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贵人系列,引子]那年冬季的某一天,我在高速公路上驾车狂奔 -- 四不像5
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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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以前我从中国回到美国,准备重上job market,而其中必经的一个途径,就是去参加年度AEA/AFA(全美经济学/金融协会)年会。因为每年,绝大部分的新博士毕业生都是在年会上,开始和学校或公司的第一论大会面试。
我那时候已经离开美国的job market两年了,而且那是911之后的第一届年会,就业前景如何,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过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无论如何都要拼一下了。就在那之前两个月,小朋友的爸爸被发现了癌症,晚期。
我每天赶在学校,医院,幼儿园之间,我发现我除了这样每天赶着去做每一件事,我竟然没有时间软弱,伤心,或者退缩。我也不能退缩。当小朋友的爸爸在某次化疗之后,稍稍恢复了一点,就开始和我说,“我刚刚还在帮你想呢,你那个job market paper还要这样这样改一下。。。”
我向大会发出了我的paper和申请材料,还算不错,拿到了7,8个conference interview.
准备去conference的时候,小朋友的爸爸说,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见见过去的导师和老朋友们,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出发的那一天,我们要去的开会地点亚特兰大下雪/冻雨,航班全部晚点。我们滞留在机场等待的时候,小朋友的爸爸突然感觉腹部非常不舒服,而且感觉异样。他说,叫救护车送我去医院,你还是等飞机去面试吧。我急了,那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走!我说,这里离开我们家几十英哩,如果叫急救送你去就近的医院,可能会按一般急诊病人处理你的,怕会耽误事,反正我们开车来机场的,我开车送你去一直看病的医院。
事后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不叫救护车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把他送回医院里去,我要亲自去送!
小朋友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但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坐进后车座不一会,居然香甜的睡着了。而这个时候,我正心急如焚,在高速公路上越开越快,80英哩,85英哩,也许是更快。。。我觉察到他在我身边脸上痛苦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我除了赶快开回去还有什么办法!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镇定一点,小心一点,我也在心里祈祷着,主啊,如果你在看着我们,保护我们平安的回去吧,让他的痛苦再小一点吧。。。
就在快开进市区的时候,小朋友的爸爸强忍痛苦地叫了一声,把车在路边停一下。。。我的车还没有停稳,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一口血已经吐了出去。。。
我当时吓呆了,回头看一眼车后座,小朋友仍然在熟睡之中。这时候一辆警车跟了过来,警察走过来看到血也楞了一下,然后问我们需要什么帮助。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说医院马上就到了。警察二话没说,开上警车就在前面帮我开道。
开到医院的急诊室门口,我冲下车推来一辆轮椅,把他扶到轮椅里,一手拉着小朋友,发疯一样向急诊室里冲进去。。。
那一次,他的内出血止住了。但是并没能阻止以后又接儿连三的内出血。
两个月以后,他就在那家医院里走了。
后来有一天,我忘了开车去哪里,居然又不知不觉地开进了那家医院,开进了停车场里。停在那里,我突然意识到,我再也不用到这里来了。。。我俯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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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心里沉甸甸的.
虽然是在办公室,但是眼睛还是湿润了。
虽然很伤感,但是我想大喜大悲,你都是在真实的活着。其实我们在茫茫宇宙渺小如一粒微尘,活着,只要是真实的面对自己,面对生活,大喜大悲都是一笔财富,不枉我们来一次世界。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研究生一个专业的,在南开找的女朋友,上博士期间结婚。大约98年,女的发现有肺癌,恶性度很高,双方还在上学,家里面都没钱治病,在学校期间借了不少钱。
女孩子发病之前在上海找到工作,单位没有改主意,虽然没上几天班但是工资福利都没怎么耽误,后来还帮着出了一些费用,但是仍然有很大缺口。男孩子拼命提前毕业,跑到德国做博后,每个月只靠两三百个马克生活,其他的钱全都寄回国内,还要时不时地两边跑。按说不应该出国,但是搞纯理论研究的,留在国内当时一个月只有千八块。
维持了大约一年,终于没多大希望了,接女孩子到欧洲看了看,回国不久就死了,27岁。
谁能想象你曾经过这样的生离死别呢。
以往看到的都是你活泼开心的容颜与笑容。从不知这样的往事。窗外此时阳光灿烂,有些默然,曾经的人和事都在生命中过了,往事不可追,望珍重之。
想不到你开朗的背后有这么辛酸的故事。
我前面说,借用了别人帮我算命的词,“贵人”。
小朋友的爸爸是不是我的贵人?因为他,我体会过最贴心的幸福,和最痛彻心底的。。。痛。我已经不能简单地用“贵人”来概况他了。就象我曾经在自己的博士论文致谢中写到,他是我那些年生命的一部分。
后来有人曾经问过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说他聪明,非常的聪明,而且有男人的魅力。但这些还不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部分。
在他生命的最后那段日子,我看着那样的一个人软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我想我看开了很多事。
他的名字刻在一块小铜牌上,和系里其他教授的名字一起,挂在系里楼下一进门的地方。后来的一段时间,小铜牌也还在。每次走到那里,我都有想上去摸一摸它的冲动。
后来我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再回系里去看,小铜牌已经被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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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了题目,却觉得无话可说。
送一朵花吧。期待下文。
对你真的是佩服的很。
献一朵花,默默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