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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蚂蚁的爱情 -- 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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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蚂蚁的爱情

    蚂蚁的爱情

    螳螂

    (一)

    在风景如画的天都市中心有一栋58层高的大楼,楼下有座小花园,小花园里有棵从120公里外的秋山移迁过来的杉树,树下有个蚂蚁窝,窝里不停地跑着一群蚂蚁。即便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蚂蚁们也从不停止它们忙碌的脚步。

    可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有两只蚂蚁在外出搬运食物的路上偷偷溜号了,它俩躲进一片上个冬季坠落的枯叶下,聊起天来。

    在不咸不淡地扯了一通今天天气哈哈哈之后,一只蚂蚁突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它问道:“黑头,你知道什么叫爱情吗?”

    “啊,不知道”黑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白脸,你知道吗?”

    在我们人类看来,那只被称为白脸的蚂蚁其实并不怎么白,它的脸色与那只叫黑头的相比并无二致。可在蚂蚁王国,那种不易察觉的微微泛黄简直可以比拟白雪,所以白脸得此绰号并非没有道理。

    白脸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还不十分清楚。”

    黑头说:“也许飞鸟知道。”

    “飞鸟?――窃”白脸对那只多张了两只小翅膀的雄蚁飞鸟一向不甚感冒,“它知道什么,它就知道闲逛。”

    “也不能这么说,它有翅膀――说不定它会知道。”

    白脸有点狐疑地看着黑头,不满地说:“你是不是跟它交上朋友了?前几天我看见你一直跟着它转,但他好像不怎么搭理你。”

    黑头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我那天有个事想问问,恰好遇见了它,谁知它也不会。”

    白脸没理黑头,而是从枯叶后伸出头来向外张望。“看!又是他。”

    黑头连忙挤了过来,问道:“谁呀?”

    白脸一声不吭,冲着大楼侧门处仰了仰下巴。

    站在侧门门廊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在看表,看来他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捧在胸前的那抱黄玫瑰已有些干枯。正当男人想着要不要去花园的水龙头旁偷点水来撒浇在花瓣上的时候,一个穿着杏黄色薄呢套装的女孩出现了,她快步走向男人,颧骨处悄然出现一丝红晕,显得惊喜又羞涩,她小声地说:“你等了很久了吧?”

    男人的脸上露出哲学家一般的笑容,说:“没有多久。你瞧,这花多配你的衣服。”

    女孩接过鲜花,脸上的红晕由颧骨处泛到了腮旁,说:“谢谢。”

    男人紧紧地盯着姑娘的脸,一副看不够的模样。姑娘脸上的红晕这时已扩散到了脖子,嗔怪地说:“我们还是走吧,去晚了没位置了。”

    如梦初醒的男人连忙侧过身来,说:“走吧。不过不要担心,我已事先定好了。”

    白脸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男人和姑娘钻进一辆的士绝尘而去,才呆呆地说:“我知道了,爱情――就是送花。”

    “送花?送花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穿。”黑头不解地问。

    “你真是个白痴!就知道吃。”白脸耐心地解释道:“在人类社会,男人不但要让女孩子吃饱穿暖,还要称赞她漂亮,送花给女孩子就是赞美她跟花一样漂亮。爱情就是送花,送花就是赞美。”

    “哦”黑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黑亮亮的脑袋,说:“我以为光送面包渣就够了呢,那知道这么费事。”

    白脸冷笑着说:“这下你懂了吧,要找个老婆,光给她送吃的那是不够的。我们得向人类多学着点,人类有句俗语:一把玫瑰花能顶一打面包渣。”

    (二)

    “瞧!有张纸。”黑头喊道。

    白脸被黑头的喊声吓了一跳,“什么纸?”

    “台阶上的那张。刚才那个女的拿花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好像是标签,标着花的品种。”

    白脸伸长了脖子,一边看一边说:“不懂不要乱说话,那个花人人都认识,根本用不着标签,你以为在植物园啊。那是发票,买花的发票,他把发票夹在花里,是想向女孩子表示自己花了很多钱。”

    黑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那女孩看不到价钱了。”

    白脸说:“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到底值多少钱,也许我们以后用得着。”

    黑头犹豫了,这么长的路,从枯叶爬到台阶至少要一个小时,“我还没吃东西呢。”

    “好了好了,我这份给你!”白脸把身边的面包渣推给黑头,率先向纸片的方向爬去。

    两只蚂蚁爬到纸片旁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了,但纸片上字迹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白脸没有在纸片上发现代表价钱的数字,却发现一些弯弯绕绕的线条。

    “我们爬高一点看。”白脸爬上上一层的台阶,向下了望,“是一些字,英文的。”

    黑头傻傻地仰着头,说:“什么意思呢?”

    正在这时,刚才在门口约会的那对男女手牵手跑了过来,女孩子手指着纸片说:“是不是这张?”

    中年男人弯下腰拾起了纸片,高兴地说:“是这张,我写给你的诗――写了一晚上呢。”

    “念给我听听好吗?”女孩子的脸色红扑扑的象一个苹果。

    男人把纸片递给女孩,不好意思地说:“还是你自己看吧。”

    女孩子伸出手,却没有接纸片,而是抓住了男人的胳膊,摇动着腰肢说:“你给我念嘛你给我念嘛。”

    男人嘴里几里古努地冒出一些声音,一会快,一会慢,像是玻璃缸里的金鱼冒泡一般。女孩子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男人,当男人不再冒泡的时候,她的身体已差不多全贴了上去。

    还没等那对几乎是拥在一起了的男女完全离去,白脸就开始急匆匆地往下爬,边爬边叫着“黑头”,当它看见黑头还在原地发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他们给踩死了。”

    “差点。” 黑头愣愣地说:“他们在搞什么鬼?那纸片上到底写着什么?”

    白脸想了一会,说:“可能是诗。”

    “诗?诗是什么?”

    “诗是一些句子,本来可以连着写的,但写诗的人不怕浪费纸张,每一句都开个头,分开来写。”

    “可是,”黑头说:“可是我还是闹不明白,你能举个例子吗?比如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白脸走近黑头,重重地拍了一下黑头的头,嚷道:“隐私权你懂不懂?!别人的东西未经允许是不能看的!”

    黑头小声嘀咕着:“你说你看不懂就好了,扯什么隐私权。”

    白脸的脸上现出一丝惆怅,刚才的发现动摇了他对爱情的定义。他刚刚理解到送心仪对象的礼物不仅仅是食物,还要送看上去没什么用,但却能让女孩子更开心的东西。可现在,又多出一个“诗”来,这可就麻烦大了――诗既不能吃,也不能捧在手里令女孩增色,只是一些字,到底有什么用呢?

    “你想什么呢?”黑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头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把白脸从沉思中唤醒,他大声说道:“我明白了,爱情不单要让女孩子开心,还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写诗是个最好的办法――告诉她,我爱她。”

    (三)

    几个月后,黑头写下了平生第一首诗,他把它夹在一个花瓣里,连同一小撮面包渣,送给了心仪很久的阿黄。

    我对她一直充满爱意

    有一次,她说她要我的心

    我说:拿去――

    如果找不开

    就不用还了

    阿黄没有急着吃面包渣,她坐在花瓣上,听黑头朗诵,然后――她亲了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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