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腐国开店笔记（0）——前言 -- 素问

2020年的1月，武汉出现了人群的大规模染疫，新冠疫情爆发。很快，国内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全社会动员抗击疫情。而国外，则出现了一阵就疫情对中国污名化的浪潮。

没过多久，英国的中餐外卖行业就受到了严峻的波及，寒霜阵阵，本店的营业额出现了严重的下滑，持续低迷。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除了在JustEat平台上做促销，同时加大了派发菜单的力度。某天，在某小区发菜单的时候，一位略带口音的南亚裔居民，用挑衅的口吻说“你们中餐有病毒，谁会来吃？”。我针锋相对地回应：“怎么政府都没发现？你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你的脑子吗？”

这种毫不掩饰的挑衅，虽然是自己个人唯一遇到的一次，但从英国的新闻报道来看，此类事件，并非个案。

没几天，一位当大厨的朋友向我求助，说是自己的女儿在小学里被人辱骂“中国病毒”（Chinese Virus），自己英文不好，希望我能帮他去学校交涉一下，我当即应允。随后，我给学校的校长发了封电子邮件，要求就这一事件讨一个说法。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朋友去了学校。校长和学生所在班的负责老师共同接见。我述说了事情的原委，指出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事件。校长和老师说，这个学生是一个葡萄牙移民家的女孩，因为生病，这些天不在学校，但他们已经给家长发了信，提醒他们注意。另外，她们对此表示歉意，并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连续数周，店面人可罗雀，往日总是热气腾腾的后厨，因为很少开炉，加上天气寒冷，逼迫得大家都只能多穿衣服。店里持续入不敷出，即使不算我们俩口子的工资，刨除其他各种开销，每周所得也不够支付其他三位员工的工资。

思前想后，LD只能忍痛裁掉油包师傅，她自己来做，而我则填补她的位置，正式入职外卖店，当前台。

油包师傅是一位马来西亚的华裔大姐，在这个店干了好几年了，总体而言，这是一位非常不错的员工。LD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和她做了一番长谈，并允诺，在找到工作之前，她可以免费住在店里的宿舍。幸运的是，这位大姐人脉很广，在离职前就找到了工作，这让我们少了一点负疚感。

忙完了圣诞季，没过多久，又该是春节了。

很多英国人也会过春节的，除夕夜，加上又是星期五，点餐的客人额外多。

我在厨房帮着扣盒盖，递送菜码和肉码，或者在前台帮LD打一下电子订单，娃自己在旁边看书。

时间过的很快，8点半了，订单慢慢减少，没那么忙了，我必须得带娃回家了。当初，决定开店的时候，我们定下规矩，尽可能不能因为工作影响孩子的作息时间和学习。

没多久，就到了家。打开房门，亮起楼道的灯，赫然发现楼梯地毯上，一串脏脚印。“难不成是进贼了？”，我暗道不好，让孩子先别进来，自己闪进厨房，厨房门是半掩的。我操起一把厨刀，再拿起一根擀面杖。然后故意大声嚷嚷着：“老婆，我回来了！”。我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路打开所有的灯，二楼客厅和书房基本正常，但落地窗似乎被打开了。再上一层，阁楼的顶门被撬开了，上面黑洞洞的，而卧室里面已经一团糟，所有的抽屉都大开着，床上堆得乱七八糟，孩子的卧室倒是基本安稳，她的零钱罐子也是原封未动，摆在书架上。

我没敢检查阁楼，而是快步下楼，和孩子守在外面，对她说，如果有人冲出来，别管我，赶紧往隔壁的同学家跑。

接着就拨打报警电话，简要描述了一下情况。等候警察的时候，再给LD打电话，告知家中的情况。

十多分钟后，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位警察。他们大刺刺直接就往里面闯，丝毫不顾及是否会破坏现场。贼的确已经走了。

和我设想的不一样，这两位警察既没有拍现场照片，也没有采集指纹。而是说，让我尽可能别动卧室里的东西，估计贼会留下一些痕迹，两天后会有一位警察过来采集。接着，他们就开车离去了。

等LD收工后，我叫醒孩子，带着一起去店里接LD。以前，这个时间点，孩子早已熟睡，我都是打开楼道和客厅的灯，然后自己去接人。但，那天后，我再也不敢让孩子一个人待家里，哪怕就半个小时，而LD也只能自己打车回家。

检查一下损失，很惨重。LD平时太大意了，所有现金都放在一个书包里，给贼帮了大忙。结婚以来，她积攒的那点首饰都没了，虽然不是啥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却凝结着往昔的回忆。我只能安慰她说，人平安最重要，至于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对方选择的时间很巧妙，估计是被人盯上了。自己只能是拿此作为教训，做好防范。

两天后，果然来了一位女警，专业采集犯罪痕迹。她穿着便装，先检查已经被撬坏的厨房门，然后简单问了下情况，接着就开始了工作。为了不影响她，我自己待在厨房。

几个小时后，女警完成了工作，说这个贼很专业，戴着手套行窃，二楼的落地门是打开的，这是为了防止主人突然回家，从那儿跳楼逃遁。但是，她还是采集了一些痕迹，回去后分析研究，如果有啥结果，会通知我的。另外，建议了不少防盗措施，我一一记在心里，并逐步实施。

最终，此案也没有破。

还在开店以前，LD打零工的时候，结识了一位饭面师傅——老赵。

老赵是辽宁人，原来在一家国营工厂当工人，90年代末大下岗，东北是重灾区，他也失去了工作。十多年前，办旅游签证来到了英伦三岛，然后就黑下来在外卖店打工，辗转各处，后来在本镇的一家店安顿下来。

这家外卖店的老板两口子的老家是福建某海岛，当地人以各种方法来到欧美，多从事外卖行业。若干年前，碰到英国大赦，获得了身份，便开了店。其实，老赵也碰上了这次大赦，但语言不好，又嫌麻烦，居然就白白错过了机会。

这家店生意很好，厨房里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儿，特别是周五、周六，但老赵总是闷闷地干着，从不挑三拣四。老赵不爱说话，闲下来，顶多就是刷刷手机，抽抽烟。因为LD算是北方人，偶尔能陪他说上会儿话，时常帮他往国内汇钱。一般而言，外卖店里的人，无论是老板还是伙计，大多都有赌博的恶习。但是，老赵却是个例外，每次发了工资，除了留下一点儿零用，老赵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汇回家。

一次，我去接LD，在小路上碰见老赵。他似乎微微有些醉意，和另一位东北汉子，勾肩搭背，一路蹒跚着走过来，很高兴的样子。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是来了老乡，正好放假，喝了几盅。

后来，LD自己开了店，但和老赵依旧保持着联系。偶尔，老赵休息，而店里有人休假的时候，他还跑来帮一天工。

2020年初的时候，老赵托LD给他买机票，说是想回国，但又有些犹豫。一问，原来是他的老父亲病重，十多年没见儿子了，想见他一面。但同时，他家的LD觉得没那个必要，还不如多挣几年钱再说。他很想家，想自己的父亲、老婆和孩子，可也知道，回去以后，又靠什么生计呢？这也是一个问题。

LD劝他还是回国，毕竟老人年纪大了，最好不要留下什么遗憾。至于生计问题，“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老赵终于下定了决心。

走的那天，我们俩口子开车送他去了机场，一直送到海关口。

“走了！”，老赵和我们挥挥手，年近五旬的汉子，那一刹那，居然满眼是泪。我的喉头也有些哽咽，“一路保重！”。

回国之后，老赵的老父亲的病很快就有好转，一个多月后，居然出院了。幸运的是，他也躲过了那个持续至今的大瘟疫，否则更是有家难回。

慢慢的，联系少了，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只希望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