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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荒漠甘泉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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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荒漠甘泉

    我愿尽余之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人,尤不为妇人施坠胎手术。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凡患结石者,我不施手术,此则有待于专家为之。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诋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 希波克拉底誓言,每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毕业时都要宣读此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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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在《林大夫》链接出处这篇文章里,我曾经写道:“那一天,看医院的大夫们,仿佛个个圣人。”

    其实,我家可说正是“黑心医院”的受害者。

    我的一位最亲近的人的生命,就是间接因为那些贪婪的医生而逝去。当我的亲人用超越常人的坚强与死亡进行抗争的时刻,医院却用大量的输液雪上加霜 – 只因,那些高价的药物,多输一支,便有一支的利润。

    至今,午夜梦回,想到当时的惨痛,依然难抑胸中的伤感与悲愤。

    然而,我依然写下我对林先生的感受 -- “那一天,看医院的大夫们,仿佛个个圣人。”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真切的情怀。

    还记得几年以前,非典肆虐的日子里,国外没有人知道国内的局势究竟严重到了何等程度,我和很多漂在外面的朋友们一样,经常守在计算机前,迫切地期待能够得到更多准确的消息。

    MSN上有一位平时很谈得来的网友上来,她正在医学院读研究生。我便不免向她询问。

    比我年轻十岁的网友说了一些当时医疗方面的进展,安慰我国内隔离和控制的措施都很严格,家人应当无恙等等。稍顷,便谈起了她的学长们在作的工作 – 没有人知道抢救中用什么方法真的能够避免病毒的传染。。。某著名的呼吸内科专家在诊疗中也染上了萨斯。。。一天抢救之后接着是抢救,拉氧气的护士累倒在氧气罐上。。。浸透了消毒液的十五层布口罩,让医生和护士无人不受到窒息的痛苦。。。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取消了休假,人手还是不够。

    又谈了些别的。

    末了,她很平静地打出一行字。。。

    “明天,我也要上去了。。。”

    很久,我都在对着那一行之后的“再见”两个字木然呆坐。

    连医学院的学生,都上去了,我终于知道了情况的严重程度。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此刻依然会上网。

    在签售的时候见过这位网友,一个清秀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表情一如打出那一行字时的宁静。而从此以后,我再不知道中国的女性,在她们的心中究竟有怎样深厚的勇气。

    曾把这段对话传给另一个远在澳洲,和我同样担心家人的朋友,她回复我说 – “我当时对着屏幕大哭,心里想便家中人有什么不测也绝无怨言!”

    我问过妻关于中国医疗腐败的看法,她曾经在国内从事过多年药物不良反应控制方面的工作,应该是有所接触的。她沉吟了一下,回答我说:“我想,大多数人选择医生为自己的职业的时候,应该都是为了能够救更多的人。。。我进医学院,就是因为我的妈妈有心脏病,我想给她治好。”

    在蒋介石的病榻上,唯一不变的书,便是一本《荒漠甘泉》。

    蒋介石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位非常复杂的人物,在此,我无意对其生平进行评价,而这本《荒漠甘泉》却让我无言感动。

    荒漠中的甘泉,绝望中的希望。

    在新浪我的博客里,看过《林大夫》一文,一个朋友有这样一段留言谈起她作医生的父亲 – “如萨所说的事在一个医生家是时有发生的,自我有记忆以来,即使是隆冬的深夜也时常有敲门声,电话声.父亲半句怨言也没有,披衣出门.母亲就开着暗暗的灯等着.记得一个父亲的同事就说:你不会不搭理他们吗?电话拔了.父亲摇头:为人都不能如此,何况是医生?”

    另一位网友这样写道:“我母亲当了一辈子医生, 也是这样病人家属随叫随到, 不管是正在家里做什么, 不顾是半夜几点.印象最深的是她在我7岁时带我去山区支农. 有个农民的小男孩在家里快不行了, 我母亲去了3 次就治好了. 她后来跟我说她其实当时只有2只青酶素. 这个小山村距最近的县城一百多公里, 只有晴天时走河滩路.”

    看到这两段留言,我的双目不由湿润继而模糊。

    我知道,在这暗暗的灯光下,和那一百多公里的河滩路上,我找到的,就是 ---

    荒漠中的甘泉。

    愿所有学医的朋友能够看到它。

    [完]

    写完《林先生》之后,经过家人补充,才回忆起林大夫的真实姓名。林大夫大名林秉瑞,北京隆福医院皮肤科主任,福建医科大学毕业的,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身体很好,现在还接受隆福医院的反聘出来看门诊呢。

    我的祖父当时是长期卧床引发褥疮感染,造成高烧。林大夫先采取方法退烧,然后对症下药,并提醒了家人护理方面的注意之处,依然不放心,至祖父去世曾多次专程来访,那时候,算起来,他是七十岁吧。

    巧得很,还有一位熟悉林大夫的友人逆天废柴兄看到文章,跟上来和萨写了一点对话样的文字,也附录在文章的后面吧。

    友:当年林主任,一毕业就去了朝鲜,参加抗美援朝,经历过战火的人,不一样啊!谭大夫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唉。现在想起来音容宛在!还好林主任还在,老一辈的大夫医德,人格魅力那是一杆大旗!

    萨:真的么?想不到,九几年谭大夫还很精神呢,就是瘦,看着身体弱,也到家里来过,开的药好像是自己配的,叫绿糊。很和气的人,穿件黑呢子外套,包头呢子帽,看起来仿佛旧时代 好脾气的教书先生。原来老大夫已经去世这样久了。。。默哀。那么您莫非也是隆福的?

    友:不是,我是隆福子弟。谭先生,平时沉默寡言,休息的时候经常拿着一根烟自己享受和林先生的热情开朗成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看病的时候,一个慢条斯理,一个风风火火,很有意思。可惜……谭先生,好像是晚期癌症,开刀好了一阵,在路上还看见他慢慢骑小摩托悠闲得意的样子,以为癌症痊愈了。没想到没过几个月就传来去世的消息。唉!

    确认,林主任身体好的呢!家慈和林主任共事二十余载,小的时候每天去医院吃午饭,林主任家住的近,中午回家。临走的时候,总不忘提醒我多吃绿菜,说话中气十足,加上那郑重地样子,印象深刻。

    萨:您的描述,呼之欲出。如果见到林先生,请替我问好阿,就说四条西水车胡同他一个老病人的孙子念着他呢,也尽力地学林先生的做人呢。

    [对话除标点符号和若干顺序调整外,一字不易]

    关键词(Tags): #荒漠甘泉#非典#逆天废柴#林秉瑞元宝推荐:holmers,
    • 家园 希波克拉底誓言

      医生也在尘世过活啊。不过还是向坚守誓言的医生致敬。

    • 家园 人总有善恶之分,坚守自己的良心就不会有愧了!
    • 家园 良心吗?

      鸟不相信!因为良心从来都是比金子贵重的奢侈品。我等一介平民,我消费不起。只要各位医生的服务不要缺斤少两就是对得起病患的血汗钱,就是万幸,就是良心。

      我想中国号称“社会主义”,公共卫生行业就不要像西方国家那样的市场化了。现在祖国一部分人富了,就让其他人也可以沾个边,把大饼分一下吧。

      鸟在美以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在美国这样高度市场化的国家,广大底层工人(三口之家年薪 $10,000-20,000)看病之贵、之难,实在让我体验到了。如没有保险,医务所一次动则几十到几百美刀的检验费、医生费,能有多少个几百啊?谁受得了?有时病看了,还治不好。许多华侨回国看大病的事就不足为奇了。当然,义诊,free clinic 这些简陋的小敲小打也是有的。

    • 家园 【原创】回一个,记一个好医生

      我小时候特喜欢在不大的家里到处乱串。读三年级的一个早上,家父煮好豆浆正要端上桌,给我串上了,1000cc滚烫的豆浆没进家人的嘴,全进了我的衣领。一分钟后家母疯狂的用剪刀把我身上的毛衣几乎全给豁了,同时给家父一顿臭骂,虽然主要责任人是我。

      几度烫伤我不知道,反正从脖子到肩膀,全烂了。到医院看了,医生说没法包,得在家养着,要休学。那时已是初春,武汉是没有暖气的,家家烧煤炉取暖,我又无法穿厚衣服,只得每天蜷坐在煤炉边,烧烤花生,同时和外公讨论三国演义。

      住在楼下的丁医生很快知道了,主动给我看了伤,并带了瓶药水来,说要给我每天上药。记得那药叫紫草油,味道很是难闻。丁医生个子很高,很壮,戴眼镜,现在想来,样子象极了英达。怪不得我看围城时觉得赵心楣眼熟呢。丁医生女儿和我是同班同学,常年是我欺负的对象,我家人没少登门道歉,当然,我也没少挨打。(所以丁医生知道我倒下了:因为女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我小时候真坏,这里诚恳向丁同学道歉)

      丁医生他主动offer help, 我家人有些受宠若惊,我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无他,三国演义又看多了,不是有人要乘给曹操治病之机取操之首级吗?丁医生他不一定要我的首级,可是,如果… 瞎想归瞎想,从此丁医生每天来我家给我换药,一直到夏天我伤口长好为止。武汉的夏天,不说大家也知道,来得也早,家人担心伤口发炎,但是丁医生每天换药,手法轻柔,一点不疼。没有感觉一般,也不记得了,反正后来就好了。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疤。一点都没有。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有同学打开水,不查觉瓶塞掉了,开水渗过裤子烫伤了腿,看了几家医院,今年夏天在芝加哥看到他,伤疤还在。

      一年后,丁医生全家就搬走了。搬去了北京。我不记得事后我是否说过谢谢,也不记得我是否就良心发现停止欺负丁同学(或者更多的,失去了欺负人的实力),不过,我记得丁医生的大名。现在还记得。读三年级记下许多名字,除了三国演义中的大小将领们,就是丁医生了。

      丁医生不一定记得我,但那份感谢,今天还存在我心中。

      夏天在网上google 那个名字,返回600多项。我发现他现在是中国康复中心xx医院的副院长,多次立功受奖,是一个为残疾人事业默默奉献的人。他的专业是骨外科学,不是我一直以为的烧伤学科。

      好医生如同好老师,碰上了是福气。

      关键词(Tags): #好医生#烫伤
    • 家园 家父也曾是医生

      家父文革之后参加高考,因为祖父的“历史问题”不能正常录取,最后被中医学院录取,毕业之后回乡行医,家父几乎向每个他所医治的农村病人索要过礼物。

      家父所在的医院很小,没有什么试验用动物,而家乡野兔几乎成灾,家父只好向那些上门致谢的病人索要野兔,作为试验之用。除过野兔之外,家父没有收过一枚鸡蛋,家乡贫困,农民一旦生病都是拖着,到非治不可的时候已成大病,往往因病致贫。

      家父从政下海多年,但乡中父老念念不忘的仍是他的医术。

    • 家园 有时候真不知道说医生什么好。

      有时候真不知道说医生什么好。

      我有一个医生朋友,平时拿红包(患者和公司的都拿)拿的那叫一个不象话,三年就买了一套房,连他老婆都叫他积点德。

      闹SARS的时候他被选中第一批进隔离医疗点,结果出来的时候比别人都晚两个星期,打听一下才知道他抢救一个病人的时候,患者过于虚弱,血管很难找,他当时已经工作了五六个钟头,带着的护镜里有水气,看不清楚,手套里面也全是汗水,手垂下来的时候指头的部分全是汗水,操作也不是很灵巧;当时情况很危急,来不及去安全区换衣,结果他直接就把护镜和手套摘了,直接操作,完事了之后也不能回安全区了,只能在病房区住,万幸没有感染,不过出来的时候隔离期比其他医生都要长。

      去年我回国探亲,他已经买了第三套房子了。

    • 家园 老一辈医生的医德绝对没说的。

      我父母自58年毕业后支援边疆,到现在70多岁一身病了,依然被返聘,仍然战斗在第一线。

      03年非典,俺老爹也待命来着。后来04年患直肠癌,还没康复又回去工作了。

      我小的时候最深的记忆就是一周7天,他们每人两天上夜班,为了保证总有一个人在家,每次排班都要煞费苦心。还有626指示与牧区巡回医疗,一去就是半年一年,过年时我穿着棉猴在零下30度的医院广场等老爸或老妈回来时的心情。

      因为忙,我姐没得到很多辅导,最终没能考上本科,我是另类,从3岁戴眼镜就受人欺负,所以是捧着书本走过这40年的。所以老燕从来的评价都是“怪人”“歪才”。

      84年高考前,呼啦啦家里来了一大帮人吵吵嚷嚷,我不胜其烦。老爸淡淡的说道,人家家里有亲人死在医院了,这是找主任反映情况,至于你,我相信你发挥好的话,中国任何一个大学都不是问题,你就多体谅吧。考试更多是平时的积累,你自己要真没信心,别怪人家。我也就消停了。

    • 家园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 家园 医生这个职业

      唉,怎么说呢,真是让人爱恨交加呀

    • 家园 医生的医德教育刻不容缓

      医学院的教育水平本来就低,再不进行救死扶伤的医德教育,医疗制度的低级设置,国人对医疗及医药行业已经信心尽失。

      • 家园 鹤兄出发点是好的

        然而不然。医德教育,以人为本。教育能改变本能?疑问。

        • 家园 没有人可以要求别人做圣人

          但可以要求自己恪守那两个字 -- 良心。

          妻有的时候很天真 -- 她认为中国只要把医和药分开,就可以有效解决极大部分的医疗腐败,殊不知,能够把它分开的,正是最容易从这里面获得利益的人群 -- 所以她的思路只能是一个黑色的笑话。

          一切,都要慢慢来。

          如同搬开挡路的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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