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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童年追记之阳春三月 -- 麦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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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童年追记之阳春三月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但在我们这无法欣赏大自然神奇造化的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只是填饱肚皮的各式野菜和漫山遍野疯跑的乐趣。

    春天里的野菜一茬接一茬,如果不从严格意义上讲,把榆钱儿、槐花之类也算到其中,那我们一春还真是忙不过来。现在若按着时间来回忆,多少有些糊涂了,只能大概记得个先后顺序吧。最早冒头的应该是榆钱儿了,若不是为了给那些不知死活提前出生的蚕宝宝找代食品,只怕我们也留意不到那些圆圆扁扁的榆钱儿。那时候同伴里颇有几个会爬树的男孩子,三两下攀着榆树杈子爬上去,就开始给我们和蚕宝宝们准备口粮。大家没人顾念老榆树的心疼,大把大把的树枝就这么撇下来扔到地上。而我们这群高树仰止的家伙则分工负责将叶子摘下来,将榆钱儿挼下来。于是这天晚上家家户户就都有了香喷喷的榆钱儿骨蕾吃。骨蕾在普通话中怎么说,我还一直没有找到相对应的词,基本上春天里的野菜都是以这种形式入腹的。想来是以前每年这时恰逢青黄不接,家里白面不够,于是大人们就想出了这白面混合各种野菜上屉蒸的办法哄肚皮。到我们那时,虽然物质没有现今这么丰富,但到底也不会再为粮食发愁了,可这种度灾荒的吃法却一直被钟爱,流传下来,也算是开创了面食的新途径。后来在外地上学,得知它还有一个名字是卜兰子,却还是无法神会这名称的由来。

    榆钱儿的可食期太过短暂,稍一不留神,它就已经变得又涩又硬,随后便开始漫天飞舞了。以至于后来我不再养蚕的时候,每年都赶不上挼榆钱儿。只能从刘绍棠的《榆钱饭》里寻找回忆了。这时候,只得寻找其他的消遣,而挖蔫蔫菜是最恰当不过的活动了。这是细心的女孩子的活儿,男生是不屑于和我们一起去的。实在也是他们太笨,若真的随行,保准挖回去的绝大多数都是真正的“野菜”——野得不能吃的菜。由此可见,挖蔫蔫菜重在辨认,叶子似乎是锯齿形的,可能就是张洁说的荠菜了。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是行家,每次挖到都要通过别人确认后才敢放入身旁的小布袋。但每年我都乐此不疲,原因在于挖蔫蔫菜必须去县城的后山,而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蜗居的小镇。终有一年,我们挖野菜的喜悦被稍稍冲淡了些。那时孕妇去医院生产刚刚开始普及起来,而很不幸的,医院背后就是我们的后山。于是那年我们一共大概见到了7——10个被丢弃的婴儿,绝大多数应该是女婴。虽然我生性胆大,当时也并未因此便拔腿跑回家,但至今想来,那些场面确实难以下笔。但当年虽有不快,最终还是拎着满布袋的野菜回了家。

    再往后,该是白蒿了,白蒿是所有野菜里我最不会认错的一个,那是因为它人如其名,真的长得很白。而且唯一一种长得像它的草也跟它一样豪爽——叫臭蒿就真地很臭,让你想把它们俩混淆都难。白蒿这个名字我也绝不会弄错,而且知道它的学名叫作茵陈。那是因为它是特产,在史书里也有记载的,所泡出的茵陈酒也是大大有名的。但那几年历史断了线,很多人都忘了它的药用功能,只把它当作烦人的蒿草,秋天里一把火烧了了事。但偏偏是这种不死的老根第二年发出的新芽最好——这当然不是我这五谷分不全的小东西所能知道的,而是一个远房堂哥看我认真的蹲在坟地里薅白蒿时告诉我的。说来好笑,我每年挖各种野菜都有它固定的地点,而白蒿的固定地点就是我家祖坟的那片坟地。这时候正是清明,我正陪着爸爸来祭祀祖宗,反正鞭炮放不了,铁锨抗不了,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乖乖地在旁边挖白蒿,等到他们大人把一切打点好之后,我拍拍手过去磕个头就可以了。反正只要我不添乱,我要做什么爸爸是不管我的。再说了,他其实也是喜欢白蒿苦涩中的那缕清香的呀!后来几年,乙肝火了起来,连带地白蒿也身价倍涨,因为据说现代科学表明,白蒿有防治乙肝之功效。这时市面上已经很容易就能找到白蒿的身影了。但我依然怀念着童年那片坟地。

    其实这些年来能在市面上见到的也不光是白蒿,香椿芽、槐花都开始被当作时鲜蔬菜在四处兜售了。妈妈也曾经买回来过一些,凭心而论,说不好吃多少是心理因素使然,只是因为这里面少了那份自己采摘的乐趣。即使香椿炒鸡蛋已经成了不少饭店的招牌菜,我还是喜欢着奶奶家院子里贴着四季平安的老椿树下的那盆凉拌臭椿叶。

    年老的人只做旧梦,年轻人则展望未来。

    • 家园 臭椿可以吃的?我记得好像那玩意有毒不能吃啊...
    • 家园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小时候,熊腰经常住在蚕场。甜美的桑枣当然是小孩的最爱,桑田里的荠菜也是又肥又鲜。每年到了季节,妈妈总会做几次荠菜豆腐汤,包几次荠菜馄饨。那是熊腰幼时的美味。

      有一次,几个稍大点的邻居女孩相约了去挑荠菜。我那时大概走路刚能走稳到妈妈可以放心地让我跟大点的孩子一起出去的程度。也提了个小篮子,拿了一把蚕场特有的修桑条的小刀,跟着一起去了。

      回来的时候,别人的篮子都已经满了,我的篮子刚刚盖了底。熊腰那时很害羞,红着脸轻声对妈妈说:“包馄饨给我吃。”妈妈问:“你挑了多少啊?”熊腰难为情地把小篮子往前一放。妈妈大笑起来。是啊,这么一点点,怎么包的起馄饨呢。一起送给邻居家了。晚上,人家的馄饨煮好了,端了一大碗给我们尝新。

      熊腰确实很笨,直到现在,也要等到开花了才敢确认那是荠菜,但这时的荠菜已经老得不能吃了。所以,虽然我来美不久就知道美国有很多荠菜,但至今还没有吃过一次。

    • 家园 【击节送野花】野菜就是香啊

      野味,野花……

    • 家园 小时候,野菜没少吃,

      现在,又成了绿色健康食品了。

      风水轮流转

    • 家园 哼,趁好不容易能上西西

      我就不要脸一把,来搅场子了。虽想刷屏,可惜功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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