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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送货记 (上) -- 舞女篇 -- 夏翁
家园 【原创】送货记 (上) -- 舞女篇 人在北美，学生在课余打一份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本翁的那个年代里，没有这许多大款学生，开的是宝马奔驰，住的是花园洋房，老子娘的金卡拿着随便刷。学生做的大多是餐馆工，无非是端盘子刷碗切菜扫地之类而已。
当本翁有心想找一份工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下不了决心去忍受餐馆里的油熏烟烤。正好报纸上广告找Delivery Driver，想本翁早年还是以开车技术颇为自得的，开车送送东西还是难不倒的。于是，剑走偏锋，路行蹊径，开着爱车赚钱去吧！
拟定本篇篇名的时候曾颇费踌躇，到底叫“送饭记”呢还是叫“速递记”，叫“送饭记”又有一半东西的确不能吃，叫“速递记”又立刻跟邮递员混为一谈了，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送货记”还比较贴近，就是送的货都小点儿，从来没有什么大箱子大罐子的。
Delivery 总部在小城中心区，所有司机皆自备车辆，用公司提供的无线电通信设备跟总部联络。用一个流程来解释一下吧，总部H接到客户的电话：把A地的某物送到B地去，并给出A，B两地的详细街道门牌以及补充信息，例如进大楼的Buzz#，强调从后门出入等等，总部H马上就能查到目前空闲司机D距离A地最近（或者司机D正好路过A地），于是总部H通过报话机命令司机D去完成此任务M，当司机D完成任务M，马上就向总部H报告自己已经空闲，准备接受下一个任务。所以跟总部派活儿的那哥们铁的司机就常拿到好活儿，也就是不吃力就讨好的活儿。本翁是新司机，当然不在此受恩惠之列。不过到了Rush Hour，就没人顾得上这许多了，每个人都已经忙得屁颠，谁靠得近就是谁的活儿。
本翁的Shift 一般是下午四点到夜里十二点，这个时段是最忙的，经常是车上揣着三盒Pizza 往一个方向送，这样就算是一好活儿，省油省时间啊！送饭的活儿大概占总活量的一半左右，另一半就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了。常见的有送花送药送避孕套，不常见的有送狗送鸟还有两回送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回送人都不计在活儿里，因为Delivery 不是 Taxi ，万一出了人命，公司吃不了兜着走。这两回送的人都是派活儿的他妈，得罪不起啊！其实那小伙子也是看你刚好顺路经过他妈家门口，才让他妈搭一个顺风车的。派活儿的欠了你的人情，总会从活儿上面给你找回来。
这不，报话机传出了声音，27号，27号。本翁赶紧Roger ，27号是本翁的代号。27号，派你一好差事，到古轮姆街XX号取俩煎饼果子，送到欧巴街XX号Lisa小姐收。报话机里能听到阵阵淫笑，那是其他司机的声音。本翁不解其然，只好又 Ro了一ger赶紧上路。取了煎饼果子上了欧巴街，顺着门牌一阵狂奔，不对呀，怎么这么一大截儿欧巴街号儿没了？掉头往回找，一片灯红酒绿。
本翁停车问路边一老黑，欧巴街XX号在哪里。老黑一指身后，霓光灯闪烁的门脸儿 ---- XXX Strip Bar！按说本翁也来过这里几回，就是没想到要往里送饭。进得门去又是一老黑把门儿。请问Lisa小姐在哪里？老黑往台上挥了挥手，本翁也高举煎饼果子示意。台上的裸女向我们这个方向抛了个媚眼儿，吹了俩Kiss，接着又围着钢管儿劲舞开了。人那叫克尽职守，一秒钟也没给看客们偷工减料。
本翁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嘛。一曲终了，Lisa小姐赤条条地直接跑了过来，本翁迎上前去，Lisa小姐，您的煎饼果子，哦不，Pizza。你看过我跳舞吗？我跳的好吗？Lisa小姐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劲舞的亢奋之中，手搭着老黑的肩膀又来了一个挺胸撅臀的亮相。不错不错真不错，就是要不要跟你去取钱包啊？看她身上大概是没钱包了。Lisa小姐把腿一抬，象变戏法儿似地从高跟儿皮靴上面抠出几根儿钞票卷儿，这大概是刚刚近台的看客给塞进去的。不用找了，Have a nice d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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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送货记(中) -- 军营篇 Delivery是计件工资，每件活儿大约是两块到五块随距离而不同，但这钱有时归外卖饭店出，有时打入总价顾客出(例如鸡翅发票十块钱我只付八块)，有时又归总部出(有的店跟Delivery公司按月统一结算)，司机每天还得给总部份儿钱(小费以外部份的一定百分比)，算帐的时候乱了去了。
那时还是手工记帐，还没办公自动化呢。本翁自己是留了一笔底帐的，要是算出的帐>=那就抬腿走人，要是<，就得跟管帐那小子理论理论了。管帐小子脑筋有时挺混乱，得费半天口舌才能把他给教育过来。为了测试一下他脑筋灵敏度，以便今后更好地对敌斗争，有次闲聊时就给他下了道脑筋急转弯：
有一骗子用一张1000刀的伪钞到珠宝店买了一根价值300刀的项链，珠宝店老板找不开大钞，便跟隔壁鞋铺掌柜的兑了1000刀零钞，骗子拿了项链跟300块找头欢天喜地地开溜了，不一会儿，鞋铺掌柜发觉钞票有假，便找到珠宝店老板讨回了真钞。问：珠宝店老板一共亏了多少钱？记帐的那哥们儿一通狂绕，本翁差点儿都给他绕进去了，幸亏当年还没有今日这般老朽。于是心里有数，斗争胜利总是属于我们滴。
虽然是计件工资，小费也是占相当重要地位的，虽说没有象饭店那样半明文规定的10%到15%，一般情况下Delivery的顾客都要留两三块的小费。当然因人而异多少不一，拿到高额小费总是心情愉快滴。
高额小费经常出自意想不到的顾客身上，例如这位Lisa小姐，给的小费差不多是她Pizza的价格了。这里似乎有点儿规律可循，蓝领阶层要么不给小费(明人不做暗事)，要么往死了给(阶级弟兄嘛)；白领阶层一般都给点儿(假惺惺)，但已经是小心翼翼精心算计过的了。不给小费的，有，少。象孤老院的，青筋暴跳颤颤微微，给小费都不好意思拿。还有那些俱乐部聚会的，最气人的就是那次送了近八百块的外卖给一老年航空爱好者俱乐部，一毛不拔！
再举个劳动人民心连心的例子，有一回，给一个饭店大厨送一份八块钱的St.Hubert炸鸡，这大厨大概也是给自个儿的手艺腻歪坏了想换换口味。送鸡送到后厨房，顶着大白帽子的大厨掏出一张20的就开撕鸡腿儿，本翁还在掏兜儿呢，大厨边嚼着鸡腿儿边哼哼，都归你了。
送过很多回避孕套，因为是常活儿，本翁车里常备了好几盒儿，省得到时候花时间去另买，除非客户特别指定某店某种特殊性能的，那还是得单买。
你想啊，情到浓时方恨无套，穿上裤子自己跑一趟药房岂不是大煞风景？于是乎，送套儿成了Delivery的一大支柱产业！每回去敲鸳鸯门，从来都是朱门半开，一只有毛或没毛的手捏着钞票伸出来，见不着人脸的。在这种情况下，找钱是不需要的了。可以自豪地说，本翁为世界范围内的计划生育事业还是做出了重大贡献滴。
小城附近有一军营，环绕军营是各式各样的军人宿舍，有供家庭的，有供单身的。军营里的门牌号跟地方上就是不一样，都是按楼或按区算的，根本没路牌。本翁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着实头大了一回，差点耽误了热Pizza的承诺。当然后来次数多了，军营里的那点儿拐弯抹角全都平趟。
一次，本翁接到指令，往单身军营送两盒Pizza，正行路匆匆，总部又追加一道，带一盒避孕套进去，算俩活儿！轻车熟路过了岗哨找到了地儿，推得半掩的门，三个半裸军人一男两女正拱在地板上的软体沙发上调笑呢，男的剩一内裤，女的只遮三点，不知是不是军用内衣。满地军装乱扔，也没看清什么军衔。看到此，本翁恶从心头起，怒由胆边生，想大喝一声，立正！没敢，人家是3P呢！
家园 【原创】送货记(下) -- 监狱篇 没错,驴兄说给监狱送外卖有趣得紧，确实如此。在本翁送货的岁月里，趟遍了小城四周大大小小所有监狱。除了一两个重犯监狱见不着顾客外，一般的监狱直接就能开车进去送饭到人。犯人们倒不点避孕套，大都点的是各种吃食，大约是监狱的油水不足？想想也不至于啊，要知道养一个犯人的银子要多过人均的GDP，要外卖不过是这帮孙子时不时嘴馋想换换口味罢了。
本翁头回进监狱送餐真以为找错了门儿！只见成群结队的大老爷们儿满操场晃晃荡荡，溜哒的溜哒，晒太阳的晒太阳，还有踢足球的，打排球的，就差没有搂着小妞翻跟头了，当然这一切都在警戒圈里头，警卫用了扩音机才能找到那位叫外卖的哥们儿。
重犯监狱就不同了，戒备森严，警卫除了佩短枪，还有搂着长枪的，本翁对枪械不在行，那长枪看上去象是双筒猎枪，就是那种一打一大片，打一枪得哗啦拽一下枪拴的。进得两道有岗哨的铁门，听着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上，心里真有点儿发虚，糁得慌。到得最后一道铁门，值班警卫用内线跟犯人Confirm，然后递钱走人。估计他们是记帐的。退出重重关卡，又沐自由空气，怎一个爽字了得！后来有一哥们儿毒毙情妇犯了二级谋杀罪，大概现在还关在那间重犯监狱吧。
狱卒也要吃饭，也要疯狂，最有趣的一次是重犯监狱一个岗楼上的警卫点了一份中餐。监狱高墙四角各有一座岗楼，不知道有几个哨兵在上头，从送餐量来看估计有四个人。这帮小子电话里专门嘱咐不走监狱大门，从某处直接就可以拐到那座炮楼子。刚刚停下车，刷地一道探照灯就照了过来，口令？本翁赶紧回答，Chicken Ball！有Egg Roll吗？有，要现钱！对完了黑话，一只筐子晃晃悠悠降了下来，看来这帮哥们儿常好这一口的。筐里面有钱，还有一张纸，辛苦了兄弟，不用找钱了。本翁看了那叫一个心里热乎儿，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这就叫阶级兄弟情儿吧？Chicken Ball，Egg Roll徐徐上升，要为咱阶级弟兄暖胃裹腹，握钢枪杀豺狼不下战场。
每逢节假日，尤其是感恩圣诞，Delivery生意更是红火。一年的平安夜，风雪交加，连马路牙子都埋没了，本翁还在林海雪原里奔波，一份要送到郊区(RR—Rural Region)的外卖，专门说明了没有门牌号码，得从不管三七121号公路过了夹皮沟第二个无名路口左转，再数到第十八个邮箱就是了。晕头转向之际，忽然一个Stop Sign出现在眼前，赶紧刹车，车子根本不听使唤，方向盘打到了底儿，干脆一松刹，车子来了个潇洒的180度掉头，稳稳当当停在了Stop Sign跟前，只不过是屁股朝前罢了。哦，特技动作就是这样练成的。
圣诞夜的小费最丰，连平时最有名的葛朗台都出手豪爽五两银子，十两二十两的小费稍微减轻了在风雪中奔波的劳动者为谁辛苦为谁忙的凄凉。
看到北京人在纽约里王启明送外卖煽情的表演，本翁虽身有体会却不以为然。苦中有乐，劳动者苦得其所乐在其中！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工作着是美丽的。
一不小心，本翁在Delivery的行列里混了好几年，从来没体会过体力劳动的滋味，终于在洋插队中一览人间冷暖酸甜苦辣。风里来，雨里去，梦里花落知多少？
本翁简直是深深爱上了这份工作。要问退休后闲得没事儿想干点什么，重操旧业，梦回小Town，再见那帮老哥们儿，大概是最佳选择。
元宝推荐：神仙驴,家园 要是监狱里的罪犯跟外边的里应外合，假装送外卖的 在食物里下毒，麻反看守，借机越狱，咋办？
家园 好一个"苦得其所乐在其中！" 家园 生动! 花! 家园 在纽约送外卖也许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城里根本无法开车送，很多人骑自行车，很是辛苦，尤其刮风下雨天。不过最令人不安的是时不时会有生命危险。
我有一哥们，送外卖途中遇到抢匪，平生第一次见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乖乖地送上食物和全班银两。
他这算是好的，前些日子，一中国福建人开的餐馆，自己的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去送外卖，被几个黑TEENAGER活活打死扔到外边，案子刚结，闹得费费洋洋。
后来一哥们，送外卖被困电梯，楞是几十小时没被人发现，警察和餐馆的人都觉得此哥凶多吉少，后来幸亏被消防队员发现，得以脱险。后来却因警察局的人向外界透露他是非法打工，吓得半死，东躲西藏，临了还被人怀疑他是悄悄藏到别的地方，后来看事情闹大了，才又回到电梯里被人发现，原因是几十小时竟然没在电梯中发现此哥的排泄物。
唉，什么世道，送个外卖容易吗？
家园 小费拿多的时候真是爽啊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送过外卖,最好的小费是一个15块的小单,拿到50.端盘子的时候拿到过单桌120,那一桌其实才吃了不到50块.Party的时候拿到过300,不过得拿40块出来给Busboy.
不过这些都是凤毛麟角了.外送一般是餐馆每单补贴一块钱,小费平均2-3块,加上底薪,送半天赚个7,80块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夏老大也是苦出身.哪天我们的打工经历,加上自我感觉良好兄弟的,可以写本书了.
家园 很回味的样子..
印象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