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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所知的陕甘土匪,马鸿逵骑兵和解放军 -- HAL
第一次发贴,捡点父母说的陈年老事,算报名贴吧。
这些故事是母亲大概二十年前亲口讲述的,事情都发生在48或49年左右
快解放那会,解放军的队伍从东边来,大概是西安和咸阳方向。陕甘的土匪眼见大势已去,就向西边溃败,西边就是武功和宝鸡方向。虽然是溃败,但是土匪毕竟是土匪,谁也不敢咋地,大家都躲得远远地。
姥爷家当时光景还不错。姥爷身高力大,为人正直,肯下苦力,一手好庄稼活,终于挣下一点家业。大概牛马有个几头,房子还不错。母亲当时大概16岁左右(修改:应该是12岁左右),还没有出嫁。
我小时记忆中姥爷家的院子总是打扫的很清爽的,姥爷姥姥穿著也总是利落齐整。姥爷非常威严,对待自己的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非常严厉,但是对外孙们却很慈祥。记得小时过年去走亲戚总是有好吃的糖果拿出来。姥爷自己种的黄瓤红籽大笨瓜,真是好吃啊。再次缅怀姥爷姥姥。
现在说说姥爷家所在村子的地理位置。那个村子在关中平原咸阳以西大概30里的塬上。说起这个“塬”,看过贾平凹小说的大概都知道。所谓“塬”,就是很长的緩坡。和一般的坡不同的是,这个坡是横着拉长了几十公里。姥爷家的这个村子就在塬上边,不过坡已经不很长了,到坡底大概也就是个二里地的样子。
土匪一般不直接穿过村子,除非要抢掠这个村子。当时有的村子用土堡围起来就当城墙了,当然大多数没有。再说也没人老守在上边瞭望。
但是49年溃兵和土匪比较多,每个村子都派人去瞭望“敌情”。不是为了打土匪,而是把坚壁清野,不让抢走粮食牲口。
只要一有“敌情”,不论白天晚上,姥爷马上把孩子们叫来,一人拉一头牲口,躲到芦苇地里去,自己和姥姥在家里看家。说起来很奇怪,周围几十里只有姥爷那个村子的低洼地里长芦苇。
母亲总是牵头骡子躲芦苇地里去。夏天芦苇地里好像沼泽一样冒着气泡,蚊子横飞。母亲和舅舅们分散开来,各自找地方猫着不敢出声,还要小心牲口叫。至少过半天才敢慢慢探出头看看,再回家。
这样的躲了几次后,村人发现土匪只顾往西行不进村子就开始大意了,不再特意躲避了。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大家听到了枪声。
一个深秋晴朗的下午,万里无云,阳光极好,一帮子半大的孩子在村头的大土堆上玩。当时农村都有这些大土堆。
生产队的时候大土堆是社员们集体攒起来的,用于牲口圈里“垫圈”。牲口拉屎拉尿在土上,要定期“起圈”。起出来的就是很好的肥料。“起圈”后当然要垫干土进去,就是“垫圈”。尤其是冬天,村里总有一个大土堆。
当孩子们在土堆上玩的时候,忽然远远看见一伙土匪远远地从塬下走过,拖着枪,好像刚打了败仗,垂头丧气的。
孩子们刚开始都噤了声。过了一会看土匪都蔫头蔫脑的,而且离的很远,就忍不住吵吵起来,到后来就向土匪大声地嚷嚷起来。有些楞小子还要骂的很大声。
土堆下的一个老人知道怎么回事后,赶紧要上去阻拦。
我母亲说:一个土匪向塬上看来一眼,随便往上轮了一枪,就接着低头继续走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赶紧猫下腰,左右看看,哄堂大笑,又站起来嚷嚷了。
这时忽然一个半大小伙子大叫着冲下土堆,抱住了一个大树,疯狂地要把树拔起来似的。
大家收了声再看,小伙子背上一个大洞,鲜血喷出几尺高。
几个大人上去要把小伙子拉住,可是几个壮劳力硬是拉不动他。
也就一分钟的功夫小伙子死了。
我妈说:那天,天“蓝的很”.
这个孩子是村里一个寡妇的独子,从小身强体壮,就是有点傻。
夜里,孩子的尸体停在村里的庙,村里派了一个流浪老头看尸体,第二天下葬。
庙门外边一堆火烧了一夜。不是为了取暖,几头狼一直在外边转悠。
只可惜分不够,不能送花
搬板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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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生产队什么事。
且说土匪一拨一拨的过,大家就和土匪玩捉迷藏。
总有人舍不得万贯穷家不离屋子,我姥爷终于有一次被土匪堵在屋子里了。本来姥爷也想避避风头,可是家里一头勤恳老牛不出门,姥爷舍不得。正劝老牛呢,土匪来了。
土匪来了,一共十来个。先搜点方便的添了肚子,马上就走,还有带走老牛。老牛这会倒愿意走了,也许脚着这帮人新鲜。
为什么要带走老牛呢,原来土匪有一车东西要牲口拉。什么东西?
一车袁大头!
袁大头那里来得当然就不说了,姥爷眼里只有老牛,拉走那可不行。
不行?土匪一枪托砸到姥爷胸口。
老牛到院子里一看,好家伙!这车多沉哪?我不走了。
土匪鞭打不动,急了,拉枪栓就要打。
姥爷赶紧拽住:老总,这牛倔的很。我来帮你们吆喝这牲口吧,它只听我的。
土匪也不真开枪。没头牲口还真不行。
姥爷和老牛重新摆了下形势:这帮人横,您还是忍了吧。让您早点避避风头,现在您说怎么办吧?要见机行事啊。
老牛借坡下驴,拉起就走,也不嫌沉了。
一行人上路西行。姥爷边走边寻思怎么和老牛一起脱身。
老牛拉着拉着就消极怠工,姥爷也舍不得老牛这么累,于是他又多挨了几枪托。
这一车银圆多沉哪,车辙印子老深了。看过《碧血剑》的都知道,劫道的一看这车辙就知道拉的是黄是白。当然土匪的车有谁敢劫,再说看车辙的技术也失传了。
车上银圆就就象一车苞米,也没装箱子,就堆着大车里。有时当啷一个掉下来土匪也不当回事。姥爷呢根本对银圆没注意,一直在想辙呢。
走了几十里,太阳西沉,土匪歇在一个空村子里。村民跑光了。
土匪在一个没门的大院子里歇下来,烧上篝火弄点吃的。姥爷跑里跑外,又是打水又是整吃的。
土匪吃饱喝足了,姥爷小心地对个头目说:老总,你看牲口跑一天了,明天要接着走,是不是也斜了套歇歇?
土匪摆摆手:去吧去吧
姥爷卸了车,给老牛弄了水和草料,自己一口也吃不下。
晚上土匪留了个岗,其他人都呼呼睡了。
站岗的熬到前半夜也不行了,姥爷趁机上前:老总,我替你看着,你迷一会?枪还是你拿着。
站岗的也迷糊的不行了,就地坐倒就呼呼了。
姥爷把老牛早料理利索了。这会把牛缰绳给牛脖子一缠,轻拍一巴掌:回家去吧。
老牛一声不吭,埋头就走了。
姥爷又呆了小半个时辰,一拍屁股:走人。
姥爷往家走了一个时辰赶上了老牛,赶天亮前就到了家。
一到家就倒下了。这一躺就是半个月。
我妈说:你姥爷啊,整个胸口都青了。枪托砸的。
我说:那袁大头呢?没整几个?
我妈说:你姥爷眼里只有牛,哪有银圆。
其实小时候家里有几个银圆的,还有几个银饰,那银饰倒象是秦腔里凤冠上的。陕西农村早年结婚就有带这种凤冠的。
我妈就给我看过一次。
等长大后再问时我妈说:早卖掉了。
为什么卖呢?现在可值钱呢。
你大哥小时候老生病,最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