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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好东西要分享】。ZT--回故乡的路(十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续) -- oil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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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好东西要分享】。ZT--回故乡的路(十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续)

    回故乡的路(十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续)

    -奕豹-

    (二)小磊子,唐老师和小花猫

    被小惠“贩卖”过来的是小磊子。

    在接到招人消息不到24小时,小磊子就漏夜乘车从合肥赶来上海“INTERV

    IEW”了。小家伙的分析化学经验和基础都过得去,但对生物医药,-这么说吧,

    当我把课题介绍完毕,小磊子一脸的茫然,完全不像他后来的夥伴-协和医科大学

    毕业的医学博士珩子,还没等我讲完,她的问题就上来了。

    但小家伙是有特点的。我问他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他犹疑了半天,才轻轻地给

    了答案,“我,我老实。”,那口气象是偷了别人东西似的。

    我们几个参加面试的“领导”都笑了。

    小磊子的不足之处是“英语不好”,副所长进一步问话,怎么个不好法?他说他们

    省内的一般高校,都有不少学生“英语四级”过得很艰险(在国内,不过四级不能

    拿学士学位,英语不过六级没资格读硕士),他是其中一个,在毕业前才勉强过关。

    我们当天就非常自信地作了录用小磊子的决定。外语差一些、医学生物基础差一些

    没关系,小磊子今年才22岁,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有什么不能学或学不会的?

    而生物医药研发的关键之一,与当年王进喜钻井队勘察开采大庆原油一样简单,得

    “三老四严”: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干老实事。

    就这样,小磊子成了最早参加我们队伍的“战士”。

    我们的队伍如按年龄排队,一边是78年的小磊子,队伍的另一边则是34年的唐

    老师。

    唐老师是“农村兵”,50年代中期从苏南入伍,在军医大学当实验员,一干就是

    四五十年,5年前退休时,已是军医大学具有丰富实验室第一线作战经验的高级技

    师之一。

    家中有“老”是个宝,实验室有“老”更是宝中之宝。这不须多说。

    唐老师和小磊子成为“忘年交,老少和”,有其必然,也有其偶然。

    小磊子7月19日报到,报到前两周,为他的住宿,可把我们脑袋烦大了。不帮他

    找不行,他在上海举目无亲,除了“组织”,没有亲戚朋友同学。帮着找也不容易,

    远了,上下班不方便。近点或交通方便些的地方,小磊子是“农村”兵,预算上有

    困难。

    还是唐老师有办法,凭着他在军医大学多年“储蓄”的关系网,他在进修生宿舍为

    小磊子安排了一个床位,四人一房,价廉“物”美,且交通方便,一部公交车就到

    实验室门口。

    但是的但是,等唐老师把小磊子接到军医大学,才知道有了问题,小磊子没有身份

    证,他的老身份证离校前上交了,新的至少得等一个月。别说军医大学的进修生宿

    舍泡了汤,如果小家伙在马路上不幸被收容可疑分子的巡警拦着了,遭受啥样的折

    腾,就取决于警官先生的当时的心情是否良好了。

    唐老师只好先把小磊子领到他家去对付几天。

    唐老师有四十多年军龄,享受副师待遇的3室1厅。老伴三年前去世,孩子们也都

    成家另起炉灶,家里就他一个,多住进小磊子一个,一点困难没有。

    几天后,我问起了小磊子的住宿,唐老师喝了口茶笑眯眯的说,小磊子就住他家了,

    他要我放心,在家,就当他多了一个儿子,在所里,他把小磊子当成关门徒弟培养。

    我不是不相信唐老师,但总有点子不放心,因为谁都会有点子历史经验或社会见闻,

    一天24小时、一周7天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别说是师徒、父子,就是恩爱夫

    妻,也不能说是件上上大吉的好事。

    从7月19日到今天,三个月多月了,小磊子如期转正,他和唐老师的“师徒”

    “父子”关系仍和谐如初。

    唐老师是早起早睡的典型。每天5点起床,6点出门上公交“大桥六线”,7点左

    右到张江。到实验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小磊子打个电话,算是“起床号”。然后,小

    磊子起床漱洗,吃唐老师准备好的早点,9点上班前准能精神饱满地赶到张江。

    要说这“老少和”“忘年交”,“和”的“交”的没一丁点问题,这也是不现实和

    不可能的。

    首先,苏南人和安徽佬的胃口就不匹配。

    唐老师是烹调高手,一个人一个周末就能忙而不乱地整出两桌冷盘热炒来。而小磊

    子从小长成人,在家除了烧火,从没下过厨房。因此这师徒父子俩,由唐老师执掌

    油盐酱醋锅碗盆勺。

    一次在食堂和小磊子一桌吃饭,我问他,唐老师烧菜合不合口。他说好,就是太甜。

    唐老师也常抱怨,说小磊子没一点开拓精神,没吃过的东西,就懒得动筷子,比如

    说螃蟹。话是这样说,但饭还得吃,这老少两口的“胃口”在相互适应和磨合,比

    如说,唐老师霉乾菜烧肉时,糖已经放得很少了。而小磊子也开始吃一些他以前闻

    所未闻的海鲜了。

    没多久小磊子在唐老师家就受到了闻所未闻的“残酷迫害”,迫害小磊子的不是唐

    老师本人,而是他的另一宠幸-花猫。在小磊子加入我们队伍前几个月,为了解闷,

    唐老师收养了一只小猫。在小磊子来之前,花猫已经成了唐老师家的无人能夺其宠

    的“狸猫太子”了。

    小磊子住进唐老师家时,正是连着37度以上酷暑,小磊子被请进了唐老师的主卧

    房,那里装有空调机。本来大床的一半疆土属于小花猫,而这畜生呲牙咧嘴坚决捍

    卫它自己的既得利益,决不让小磊子上床。小磊子主动撤退“转进”到地板上,这

    到不仅仅是因为他害怕“太子”的尖爪厉牙,他从来没睡过软趴趴的“席梦思”床

    垫。

    然而“狸猫太子”还是不肯放过小磊子,或许在它看来,小磊子显然是个第三者,

    而且是个强有力的挑战者。在小磊子来之前,唐老师没事就人语猫叫地与它聊天,

    现在这老少俩,人说人话地把它给冷落了。小花猫的报复显得很独特很老到,它不

    敢咬小磊子,为此它挨过唐老师的揍,揍的力度使它知道这种报复方式的成本挺大。

    花猫的战术也简单,它先是跃上大衣柜,然后瞅准了睡在地铺上的小磊子,纵然跃

    下,着陆地区是中腹部或小腹部,凭着小花猫三两斤的体重,再加上自由落体加速

    度,按小磊子后来的描述是,梦中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或揍了一拳,常常被惊出的

    一身冷汗。

    唐老师为此教训过小花猫,问题是小花猫重不接受教训,再接再励般的屡教不改。

    我们的事后分析是,唐老师晚上睡的“死”,等小磊子第二天告状,唐老师对小花

    猫“执法”时,小花猫可能是被揍的莫名其妙,动物总还是动物嘛。

    但唐老师不这样看问题,他坚信执法的力度还不够,他说,猫这东西可精着呢。一

    天早晨上班前,他把小花猫给扔了。我们听了都吃了一惊,珩子不以为然,说,猫

    认路的,扔不掉。唐老师很有信心,说是小花猫从来没出过家门,他家住在5楼,

    一个大楼几十家人,他把猫放在楼外,它能找到家?再说小花猫四脚刚在院子内落

    地,便兴高采烈地走一纵上了墙、二纵上了车棚顶,再就没影了。

    当天大伙听了新闻,总有点说不出,是遗憾的感觉,又好像不是。

    第二天上班,珩子问起花猫,这一老一少都显得很兴奋:猫回来了。

    据小磊子描述,他和唐老师回家时已经天黑了,还没上楼就听到院子里有轻轻的

    “喵呜”声,他们折回去一看,是小花猫,在拉圾箱边露出脑袋,胆却地看着他们。

    唐老师一声吼,“看什么看?还不走啊!”真绝了,这小畜生真跟着他俩一步一趄

    地上了楼。一进房门,小花猫就有了感觉(我相信是家的感觉),高兴的在地上直

    打滚。

    听小磊子的叙述和唐老师的表情,他们对小花猫还是有感情的。

    绝的事还在后面呢。从此“狸猫太子”就不再作“高空定向自由落体”表演了,不

    仅如此,它连唐老师的床也不上去了,很自觉地睡在了沙发上。小磊子说,小花猫

    在外野了一天,脏得不行,唐老师一边给它洗澡,一边训话,训斥其臭、其脏、虱

    蚤其多,把狸猫太子的自尊心伤很了。这话我信,我一向坚信人和猫这样的动物是

    可以有双向高级情感交流的。

    唐老师比小磊子年长44岁,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相互关系就脱不了俗,比方说老

    字号对小字号生活特别是恋爱的“粗暴”干涉。

    小磊子有个女友,这是珩子给定性的,她的理论或经验很简单,磊子以前接电话从

    不避人,自从在一个周末去了一次绍兴后,只要他的手机一响,最多就3秒钟,他

    就冲到走廊中去了。后来小磊子将手机的接受信号改为振动,只要看见他冲向走廊,

    珩子就会微笑:绍兴来电了。大家也会跟着微笑,只有唐老师是一反常态的表情严

    肃。

    有次做大实验,我和唐老师值晚班,他谈起了这件事。姑娘和小磊子是在合肥老乡

    处认识的,他们不同校,但同乡。随后寒署假俩人同车顺路一起回乡返校是顺理成

    章的事。从外观长相看,俩人也般配,磊子1米78,身材均称,西服一穿,只要

    不贸然露出安徽话,一个字“酷”。姑娘1米68,大家都没见过相片,据磊子说,

    有点象还珠格格。两人的差异是,小磊子是标准的农家子弟,而姑娘是县城干部的

    独生女。唐老师倒也不是为这样的门第差异而担忧。

    “还珠格格”先小磊子一年,贸易大专毕业,在台湾老板旗下做进出口生意,不到

    一年,功绩大大,钞票多多,老板还奖励一套公寓。这才是唐老师的担心之处,他

    非常种族歧视地认定台湾在大陆做生意的“单身”老板,不藏小蜜、不包二奶、不

    吃女部下豆腐的,比报纸上报导的六条腿“怪胎牛”还罕见。

    但是不管唐老师怎样的苦口婆心,不管小磊子如何洗耳恭听,据珩子统计,小磊子

    往走廊冲刺的频率不见有减,似乎有增。

    但是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小磊子和唐老师的“父子”“师徒”关系。

    天凉了,不需要空调机了,小磊子并没有睡回到他的卧室中去,还“赖”在唐老师

    的房里,晚上一起边看电视,边聊天,边模仿唐老师并不是上海话的“上海话”。

    唐老师乾脆在地上架了一副木床板,铺上棉花“毯”,小磊子就有了永久居住权了。

    国庆节长假,小磊子的姐姐办婚事,唐老师帮小磊子出这主意,办那礼物,到最后

    你们猜“怎整”的?唐老师跟着小磊子一起去了安徽,出嫁那天,小磊子按习俗背

    姐姐上轿(车),唐老师作为上海去的贵宾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和大家一起春风满

    面地笑。

    再补充一点,老少关系融融,这人畜关系也开始陶陶。小花猫的自由落体运动戒了

    不到一个月,又忍不住了,这回不是从大衣柜顶作“十米台”跳水了,而是在窗台

    上往下跳,着陆地区也从胃部转移到臀部或腿部,“跳水”时间也选择在磊子清醒

    的时候。磊子认定这是善意的,因为小花猫跳得很轻。大家不同意,说他是自作多

    情,高度减低了,加速度也小了嘛。小磊子解释了半天,还举了例:背睡着的人比

    背醒的人要重得多。他说他背过醉成泥一样的,那重的。珩子打岔,问他背姐姐觉

    得重还是不重?大家又笑成了一团。

    我爱摄影,在车里用远焦距替唐老师和小磊子照过:1米78的小磊子和1米58

    的唐老师在上班的途中过马路。我发胡想,如果那只小花猫也在边上跟着跑,那可

    能很有些生活气息:)

    2002年10月31日

    于浦东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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