得到能叔你,罗都伯,和那么多弟兄襄助,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下得去!区区袭营有何惧哉?”

一旁罗安抚掌大笑:“大人说的在理。赵大人你那么不放心,莫非是信不过我落大雕这一张大弓?什么车师鸟师,有我在,保管大人平安。老罗我还指望立下这一场大功,早日升迁呢,弟兄们说是也不是?”众人皆大笑,纷纷附和。赵能听了也笑,便对众人叮嘱夜袭注意事项不提。

戌时一刻,行营外,八百精骑已经准备停当,黑暗的原野中,只听得见营内的烧柴声和战马兴奋的喘气声和刨土声。庞会全副武装,慢慢的引着马,检阅着自己这支精锐的骑兵。他一张脸一张脸的巡视,士卒们脸上,见不到任何的胆怯,慌张,只有大战前的兴奋和对战功的期待,庞会满意地点了下头。对身边两名牙将吩咐道;“起!”

“起!”“起!”“起!”简短的命令被一层层地传达,山林一般伫立的铁骑动了,如风一般地动了,以百骑为单位,逐一的消失在黑暗中。

庞会转过头望向营门,笑道:“怎么,怕我走得不安心,来送我?”

营门内,几十名骑士催马奔出,为首的骑士跑过庞会身边时,嚷了一句,“营里事情都托付给老方了,老子懒得替你管那么多!”便追着前方的大队人马而去。庞会哈哈大笑,也拍马赶上,不多时,行营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有营中的篝火,与无尽的黑夜。

家园 【原创】第三章 黄沙满弓刀

第三章 黄沙满弓刀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向北千余里,即达伊吾。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葡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夕日大汉经营西域时,曾数次屯田于此,后国力衰退,退守玉门关,富饶的伊吾,才落入了车师后部手中。

子时,建筑在伊吾平原腹地的车师大营,已经不复白昼的喧嚣。车师国自孝武帝经营西域以来,与大汉交往密切,数度归附,风俗文化无不受到影响,此处的车师军营格局布置,大致也与大汉无二。连绵数里的营火,显示出大营广阔的规模。

一只飞鸟飞过连绵的营帐,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想找一处树杈休息。它刚要落下,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肃立的并不是什么树林,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人马,刀枪林立,肃穆无声。它显然并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郁闷地叫了几声,盘旋着飞走了。

“这贼鸟,叫唤恁的难听,深更半夜也不找地方挺着去!”庞会嘟哝着,仰头喝了一口御寒的烧酒,把皮囊递给一边的李信,李信喝了一小半口,见身旁的赵广已经瑟瑟发抖,忙把皮囊塞给他,命他多喝几口。转头对庞会说:“奔驰两个时辰,人疲马乏,又呆在这里吹冷风,再这么等下去,将士们没开战就要冻僵了。时辰已过,拓拔都侯怎么还不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不会,疯子(拓拔封)有什么本事我最清楚。今天晚上的风这么大,不放把火烧他奶奶的还真是可惜。老李,叫弟兄们轮流下马活动下手脚,别真冻僵了。再等一等。。。。。。”李信刚要答话,前面的士兵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来了!”“快给拓拔都侯让路。”果然,不多时,满身血污黄沙,模样有些狼狈的拓拔封到了跟前,落马就拜,“属下来迟,大人饶罪。”

“好兄弟,快快请起。”庞会赶忙下马搀扶,关切地问道,“挂彩了?重不重?”

“没事,都是车师的狗血。斥候队来此一路上端掉明哨两个,暗哨三个,斩首三十五级,人畜不留!本队只有两人受了轻伤”拓拔封骄傲的一笑,见庞会和李信等人一脸期盼的神色,忙道:“属下已经到此一个时辰,先是绕营打探,后来偷摸进去抓了一个活口。此间虚实已经打探清楚,车师大营方圆数里,宿有万人,门开四方,阡陌沟通,布局与汉制大致相同。”说着掏出一卷羊皮展开,上面的草图已经把大营大致的结构标画清楚。

庞会接过粗粗一看,大为满意,向李信使了个眼色,李信会意接过图,去向军官们布置突袭的具体安排。庞会拍了拍拓拔封的肩膀,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好小子,做的漂亮,哈哈,真给老子长脸,这次记你首功!那车师小王的王帐在什么位置?有没有查到那几个乌孙贵人的住处?”

“车师王纳提的王帐在大营正中,营内各条大道汇集之处。乌孙贵人似乎来的甚为隐秘,属下抓的那个兵卒毫不知情。”拓拔封沉吟了一下“但属下揣测,车师王既然不想声张,那必然会把贵客安排在自己王帐附近休息,以免走漏风声!”

车师大营,王帐附近,一处舒适的小帐中。

“唉”少女海雅最近的心情很烦躁,常常彻夜无法入睡。半夜起身,喝着自大汉交易来、烹煮的甚为可口的茶汤,兀自想着心事:现如今,自己在乌孙地位虽说仍旧尊崇,在子民中也广有声望,可这样的体面还能保持多久呢?曾经强盛一时的乌孙国,自两百年多前分为大、小昆弥起,国力可谓每况愈下。自己这支名为大昆弥(乌孙王称为昆弥),却因王室乃汉朝和亲公主之后,从分国起便得不到民心。在大汉势力退出西域后,更是逐渐势微。这些年本支人丁不旺,子民四散,已逐渐沦为小昆弥的傀儡。比如此次与车师会盟商讨联合抗汉,也是被小昆弥乐光靡裹挟而来,身不由己。今日白天饮宴时,乐光靡与那样貌委琐的车师王交谈之际,频频向自己投来暧昧的目光——未尝不是抱有趁此机会用自己与车师和亲,顺便一统乌孙国的心思。海雅无奈地想,自己平日为家族存亡费尽心思苦心经营,自忖文才武略也不输男儿,末了还是这样一个收场。倘若生来不是女儿身,命运是否会大有不同呢?

女孩儿正自怜自艾之际,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心里更是不爽,便吩咐帐口的侍女说:“阿葡,出去看看,外面那些车师人这么晚还在闹些什么?”

“哦。”贴身小侍女阿葡正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答应了一声,正摸索着帐门时,一个乌孙侍卫突然连滚带爬地撞进帐来,带着哭腔喊道;“夜袭,快。。。。。。”话没说完,人就软倒下去,背后插着一支羽箭。“啊呀!”小女孩受了太大惊吓,一下子缩到了角落里,瑟缩抽泣起来。“阿葡,别怕。”海雅镇静地走到侍卫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那支羽箭,“恩,没错,这是大汉的箭。”

赵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从小练武,打熬力气,他没觉得累;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他没觉得累;随军出塞,风餐露宿,他从没觉得累;甚至刚才冒着风沙奔袭近百里,他也没觉得累。

但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到累了——累到几乎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但是他的手臂却不能停,也停不下来,双手继续机械的挥舞着长枪,准确无比的扎进对面敌人的咽喉。从闯入敌营到现在,这是第几个了?二十个?三十个?他无法计算。他只清楚地记得他杀掉的第一个敌人:那是一个脸圆圆胖胖、甚至有几份可爱的车师哨兵,带着一脸朦胧茫然,望着冲入营门的敌人,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便被赵广一枪挑飞,随后被铁蹄践踏而过。。。。。。随后的杀戮,似乎就只是作为战士的本能了。

“四十二个!”罗安一刀劈翻一个从营帐里探出半个身子的车师人,另一只手继续用火把把营帐点燃。平时总是有些懒散的罗安,一到战场上,精神抖擞的象另一个人。背后本来挂着的满满两壶羽箭,已经射得没剩几支,他干脆背起大弓,一边吆喝,一边挥着环首刀厮杀,衣甲和毛发已经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如同杀神一般。士卒们也纷纷学着他的样,一边点燃着营帐,一边无情地砍杀着逃生的车师人。

赵能跑到赵广身边,小声提醒,“大人,骑都尉(庞会)的命令,是无须多取首级,只要一边放火,一边尽快突袭车师王帐即可。我部现在虽然士气可用,但将士身心已疲,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了!”

赵广顿时醒悟,高声呼喝,“众将士听令!无须多取首级,同本官一起突击车师王帐啊!”说罢一马当先,往着大营深处冲去,众骑听了,也不再恋战,纷纷跟上。

庞会与李信定下的,乃是一个“八路并进”的策略,八百多骑共分八队,两队冲一门,进门后分两路向中心进发,一边突击,一边放火喊杀,大张声势,引起混乱,让敌人无法知道汉军人数虚实,更无法组织反击。等到他们醒悟过来,整个大营已经被点燃,而车师王帐若再被攻破,整个大营也就随即崩溃。

“速度!此战最重要的是速度!”赵广的脑中不断响起庞会的嘱咐,一意向前,胯下的战马仿佛也知道主人心意似的,撒开四蹄,如风一般奔驰。不多时,进入一片开阔之地,一顶华丽巨大的营帐出现在他的眼前。此时距离汉军入营,已过半刻时间,已经有不少车师兵被首领们动员起来,武装了自己——虽然不敢直接去阻击敌人,但是保护王上安全却不敢落后。此时已有数百人聚集在王帐周围,听着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乱哄哄的列队,甚至已经有人在布置简易的拒马。

赵广知道,形势已经迫在眉睫:如果等这些人排好拒马,依此以长矛弓箭拒守,本方的铁骑短时间内毫无办法,时间一长,等敌人再源源不断的聚集过来,几路汉军就只有全灭一途。危急关头,赵广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两军相逢,如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只有放手一搏,才有出路!电光火石间,赵广一夹马腹,视那数百人如无物般冲杀过去。对方人数岁多,却正在混乱的当口,对斜刺里冲出的汉将并无准备,毫无阻挡的便被赵广冲进阵中。一个衣着最为华丽的车师人刚想命令迎敌,就被一枪捅了个对穿。一旁的敌将哇哇叫着提刀来砍,“啪”的一声被一支羽箭穿颅而过,倒在地上。赵广潇洒的抽出长枪,抖手将血污甩落,横枪立马,高声喝道:“尔等聚集在此,对抗天威,大汉已经知晓。现命十万铁骑来剿灭尔等,若不投降,继续抵抗者,形同此人!”

车师兵中,颇有一些懂得汉话的。这些兵卒今晚又是夜袭又是火攻,受惊本来不小,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护主的勇气,又被汉将踹阵杀人之威吓散,再听到“十万铁骑”“形同此人”的言语, “哗”的一声,竟然全数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赵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浑身竟有松劲的感觉,转头一看,身后自己那队骑兵已经围拢上来,罗安举着大弓,笑道;“大人,你那下枪术是没得说,我这一箭也还凑合吧?”赵广冲他笑了笑,朝赵能一拱手,“能叔,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得了这个大功,就请你布置士卒搜索王帐四下吧?”

赵能看了赵广一眼,神情复杂,包含着欣慰、责备和疼爱,也不答话,熟练地将众骑安排下去。不多时,各骑都传来回报:那车师王甚是狡诈,烧杀声近时就由侍卫护从帐后逃跑,听任士卒在那里布防,现在已经不知跑出多远。众人正在泄气间,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喊,“大家快来,乌孙贵人在这里了!”

虽然被铁骑重重包围,但眼前这个弱质女流却丝毫不为所动,举手投足,浑似在自己家中漫步。吹弹可破的一张瓜子脸,樱桃小嘴,赛可欺雪的皮肤,高贵典雅的气质,配上大异中原女子的深目、红发、高鼻,以及一双天空般明澈的蓝眼睛,给众人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如同寒风中的雪莲一般,绚丽地盛开。赵广曾读过一本风俗志,上面谈及乌孙人的相貌时写道“乌孙氏女,深目黑丑,嗜欲不同”。如今看来,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赵广强按住心中的激荡,举起长枪戟指那名女子,问道:“你是乌孙人?可懂汉话?”

那女子抬起了高贵美丽的头颅,众人不禁又眼前一亮。只听得一口略带生涩、却悦耳无比的汉话:“不得无礼!吾乃大汉解忧公主之后,乌孙大昆弥落川靡之女,海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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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四章 雏鹰初展翅

第四章 雏鹰初展翅

“公主?”“果然是他娘的乌孙贵人啊!”“啥大汉公主后人?没听过,本朝的么?”“这小娘长的水灵!俺在长安都没见过这等的。”一群粗胚口不择言,交头接耳起来。

赵广毕竟知书达礼,知道眼前这个异族美女若是正主,那身份确实尊贵非凡。忙挥手令众骑收声,催马来到跟前,一揖道;“公主受惊,之前冲撞鸾驾,还请恕罪。本官乃大汉百人将赵广,敢问公主身边可有凭证,也好让本官报之上峰。”

“将军免礼,不知者无罪。”海雅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圭,递给赵广。赵广接过一看,只见那玉圭质地圆润,入手温软,色泽洁白,毫无瑕疵——上有凤形,雕琢精细,背面刻“大汉解忧公主之圭”正面书“奉旨妻乌孙王军须靡太始二年秋大汉宗正”(太始,汉武帝的年号)。

“书刻看来并无问题,用玉乃是上好昆仑玉,十分稀少,非王公不能佩带。”赵能在一边小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位还真是乌孙大昆弥的公主殿下。”

赵广忙下马行礼,请公主到一边休息,吩咐几名得力属下严加保护二人,其余众人四下搜集马匹,以备归途中换马之用。赵广替海雅与侍女找了两匹好马骑乘,并命人帮忙收拾了一些公主日常使用细软,与汉骑一起撤走。

此时,各路骑兵也陆续到齐,另外席卷了数百车师战马。列队清点人数,竟只有几员轻伤,惟缺庞会和李信亲领的两路兵马未到。

牙门将黄笙道:“安排突袭诸事时,庞都尉和李司马故意选了敌营最密集的东门入营,且不放火,其目的一是为了吸引敌军守军注意,方便其他几路行事,二就是为保证大军退路。”

百人将宇文丰接口道:“如今各路弟兄都到了,此处已经无事,我们应立刻冲杀过去,接应两位大人。”众人皆称善,六百人排了个锋矢之阵,呼啸着向东门冲去。

“斩不尽的狗头!”庞会咆哮着将对面的敌将剁下马去,却发现大刀刃口已经卷的砍不进去,心中郁闷异常: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车师人的战意,原本以为在大营烧得火光冲天,又摸不清有多少敌人的情况下,车师人会全无反抗之意,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撞上了硬茬。

计划原本进行地异常顺利,自闯入东门起,一路遇人杀人,遇营踹营,如入无人之境。东门的战法与其他各门不同,他与李信共两百余骑始终都是一同作战,加上本部亲兵精锐,战力便要高过其他各路数倍。庞会也有心在此处多吸引车师人的兵力,所以并不直线前进,而是如扇面般的扫灭一路上的敌营。后来,便在一个大路口处遇上了眼前这股千余人,已经集结起来的车师兵。庞会所部骑兵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睛,加上对车师兵历来藐视至极,二话不说就上前战成一团。接战初始,众骑也只觉得这股车师兵马无论装备还是战法比寻常遇到的要精锐不少,但也并不放在心上。战了一阵,对面那些车师人也不知怎的,忽然如同着了魔障般凶悍起来。他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以刀牌手配合长枪兵,恶狠狠地涌上前来,招招拼命,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不少失速落单的汉骑竟被硬生生扯下马去,砍得粉碎。渐渐的,竟对汉骑形成了包围之势。庞会亲自率兵冲了三次,仍旧无法突破,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这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百战雄兵啊,竟莫名其妙地折损在这么一群疯子手里!庞会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两队人马在苦战后分开,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形成对峙之势。双方磨着牙,搓着手,红着眼,都急于想吃掉对方,却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战场上于是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伯通,这么下去不行!”李信的一身玄甲已经被血染成成紫红,惟有手中的大枪仍是深邃的黑色,“对方阵势已成,这里不是野外,这点距离,我们的骑兵冲不起来,正面打太吃亏。”

庞会恨得直咬牙:“我他娘的会不知?但现在的情形,退不得,也绕不得,只有拼着命冲过去。那群人里一准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让这群狗崽子这么拼命,宰了他,此番就算大功告成!你别管了,老子带人再冲一次!”

“你他娘的连刀都砍钝了,还冲什么冲?你身为一军主将,如此行险,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营里其他几路袍泽怎么办?伯通,为将之道,首要冷静!我们的机会,就在于其余各路抵达之时,进行夹攻,在这之前,要尽量争取时间。”李信一抚自己的黑色长枪,沉声道;“此枪名曰‘大黑’,来历你也知晓。我有此枪,此间谁能挡我?你已冲了三次,这次换我去。”

庞会看着好友坚定决绝的眼神,嘴里嘀咕了几声,竟然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李信朝他点了点头,一挥长枪,“大汉健儿!建功杀敌,报效圣恩,就在此时,跟我上前!”

前队骑兵让开一条道路,后队五十余骑摧着战马小跑起来,进到距敌阵几十步时,开始加速冲锋,李信端起长枪高喊“立盾,射!”,前方几排骑兵压低身子,一手用圆盾护住了身子,另一手端起了长枪,后方十几名长水营骑兵张弓搭箭,对车师军阵进行了一轮纵深射击——大汉特制的破甲锥强悍无匹,一旦命中,几乎就能把车师步卒钉在地上,立刻在车师阵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车师人也用不多的弓箭进行了还击,但稀疏的弓箭犹如对池塘投如的几块石子,即使命中也无法洞穿汉骑的盾牌和铠甲。数息之间,大汉铁骑已经来到跟前,李信娴熟地用大枪荡开前方的长枪,撞翻一个挡路的步兵,纵马跃进敌阵,举枪一个横扫,便清出了一片缺口。后续铁骑马上跟进,利用冲刺的余力贯穿、捅翻、践踏敌人,弓骑则左右奔驰,不断往缺口中射箭。李信一面准确地用黑枪收割着车师人的生命,一面高声指挥,“不要停,保持速度!左转!左转!”涌入的汉骑越来越多,如同旋风一般,把敌人的前阵冲散。但车师人毕竟人多势众,很快有更多的新鲜血液从后阵补充上来,杀不胜杀。战场的空间越发狭小,汉骑在阵中左冲右突,终于也变成了网中之鱼,渐渐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垂死挣扎。

李信战得状若疯虎,全没有了平日的沉稳斯文。他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敌人挑飞,头发披散开,一张俊脸挂满了鲜血,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身边的亲兵已经越来越少,甚至战马也被敌人乱枪刺死——但他落马后迅速爬起,硬是用一杆黑枪杀出血路。他带着几个亲兵,在敌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从敌人包围中救出不少袍泽,几乎是挡者披靡。但不久,他悲哀的发现,个人的武勇在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中,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这种结局,对一直偏重军略而轻视“匹夫之勇”的自己,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李信回头看了看身后十几名幸存的部下:大家现在都失去了战马,浑身血红,衣甲不整,刀枪缺口,但将士们眼中,却仍有滔天的战意。“诸位弟兄,人生在世,岂有长生不灭者!既要战死于此,就要死的轰轰烈烈,不负大汉武人之名!众将士向我靠拢。”李信言罢,再一次平端起黑色的长枪,脑中浮现当年受那人赐枪时的话语“此枪原本无名,遍饮众夷之血而染成黑色,故称之为‘大黑’。前主数人,除我之外,皆为大汉力战而死。汝得此枪,须承先烈之志,终身持此指向大汉之敌,战死方休!”也罢,今日就让我用此枪,来让尔等蛮夷知晓我大汉天威吧。父亲,母亲,小妹。。。。。。

“啪,”庞会把手中的令旗折断。“眼看着老李战死,我庞会还算汉子么?众军听令!跟我。。。。。。”牙门将吴鼐扯住庞会缰绳,进言道:“大人,不可啊,李司马再三吩咐,人之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轻你娘亲!老子现在不去,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庞会用马鞭打翻了吴鼐,正要带队上前,忽然看到车师阵后一阵混乱,同时喊杀声四起,大喜道,“他奶奶的,终于等到了,众军听令,跟我去救李司马!”

久候的援军,终于出现在敌阵背后!大队的铁骑如同利刃切开油脂一般,迅速破开了敌阵。刚才还与冲阵汉骑凶狠死斗的车师兵卒,被来自身后的攻击一下子打闷了。指挥完全瘫痪,阵势也近乎溃散,汉骑犹如秋天收获的农夫一般,把一排排车师步卒象庄稼一样割倒,碾碎。

赵广与众百人将、都伯一起,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敏锐地发现,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下,敌阵的中心,仍有一队人马始终保持了值得称道的反应能力。那,必定是敌人的首领所在。赵广用枪尖向前一指:“罗都伯,射那骑白马者。”“嗖”的一声,罗安用一支羽箭回答了赵广,准确地命中目标。当那骑白马的乌孙将领捂着脖子、痛苦的倒下后,一个穿着华丽大氅的肥胖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杀!”赵广马快,瞬息之间,便冲到了那队人跟前,一条钢枪劈,挑,扎,缠,打,使得好似游龙一般。拼死护卫着那名贵人的侍卫几无一合之将,纷纷落马。忽耳边听“吼!”的一声虎吼,只见一名上身赤裸、肌肉虬结如同岩石一般的高大番将,持着巨斧向赵广砍来,赵广刚要举枪迎住,又是“嗖”的一声,一箭正中敌将眉心,那名巨汉的怒吼和攻击嘎然而止,睁着一双不甘的虎眼,滚落马下。赵广一边惊叹罗安的箭法通神,手上却不停歇,几下杀尽其余护卫,轻舒猿臂,一把将那名贵人扯过马来,高声喊道;“酋首已经就擒,尔等还不投降?”

众汉骑兵听了,也一起大喊:“捉了酋首了,还不投降!”乌孙人此时已经失去了战意,又见首领被擒,纷纷扔下武器,四散逃命。李信拄着长枪,勉强站立,看着对面飞奔而来的庞会,笑着说:“终于结束了,这次差点被你害死。”

家园 【原创】第五章 漫漫西行路

第五章 漫漫西行路

“这么说,你就是这车师的狗王?”庞会拍打着马鞭,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子。

原本软的象烂泥一样的胖子听了这话,忙匍匐下来,连连磕头,一口陇西腔的汉话竟然地道无比:“是,是,本王。。。。。。不,不,小人便是。小人先前牛油蒙了心,听了那乌孙狗贼的挑拨,竟敢对抗天威。。。。。。”

庞会厌恶“住嘴,我且问你,那乌孙王现在哪里?”

那胖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叫起撞天屈来:“小人不知啊,那狗贼奸诈狡猾,居心叵测,真正该死,听我部属说,一见火起,他就换了普通士卒衣衫不知去向了。求众位天将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情愿以车师全国献上。”

“呸!如今怕是由不得你这狗才做主,来人,把他绑在马上带走。”庞会啐了一口,有吩咐黄笙加派人手看紧此人。转过身来,用力捶了一下赵广的胸膛,“子远,做的好!此番擒住狗王,又抓。。。。。。恩,救出乌孙公主,你居功至伟,等到了高昌城,我自会为你请功!”赵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不敢居功,都是将士用命。庞会点了点头,又问黄笙:“老黄,人马都点齐了没有,我军损失多少?”

“回禀大人,最后一批放火的弟兄已经撤回。点算人数,我军共折了六十三名名袍泽,重伤十一人,轻伤四十七人。”

李信见庞会面露痛苦之色,忙道:“伯通,此番斩敌过千,生擒敌酋,又一把火烧了车师大营,是一场大胜仗。这一切多亏了你的胆略。”

“嘿,狗屁胆略,老李你莫要再羞臊我。此番说穿了就是运气好,若老天不长眼,我们这队人马就全交待了,可惜了这些忠勇弟兄。”众人想到此处,都是嗟叹不已,庞会咬了咬牙,一挥手道:“也罢,收拢队伍,全军上马,尽快赶上本队。”

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无事。辎重队见到夜袭队平安归来,胜利的喜悦迅速传编了全军——人们笑着,互相拥抱,释放着为袍泽安危担心而抑郁的情感,高呼着吾皇万岁,大汉万岁,整个辎重队顿时陷入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庞会见众骑皆精疲力竭,便吩咐全军就近找一处荫凉地休整,并由李信写了书信,吩咐一名亲兵快马先行去高昌报功。

赵广所部驻地,二赵与罗安三人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一盘面饼和咸肉。

赵广一路走来,心中总有些疑惑不解,便问赵能:“能叔,车师人虽遭遇大败,但至少仍有骑兵上万,我们抓了他们的王,怎么竟无一人来夺?”

赵能人到中年,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地上,拿根细木枝剔着牙:“大人有所不知,这车师国风俗制度,与大汉大有不同。所谓称王者,不过以实力为尊,身份法统倒是其次。如今车师王本部人马受了如此损失,只怕其在车师各部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大下降。即使他直属的那些族众,此时也会以自保为先。”

“哼哼,车师国内其他部族,此时乘机争夺大权还来不及,又有哪个会分兵救他?或者说,那胖子就这样死在我们手里,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罗安祖辈出身草原,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见赵惊讶地长大了嘴,便故作神秘地说:“不过那身肥肉也未必无用,如何施法,就要看高昌城里那位司马大人有什么妙计了。”

“罗都伯,你说的可是征西将军,领西域都护,孝敬侯(乡侯,在河东郡温县)司马仲达大人?”

罗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恩?怎么恁长串名号?不过应该没错啦,就是这位司马懿大人。”

“说起这位司马大人,那可当真了不得。出身于河东司马世家,十几岁便出仕大司马长史,二十岁就做了将军。平定中原时立下功勋无数。世人评价司马仲达既能运筹帷幄,又能执掌大军,文武双全。往年属下在侯爷帐下时,倒也见过几面,年少有为,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物。”赵能拈须笑道,“这此西征以司马大人为首,又辅以精兵强将,足见皇上此番,确有一举平定西域之心。”

罗安听了,满脸疑惑地说:“老赵,你别笑话我粗人没认识,我就闹不明白了,这西域大是大了,但鸟不拉屎的一片不毛之地,几块所谓膏腴之地也比中原差远了去,天下才消停了这么几年,朝廷干嘛劳师动众的要搞这么一次西征?”

赵广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便把在学堂里学的一大套“连通西域,以结万邦”“互通有无,货殖而富”“圣人治世,四夷臣服”“西域不守,无以守西疆”之类的话说出来,直听得赵能连连点头,罗安连连摇头,最终捂住耳朵大呼投降:“难,太难,大人当我没问还不行吗?我老落只管打仗就是啦,这种国家大事还是让你们读书人去折腾。”三人相顾大笑。罗安眼珠一转,压地了声音对赵广说:“大人,那个乌孙海雅公主,你觉得如何?”

赵广听到公主二字,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高贵的绝色容颜,脸上不禁一红,脱口而出;“确实是个美人啊!”

“啊?大人误会了,老落可没问你人家公主长的如何,是问你觉得她人品如何。。。。。。”赵广的脸越来越红,罗安正要乘胜追击,讨回刚才的场子,赵能挥手止住了他,“有军司马大人的亲兵过来了。”

来地正是李信的亲兵,他传李信令说,“赵百人将知书达礼,武艺精强,着你部担当海雅公主一路诸事。赵百人将自接令起随侍公主身边,听候公主问讯。”赵广领命,吩咐赵能待会儿开拔时,集结兵马前去护驾,自己便跟亲兵去了。罗安促狭地迷着眼睛,笑道:“大人这不是心想事成了么,刚想到美人,美人就送上。。。哎呀。”赵能狠狠地敲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混帐!那女子并非常人,这种胡乱言语,以后断不可说!” 罗安虽然放浪不羁,但对德高望重的赵能一直比较服气,见老赵动了真火,便悻悻地住了嘴,翻了个身,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也。

庞会和李信都知道,这个看似无权无势的乌孙公主之于征西大事,其实极其重要,停下休息后,特地命人将一辆运粮车改为座车,蒙上布帐,供公主使用。赵广来到车前,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下官赵广,此去高昌,就由下官与部属维护公主周全。公主若有何需要,敬请告之,下官必竭尽所能。”

车中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词锋却甚尖刻:“哦,赵将军不就是昨晚那位用枪指着海雅的人么?将军英姿,海雅还记忆犹新呢。”

“这。。。。。。下官不敢,当时情况不明,我军正在战中,这。。。。。。无论如何,在下实在是不应对女子舞刀弄枪。”赵广窘迫万分,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呵呵呵呵。”车内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昨天晚上持枪立马,倒还象个将军,今天怎么倒象个背不出书的学童一样了?你放心,海雅可不是会打手心的先生哦!”

“是,是。”

“什么是,是,被人羞臊了,就开始应付我么?”

赵广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女性,要么是文文雅雅、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要么是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士族千金——虽然也有某个特别的、如同混世魔王一样恐怖的存在,但象海雅这样时而高贵,时而娇憨,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春风化冰的佳人,实在是头一次遇见。于是在接下去的路途中,这样的对话便经常隔着一张车帐进行着:

“赵广,大汉国到底有多大?”

“是,我朝幅员万里,东临大海,南接蛮荒,西。。。。。。“

“赵广,大汉皇帝陛下,今年多大年纪?”

“是,吾皇今年一十有九。”

“赵广,大汉国有多少军队?”

“是,大汉南北羽林军共。。。。。。此事事关机密,恕不奉告。”

“赵广,你在家行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是干嘛的?”

“是,下官在家行二,有一个兄长,三个妹妹。我父亲也在军中服役。”

“赵广,怎么老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是木头么?”

“是。。。。。。下官不是木头!”

“木头,你现在在想啥?”

“下官没想什么。”

“那木头你唱个歌来听听。”

“。。。。。。”

虽然赵行碍于对方身份,处处陪着小心,但一路走下来,聊下来,他们的距离还是不可避免的拉近了——海雅开始坚持让“木头”称呼自己的本名,并去掉“公主“二字;赵广也开始感觉漫漫西行之路,一天比一天美好起来,恨不得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才好。两颗年轻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碰撞出他们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火花。罗安看着这种情形,摇着头对赵能说:“老赵你不让我胡说,但再这么下去,我还用多说什么?这俩娃娃接下去私订了终身都说不准。”赵能点点头并不答话,但面露忧色,若有所思。

辎重队继续西行,数日后,终于进入戍己校尉的辖区——一路上果然平安无事,连半个车师鬼影都不见。自此再往西走,苍苍茫茫的大地上,渐渐多了一些绿色点缀。越往前走,绿色越多,往前走,一块块被丈量分割好的土地,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良田,一排排整齐的屋舍陆续出现。在西域腹地看到这等景色,使久别故土的众人心中,颇有了一丝亲切感。

接近目的地,庞会也颇有些意气风发,此番运粮途中,虽然略有折损,但功劳之大,非同小可。而自此之后,便可正式进入西征大军中效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怎不叫人壮志满怀?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身边吴鼐提醒道:“大人,前面有北军骑兵来了。”庞会定睛一看,果然,道路的对面有一小队人马向这里跑来。那些骑兵甲胄鲜明,胸前皆为五金打造,在阳光照射之下,竟照得众人晃眼。庞会撇了撇嘴:“嘿,都到了战地,这群花瓶还是那么爱显摆。”

大汉自中兴之后,便着手重建了大汉南北和羽林三军,建制与前也有所不同。北军六万,主要用来征伐四方;南军两万,主要负责防守京畿;羽林军一万,负责长安城防、治安与禁宫。其中北军人数最多,又是真正的野战主力,盔甲武器皆优先供给,并配有长水、越骑(轻骑兵)、屯骑(重骑兵)、胡骑四营精锐骑兵,战力最强,号为天下锋锐。北军共分七校,分别由七名校尉指挥。非战之时,设中垒校尉居中协调;战时,则由出征将军持虎符指挥。通常在执行重要军务之时,也会临时派遣少数北军精锐充实部队,增强战力。此次西征大军中,便有北军长水、越骑二营随军出征,直属征西将军司马懿。

那队骑兵来到辎重队近前,勒马停住。当先一将,生的面如冠玉,剑眉入鬓,英挺不凡,头戴狻猊胄,身披鱼鳞甲,威风凛凛,上前高声喊道:“对面来的可是庞黑子?见了长官怎么不行礼,没家教么?”

“长官个屁,你小子不过近日得了个行长水校尉,等哪天把那个行字去掉,老子再对你行礼不迟!”庞会策马上前,与那人怒目而视,如同两只斗鸡一般对峙。不多时,那人败下阵来,往庞会胸前狠狠一锤,笑骂道,“你这黑子行啊,我都听说了,运粮都能运出个大功来,怎么样,给伯诚(李信表字)添了不少麻烦吧?”

庞会毫不示弱,一拳锤回去:“你给我小点劲,我们这些寻常当兵的,可不比你们北军盔甲结实,锤坏了当心我扒了你这身赔我。”

“嘿,你们两个,自家兄弟怎么一见面就锤来锤去,还都是一军主将,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李信从后上来,对那将抱了抱拳“元夜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听闻你这次西来时,擢升长水校尉,兄弟几个还未向你道贺,多多包涵。”

“我说白脸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我刘潭可不敢当。哈哈。”刘潭笑了笑,对二人一拱手,正色道:“征西将军司马大人有命,特命我来带你二人前往城外大营与众将军议,还有此番立功最大的几位将士,也一并带去。辎重队和乌孙公主等就由我长水营弟兄护送进城安置。”

刘潭带着众人,来到城西外的征西军大营。此处大营,便是这次西征军三万大军行营所在,占地方圆数里,比当日烧的那车师大营,还要大上倍许,建筑法度更远在其上。众人穿过层层叠叠地外营,来到内营关卡——自此之内,便是任何人也不许骑马,众人步行来到主帐门外,以军阶为序,静静候命。便是飞扬跳脱如庞会,在这重重森严之下,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造次。等了片刻,只听一把带有磁性的中年男声语道:“诸位将士请进。”众人忙依次进帐。

庞会刚刚低头进帐,还没看清个子卯寅丑,便被迎头一拳打倒在地,并听到一声怒吼:“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左右,把他给我绑了。”

家园 KAO,俺说咋那么多熟悉的名字

晋阳侯李弘

汉末风云录的同人后篇吧

家园 通宝 敢问是大汉帝国风云录的猛子大人么?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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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不是,我也是大汉帝国风云录的书友,

本篇是个人原创的后传。

家园 我说么 感觉风格既像又不像
家园 【原创】第六章 三路平西策

第六章 三路平西策

一拳打倒庞会的,是一个相貌堂堂,肤色黝黑,蓄着长髯的中年武将,容貌与庞会十分相似,但多了一份戎马岁月磨砺出来的大将威严。

“庞伯父!”刘潭李信和走在队伍后面的赵广都是大吃一惊,都不了解这位平时喜欢大笑豪饮、和蔼可亲又没什么架子的叔父,刚一见面这是唱的哪一出?

庞德一拳撂倒了儿子,仿佛不解恨般的又踩了几脚,这才停了手,整整衣甲,转身一拱手道:“仲达,某家教子无方,这逆子不遵军令,肆意妄为,将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今日我就把他交由你军法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看着办啦!”

司马懿饶有兴趣的看着庞德作为,满面春风。他少年时得晋阳侯李弘青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为免被功勋老将所忌,平日里行事一直颇为低调。长身玉立,面带微须,腰佩长剑,一身普通的儒生布袍,若不是有一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倒颇有一番名士气度。待众人都走近帐内站定,司马懿看着兀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庞会,笑着说:“令明兄何苦苛责令郎,庞都尉处置虽然有不当之处,但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粮草辎重平安运到,兼又立此大功,正应好好奖赏,何罪之有?”

“不妥!”庞德摇了摇头,“军中最讲究令行禁止,为将者,怎能执国之利器任性胡来。此番若不惩处,岂不是滋长军中有令不遵的邪风,将来何以统军?”

司马懿知道庞德此时这般不依不饶,是为了敲打下自己儿子的心性,其实满怀维护之意,便也不再坚持:“也罢,就罚俸半年,小惩大戒。”

“下官领命!”庞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跪倒领罚,面有得色。“便宜你了!滚起来”庞德瞪了庞会一眼,吓得他赶忙缩了回去,与部下站在一起。

司马懿环视众人,正色道:“此番庞都尉,李司马与众将士用命杀敌,擒获车师后部王特利耳,于西征战事,实有大功,本官甚是欣慰,不日自会论功行赏。将来西域平靖,此番功劳,也会一并报知皇上,另行封赏。望诸君继续努力,使我大汉早日震慑群夷,平定西域。”众人皆拜倒称诺,司马懿点点头,“诸君现在可自去城中休息,今夜本官将亲自设宴为众将士庆功洗尘,庞都尉和李司马留下。”众人领命出帐,赵广转身正要跟着走时,被司马懿在后面叫住:“你是子远吧?多年不见,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可喜我大汉又多一员少年猛将。”赵广忙转过身来问司马叔父安,司马懿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大有令尊之风啊。我年前在长安时,还见过赵大人一面,却不知道原来你也入了西征大军。前日伯通派人报功之时,才知你原已如此了得。好好干,将来大汉都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赵广出了大帐,与其他人一道随着都护府的掾吏进了高昌城,与辎重队众人见面。赵广悄悄问罗安海雅公主去向,罗安摇头回答说,自进城之后,公主车驾便交由都护府安排,想是住进都护府了。赵广听了,知道自己这一段愉快的旅程终告结束,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掌灯时分,在高昌城内的临时都护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都护府院内摆开几条长桌的流水席,酒似河流,肉比山多,上千将士豪饮狂欢,热闹非凡。而在大堂之内,另一场宴会也正同时举行,西征军都尉以上将佐,西域都护府从事以上官吏,以及辎重队主要立功将士共聚一堂,推杯换盏,并有歌舞器乐助兴。上座左面,坐着以西域都护府长史、领戍己校尉赵行为首的一干文吏;上座右边,坐着以安西将军姜舞为首的一众武将。西征军两名主讲共坐了主席,频频举杯。

司马懿量浅,除了开席祝酒外,并不多饮;庞德便自作主张,代了两个人的份——来者不拒,酒器也是越换越大,渐渐也坐不住主席,拎着酒坛,四处找人拼酒,与在座一群武将闹成一团。酒席的上座中,还有两个特殊人物颇引人注目:高贵冷艳,正认真地欣赏着歌舞的乌孙大昆弥公主海雅,以及一个劲埋头海吃胡喝,偶尔偷瞄几眼舞女胸部的车师王胖子特利耳。

“特利耳大王,我敬你此爵,这一路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司马懿端起酒爵,淡淡地说。胖子惊的差点连嘴里的饭食都喷出来,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双手举起酒觚道:“小王岂敢,小王虽长居化外,但心慕天朝上国久矣。司马大人为中兴柱石,英雄事迹小王也早听闻,心驰神往,恨不得背生双翅,早日投入麾下,朝夕侍奉大人。今日能得拜见,实在是小王之福,车师后部万民之福,小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敢埋怨。”说着说着,喉头抽动,一副真要喜极而泣的摸样。

“哦,特利耳大王倒是博闻强记。”司马懿听了这番法螺,神情仍看不出任何波动,一双苍鹰般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对方双目,不一会儿工夫,只盯得胖子遍体生寒,冷汗直冒,口舌发干,终于连勉强的笑容也无法支撑下去,就地拜倒,连连顿首:“司马大人但有吩咐,小王必当效力,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啊!”

司马懿放下酒爵,以手虚扶:“大王无须如此,仲达此次西来,全是为广播吾皇圣恩,泽被西域,造福西域苍生,并无他意。但却不知大汉恢复西域后,大王与车师国将要如何自处?”

特利耳眼珠直转,心底已是雪亮:这位司马大人压根不相信自己现在掌握的实力,能够影响车师的政局走向——说穿了,自己连投降的资格都未必有。连忙抬起身来,爬到司马懿跟前说道;“小王虽然得天兵。。。。。。教训,但部众仍有兵数千,由得力之人掌管,藏在天山山麓。司马大人只要派一两员天将率兵将小王送回,以大汉天威,必能震慑群丑。到了那时,小王必帅车师全国投诚大汉,为大汉皇上陛下效忠!”

司马懿将自己的酒爵递给胖子,露出微笑说:“大王有这份心,何愁大事不成,仲达必将大王之心,禀告皇上。以后同殿为臣,还要大王多多照应了,就请满饮此爵!”

特利耳大喜,立刻接过酒爵,一饮而尽,旁边马上有人续上美酒,胖子会意,立刻起身向在座其他文武连连敬酒,殷勤得如同一个酒寮的掌柜。一旁的海雅看他毫无一方王者的尊严,不禁投来一丝鄙夷的目光,司马懿捕捉到了这个神情,便笑着对海雅说道:“听闻公主乃是大汉孝武帝时解忧公主之后?”

“是,岑娶(乌孙太子尊号)军须靡死后,解忧公主与肥王翁归靡成婚,诞下长男元贵靡,元贵靡后被封为乌孙大昆弥,便是海雅这一支的先祖。”海雅答道。

司马懿捻须笑道:“哦,果真如此,公主出身尊贵无比,请恕仲达无礼,敢问公主此次造访车师大营,意欲何为呢?”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海雅也是身不由己。”海雅说到此处,面露苦色,“我大昆弥一支为大汉公主血裔,自大汉东归后,在乌孙国内倍受冷遇。至海雅祖父时,本族已人丁凋零,渐为小昆弥所乘,成为傀儡。如今的小昆弥乐光靡为人狡诈,对大汉素有不臣之心。此番挟我东去车师,正是要以海雅为质,连通车师后部攻击大汉。海雅不欲加刀兵于父母之邦,夜夜难眠,常欲就此自戗,幸为大汉将士所救,才残留性命。”说罢,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嘤嘤成声。

美人垂泪,犹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效果比刚才那个胖子不知好了多少。两旁众人听闻公主的遭遇,皆是嗟叹不已,个别性格冲动的武将甚至已是满脸愤慨。就算心如铁石一般的司马懿,也面露同情之色,连忙劝道:“公主既视大汉为父母之邦,公主之事,我等汉臣自不能坐视,现下就请公主安心在高昌休息,仲达自会上书皇上,尽快给公主一个交待。

赵广位阶低下,勉强列于大厅之内,却只能坐在大门边墙角处。此时远远看着上座上的一幕幕,心中酸楚难当:一路上那个时而骄嗔可爱、时而刁蛮任性的海雅,已经离自己远去了,现在远处那个高高在上、美貌、贞洁和智慧并重的海雅,大概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身份上的差异,让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与她再有交集了。想到此处,更是郁闷,便一杯一杯狂饮起来。

此时庞会,李信,刘潭正好走过来找赵广喝酒,见赵广一个人自斟自饮,象喝水一般的牛饮,三人茫然不知所以。庞会上去一把夺下了酒杯,笑骂道:“美酒虽好,可不是这么糟蹋的!你若要喝水,自己去外面水缸里喝个够,别他奶奶的浪费好酒。”

赵广心中正自委屈,见庞会来了,一把搂住,有些哽咽地说道:“庞大哥,你以前说的对,男儿在世,最要紧的是功名,搏个封妻荫子,小弟无能,无法象父亲那样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拜将封侯的日子,不知要等到何日!”

庞会觉得好笑,对刘李二人道,“你看这小子,从军没几日,心思倒这么着急,已经惦记上拜将封侯了!”

“子远有如此抱负,这是好事,”李信蹲下,轻轻拍着赵广的背帮他顺气醒酒,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刚才谈的那件事,子远应该是求之不得了。”

赵广痛快地打了个酒嗝,酒也醒了一半,听到这句话,忙问:“李大哥,是什么事情。”

“嘿,是这个恶狼一样的人,上我们这里挖肉吃来了。”庞会指了指刘潭,“别藏着掖着了,有屁快放吧。反正我们辎重队是小庙供不了大神仙,你堂堂北军长水校尉大人亲自要人,我们还有啥好说的?”

刘潭哈哈一笑,在赵广身边坐下,扶着他的肩膀说:“子远,我想让你那队人进长水营跟我干,由你领我的先锋队,你看怎样?另外别听你庞大哥乱扯,这家伙马上就要自领一营,独当一面了,还一个劲的装可怜。”

赵广听到此处,打了个激灵,酒几乎全醒了,忙问道:“赵大哥,我不过区区一个百人将,怎么能在天下锋锐的长水营里自领一队?”

刘潭三人听到此处,哈哈大笑,庞会拍着赵广笑道;“你这小子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次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还当个百人将,我们几个私下里替你打听过了,司马大人对你特别欣赏,把你的军功列为一等,直接拔擢你为军司马,连升两级啊,怎么样,这事还对付得过吧?”

赵广听了也是大喜,一般象赵广这样的新晋百人将,若要积功升为军司马,最快怕也要两年时间,如今自己立了这么一个功劳,竟然能直接升为大汉中级军官之一的军司马,实在是喜出望外。他怕庞会拿玩笑话逗他,忙用置询的眼光望了望李信,见李信微笑着点点头,连忙向三人一拜:“赵广多谢三位兄长提拔。”

“起来起来,我们能提拔你什么,那全是司马大人慧眼识人,对你青眼有佳。”刘潭一把扯起赵光。“我说的那件事,你以为如何?”

赵广忙道:“只要能与三位兄长并肩作战,赵广万事全听三位兄长吩咐。”

“这。。。。。。只怕是不行。”刘,庞,李三人面露难色,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由李信沉声说道:“此事涉关机密,但你即将担任要职,告诉你也无妨。但你须紧记,此事绝不可张扬!”见赵广点了点头,李信继续说,“司马大人与庞大人等将军权衡各方情报,终于定下了一个三路平西策。第一路,由庞大人率领,包括长水营等共一万二千人马,依次向西进攻焉耆(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等地);第二路大军,由司马大人亲自率领,包括越骑营等共一万人马,依次向西南进攻鄯善(今新疆吐鲁番地区鄯善县)、于阗(今新疆和田县附近)、莎车(今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以上两路大军,最终会合于疏勒城下(今新疆喀什地区疏勒县)。第三路,便是我和老庞统领新建的平虏营,大约四千人马,向北进攻车师,并兵压乌孙边境。赵行赵大人领四千人马留守高昌城,居中保障几路补给。”

庞会看着一脸惊诧的赵广,嘿嘿一笑,“司马大人这个局,布的极大,各中巧妙,我等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领会。子远,这件事情你不必多有顾虑,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

赵广听了点点头,为刘潭斟满酒杯,低头一拜道:“下官不才,愿在刘大人帐下效力!”

几日后,司马懿亲自来到辎重队宿地升帐,将袭破车师大营等一并功劳的嘉奖传下:

庞会迁平虏校尉,李信迁行讨寇校尉,黄笙迁别部司马。。。。。。赵广迁军司马,罗安,拓拔封迁为牙门将,赵能迁为百人将。。。。。。并各有钱帛赏赐,辎重队自自即日起取消编制,编入新组的平虏营,庞会为主将,李信为副,赵广一部划拨长水营。

家园 【原创】第七章 席卷猛如虎

第七章 席卷猛如虎

北军长水营,本来是指驻扎在洛阳郊外长水宣曲,由匈奴等胡人组成的骑兵,历来便是北军中的精锐。自孝灵帝中平年间追随晋阳侯李弘麾下后,规模逐渐扩大。在北疆与鲜卑作战之时,一度曾扩大到数万骑。中兴之后,朝廷重建北军,长水营便又重回北军序列。长水营现有骑兵四千,大致分为‘甲骑’与‘胡骑’:甲骑接近重骑兵,多使用河曲之地产的良马,骑士身披厚实、满缀铁片的铠甲,作战之时,连战马都覆有皮质马铠,使用武器多为马槊和战戟,专为冲阵之用;胡骑即为弓骑兵,配备多为轻甲,装备两石硬弓和环首刀,兵员多出自各归化胡人部落,骑射功夫甲于大汉各军。

赵广队依令进入长水营,刘潭依照约定,任命其为先锋队主将,并划给他四百部下,加上他原来属下,总共有五百骑兵。刘潭还派给他一个得力的牙门将辅佐,此人姓何名冲字载乾,军中人称“冲在前”,平日里长袖善舞,口才便给,作战时却常常第一个冲入敌营,极是骁勇善战。赵广临走时还死乞白赖的问庞会讨来了爱将拓拔封,再加上罗安和赵能,算是组成了自己的班底。长水营将士善战之名甲于天下,骄横之气也甲于天下,但赵广之父当年就曾为长水营主将多年,余威犹在,所以虽觉新长官太过年轻,倒也没把他当外人排挤。再者赵广进营后,多与众人较量武艺,渐渐的也就心服。所以虽然是新官仓促上任,倒也万事顺利。

赵广终日在长水营内习武演兵,心下对海雅公主的念想也渐渐减退,虽然偶尔也会想去看看她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埋出营门一步。十几天后,三路大军的各项准备全部完成,司马懿和庞德等将军开坛祭天,誓师出征,大汉平定西域之战,终于正式启动。

大军临近起行,长水营中也是忙成一片,好在北军皆是久战之兵,各项战备工作早以熟急而流,官兵们各安其职,紧张而高效地完成各自的整备工作。前锋队主将帐中,赵广在赵能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新配发的战甲穿戴起来——这是一套专为北军高级军官特制的铠甲,通体银色,外甲身采用鱼鳞小甲片编成,共有十六排;内甲为上等牛皮剪裁、由坚韧织锦编成,胸背要害处各衬有铁片。腰带以下部位及披膊,仍用札甲,以便于活动。穿戴完毕,赵广举起长枪,在帐内舞了起来,直感觉这身铠甲不但穿着舒适,运转间也毫无阻滞。“好,真是威风凛凛!”候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安与何冲不禁喝起彩来,赵能也感欣慰,拈须而笑。赵广舞毕,放下长枪,笑着说:“真是好甲,便是在家中着父亲当年战甲舞枪,也不得如此合身便利。”

“赵侯爷当世英豪,亦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战甲必也是名品。但赵司马穿着的这种鱼鳞甲,制作繁复,设计精巧,却是中兴之后方能少量出产,较之中兴之前诸甲,无论防护还是运用,都是大有改进。如今得以配置的,放眼大汉,也只北军的四营精骑的主要将领而已。”何冲在一旁细细介绍

“原来如此。”赵广一边在战甲之外套上大氅,一边问罗安道:“罗牙门,队伍已经整备好了?”

“是,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大人。。。。。。”罗安说到一半,拿眼偷偷瞟着赵能,赵广见罗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老罗,你怎么也不痛快起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大人,刚才营门来个使女,被守卫拦了,下官正好经过那里,她便叫下官把这个交给大人。”罗安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得巴掌大的缣帛,递给赵广,赵广展开一看,上书一列娟秀隶书;“木头,西去一路,一切当心点,别打战起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海雅。”赵广心里一热,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他朝罗安点了点头,把缣帛仔细地折了,贴身塞入战甲,套上头盔,头也不回地迈步出营。

罗安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广的背影,低声问赵能说:“老赵,大人没事吧?嘿,我该把那书信先交给你看过的。”

“大人成长了!应该没事。有些事情,留个念想也好,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楚?”赵能一拉罗安,“我们也别耽搁啦,军令可不等人!”

征西大将军、首阳侯庞德用兵,历来是求一个稳字。大汉中兴诸将中,战功彪炳者比比皆是,然若论每战战损最小者,则非庞令明莫数。时人评庞德用兵有云:“布坚阵,结硬砦,列纵深,立于不败之地,后发而制人”。一些老兄弟更因此笑称他为“玄武将军”——这个称号后来还在大汉军中广泛流传开来,但庞德却安之若素。

战术上求稳,战略上也更是如此。因此在一开始,庞德便坚决反对司马懿大胆的兵分三路的计划。在军议上,他曾针锋相对地提出,西域用兵,应当合力一处,步步为营,取一路而立威,震慑全局,从而使各国降伏。这个老成谋国之计,加上他在军中的声望,在军议中一时间得到大多数的支持。但司马懿坚持认为,此次取西域,与之前几次的目的完全不同,旧法断不可取。他激烈地挥舞着双手,坚定的声音响彻营帐:“大汉立国四百年,几定西域,而后又失之,何也?盖未尽得西人心也。然诸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教化之,非百年不能成。故上上之策,莫过于夺其之国,而以中原之人实之,长久杂居,使人物风俗渐与中国无异。”司马懿举出大量事例,说服众人,光使西域诸国臣服是不够的,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尽量打破其旧有的国家结构,用大汉的郡国制对西域重新划分管理。“此为长久策也,故须兵分三路,务求彻底扫灭诸国。”

“仲达说的固然有理,但终究是要行险。”庞德望着自己这支装备整齐,气度森严,只是行军便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军队,有些忧心地想——他并不是对部队的战斗力没有信心,相反的,他深知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可以说凌驾于大汉国内诸军上。“正因为如此,这些士卒才如金子般的宝贵啊!若折损过多,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正在此时,副将姜舞从前队策马跑来,对庞德说道,“大帅,前方北山(天山山脉一支)山麓,发现焉耆大军踪迹,其兵似有数万。”

“哼,见我军人数不多,便大大咧咧倾国之力而来吗?真是可笑!”庞德隐隐的抓到了些关键,对姜舞大笑道,“来得正好,走,老伙计,咱们一起去看看。”

吩咐部队整队集结后,庞德立马高处,观察敌阵。对方果然是倾国之力而来,兵势层叠如山,刀枪似林,竟似有五六万人马。但仔细一看,便发现对面敌军虽然人多,却显然准备不足——整个敌阵前,竟没有设置任何拒马阻隔。敌人阵势也颇为散乱,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似乎还互不统御,不少士卒在日头底下甚至撇了兵器,坐在地上观望。“人数虽多,却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庞德捋了捋胡须,下了结论。一挥手道:“命长水营铁骑出击!”

北山山麓,焉耆阵中。望着远处平原上慢慢集结的汉军,龟兹国王白英心中,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龟兹本是西域军事强国,但自被班超平定后,便已彻底抛弃了争霸西域的念头。百多年来,历代龟兹国王一直安心内政,与民休息,对外与诸国联姻友好,对内推崇自天竺传入的佛教,虽然国力鼎盛,但百姓早就疏于战事,军队虽有数万之众,其实不堪一用。这次大汉再次西来,白英原来也并不想抵抗,却被妻弟焉耆国王告知,大汉此来不过万余人马,合两国之力可以十倍之,为什么要轻言投降?白英虽然有些惧怕大汉的天威,但终究是大国之主,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三万人马与焉耆会师一处,共五万大军,前来阻击汉军。白英用力握住了手中的佛珠,连声向佛祖许愿,“佛祖保佑,弟子也并不想轻动刀兵,只是形势所迫,此番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必于国都营造七层浮屠供奉。。。。。。”

一旁年少气盛的焉耆国王克鲁,对姐夫的懦弱很有些看不起。他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若是能乘此机会歼灭这支汉军,自己的声望必定大增,到那时候,周遍小国还有敢抵抗我军威的么?姐夫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占了好大一片富庶土地反正无用,不如也拿来做我将来称霸天山南北的资本吧。

两人正各自盘算着心事,忽听前阵传来一阵惊呼:“佛祖啊!汉军冲过来了。”“什么!”两人都是大惊,放眼一瞧,果然有数千衣甲鲜明的骑兵离开汉军阵地,成锥形之阵,朝这边快速袭来。汉军看了自己大军的盛况,竟然只用数千人攻过来?他们在想些什么?以为自己有金刚护体么?

攻向焉耆、龟兹联军的,正是长水营的四千骑兵。只见甲骑在前,胡骑在后,随着离敌阵渐近,主将刘潭一挥手,后阵胡骑便分开两翼散开,成鹤翼之形,挽弓搭箭,开始向敌阵齐射,甲骑向中央靠拢,成锋矢之形,端起马槊、长枪,高呼喝着开始突击。

焉耆、龟兹军阵外层的士卒刚想举起长枪迎击,就被一阵箭雨射倒一排,后排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铁骑已经狠狠地扎入阵中,迅速地划开敌阵。赵广白马银枪,冲在最前头,枪势如暴雨梨花,敌人往往一个照面,便捂着脖子倒下,众骑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也是大增,突入敌阵后,一个个便如虎入羊群,杀敌似砍瓜切菜一般。“散开!快散开”赵广见突入之势已成,便高声指挥前锋队变阵。数息之间,尖锐的锋矢又化为无数铁锤,扩散开向四方砸去,如海啸般将敌人一排排地掀翻,擦到就死,沾到就亡。联军前阵顿时溃散,士卒纷纷丢盔卸甲,向后逃窜。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敌军,分明是长老们所说的阿修罗恶魔啊!鬼神之力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对抗的。

“我佛慈悲!快护驾!护驾啊!”汉骑还离了百丈之远,龟兹王白英已是支撑不下去,大声呼喊,旁边的焉耆王克鲁终于忍耐不住,拉住他的衣领喊道:“兄长!汉军不过冲散了我军前阵一万人马,我们还有四万大军,只要严密布置,优势还在我们这边啊!”“呜。。。。。。呜。。。。。。”如同回答克鲁一般,远处汉军阵地又传来苍劲的号角之声,汉军的主阵终于也动了。

“胡说!到现在你还想让我去送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前面那些是恶魔啊!还抵抗什么,大家都逃命去吧。” 白英慌忙一把推开了克鲁,由侍从簇拥着转头逃跑。克鲁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往日依仗的勇士们也都满脸惧色,不由心灰意冷,看着不远处汉军如同打猎般将哭喊着的联军士卒分割包围,夺取性命,心中燃起了最后一丝王者的尊严。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声说道;“诸位阿耆尼(焉耆国别称)勇士,今日的灾祸,都是我一人引起。诸位可自带本部人马逃生。克鲁身为王者,却不能视前方被屠子民不顾,愿随我赴死的,便跟上来吧!我佛保佑阿耆尼!”说完便挥舞着战刀,只身向前方冲去,身边诸将看了,咬了咬牙,也都跟上自己的王,向汉军杀去。

是役,汉军大胜,斩首万余,迫降两万,焉耆王克鲁死战不退,为万箭所噬,死于阵前,年二十三,庞德感其壮烈,遂命降卒依焉耆风俗厚葬。汉军此战伤亡,共四百四十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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