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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1)之 导演说错词 -- 老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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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4)之 孩子演员

      (本文剧照摄影:永良)

      行里有句话:“孩子和狗,见了就走。”说的是孩子戏不好拍,导演头疼。

      这次拍《生死十日》用了一些孩子演员,却还不错。当趣事记在这里。

      于得水号称“一枪准”,回趟家就命中一个,几年下来就是4个啦。拍于得水回家,找了4个孩子演员。剧情要求,孩子们睡得很熟,于得水临走时,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手里塞上礼物。

      好,孩子睡得很熟?你试试?

      结果,还真都睡着了,而且是睡得很香,睡得很熟。大灯照着都不带醒的。有剧照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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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好吧?

      他们怎么在现场睡着的?

      这就是副导演马银的高招啦。马银拿着糖跟他们说:“都给我乖乖的闭上眼,装睡着了!谁睁眼就不给糖吃!”

      几个孩子赶紧都合上眼,死劲闭着,过一会儿,就都睡着啦。

      还有一位是个婴儿。剧中扮演日本孕妇铃子生下的孩子。

      婴儿最可怕。怕什么?怕他一个劲儿的哭啊!他动不动就嚎啕大哭,您可怎么拍呀!同期声呢!

      哎,我们马银找来这个就不哭。导演您拍吧,怎么拍都不哭!

      还真的怎么拍都不哭,导演很满意。

      内景、外景,日戏、夜戏。我们拍大夜,人家也跟大夜。睡着了也拍,反正不哭!多好!

      慢着,那天就遇到难题了。那次拍大夜,剧情中要求他哭着要奶喝,可这小家伙却死活不哭!您说急人不急人!

      那位说了,掐他一把!

      边去!这是《生死十日》的弟兄们干的事儿吗?再说他爹妈还跟着呢。

      赶紧找他妈商量:有什么招数叫他哭一会儿?

      只见他妈很有信心地站起来,走过去,把小家伙竖起来抱着(大头冲上的啊),给他嘘尿。小家伙就不干啦,拼命地大哭起来。原来,这小家伙最烦的就是竖着撒尿,太不专业!所以只要有人竖着抱他嘘尿,立马跟你急——大哭不止。

      导演一看,赶紧拍!

      弟兄们就拍上了。哭得还真好。

      拍着拍着,就发现不对了,怎么后边也有人哭?大伙回头一看,我考!孩子娘在后面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呢!

      我赶紧过去问:这是咋啦?

      双双(婴儿的名字)娘抽抽嗒嗒地说:这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这么狠,我这是看着伤心忍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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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波抱孩子——人家的”。剧中,双双是周波的孩子,演完戏就得还给人家

      刘导您认认,是这个周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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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看,画左那个婴儿正哭闹呢,小脚丫都蹬到外边来了。

      铃子抱的是双双,一动不动,多乖!

      剧中扮演铃子女儿慧子的孩子更绝,也是个不管多苦都不哭只笑的孩子,嘴还特甜,见谁都喊,人见人爱的。还特别的爱演戏,命令她妈24小时开机,随时等“马导”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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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爱的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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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大导演合影,谁都难免紧张

      慧子的哭戏演得还特别好。每次剧情该她哭了,她就喊:妈——,您过来!

      她妈就过去,附在在她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上几句。

      就见慧子神色大变,立马哭起来,从小声抽泣到悲伤欲绝——绝对真实的哭。

      晓龙很满意,每次都是高声喊道:过了!

      哎,我就纳闷了,怎么都要她妈过去?没看见她妈打她呀?

      就去问她妈:什么高招?

      她妈笑笑对我说:这是慧子怕哭不出来,自己想的办法,要我过去对她说“你演不好,我就不要你了!导演带我们大家都走,把你自己一个丢在山上喂狼!”每次只要听到这话,她立刻就会伤心地大哭起来!

      您看,各村都有许多高招吧?

      关键词(Tags): #生死十日
    • 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3)之 老大发脾气

      看到这个标题,大伙儿肯定不干:晓龙导演和蔼可亲,谁说他发脾气?!谁见过他发脾气?

      唉!你们是不知道,老大他只跟我们制片人发脾气!

      我老爸和晓龙老爸都是“老新四”,都是从“皖南事变”中九死一生冲出来的。新四军的人都知道陈军长和蔼可亲,可陈老总发起脾气来排山倒海,那叫“政治脾气”。

      晓龙导演发起脾气虽不是排山倒海,却也很够我喝一壶的,那叫“艺术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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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特喜欢《兄弟连》

      过去我也是以为晓龙导演没脾气。剧组筹备阶段,每次开会他都是按时甚至提前到达,往往第一个就来了。讨论任何问题,即便他不同意,也从不高声争论,“你看好吗?”、“好吗?”是他的口头禅。

      第一次领教小龙导演急了,是我到剧组后跟的首次夜戏。那天拍小分队夜间行军,在杨裕的山谷中。为了照亮小分队行进的道路(很长,这场戏足有快2页纸,全得走着演),灯光组搭起了高台,布了N多的灯。费了牛劲,终于好了。晓龙从监视器里一看,当即就沉下脸来,狠狠地对我说:你看!这叫什么光?!月光吗?月光怎么平着照过来?为什么不用吊车?!

      兄弟就一外行,也还是看出点门道:高台只能搭起10米左右,高度不够,灯支在上面打过来几乎是平射的感觉。如果是25吨吊车,大臂吊着12K灯能提到20多米高,就像一个人造月亮挂在空中。

      赶紧去找管这事儿的制片,得到的答复是:杨裕的道路太窄,吊车开不进来。

      回去跟导演说,晓龙就不干了:你们就知道凑合!凑合谁不会?凑合叫我来干嘛?叫我来我就不凑和!

      我的脑子里当时就是“咣!”的一声。

      没吃过猪肉,猪跑咱还是见过的。这年头,滥剧咱也看过几部,比这凑合的海了去了。

      得,导演一句话!

      第二天,25吨大吊车轰隆隆地开进杨裕,12K灯高高地升上夜空。演员们兴奋地小声嘀咕:吊车来了(可见并不是每个组都用吊车的)!

      从那以后,只要是拍夜戏,不管拍一场还是拍一夜,大吊车就开进来(1200元/次)!

      后来,我们在陆庄山上拍“蛇咬江藤”。那灯打在小树林里,在监视器里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摄影棚里搭的景。

      再后来在山亭拍“葫芦套桥边”的夜戏,吊车、高台打的灯,照在河边的树林中,杜梅说:“就像‘仙境’似的”。

      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温成林导演来“帮忙”,看到每天晚上大吊车都开进来,叹道:“你们组够气派的!”

      别人都是吃一鉴、长一智。兄弟愚钝,总撞在枪口上。

      那是在陆庄的山头上,美术组搭起了黑田大队据点和老鹰嘴据点。拍完了,为了省钱省时间,我们把黑田大队据点门口改造了,当成鬼子的另一处炮楼,又拍了“平野进炮楼”一场戏。接着我就向导演建议:“咱把这儿再改改,当石圪村据点,就2场戏,省钱还省时间……” 话还没说完,就看导演的脸已经沉下来!坏了,又撞枪口上了!

      果然,导演冲我就是一句:又凑合?凑合我还不会?根本不用改,我在这炮楼角上就把这两场戏给拍了!你信不信?

      别人不信,反正我信!

      得,赶紧另找地方搭鬼子石圪村据点吧。

      就两场戏:平野化妆成小货郎出据点,平野被伪班长抓回据点。加起来不到半页纸。

      诸如此类,兄弟吃了N多鉴,终于长了一智:就是说,如果你想凑和,或者事先考虑不周,有损于晓龙导演的艺术创作标准,准跟你急!

      这些还都好办,狠狠心,多花点银子呗,难的是事先没想到,临了难以补救的事。

      因此心里就总是喘喘的,生怕冒出个你没想到的事儿来。哎,你越是怕鬼,鬼还就来找你!

      《生死十日》中有两集戏,写的是小分队隐蔽在高粱地中的一棵大树下休息,准备夜间转移,结果被平野带的鬼子和伪军给包围了。

      “高粱地中的一棵大树”!你差点害死我!

      为了拍这两集戏,4月份开机前,我们就找了块地,种了几十亩的高粱。进入7月,高粱长得有一人多高。那天,冒着酷暑,我们进入高粱地,先拍鬼子伪军的戏。那天晓龙去了B组,周波带着A组拍。在高粱地里拍了一上午,我都在四下张望:“高粱地里的一棵大树?在哪儿?”

      怎么看,高粱地里都没大树啊?大树都长在高粱地边上啊。

      实在坐不住,就站起来,顶着烈日,围着高粱地转了一大圈。坏了!高粱地里真的没有大树,地边上才有两棵树。一棵底下是坟地,肯定不能拍。另一棵树倒是不错,高大差天的,可它周围没有高粱,拍不出周围都是高粱地的感觉啊!

      我心里暗叫一声:坏了!这可咋办?这回准得炸了不可!

      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报啊!果不其然,在电话里(没敢当面报)沉默了一会儿,冲着话筒就炸了:。。。。。。!

      最后给我撂下一句:你们给我在高粱地中间种棵树!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停住了。

      在高梁地中间种棵大树?都见过绿化植树吧?大树搬家,前面是20吨的平板车,后边跟着25吨大吊车。可咱们高粱地那儿,全是土路,连日阴雨,道路泥泞,剧组的车都开不进去,别说两辆20吨以上的大车了。再说了,两个大家伙开进高粱地,再开出来,那高粱地还能看吗?

      没办法,还得去跟导演说。

      晓龙说:“谁叫你们连根种啦?就把树干给我栽进去就成!能活两天我就拍完了!

      赶紧去找美术张老师。张老师说:那也得用大吊车和平板车!

      第二天拍完别的戏,跟晓龙导演一块儿去吃饭,晓龙导演很平静很诚恳似乎还有点歉意地对我说了一句:老拙,你们想想办法,一定要在高粱地里给我栽棵树!

      我点点头。

      回来睡不着,这种事你跟谁哭去?剧组里都这样,《生死十日》就更难,再大的难题只有你自己哭去,哭完了想法子解决。我就亲眼看见服装组长雪莲为衣服破了没法修复哭,看见副导演马银为了群众演员的问题解决不了哭,看见。。。。

      得,要不咱也悄悄地哭一回?

      哎,你还哭都哭不出来!

      没人可说,只好给个弟兄(不知算不算死党)发了个短信:“被导演批了。。。”。

      这弟兄大惊。我说没事,睡吧。

      倒下去,别说无梦,连觉也没了。突然就想起“脑筋急转弯”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个“脑筋急转弯”的智力题,就是您得反过来想想,也许就会有答案啦?

      反过来想想?那不就是不栽树,改栽高粱嘛?

      对呀!咱栽高粱啊!在那棵看好的大树四周都栽上高粱啊!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美术组的张老师领着十几个民工,大清早起来移栽高粱。高粱地里的高粱移栽到大树四周,把大树围了个严严实实。我们到现场后,晓龙导演看着他们把高粱移栽完了,满意了才开始拍摄。

      高粱把大树围得严严实实,演员们在里面战酷暑,晓龙导演果真用两天时间就拍完了高粱地里的戏。

      拍完后他对我说:累得够呛!

      这是我们拍摄进度最快的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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