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边境险遇伏（上） -- 酒杯里的忧郁

边境险遇伏

那是六十年代初，达赖集团的叛乱已经基本被肃清，西藏的局势逐渐安稳下来了。但是，边境上的局势还有些紧张，逃退到尼泊尔境内的武装叛匪仍然时常在边境线上出没，伺机骚扰一下境内的边民，抢点牛羊糌粑，弄点吃的穿的，已经沦落成真正的土匪。

有一次，爸爸陪着他的部长去巡视边境地区，一个县一个县地走，沿路检查县委、人委的工作。

天刚亮，爸爸他们的车队就出发了，今天要赶到宗嘎县去。车队一共四辆车，头一辆是嘎斯50苏制吉普，当然是部长坐着，车里还装了准备下发的机要文件和经费——一口袋大洋；后边三辆都是卡车，第二辆车上坐着一起下边境的干部，有本部门的，也有军区的和社会部的。医院还派了位医生，带着卫生员和氧气、药品也坐在这辆车上；第三辆车上满载电池、药品、罐头、脱水菜、干酱油和胡萝卜土豆什么的“青菜”，是送给当地机关的慰问品。另外还有信件和报纸，是给边防部队的官兵和地方干部捎带的，这比那车给养还金贵，家书抵万金呢。

车上还有两位藏族小伙子。到处东张西望显得精力充沛的那位，就是后来我也认识的尼玛叔叔；而另一位自打上了车就靠着车厢板歪靠着，情绪不高，一路没精打采的。不过此人后来可是精神十足，成了自治区的大人物，报纸电视上经常露面，前两年还在电视上看到他出国访问，发表关于西藏政策的演说呢。当时他们俩人刚刚从北京政法干校培训回来，社会部派他们到边境来转转，熟悉熟悉情况。第三辆车上是军区警卫营派出来的一个警卫班，副连长带队，还加强了一挺机枪。

路上很难走。那时候的路，其实就是在河谷滩地和茂密的森林里头弄出条比车稍宽的通道来，用石块土块好歹垫一垫，再由战士们推着大碾子来回压几遍，凑合着能走车就行了。卡车行驶在这种路面上，窜上蹦下，前后猛摇晃。我爸那时候坐在卡车驾驶室里，据他介绍经验说，手要紧拉着扶手或者窗框，脚要分开，大腿要用些力让屁股离开些座位，宁可让座椅打屁股，不能让屁股打座椅。特别是腰部肌肉要用力绷紧，不然腰是软的，赶上摇晃得狠了，突然往下一坐，能把腰给颠闪喽！

爸坐在前头还颠成这样，后边的人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摇晃了半天，车队颠到了扎东，临时打个尖，休息休息。进了县委大院，车停了，人们从龇牙咧嘴的从车上爬下来，晃晃腰揉揉屁股，找个水井洗一洗脸，活动活动腿脚。

县委大院，听着威风，其实就是土坯砖圈了个院子。院子里边盖了几排干打垒的平房，县委用一排、人委用一排，再有点宿舍、食堂啥的，大家生活工作就都在这个院子里。

在那个年代，物质条件极其艰难，但是社会风气还很单纯，大家原本都在一个部队里头捞大勺，彼此很熟悉，感情也比较好。上下级干部之间除了必要的礼貌，没有那么多虚假的客套。部长一行人等自己洗了脸，掸掸衣服上的土，就往县委平房走，当地的书记在屋外迎着。

“有饭吃没有？”，部长边和县委书记握手边不客气的问。是得吃饭了，就这么个颠法，肠胃在肚子里活动多快啊，早饭吃得再多这会儿也是饥肠辘辘了。于是边吃边谈，部长就问“你们这里最近两天有什么情况吗？”，情况当然是指敌情了。县委书记说：“没有，还算太平。就是昨天从境外来了几个收购手表的。”

部长一听，皱皱眉，让书记去叫当地社会部的人。这部长可是老资格，小红军出身，冀鲁豫时期闹过敌后、开辟过游击区，后来回军分区当政治部副主任，管过敌工除奸，斗争经验甚是丰富。

社会部的人来了，汇报说几天前发现从境外进来几个人，到处走动，昨天侦察员化装去跟他们接触了一下，自称是尼泊尔的小商人，过来收手表的，社会部的人问了问，也没当回事。那时候边境地区的管理还做不到十分严格，老百姓做买卖赶集的，抬腿过去了，再抬腿就回来了。对方是这样，我方基本上也是这样，见怪不怪。部长眼珠转了转，又问：“那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今天天亮的时候还看见过，现在不见了，恐怕是走了吧？”

部长站起身来，“集合，马上走。饭拿到车上，边走边吃。”说罢已经来到了院子里。尼玛叔叔刚向藏族老乡讨了一碗酥油茶，和同伴站在院子里有滋有味儿地正喝着，屋子里边的事儿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一抬头，部长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小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尼玛叔叔赶紧把碗递还给老乡，“报告部长，我是拉萨的，刚刚分配到社会部，跟着首长来边境熟悉情况。”

部长看了看他，绷紧的脸上现出点笑来。“小鬼，没做过小车吧？”尼玛叔叔转头看看那辆嘎斯吉普车，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没有，没坐过。”“那好，来，咱们换一换，你去坐小车，我去坐卡车。”说完没等尼玛叔叔答话，径自爬上一辆卡车的后车厢坐下了。

尼玛叔叔后来说，他当时一点都没多想，只顾高兴了。连高级首长的小车都让我给坐了，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儿啊！回拉萨去又有牛皮好吹了。

这一行人几乎都来自部队，就是已经转到地方工作的干部当时也有佩枪。看到部长的举动，心里都明白了八九分，于是满院子里哗啦哗啦一片拉枪机上子弹的声音。爸也伸手把他的加拿大左轮拔出来，顶上子弹开了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