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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载】最后的北邮舞会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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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转载】最后的北邮舞会

    上学时的一个星期六, 我和同学勇哥穿带整齐, 跨上自行车, 屁股就快不沾车座的直奔北邮, 我老乡小马接应, 他原是北工大的, 高我一届,功课好,因”帮助”同学考试过关, 被”送”回家. 又考来北邮, 倒成了新生, 不过甚好,他们新生班要办舞会的消息,一周前就已打探到, 说是英语课漂亮的小老师要参加. 北邮的舞会以前也常去,就是没有什么认识的同学, 刚去时,食堂,办舞会的楼,男女生楼都搞不清楚, 贼头贼脑的.快来到主楼了, 左边就是小马教室, 正要上去, 远远听见右边的老教学楼传来的乐曲,先去看看,小马他们晚点也会等的.

    进去一看, 好多人, 从二楼到三楼的几乎是连着几间教室都办,在北邮舞会短暂兴旺的一两年里, 我是非常喜欢那里的, 姑娘们舞技较差,但青涩,礼貌,多次遇到一曲结束后先对男生说”谢谢”的情形.在北京高校中少见, 当时被我认定为素质高.在走廊尽头是一间大教室, 人很多,但中间还较宽敞,正舞”平四”的有六七对,但主流是二十四步或三十二步,一个大方阵,菜鸟们在刚学舞还不太敢请姑娘时都学过这东西,同时对”培养”对舞的兴趣和信心也有作用,我曾经很喜欢的, 就加入进去复习一下.

    气氛很好,快曲子一连好几个, 勇哥的”平四”很好, 高出这儿的人一筹, 头上已经满是汗了,叫我去厕所的水房喝水,我还没什么汗,懒的动,靠在窗口边的桌子看, 注意到门口站着一白色绒衫的女生,清秀,细腻,看上去应该还未充分”热身”,随时可能会走掉,她可能站了有一会了,能感到她挪动脚步换重心时腰身轻盈,大摆的黑裙子, 我猜她应该是那种跳得好,腰很软,有一点冷的女孩. 我径直走去,微笑着请她,她略愣了一下,上下打亮我作资格审查.

    一搭手,证实我的判断,非常柔的腰, 一起步,我立刻不能怠慢, 我们的配合由最初的火热至后来的轻慢而凝神.我知道我们需要一个地方. 小马班的舞会接近尾声,英语小老师已走掉了,进而变成了我们的辅导课, 新来的姑娘们肯定觉的师姐和勇哥特棒.几曲后我俩终于独自出来了, 从北邮的一个门出去, 另一个门回来. 女生楼应该已经锁了,网球场附近有一棵大树,我俩倚着旁边的双杠,说起她从小长大的故事,少女时的梦幻, 远在南方惦念呵护她的父母和哥哥….年轻的我, 并不会讲太多哄女孩的话, 也不想插什么话.她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原本沉静的眼睛现出兴奋, 是羞涩矜持底色上闪动的黑色光亮.我看着她,傻了.她让我也讲些什么, 我没说话突然抱住她,她一惊试图挣脱,我紧紧揽住她的腰和背,用胸口稍稍压住她略向后弯,她无法挣扎,抖的很厉害.当我吻上她的唇时,她微微张开的唇不再躲避,不会迎合,也不再呼吸…..她发烫的脸埋在我的胸口,紧闭着眼睛,用浑身拉紧我,我的心狂跳….

    相约下周六再去舞会,马列原理课也没那么烦了,食堂带皮的土豆也不觉的那么难吃似的,熬到周六下午,跑去雯的宿舍,深呼吸后敲开她的门,雯不在,同宿舍的一个青岛女孩把我让进屋,她看起来比雯更漂亮,也有气质,但与雯的风格不同,她告诉我雯去教室了,一会儿会回来.她倒水给我,陪我说话, 让我看她们养的小鸡崽儿,说雯的功课很好,连续的一等奖学金,文体也很棒,这一星期来雯说起我都特别高兴,有时还能听见她在水房唱歌.一个小时后,话题好象已经没有了,我有点尴尬,无事可做,就借过一张纸,写些东西给雯或自己.

    快到开饭的时候雯回来了,见到我说”噢,你来早了”,而后雯去水房收了衣服,又和同学借了几个饭盆,带我去小炒食堂要了好几个菜,我要付钱,雯说你没菜票,我说好像是随便换的呀,雯坚持不让,然后是洗碗也不让我动手.过去一直不喜欢或是不习惯和女孩有种”名份”的感觉,可那会儿我愿永远拥有且保护它.

    舞会快开始了,我们回到女生楼门口,她忽然拿出一封信给我,说今晚不想跳舞,让我回去看.我预感到什么,坚决拉着她要我看过才行.天已黑了,雯的小字在北邮昏昏的路灯下也看不清楚,我拉着她随便闯进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 里边的一对儿怔怔的目送我们到最后一排. 打开信有好几页,主要是四部分内容, 一 是上周六难忘的共舞, 吸引她的男生坦诚,热情.正因他的热情而使她尽地主之仪带他参观她的校园; 二 是她永远不能忘记她一生中第一个吻是别人如何强加给她的; 三 她根本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她和他讲的从小到大的小猫咪,正相反她在家里一直是说一不二的; 四 那个”放荡”的男生应该把精力放到学业上….我不知是因为她的用词由赞美到刻薄,从喜欢到谴责; 或是我太吃惊,我气愤,我委屈; 或是我从未被这样”刻画”过; 还是我已经喜欢她了…自认从不赁小女孩的我,手不由的抖起来,厉害得无法自控,我梦想追寻的’轰轰烈烈’的爱竟是”强加”行为.她盯着我发抖的一页页的看信,不知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她要埋葬我了.我没去辩驳或劝慰,不是因为前面的一对儿在竖着耳朵,而是我再不能去拨断她那并不坚韧的琴弦.我知道她在鞭打我,又在害怕我.我动动嘴,讲不出话来,我觉的自己已经体无完肤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知道这信她是今天下午才写给我的.

    大教室里的舞曲飘过来了,雯今天其实很美,多余的话都是苍白的,没有更多的奢求,我邀她再跳一曲,她犹豫又拒绝了,我请求做一个”普通”舞者下个周末在舞会中等她, 慢慢的,慢慢的雯流泪了:”那我永远也不会再跳舞了!” 我的血从脚底轰的涌上头顶,:”不要,千万不要,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我把平静的生活还给你,你仍要去跳你的舞,因为真的很美,一定,一定!”

    雯走了,我知道我该走,可又游到女生楼门外的甬路,很晚了,女生们三五成群的去打水,我胡想着或会碰上青岛女孩,和她要一个雯信箱的地址…熄灯了,她终于没有来.

    一年后,小马告诉我,雯有了一个本校的男朋友,说以雯的神形他如何如何,让我把她夺回来,我曾拼命想收集雯的消息,但又拼命从脑中挤掉了.剩下的只有几页微黄的雯的信,和我在雯宿舍等她时随手写的彼刻思念的心绪和少年的迷惘. 故事里的角色消逝在记忆里. 十一年了,没有再去过北邮教室的舞会, 呜呼,雯你在哪儿? 为什么你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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