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被遗忘的英格兰玫瑰　 -- 淡竹

2003年，作为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工作者，都在翘首以盼4月25日，因为50年前的这一天两位聪慧的年轻人James Watson 和Francis Crick率先在《Nature》上发表文章首次报道了DNA双螺旋结构，为现代分子生物学发展奠定了基础。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改变了人类对生命的认识，开创了无数新的研究领域。DNA，世纪的宠儿，很少有什么分子能有那么大的魔力：科学家为之痴狂、艺术家为之灵感涌溢、世界为之震撼......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DNA都无疑是现代科技的一个丰碑。

界时，世界各地都会有盛大的庆祝活动纪念这一伟大的发现，而且人们都能记住三个杰出的

科学家：James Watson，Francis Crick 和 Frederick Wilkins(结晶了DNA，并通过X-ray证实了double helix)。他们因为阐明DNA的结构，一同获得了诺贝尔奖（The Nobel Prize in Physiology or Medicine 1962）。

但是，在我们欢庆和敬仰上诉三位科学家的同时，请不要忘记一个

美丽的名字：罗莎琳德?富兰克林（Rosalind Franklin）。

有人称她为Dark Lady of the DNA(DNA的黑暗女神)。所谓黑暗有两方面意思，第一，当人们谈论DNA时，很少谈及她(尽管她的工作是发现DNA结构的基础)，她就象隐藏在黑夜中一样，不为人所见。第二，她的工作绝大部分都是在暗室中进行的。

罗莎琳德?富兰克林（Rosalind Franklin)，这位美丽的为现代生命科学作出过历史性贡献的女科学家，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只有短短的38个春秋。

罗莎琳德?富兰克林，昵称罗西（英文玫瑰的意思），1920年生于伦敦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15岁就立志做科学家的她18岁接到剑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竟引发了一场家庭危机。父亲认为女子不适合进高等院校， 尤其不适合进行科学研究，这位绅士希望他的女儿成为一名社会工作者。最后，执拗的罗西在姨妈的资助下进了剑桥大学学习物理化学。还在念大学一年级时，她就在练习本上构思了一个核酸在理论上的可能结构――螺旋形，并注上“遗传的几何基础”。

1945年从剑桥拿到博士学位后她前往法国，学习Ｘ射线衍射技术。当时的巴黎沐浴在二战胜利后的喜悦之中，浪漫而又开放，她与同事相处融洽。6年后回到英国，在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兰达尔

(Randall)教授领导下的实验室参加对DNA结构的研究，并成立了专门的实验小组，希望用X射线结晶学解构DNA。不过这却引起了实验室副主任莫里斯?威尔金斯的反感。对此，科学史专家的看法是，当时威尔金斯觉得DNA结构是自己从事多年的研究领域，并且已取得相当的进展，不希望此时有人加入。尤其是罗西以独立研究员姿态出现，而威尔金斯却希望她以助手身份做协助工作。另外他们本身的性格差异也是造成其不和关系的重要原因。罗西直率、敏思、果决， 而威尔金斯腼腆、多虑、内向。罗西对科学有着一种超乎其女性性别之上的倔强较真，她毫不留情的评论常常使威尔金斯觉得不快。 尽管两人关系日趋紧张，罗西对DNA结构的研究工作还是取得很大进展。她用Ｘ射线衍射技术拍到一张高清晰度的DNA潮湿状态图片（即DNA双螺旋结构发现中至关重要的51号照片），清楚显示出螺旋结构。1953年1月，她得出结论，认为DNA的潮湿状态是双链螺旋结构。同年2月24日，她在笔记草稿上注明：DNA的潮湿与干燥状态都是双链螺旋结构。

同时在进行ＤＮＡ结构研究的还有在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工作的詹姆斯?沃森和弗朗西斯?克里克。克里克出生于英国伦敦附近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是名物理学家。23岁的沃森来自美国，是生物学家，对遗传学也有相当的造诣。1951年他们相识于卡文迪许实验室，一拍即合，并放下各自课题转而研究DNA，试图通过建立分子模型解开DNA结构，这个最为诱人的生物学秘密。他们接受过威尔金斯的邀请参观他的实验室并且认识了罗西。不过他们常因见解不同而发生顶撞。罗西认为建立DNA结构的惟一办法是使用纯晶体学手段，而用铁皮玩具似的分子模型来解决DNA结构问题显然行不通。而克里克和沃森坚信自己的分子模型符合生物遗传原理。他们甚至因罗西顽固的看法和直言不讳而不免对威尔金斯同情起来， 觉得这样难缠的女人作为同事可真够头疼的。

正当罗西逐渐接近DNA结构真相的时候，她和威尔金斯闹翻了，转而前往Birkbeak， 伦敦大学的另外一个学院。 她的Ｘ射线照片和论文留在了国王学院。 不过， 她没有想到的是， 在那年（1953年）1月底，威尔金斯没有经过她同意， 就偷偷把51号照片和一些相关数据复制给沃森看。 2月底，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Max Perutz作为医学研究理事会的成员之一， 把她提交的一份报告给了沃森和克里克。 报告里的数据给出了DNA单位分子的完整空间描述，包括它的长度、宽度、维度和角度。正是这张51号照片和数据，沃森和克里克很快就领悟到了DNA的结构――两条以磷酸为骨架的链相互缠绕形成了双螺旋结构， 氢键把它们连结在一起。他们于1953年4月25日在英国《自然》上宣布了这一震惊世界的发现。其中丝毫没有提到罗西的51号照片和数据对这项发现所起到的关键性帮助。

离开国王学院的罗西终止了DNA的研究,转到贝纳尔实验室进行烟草花叶病毒(TMV)的研究。她一直不知道她的研究资料被秘密利用,她很高兴得知他们破解了这一生命秘密,还写了一篇文章证实双螺旋结构的正确。毕竟她一直把他们视为朋友。1954年的夏天，沃森甚至驱车载着罗西从马塞诸塞州到她的目的地――加利福尼亚州技术学院。1956年春天，她与克里克夫妇一起到西班牙旅行。即便如此，出于女性的矜持，她并没有把自己身患癌症的事告诉克里克。1962年沃森和克里克，以及威尔金斯一起因DNA双螺旋结构学说获得诺贝尔生理医学奖，而罗西却因过多接触X射线已于4年前去世，年仅38岁。

一桩科学史上毫无悬疑的公案

如果罗西不是于1962年前逝世，她会不会与那3位其实同样杰出的科学家一起分享当年的诺贝尔奖？她对DNA双螺旋结构的贡献有多大？她是否科学界性别歧视的牺牲品？沃森在《双螺旋――发现DNA结构的个人经历》一书中对她的描述准确吗？沃森和克里克应该为罗西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负责吗？半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为此争论不休，也成了科学史上一桩著名的公案。

尽管已年逾70的沃森在一次采访中承认：“如果富兰克林当年没有逝世,她应该代替另一位领奖者在领奖台上。”但首先受到质疑的还是沃森当年的态度。当沃森看到罗西所拍摄的51号高清晰度X射线照片时，简直惊呆了，这张照片明显地呈现出螺旋结构，而且不少有价值的螺旋参数和分子内多核苷酸链的数目都可简单计算而测定。这时候他可以做出几种选择：建议和国王学院一起成立一个共同研究项目，不过罗西可能会不同意，她向来要求独立平等地进行研究工作，而且很难相处；另外还得向她透露私下取得照片的事实，这对沃森以后前程肯定大有影响；他可以继续和克里克一起工作，当出版时才告知罗西的贡献，不过这也得承认私下取得照片的事实，恐怕对争取诺贝尔奖大有阻碍。

或许最难接受的选择是全然放弃DNA计划，不管怎么说，当时卡文迪许实验室与国王学院有过一个不正式的约定，DNA研究工作归属国王学院。当然这对野心勃勃的沃森来说简直不可想象。沃森和克里克最后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他们发表了双螺旋结构的报告，却一直没有告知罗西，在杂志上没有，在诺贝尔奖授词上没有，在有关诺贝尔奖报告当中所引用的98篇文章里也没有提及。

更为离谱的是，沃森在他的《双螺旋》一书中对罗西做了许多歪曲的描写，把她描写成一个不事装饰、顽固不化、脾气暴躁，甚至对科学也没什么贡献的人。他写道：“虽然已经31岁了，她的衣着却仍然显示着英国年轻女学生的形象，这样很容易使人觉得她是一个事事不如意母亲的女儿。”其实我们从罗西为数不多的相片上，也足以看出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而她从不以美貌自居，一心放在研究工作中。另外还要指出的是，沃森在书中说过克里克一次因为怀疑卡文迪许实验室布纳格窃取了他的观点资料而大发雷霆，沃森也暗示布纳格行为不道德， 那么沃森自己呢？难怪哈佛大学因此拒绝出版他的书。

科学界性别歧视的问题也是这桩公案集中涉及的方面。不管怎么说，沃森、克里克和威尔金斯都没有公平地对待罗西，他们一直把她看成是一个麻烦制造者，从来没有正视过罗西著越的科学才能以及努力追求平等的权利。其实罗西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这也许与犹太家庭教育有关，避免做引起公众争议的事。她一直默默地进行科学研究工作，直至死亡。她始终相信人们对才能和专业水准的尊重与性别无关。另外国王学院也没有给她公平的环境及足够的支持。学校并没有尽力协调她与威尔金斯的关系，因此导致她在1953年1月即将破译DNA结构的前夕不得不搬离学院以避开威尔金斯，拖延了发现的时间。 作为女性，她甚至不被允许在大学的高级休息室用午餐，这样她被排除在科学家的联系网络之外，难以了解最新的学术动态和交换不同的见解。

20世纪60年代的女权主义运动甚至把罗西看成是女权主义者的象征，她被塑造成一个独立、顽强、执著的女权人物，在当时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科学界毫不退让，热爱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并取得极大成功;1975年罗西的美国朋友Anne Sayre在《Rosalind Franklin and DNA》一书中为罗西抱不平， 把她看成性别歧视的牺牲品，她的才华被淹没在男性科学家的偏见之下，导致多年默默无闻;2002年Brenda Maddox在她的传记《Rosalind Franklin:The Dark Lady of DNA》把罗西更多地看成是阶层与宗教的牺牲品，来自犹太富商家庭的背景让她在基督教会主导下的国王学院显得格格不入。

罗西研究的价值在上世纪末渐渐得到科学界的认可。2000年，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决定把新建的一座生物系大楼命名为“富兰克林?威尔金斯”大楼，以纪念她在生物学领域的巨大贡献；2002年,英国皇家学会设立3万英镑的“富兰克林奖章”,以奖励像罗西那样在科研领域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科学和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科学部分地阐释了生命，一直以来，科学都是在事实、经验和实验的基础上构筑的。”罗西在1940年夏天写给父亲的信中如此清醒地说道。这个美丽倔强的女科学家在20岁时似乎已选择了命定的道路。

让我们记住这位被大多数人遗忘的英格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