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学】王贵与安娜(一)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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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男人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叫女人孩子幸福的吗?
              • 家园 【文学】王贵与安娜(七)

                七不打不行

                夫妻俩不愁钱了,却很头痛这个儿子。小子从会跑起心就野在外面,用安娜的话说,玩起来不带三班倒的。“人家回家吃饭了你也玩,人家吃完了出来你还在玩,你都没有中场休息的啊?”安娜老这样训不开窍的儿子。二多子是不开窍,除了瞎玩什么都不懂,四岁了还不能数到十。他最高数到七,因为家里上三楼的阶梯只有七个。“爸爸,我要下去玩。”二多子每天从幼儿园一回来就要求。“就玩五分钟。”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二多子根本没时间概念,他嘴巴里的五分钟是跟家长学来的。等王贵放下手里的活赶出去看的时候,小子都跑没影子了。

                “你为什么又放他出去!?”安娜回回到家都看不见儿子。“哪看得住啊,一眨眼就跑了。我能给他栓个绳子?”“天又黑了,还不快去找!”

                王贵骑个自行车满校园溜达。他已经非常熟悉儿子的藏身地了,游泳池边,臭水沟边,小头山上,四百米操场。“你看见我家多子了吗?”王贵起先是逢个孩子遍问。“我看见多多了!”孩子们认识王贵以后就会主动举报,然后王贵就会象揪泥鳅一样把儿子拎回家,夫妻俩把儿子一顿鬼训。

                二多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训他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眨巴眼睛昂头看着爸爸妈妈。直到有天出了个大篓子,夫妻俩才决定改变教育方法。

                “王老师,我看见你儿子出校门了,往十六中那边跑,就一个人。”有人好心跟王贵汇报。王贵正去食堂买馒头的路上呢,一听赶紧掉头就追。追出校门三里地才看见儿子摇着根小树枝在前头走。王贵又跟抓泥鳅一样把儿子揪回家。

                “你不想好了!小小年纪都出校门了!”安娜指着儿子的头训。“大马路能去吗?不怕汽车轧你?”王贵也指着儿子的头训。“光骂你一点也不长记性!”安娜指着儿子的头训。

                “好好讲你也不听!你哪里都敢去,现在连校门都出去了!”王贵也指着儿子的头训。

                “得打!”王贵恶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

                “就是!马克思教育不起作用!我们就用法西斯!”安娜王贵以前没打孩子的经验。我小时候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不好意思),没激怒过家长。若说打,顶多是爱抚地拍一下。

                “你打。”“你打。”你打。”安娜和王贵把儿子晾一边商量谁动手。“好!我打!男同志下手重,别打坏了。”安娜狠狠心,决定牺牲自己。

                “用什么打?”安娜问王贵。“尺子。”王贵印象里书上写的私塾老师都用尺打。“太重了,用手好点,疼不疼自己知道。”安娜反对。“好。”

                商量定了,王贵和安娜又回头把严肃的受刑气氛重新表演一遍。“你心都野掉了!”安娜板起脸。

                “哪里你都敢去!”王贵附和。

                “不打不长记性!”两人都特地把脸拉得长长,放得黑黑。“今天不打你下次你还往外头跑!”安娜扬起巴掌。

                “打哪?”安娜刚举手又停了。“当然打屁股啊!还能打头吗?打傻了怎么办?”

                安娜把二多子夹在胳膊下面,弯下腰,扒下裤子,照着二多子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拍了下去。

                “你那连蚊子都打不死。”王贵不满意,“要重打!不疼他记不住!”安娜又“啪”地加了点力。两个人对视一下,他们不太搞得轻这个力度行不行,声音挺响。“不疼。”二多子从安娜肘下面露个脸冲王贵笑了。他还觉得挺好玩。这下真把安娜惹火了,下了劲用力揍,自己的手都有点疼了。

                “哇。。。。。。”二多子开始鬼哭狼嚎。

                “你以后还野外面吧?”王贵指着儿子恶狠狠地骂。“啪,啪!”安娜和着王贵的问话赶紧加两巴掌。“不啦!”“你以后还敢出校门吧?”“啪,啪!”“不敢啦!”“你以后还天黑了都不会来吗?”“啪,啪!”“不会啦!”“你以后还去水塘边上吗?”“啪,啪!”“不去啦!”“去洗手吃饭!”王贵命令。

                儿子咧着嘴巴哇哇哭着往厨房跑。安娜直起腰来收工。“可会打坏了?”安娜拿不准。“不会。小子不打不长记性。”王贵给安娜鼓励。王贵自己下不去手,他得找个打手。

                打不是目的,打完了还得教育,得让他知道为什么打他。

                等儿子吃完了,王贵问:“今天妈妈为什么打你?”多子摇头又点头。“因为你不听话!到处乱跑!外面车那么多,轧了你怎么办?断一条腿看你还往哪跑!”王贵说。“外面那么多坏人,你跑出去了给人拐骗走,把你卖掉!”安娜补充。这其实是王贵和安娜担心的,“把你卖到乡下去!跟你奶奶一样种田喂猪!”王贵很恼怒地瞪安娜一眼,很严肃的教育,前面还上路,到后面又扯到老娘了。安娜赶紧收口。“下次可千万不能跑远了!”王贵再次扯回正题。儿子赶紧点头,好象鸡啄米。“再跑远怎么办?”安娜又扬起巴掌吓唬二多子。“法西斯。”二多子回答,他居然记住这个了。以后,法西斯就是我们家动家法的代名词,“不听话就法西斯!”安娜总先警告我们一下。

                这次肉刑基本上算成功,二多子老实了好长一阵子,天不黑就回来。“恩,还是得打!小孩不打不成器!”王贵和安娜也和其他家长一样,开始了棒头底下出孝子的生涯。坏处是,二多子现在一看到安娜比较怕,有时候安娜伸手想摸他一把,他能吓得一缩头。安娜心里有点难受。但家里教育,总得有个唱红脸唱白脸的区别。都打,家庭就不温暖了,都不打,孩子又难管教。

                此次开打,是我家教育史上的转折点,奠定了以后家里慈父严母的教育格局。万事开头难,第一巴掌下去以后,安娜逐渐掌握了打的要领,也不断尝试新的体罚工具,由以前的单纯手打,发展到尺子,衣架和扫把头。打的多了,安娜很有经验,孩子其实是很皮实的,只要悠点劲,巴掌扬得高,下得轻,以吓唬为主的话,根本打不坏,顶多也就是屁股上多两条印子。不过打人的确是不好的习惯,扬手成性了,三言不和就要上巴掌,有时候甚至波及到我。于二多子,打是家常便饭,痛一下就忘记了。于我,体罚与其是肉体的痛苦,不如说更多的是心灵的伤害,我从尝到第一巴掌起,就觉得那是屈辱,我若受了一次打,能关了门,闷在被窝里哭半夜。心灵的痛让我下定决心,以后无论我孩子怎样淘,我都不会动手的,我下不了狠心,孩子,得靠教育。

                “别把话说那么早!”安娜很有经验地告诉我,“到时候你也会打!你光靠讲,他不听你的,就得打!”

                • 家园 【文学】王贵与安娜(八)

                  (八)王贵的第二春

                  安娜最近老疑神疑鬼的。她能嗅出王贵的不对劲。她非常不想承认,却又总疑心,她觉得,王贵有别的女人了。

                  安娜思想斗争也很厉害。她一面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如果这个家有一个人有机会外遇的话,那一定是她安娜而不是王贵啊!那个猪头三。何况王贵现在课又那么多,人那么忙,自己一定是对王贵倾注了感情才跟家庭妇女似的想把丈夫栓在裤带上。

                  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首先,王贵爱照镜子了。每天出门前都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其次,王贵现在回家老不准时,先迟十分钟,再迟二十分钟,有时候竟然迟半小时。安娜每次询问,王贵都顾左右而言它,让安娜憋了一股无名火。上个周日早上下课回家,通常都是十二点半,那天到家都快下午两点了。害安娜急得在家直转圈,以为王贵骑车出事,他们还为这个吵了一架。

                  “你死哪去啦?”王贵一进门,安娜就大声吼上了。王贵好象早预料到安娜会骂他一样,张口就说:“马上要考试了,学生要我多讲会,我就多上了一课时。”神情坦然到满脸写着没什么呀没什么。“你骗老鬼啊?大家都不吃饭?不给钱你也这样卖力?”安娜才不相信。“你最近有问题,我告诉你,王贵,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总不按时回家,还好打扮,你打扮给谁看?你有外心了你直接说,别叫我猜来猜去,只要你讲出来,我这就跟你离!拖你一分钟后腿我就不姓安!”

                  “你瞎扯什么呀?根本没影的事情,我喜欢谁了我?当着孩子的面,别胡扯八道!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你是闲的慌了!”王贵的声音也高起来。

                  “我闲得慌?我怎么不讲张三,怎么不讲李四?把帽子扣你头上?好日子没过上两天,你就本性暴露!就你那幅样子,还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也去搞那东西,改不了的好色本性,儿子都象你!”这话在我们家已经成一个定式了,凡是我和二多子的优点,都随安娜,凡是我和二多子的缺点,都随王贵。安娜一批斗王贵,我们俩总有一个受牵连。这次是二多子。不过这好色的缺点,确切地说应该是二多子祸害了王贵。

                  二多子是个人物,先不讲他日后风流倜傥,打小就能看出端倪,天生禀赋。在他四岁头上就坐在我家14寸黑白电视机下眼睛都不眨地看芭蕾舞“天鹅湖”,而且居然一坐就是一个钟头,期间还不时蹲下来站起来。安娜从电视机前路过,小子还一脸不耐烦叫安娜走开。安娜正高兴儿子遗传了自己的艺术细胞呢,“儿子才4岁居然喜欢看巴蕾,认真的很,这种艺术遗传随我。”安娜笑咪咪地问二多子:“好看吧?阿姨在演小天鹅。”二多子不响。过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妈妈,阿姨裙子下面是穿裤头,还是光屁屁呀?”安娜大惊失色,照着儿子屁股就拍一巴掌,“个小流氓,一点点大不学好,这样好色,都随你爸!”王贵就这样父凭子贵沾染上了好色的毛病。

                  “谁好色了谁好色了?你胡说什么呀?”王贵不悦,转身去了厨房。“就说你好色了!你还不承认?大街上看个女的好看点的,头都扭不回来,口水滴出二里地。一点形象都没有。你就是个情种子,有点合适土壤水分你发芽!以前没钱你乖得很!这刚过两天好日子你就开始心花花,你还记得你有老婆孩。。。。。。”王贵对安娜连篇累牍,不带思索和喘气的大段指责总显得语言苍白,整个家现在就剩安娜的声音。间或传出王贵突然爆发的吼声:“别没话找话!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无限循环小数,我知道离结束不远了。

                  “吃饭!”安娜盛了饭冲厨房的王贵喊。“不吃。气饱了。”“不吃拉倒,饿死你,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吃!”王贵那天就是少了一顿。

                  隔两天,安娜给王贵洗衣服的时候,从上装小口袋里掏出张发票:光明小吃部七块二。安娜注意了下日期,上周日的。安娜越发觉得王贵在捣鬼。她把发票拍王贵面前,“这是哪里来的?”王贵看了一眼,面色微变。“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跑到你口袋里?”王贵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我是不知道。”安娜已经忍不住眼泪了,“王贵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解释清楚这发票哪里来的,你就滚出去不要回来了。外面有人收留你了是吧?你都跟人家下馆子了是吧?我说你怎么突然能抗饿了,一顿不吃也不心慌,原来外面有野食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我告诉你王贵!你不要以为我多稀罕你!我一直当你就是块破抹布!我就是要你句实话!有人你就讲,大家好说好散!骗我算什么?把谁当傻子哄?”“我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我还说是你塞进我口袋栽赃陷害呢!”王贵一口咬死三个字

                  :不知道。这情景很有些象共产党员渣滓洞受刑的样子,咬紧牙关,大义凛然。

                  赌气不说话也好,拧也好,掐也好,安娜这次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

                  王贵的确有点小故事了。他正后悔自己给安娜管教得太好,养成了把所有票据花费都存根的坏习惯,让安娜一抓一个着。下次要记得了,销毁证据。王贵遭遇第一次冲突,预感到不好。

                  这个女孩是王贵教学小组新分来的毕业生,我姑且叫她村姑小芳。小芳以前还听过王贵的课。从外形上看,若论相貌,除了比安娜年轻一点,其他实在没什么可比的。可这女孩就有一个优势――对王贵发自内心的崇拜。小芳家在农村,读书晚,到大学毕业也是二十六的大龄了,留校后无依无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贵出于领导的关心,帮她解决了一些实际难题。那时候,王贵是教学小组的组长。

                  小芳刚来的时候,学校安排她住进筒子楼里,和化学系的一个女辅导员分一间宿舍。谁知她拿了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铁将军早就换了,还在门鼻上又加了把锁。到了半夜也没见前屋主回来,她心下开始着急,哭着去敲王贵家的门。当时还是安娜给开的门。

                  王贵过去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几分,这是明摆着人家不欢迎,想把她赶走呢!王贵从男生宿舍叫了几个学生,说了句“出什么事情我负责。”拿起子撬开门,替年轻女教师安顿好一切,又给她重新装了把锁,说:“你就这里住着。她回来要问,你叫她找我。新锁的钥匙你放她枕头上一把。”

                  过几天,女辅导员哼着歌回来了,到门口一看小芳已经安营扎寨了,还把她东西按一人一半空间的合理布局全部挪好。小芳主动陪笑脸说:“我以为你出差了,我没地方去,就叫我们领导来帮忙先搬进来,新钥匙在你枕头上。”那张驴脸虽然拉得很长,拍桌子打板凳声音很响,却并不能奈何小芳。小芳就在王贵的鼎力帮助下在大学里安插了张床。

                  王贵是小组带头人,就安排小芳跟自己学艺。除了让小芳闲的时候跟王贵的班听课,王贵还把以前教过的教学资料都翻出来给小芳参考。小芳很是感激。小芳刚分来没几个月,家里老父亲就得了肺癌,住进了县城医院,全家就指靠着小芳拿钱。小芳安顿下来没多久,哪里来的闲钱治病?东凑西挪也不够,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领导。王贵一听就说,救人要紧,哪家没点病灾?连忙带着小芳到工会打借条支了款,一千块,每月从工资里扣还。

                  燃眉之急结了,小芳还是发愁,她一个月工资给扣下一多半,吃什么呀?王贵不忍心看小芳每天在办公室啃白馒头,就匀出手头职大一个好带的班给小芳带,算是贴补小芳点荤菜。这是校外的外快,虽然路程远点儿,但课时费高,唯一的不方便就是课是晚上的,小芳没法回去。好人都做成这样了,索性做到底,王贵又大包大揽,说反正咱俩在一块儿上课,我回去的时候骑车载你吧!

                  几次帮助之下,又不求回报,小芳心里上就有了依赖,她在这大学里唯一的亲人,她感觉就是王贵了。天地良心,王贵这时候所下的一切套子都是无心的,纯粹是大公无私。

                  另一件私事让小芳对王贵有特别好感的是,某天下课铃一响,小芳从前面的教室出来,王贵从后面的教室出来,一抬头王贵赶紧追上去紧贴着小芳走,一路护送到教研室小芳的位置上。小芳一转身看见王贵贴着自己,问王贵:“王老师你有什么事?”王贵笑笑说没事。然后调头跟边上的李大姐讲了一句什么就出办公室了。李大姐关切地走到小芳边上,提醒小芳:“你例假来了吧,搞到裤子上了,我走你后面陪你上厕所。”小芳满脸通红,却特别感激王贵处理问题的周到,又很有男人的风范,并不让这种关怀流于婆婆妈妈,不显山不显水。

                  新学期一开始,小芳喜得不能行,职大的课有收入了,她至少不必担心生计,更叫她满意的是,每周二和五的晚上,有那么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王贵是彻彻底底地属于她的啊!

                  王贵满脑子赚钱养家,哪有心思干那营生?但你不想,架不住人家不想啊!起先,小芳出于感激,总在王贵上课之前替他泡好茶,后来是看见王贵每周三去资料室找资料辛苦,都主动先问清王贵要哪些书,她先去了,替王贵一并带回来。最后为替王贵省时间,干脆问清楚王贵要哪些相关内容,她一页页查看,把有关部分用铅笔做下记号插个书签直接交给王贵。这的确帮了王贵的大忙,替王贵略去无用信息,省了王贵宝贵的时间,王贵觉得在教学上比以前轻松多了。只是小芳累点儿,而且不止一点儿。以前王贵每天备课到半夜两点,现在王贵倒是提前上床了,改成小芳孤灯寒窗苦。小芳因心下存了暖意,一点不觉得苦,恨不能替王贵去上课。她眼看着王贵这样奔波,居然会暗自心疼。这长久的替太子读书,原本是想为王贵减轻点负担的,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日后系里选拔年轻教师去英国留学的时候,竟因她的日积月累拔个头筹,因情得福了。

                  每周二的晚上下了课是十点。王贵从教室里出来就在职大的篮球场上开了自行车等小芳。俩人有说有笑地往家奔。职大离省大总有十好几里路,横穿的部分都是省城的郊外,荒凉的很,路不平不说,灯火还稀寥,一路骑回去很是费劲,若后坐上再带个人什么的,没一把力气是不行的。小芳非常乖巧,一路王贵骑车她也不闲着,不时跳上跳下,逢上坡就下车在后头推,跟着王贵的自行车跑。王贵开始不好意思,说干脆下来一起走吧!小芳不让,说赶紧回去,不然嫂子着急。

                  一路上四十五分钟,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闲话。起先是纯工问题。小芳若哪个难点啃不下来,或是读了什么有意思的文章,就学给王贵听。王贵帮着出出主意或提供点评论。王贵的语法功底扎实,但发音不是特别标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系里上海来的教授就跟王贵老婆安娜一样很是瞧不起乡下人,曾当着全班的面儿批评王贵“伦敦口音里略透一点河南梆子的腔调。鼻音太重。”王贵有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不过当时还真没什么同学计较,因为大多数同学都是从乡底下爬出来的,也都是苦出身,以前那些个城市小姐,书香门第什么的家伙们,发音能透着上海大舌头洋腔的一伙儿,当时都正跟王贵他们命运掉个头,在乡下学豫剧或二人转或秦腔冒充鼻音呢!反正班上同学都有点儿南腔北调,大家谁也别笑话谁。小芳和王贵基本上是一个地界上出来的,连说的英国话里,都透着乡音,让王贵感到甚是亲切。王贵以前并不知道小芳的籍贯,他是从小芳的英文里找到与自己的共同点,断定小芳的家应该离他家不远,一问,果然,相差不到百里地,一聊起来还能扯到以前大家都曾去过的一个附近的小城镇,这下,两人的关系突然拉近了,以前是同事小芳,现在是小老乡小芳。

                  聊完工作,多余的时间就开始聊人际关系。小芳初到此地,很多人头不熟,也不晓得该跟谁近跟谁远,小芳想走个捷径,透过领导王贵早早熟悉同事。她不想自己一来就站错立场,常跟老乡哥哥王贵讨主意。小芳发现王贵虽然很健谈,但出言谨慎,你很少从他口里套到他对某领导,某同事的真实想法,他永远说,X主任人很热情,X书记工作很细致,X老师教课严谨。即便到后来很熟了,小芳都从王贵口里问不出个别人的“不”字。小芳觉得,王贵这男人踏实而且嘴紧,不是那种大嘴巴,不象有些上海的男人,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自己不怎么样还喜欢对旁人品头论足。王贵的圆滑里透着一股诚挚和谦和,让小芳觉得,这男人真可靠。有一次小芳问王贵系里最热门的话题,副书记和一个女教师在办公室苟且给人撞到,系里满是风风雨雨的时候,王贵只说了句,人在这世上,谁不犯点儿错误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搅和了。搞好工作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们无关,其实不都是混口饭吗?不谈了,不谈了。

                  小芳心咯噔地动了一下:她想,对呀,人,谁不犯点儿错误啊,与别人又有什么妨碍?她似乎是从这简单一句话里得到了王贵的默许,原本暗暗喜欢,还带点儿自责的心竟突然敞亮起来,继续在自己的错误道路上乐滋滋地滑行。

                  美这东西,属于抽象概念,它没有唯一的标准。比方说,安娜眼里王贵的五大三粗,在小芳眼里就是伟岸。安娜眼里王贵的语言贫乏,在小芳眼里就是深沉。王贵还有个毛头小伙不能相比的优点,就是成熟稳重。

                  “王老师,我发现你很幽默。”小芳由衷赞叹。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王贵无意中又说起当年他在地方中学和同学一起看守菜地,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几个人监守自盗,偷吃萝卜的故事。他说:“第二天老师来查,我们三个排队进办公室。‘是你偷的吧?’老师问我前面的一个。‘不是。’‘那是你偷的吧?’老师指着我。‘不是。’‘那既不是他又不是他,肯定就是你咯!’老师马上就判断出来,然后送到学校去批判。”王贵把当时老师说话的样子表演得活灵活现,还特地学着老师的垮话,叫小芳忍俊不禁。“王老师你很幽默。”小芳再次肯定王贵。王贵哈哈一笑,心里却有莫名的感动。他从没听安娜这样夸过他,从没有看见过那种倾心的目光。安娜即便是表扬,即便是语气中带有娇嗔的味道的时候,也不忘跟着贬两句。他以前曾跟安娜讲过这个笑话,也跟我和二多子讲过。安娜第一次听的时候礼貌敷衍,因为安娜觉得这种土得掉渣的故事充其量只能算滑稽,绝对不是幽默,实在没什么好笑。王贵讲的多了,安娜就烦了,忍不住冲王贵:“就那么点乡下故事,老讲!土包子一个。”然后在王贵脑门上戳一下。王贵在兴头上正高兴,突然就没了声音,而且觉得有点受伤。他后来就很少讲他小时候的生活,他的往昔在结婚没多久后就湮没了。

                  现在,同样的故事,只换个人听,王贵就变得很幽默。王贵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大,隐藏在胸中很久的男人豪气蹭地就起了。在小芳面前,他也敢于讲话的时候指手画脚,他也敢于说那些特别土的乡音,他觉得自己变得很鲜活,而且深藏在心中的乡情尽可以毫无顾忌地吐露。他惊讶自己对农村的生活竟记忆得那样清晰,虽然他努力做个城里人,娶了个上海老婆,还生了一对城市儿女,他每天都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并暗下跟虹云学说话,他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但骨子里,他仍然那么。。。那么。。。地“垮”。他以前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快乐,只是现在,他非常享受这个路上的四十五分钟,我想,那是一种放松。“共同语言”,王贵用这四个字总结。

                  共同语言是一个阶级词汇,用它可以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它是一个档次,象筛选水果的机器一样,把大小相等的果子划拉到一个筐里。“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我们俩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王贵和小芳就是给划拉到同一个筐里的果子,他们有共同语言。

                  两个人以前是急忙赶路回家,慢慢竟然心照不宣地缝上坡就散起步来。于是乎,四十五分钟的路发展成了一个小时。“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某天,王贵把小芳送到楼下,小芳突然冒出一句,然后拉了一下王贵的手。这是拉手,远不同于握手。握手是礼节,是客气,是一种同志间的招呼,是两之手之间掌对掌的紧密结合,虽说握得紧,却没什么私心。而拉手,就是小芳拽住王贵的几个手指头,轻轻地摇了一摇。只这一摇,就摇出了王贵心中的小波浪。

                  王贵楞在那里,站两分钟没回过神儿来。望着小芳远去的背影,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王贵生凭第一次被不是老婆的女人这样意味深长地拉着。

                  • 家园 【文学】王贵与安娜(九)

                    (九)安娜又赢了

                    安娜要想抓王贵,太容易了,凭安娜的智商。但安娜不想。首先,安娜鄙夷那种为了捉奸而跟踪躲藏的行径,安娜就喜欢坦荡荡。有你就说,我要你自己承认。其次安娜从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宠的现状,她一直觉得她是王贵的女皇,是王贵心中的宝贝。再一个,她也走不开。她有工作要做,她有孩子要带,她是一个母亲,她不可能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跟着王贵满世界乱转。以前安娜“小老婆长,小老婆短”地打趣王贵,是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一旦这个“小老婆”真的挤进安娜的生活,安娜才觉得,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很不自在。

                    她观察着王贵。王贵以前是很克制的人,喜怒哀乐都不太溢于言表,这一向,王贵开始如受伤的狮子般非常敏感。他有时候沉思不语,心不在焉,有时候喜上眉梢哼着小调,有时候却很暴躁,莫名其妙对我和二多子大叫。“爱情综合症”。安娜冷静总结,安娜照理说是当事人,可她却能够做到冷眼旁观,跳出这个圈子看王贵表演。安娜并不怕离婚,在她看来,这又不是什么宝贝,谁要谁拿去好了,但安娜不喜欢欺骗,你王贵究竟想瞒多久?

                    如果安娜真漠不关心,也许以后的结局就是王贵家一头,外一头地摇摆。问题是,安娜又咽不下这口气,在没什么凭据的情况下老刺激王贵。王贵低头看书的时候,安娜就冷不丁扔过去一句:“借着看书,想什么鬼心思啊?这页书都俩钟头没翻了。”王贵若是心情愉快哼着小调,安娜还是看着不舒服:“哟!什么事情这样兴奋啊?情人约会啊?”王贵若是心情不好吵我们两句,安娜就会说:“看我们都不顺眼吧?我们是没外头的花香。”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得王贵心烦意乱。

                    安娜最终决保护这个家庭,是因为王贵的感情已经影响到我们了。有一天王贵为件小事,突然跳起来扇了二多子一个嘴巴,安娜的忍耐限度也到了极点,就此翻脸,忍不住跟王贵打了起来。

                    “你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想怎样你就去,这个家没你我一样能行,你打儿子算什么?以前一个指头你都舍不得动,现在外面有相好的了,看我们都不顺了吧?你不想要的是我,你打孩子做什么啊!这儿子跟你姓王,你打,你打,打死了最好!”安娜也跟着往二多子头上敲。这倒霉的二多子也没招谁惹谁,莫名其妙挨两顿打,看爸爸妈妈吵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安娜打完儿子又觉得心疼,明明是老子的错,却要小的承担过错,爸爸也打妈妈也打,一下就伤到安娜的心坎里。“你要出去花你就去!难道还要把外头情绪带回家里?你看我们不顺眼你滚好了,谁也不会拦着你!”安娜象只母老虎一样哭着冲向王贵,想将王贵推出门外,力气大得让王贵不得不拉住门框才停下脚步。”“你瞎扯什么?你瞎扯什么?”王贵任凭安娜在自己身上推搡,看安娜和孩子哭做一团,既愧疚又慌张,他还有点怕邻居听到。

                    安娜也不想这样发无名火,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好象隔着布在打空气,除了弄得家庭气氛紧张,两个人都心猿意马,实在是没什么效用。安娜下狠心要打枪上靶了。在某天安顿我和二多子上床睡了以后,安娜就到王贵回校必经的路上等,一抓一个准。

                    安娜看见王贵的时候,王贵正牵着小芳的手有说有笑地上坡,因为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俩都很放松。王贵和小芳总是心照不宣地在离校还有二十个灯柱左右的地方彼此松开。而安娜拿捏地恰到好处,她是在第二十二个灯柱下等的,我想,这就是老婆的直觉吧!王贵的贼胆有多大,安娜算得一清二楚。

                    当安娜从黑暗的灯柱背影后突然走出的时候,三个人就面对面站着了。王贵因为没想到安娜的出现,有秘密被戳穿的震惊,第一反映就是猛地甩开小芳的手,赶紧跳到一边,力气大到将小芳甩了个趔趄。我绝对相信这是王贵第一次做贼被抓的真实写照,这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本能。只是这一甩,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小芳看了看安娜与王贵,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回去了。

                    王贵想追小芳的,他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伤了小芳。可看安娜不动,他也只好陪着。

                    安娜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她决定先沉默对应。

                    王贵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他也决定沉默对应。

                    于是那几天家里特别安静,因为王贵和安娜脸色都不好,心情都沉重,我和二多子大气也不敢出。害怕。我想当时我的感觉是这样。孩子对父母的情绪变化简直象风湿病人对天气的变化一样敏感,我们很容易从父母的表情上读懂今天是可以要玩具还是不可以。这是多年讨价还价积累出的经验,因此,孩子的察言观色,首先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安娜处理婚外情的方法有别于其他女人。在没证实以前她漫无目的乱发脾气,真抓住了,她反而出奇安静。她难过又生气,但她并不责怪小芳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从事情发生起她就没觉得这是小芳的错。这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世事很奇妙,如果一个男人抓到老婆与他人的奸情,一定是冲过去暴打自己的女人。一个女人若抓到老公与其他女人的奸情,又是冲过去暴打女人。我以前归咎于女性地位的低下造成的,男人看不起女人,女人也瞧低同类。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那是因为柿子单拣软的捏。你既去打架,难不成找个打不过的人去打?

                    安娜才不会杀上门去揪住小芳一顿猛打,或是披头散发冲到系里去找领导汇报情况。如果那样,安娜也不叫小资了。小资的定义就是自以为高雅,在大乱面前处变不惊。她恨王贵,但要恨得出位,她要把这种背叛化做对王贵对小芳的轻蔑。她一反常态不跟王贵胡搅蛮缠,甚至不跟王贵口角。她一如既往在家里教孩子功课,打扫卫生,眼里就当王贵不存在。安娜小事上糊涂,比方说永远不知道钥匙放哪里了,永远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但大事上她一点不糊涂,家里存款数目她可以随口报出精确到小数点,而每逢变故,她隐藏在内心的精明就体现出来。很多女人一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就是哭诉,跟所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哭诉,先博得不相干人等的同情,然后就是找领导找家长,恨不能把大字报贴到布告栏上把奸夫淫妇搞臭出一口恶气再说。其实这种方法就叫把丈夫推进敌人怀抱里。安娜对这种处理方法感到很不耻,很掉价,旁人谁能帮你留住丈夫?不过是徒增饭后谈资,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罢了。自己管不住丈夫原本就是做人的失败,难道还

                    四处宣扬叫旁人笑话?

                    安娜并不打算跟王贵过下去,或以柔情拉王贵回来,她一点不稀罕王贵,就凭王贵这样的也敢闹叛变?想当年这样的穷犊子都是娶不上媳妇的,如今刚给点糖果舔舔,还想翻花样。既然王贵想走,她就主动把王贵拱手让给小芳。她替自己这一向对王贵付出的真感情而感到不值。男人,哼,没一个好东西,在你真正付出的那一刻,你其实已经失去了。

                    沉默一周后,某个周日的晚上,安娜趁我们都入睡了,跟王贵摊牌:“王贵,无论我们有感情没感情,这个家已经过了近十年了。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你说离婚,我马上签字,只一条,孩子归我。两个。女儿儿子我都要。这个家,什么都留给你,孩子给我。你不要跟我争,我想这对你以后的家也好,我是不能把孩子留给后妈的。以后,我就带孩子过。”说完,安娜把自己的铺盖收拾收拾,就跟我和二多子挤上一张床。时到安娜已经三十六七了,她觉得,只要王贵离了婚,按时给抚养费,她能不发愁金钱把孩子拉扯大,她就满意了,她根本不去想未来。她已经用两个孩子,把自己后半生的路彻底堵死。连王贵这样的,都能被腐蚀掉,还谈什么相伴到老?

                    安娜就这副样子,一把掐了王贵的死穴。王贵感情虽然摇摆着,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与安娜和我们分离,他没考虑过未来,只享受着与小芳的轻松一刻,他甚至没想到有一天要与小芳结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样子。肉体,与精神,很多时候是可以分离的。王贵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买菜买早点,然后送儿子女儿上学,回来烧饭,每天上课,周日跟孩子疯一会儿。如果离了婚,王贵都不知道自己每天要干什么了。王贵思度过,如果真到万不得已,他可以舍弃安娜,却断断舍不得我和二多子,他整天这样忙,不就是为了我和二多子吗?没了我们,他觉得心里空荡荡。他怎么也不忍心叫安娜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最最叫王贵不能忍受的是,安娜一但离婚,就是自由女人了,也许有一天,两个孩子有了新爸爸。他怎么能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管别人叫爸爸?

                    是安娜的个性挽救了我们这个家。如果安娜和其他妇女一样打到外语系去;如果安娜也跑到娘家哭诉,不顾形象;如果安娜也当着王贵的面对小芳极尽羞辱,叫王贵负疚心痛情人;如果安娜也整天跟孩子灌输“你爸不要你们了,他给狐狸精勾跑了”,让王贵脸面全无,王贵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带着安娜逼他下的决心,带着小芳跑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一个人活着,如果连脸都没有了,他还怕什么?王贵很感谢安娜给他留下了一张脸,也给他留了跨进家门的缝。大学里隔一段就上演类似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园子大吧,很多“奸夫淫妇”在原配的大吵大闹下速成好事,结果却又未必是幸福的,很多都不久又各分天涯或是在校园里销声匿迹了。

                    我不知道王贵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因为王贵还是不动声色地每天去买早点买菜,再分别送我们去小学幼儿园,中午还是一下课就冲回来烧饭。只是,过一段时间,王贵回来跟安娜说:“职大的课我让给张老师代了,他家庭困难。”

                    安娜情绪明显好了起来,又开始了家庭晚期智力开发,时至五岁多了,二多子还是怎么都教不会,她坚持着教老二加减法。“妈妈,为什么三加二等于五,四加一也等于五啊?”二多子对面前满地的卡片迷惑不解。安娜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确很难解释。

                    再过一段时间,王贵又回来说:“我想调到大学英语教学部去当小组长,那边在要人,你说好不好?”安娜开始打心眼儿里笑了,她又抿着嘴,挂着那特有的小酒窝说:“你看着办啊,我管你那些个咸淡事。”“我得征求你意见啊!大学英语部不是本系了,出去了很难回来。”“不都是教书吗?”

                    再再过一段时间,王贵每天回来都把地拖得锃亮,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他催促着我们搞卫生:“丫头,把你桌上的书都拾掇拾掇塞柜子里去。多子!叫你现在不要拿玩具出来!等下玩,等你妈回来你再拿。”以前安娜老说王贵猪投胎,到哪儿都能拱个窝躺下,就不晓得收拾。王贵费劲打扫完卫生,看了看表就骑了车去车站接安娜下班回家。

                    “吃个包子。”王贵在饭桌上把包子递给安娜,却并不松手,而是非举着让安娜伸口过来咬。“不吃。讨厌。”安娜扭头。“来呀,吃个包子。”王贵笑着坚持。“滚一边去!谁理你!讨厌!”安娜再别过身去,肩膀又跟麻花一样扭,声音里却带着笑。“来呀,快来!”王贵把包子都快塞到安娜嘴里了。“你怎么那么讨厌?烦!去去去!”安娜笑了,张口小小咬了一下包子的边缘。王贵赶紧接着吃完了整个包子。

                    晚上,王贵跑过来问安娜:“用水的盆呢?”安娜正看电视,她坐着,翻眼看着王贵笑,嘴巴一瘪一瘪,,喉头笑得乱颤。“不要脸,滚一边去!讨厌。”安娜嗔怒,“在厨房水瓶架子底下。用以前先用肥皂洗一洗,上面落灰了都。”

                    安娜连同她的铺盖卷儿又从我们床上搬走了。以后没人给我和二多子半夜盖被子了。唉!王贵真讨厌。

                    王贵也真是可怜,回回闹出个事儿以后,就多点任务。从那以后直到安娜退休,王贵又多了项任务,每天接安娜下班。不过,这是王贵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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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学】王贵与安娜 (大结局)

                      十同志,你要记住

                      这个故事后面的花絮是,王贵每次回系里开大会的时候,都努力避开小芳那水汪汪,欲语还休的眼睛。他有时候正在走廊上跟其他老师站着聊天,只要看见小芳远远过来,就赶紧找借口躲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有气概,本该给小芳个理由,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王贵一句话都不留的态度,促使小芳下定决心参加系里的出国选拔。很快,她就如愿待发了。

                      在系里的欢送聚餐过后,小芳主动走到王贵面前,大大方方地说,老领导,我要走了,你送送我,以后难得见面了。王贵无声随着小芳迈向以前常走的路上。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很想象个大哥哥或老领导那样嘱咐小芳两句,一个人出门在外,凡事要小心,有什么困难了都要靠你自己。可他就是固执着张不了口,他觉得那样似乎太虚伪。

                      到了小芳宿舍楼的楼下,小芳突然叹口气,冲王贵很柔和地笑笑,说:“我就要走了,你都没什么话跟我说?要不,上去坐坐?”王贵的心真的咯噔一下,有如以后陪孩子坐海盗船那样悬空着没有着落,说不清是激动是感慨还是难受。“不了,你那还有别的同志,太晚了不方便。”王贵脱口而出。“同屋的早搬走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小芳这话叫王贵更加心惶惶,搞不清楚是真的客套呢,还是有别的意味,上去了,会怎样?

                      王贵站着懵懂了只一分钟,就果断说了句:“不了,你多保重。家里老婆孩子还等我回呢!”然后转身毅然投入夜幕的黑色。

                      王贵这段经历原本是不为人所知的,在王贵过了N年以后,彻底心上没负担了,某天跟安娜聊天就说起了这夜的故事。“她叫我上去坐坐,想想我就没去。”王贵说。安娜居然笑了,拍着王贵的脑门说:“后悔了吧?想得肠子都悔歪了吧?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这样伤人家的心?不就去坐坐吗?我看你是心里有鬼,不然坐坐怕什么?”安娜是个奇怪的女人,若是王贵掖着囊着,藏五藏六不说实话,安娜就气到发狂,认定是有什么;若是王贵自己说出来,她倒觉得没什么了。“我就是想要他句实话。爱就爱了,什么大不了的?人是感情动物,哪就能一辈子没有波折?爱了就要承认,敢做敢当。我就从不隐瞒,我爱别人了我就说出来!不说,才有鬼呢!”安娜指的是她后来的那段差点要了她命的婚外情。这家也真邪了,王贵其实是段若有若无的事情,竟时不时挂在安娜嘴上,安娜差点都给人带到美国去,王贵却从不提起。安娜的故事,都安娜自己说。

                      “你瞎说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你就喜欢造谣。都是同事,传出去还真以为有什么了呢!”王贵坚持一辈子都是,没有。“我这个人在感情上,最忠诚了,从不跟人家瞎来。”王贵一直这样标榜自己。直到我后来大了有了男朋友,回家跟父母抱怨他跟其他女人亲近,骑车带别的女孩给我抓到的时候,王贵意味深长地告诉我男朋友:“同志,你要记住!这种事情,不捉奸在床,你就咬死两个字:没有。打死都不能承认。你不承认,她也就是怀疑,瞎闹闹,你一承认,这一辈子就完啦!”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男朋友受益匪浅,他小心翼翼地问王贵:“叔叔,这是你经验之谈吧?”

                      安娜听这话不乐意了,伸头过来质问王贵,还当着我们孩子的面儿,揪着他耳朵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搞了半天,你还是骗了我一辈子,到死没个实话,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没有,你瞎说什么呀,就是没有。”王贵抱着头死不承认,很有点怕死不是共产党员的风范。

                      门口传来清脆而有礼貌的叩门声,安娜知道是涡轮司机。

                      “坐。”安娜指指沙发。涡轮司机边走向沙发边问:“你跟他说了?”“你喝什么茶?红茶还是绿茶?”安娜在装饰柜的玻璃门里找茶罐。“不喝,谢谢。”“喝我们安徽的名茶黄山茅尖吧,明前的,我看可以赛龙井。”“这么好?那我尝尝。你跟他谈了?”“恩。你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安娜在开茶罐的盖子,掰了几下没掰开,还夹了指甲,疼得轻轻甩手。“我来。”涡轮司机赶紧跟过去替安娜开了盖子,然后拉了安娜的手指头过来看看,“弄疼了吧?”安娜笑笑,抽回手。

                      “他怎么说?”涡轮司机自己捏了点茶叶放在玻璃杯里,走到厨房给杯子兑了小半杯,拿在手里轻轻晃晃。“没什么。你还缺什么东西要带去的吗?”涡轮司机冲安娜非常温暖地一笑:“我这次走,什么都不打算带的,空着行李箱,打算把你塞在里面,省我一张飞机票。”安娜笑了,眼睛眯成半个月牙,眼角的一颗痣令她显得非常有韵味,“你讨厌!你就这样对我啊?我还不值张机票钱?”涡轮司机哈哈笑了,拉安娜坐到沙发上,“我回去就给你发邀请,如果需要,我再回来一趟办手续,然后接你和孩子一起走。”

                      安娜笑着摇头,“哪那么快?美国政府跟你家开的似的,你好象都成竹在胸了。”“安娜,我等了那么久,已经很慢了。”“对了,我给你看看孩子的照片!”安娜起身去书橱边,打开底层的抽屉,抱出一叠影集。

                      “这张是女儿100天。”

                      “这么小!”

                      “恩,她早产,带她很不容易的,现在居然能长这样高,都超过我了。”

                      “这张是女儿抓周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楚。相机不好,其实,她怀里的是苹果和书。”

                      “怎么抱着这个?”“她自己抓的呀,第一次选的苹果,第二次选的书。一点不错,现在就是好吃好看书。”安娜非常温馨地笑着。

                      “这张呢?”“这张是儿子跟女儿在逍遥津玩碰碰车。”“小子这样凶?眼睛瞪老大的,不象现在,晓得害羞了,一摸他就跑。”

                      “这张是女儿演出照,跳的小天鹅。她爸爸激动死了,头都趴在舞台下面了,所以非常清楚。”“恩,不错。”

                      “这张是我妈70大寿,全家福。左边的是我姐姐,这个是我姐夫,小王抱的孩子是我大姐的孙子。”安娜指指王贵手里的孩子。“怎么男同志抱孩子?人家拍照片都女的抱啊!”“没办法,孩子缠他,就要六爷爷抱。他有小孩缘。”

                      “这张是王贵第二次出国回来,我们一家去上海接他,在虹桥机场拍的。”“哟!女儿这时候真是大姑娘了,很漂亮了。”“是的,长得真快!”“还有这张!这是王贵带孩子们坐海盗船,我拍的。我拍的不好。那东西摇得好高,我不敢坐,都是王贵带他们去玩的。”

                      “这个呢?”。。。。。。“这个。。。。。。”

                      涡轮司机的话开始少了。他的眼角一丝无言的哀愁。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猛地合上安娜手中的影集,一把紧紧握住安娜的手,说:“安娜,你过去20年的生活,我都看见了,非常清晰。而我的20年,你没有看见,让我给你看看。”

                      涡轮司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皮夹,从里面仔细掏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照片都有点模糊了,里面是30多个人,前排坐在草地上,后排蹲着,再后排站着。安娜一眼看见第一排左侧那个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前一后,头发拖到后腰,短短的7分裤,一双格子布的布鞋,笑得很灿烂的姑娘,那是安娜。这张照片的顶部印着“实验中学高三(二)班全体师生留念”的字样。

                      “这是我的20年,仅此一张。”涡轮司机已经哽咽了,喉头一动一动,他用拳头抵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我下放带着它,在我想自杀的时候,我想,就算为了安娜,我要活下去。我去北京读书的时候我带着它,我知道你结婚了,家庭很好,我什么都没有,我得给你好的生活,累了,我就看看它。去了国外,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这里和儿子女儿一起欢笑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泡在实验室里,半夜里对着你的照片说话。”涡轮司机仰起脸控制着湿润的眼睛。“安娜,我爱你。我知道这很 土,也许你听过很多遍,可我从没说过。安娜,我欠你20年,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日子来补偿你。没有你,我很孤独。我一直想忘记你,可从没有过。你知道一个人20年想一个人的滋味吗?安娜,跟我走!”涡轮司机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安娜的手,他非常希望将自己的坚定,自己的渴望通过这一握做最后的一搏。

                      安娜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她觉得自己好难啊!那种钻心的痛,简直就象生离死别。一边是她一生梦想的爱情,一边是她如呼吸般缠绕不息的家庭。一边是未来美好的光环,一边是现实的平淡。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安娜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宁可现在有山洪爆发,有7级地震,索性死了就不用抉择了。“对不起。。。。。。。”

                      安娜非常想将自己的头靠在涡轮司机的怀中,但她坚持着不去,她不能,让这一拥毁坏她下了一万次才做的决定。

                      涡轮司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离开前,轻轻揽了一下安娜的头,吻吻她的头发,象哄一个孩子,又带着无限的眷恋。“我走了。”他快步走出安娜的家,将门轻轻阖上。

                      安娜失神坐着,她不太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跟他走,还是留下?”安娜有点恍惚,反正,这两个抉择中的任何一个,就好比是抛硬币决胜负一样,哪个对她都无所谓。真的吗?真的无所谓吗?

                      装饰柜上的三五座钟当当敲了11下,安娜突然惊醒过来,她回神的速度之快,仿佛是死去后又重新投胎。该做饭了,再有一小时,王贵和孩子们就回来吃饭了。

                      她去厨房洗了把脸,就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平静,内心的波澜也瞬间静止。她忙着把豆角淘干净,把肉切成片,把水烧上,打开电视,让客厅伊咿呀呀的唱戏的声音音乐传到厨房。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妈妈我饿了!”儿子先冲进来。

                      “马上开饭,等爸爸回来。”

                      “妈妈,我数学考试卷子下来了。”女儿回来。

                      “考多少?”

                      “79。”

                      “怎么靠这么差?”

                      “老师出题目偏。。。。。。。”

                      “哎哟!腿都站酸了,连口水都没喝上。”王贵举着沾满粉笔灰的手冲进厨房。

                      “开饭开饭!”

                      安娜把菜一样一样断上桌,儿子拿筷子敲着桌子。

                      “安娜,你做的饭呢?”王贵掀开电饭锅的盖子,回头看看安娜。

                      “哎呀!”安娜下意思捂上了脸。

                      “没事,没事,今天下面条,马上就好。”王贵系上围裙去厨房烧水。

                      “哎呀~~~~~~~!饿死了!怎么搞的啊,后勤都搞不好!妈妈你干脆退休算了!”我开始撒娇。

                      周日,安娜难得给一家人包饺子。王贵站在后面打下手。“再家点水,再加点。”“多了!肯定多了,等下又加面。”“少废话!我包你包!”

                      安娜包饺子是受罪。她是上海人,跟了王贵以后,好几年了,某天王贵突然想起乡下娘包的扁食,口水直流,安娜不服气,想自己一上海大小姐,搞吃的还能搞不过他乡下的娘?然后才跟自己北方同学学的。但没学地道,满桌子面粉,饺皮也擀得不好。不过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很快活,吃饺子在我家是件大事。

                      “哎!你的狐狸臊好象今天走吧?”王贵夹饺子进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恩。”“你怎么不去送送他?你这个人,真的薄情。买卖不成情分在嘛!你连个屁都不放,真是的。”“吃饭啊!说什么呢!闭嘴!饭桌上离了厕所你都没别的话!”安娜最讨厌人饭桌上说话口无遮拦。“有什么好送的?来看看不就行了?还搞十八相送啊!送到最后送去美国了,叫你连老婆都没了。”安娜抿着嘴笑着说。“怎么可能,我还不知道你?你现在哪里都不去不了了。人家不是说嘛,没结婚的女人是燕子,自由自在,结婚的女人是鸽子,到点就回来,有了孩子的女人是鸭子,屁股后面跟一串。你左翅膀下面挂一个,右翅膀下面拖一个,屁股后头还牵着我,你去哪啊!”“是哦是哦!要不是你们两个小讨债!”安娜拿筷子在我和二多子头上各敲一下,“还有一个老讨债!”又在王贵头上敲一下,“我早都不晓得飞哪去了!”

                      晚上忙完一切,安娜王贵上床熄灯睡觉。突然,安娜在黑暗里一把捧住王贵的脸,“你。。。。。。认识我这么都年,好象没讲过‘我爱你’吧?”“啊?!”“你说,你爱我吗?”“咦?今天发神经啦?”“问你呀,爱我吗?”“恩。”“恩是什么意思?”“恩就是恩啊!”“不行,你就要说出来。人说,心里有爱就要说出来。”“哎呀,都七老八十了怎么讨论这个话题,睡觉睡觉!”“好啊!你今天不讲就不许睡觉!”安娜真生气了。“我的天,爱这个东西,还有强迫人家讲的,不讲不给睡觉!什么世道!”“你到底爱不爱!讲一下有什么关系?”“爱。”“爱什么?”“还不行啊!”“爱什么啊?”“爱你爱你。”“你完整说一遍啊!”“哈哈。。。。。。。。。王贵快笑晕过去了,“爱不是靠说的,爱是靠做的!”王贵伸手示范。“你讨厌!。。。。。。。。。没正经!”安娜到现在都没讨到王贵一句完整的“我爱你”。

                      • 家园 精彩,果然是好文,长是长了点。有点黄蓉和郭靖的味道

                        说真的,生活能够这样,应该说是很不错了。不然,就是死水一坛,大家天天面对又没话说,没东西好吵,多没劲。

                        好玩的是,这位丫头居然了解老爹的那么多私情,估计是老爹有时候想发点感慨,又不敢给安娜,只好对女儿吹了。结果一不小心还被女儿给“卖了”一把。

                        算是幸福的小家庭

                      • 家园 This is exactly the happy life.
                      • 家园 【评论】可怜的涡轮司机啊!

                        我为他恸哭不止!

                        • 家园 【评论】傻人有傻福.我倒是觉得安娜跟对了王贵

                          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先说说安娜嫁给王贵的好处。

                          自然搞定家庭领导权。人的幸福感主要取决于其在环境中的相对地位。人有一半以上时间生活在家里。在家里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辈子的幸福。由于没有明确的程序,家庭领导权的争夺往往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地有一种说法,洞房之夜,谁先说话谁就会处于被领导地位。故新郎新娘都会憋着不先说话。以至于有人男女交欢都是在表演哑剧。争夺之激烈可见一斑。而安娜凭其对王贵的出生优势,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稳座第一把交椅。这是第一个好处。

                          实施终生教育的好对象。与男人希望女人婚后不变不同,女人都希望男人婚后变。沿着女人指引的方向变。通常大家都要失望。王贵心底明白安娜代表先进的小资阶级而自己是落后的小农阶级。尽管一步三回头,王贵还是在安娜老师的教导下与时俱进。想一想,看到王贵从不愿洗屁股到不洗就睡不着,安娜该有多大的成就感!这是第二个好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般来说,勤奋刻苦和省吃俭用是王贵们的看家本领。这样的丈夫多半是家庭的老黄牛。他会全心全意为家庭的小康事业奋斗不息。安娜可能无法大福大贵,小康生活应该不是奢望。这是第三个好处。

                          安全感。王贵长相农民,又没有小资情调。即使有贼心也未必有对象。所以安娜有牢固的安全感。在非典时代,你就很容易理解。安全感其实压倒一切。如果嫁给那个涡轮司机,安娜能不想防贼那样防着?

                          • 家园 要是我,宁愿涡轮司机一起下放
                            • 家园 呵呵,JJ可真是一个性情中人啊

                              要是我,也愿意如同安娜那样找一个“傻乎乎”的男人,图的就是一个安心踏实。

                              • 家园 那样也太乏味了!

                                下面引用由裙裾飘飘发表的内容:

                                要是我,也愿意如同安娜那样找一个“傻乎乎”的男人,图的就是一个安心踏实。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这么着就过去了!

                                • 家园 安全感,安全感,还是安全感

                                  娶妻求淑女。这是很多男子的心态。他们当然爱那些够风情兼女人味十足的女子,至于是否会娶回家做老婆,那是另当别论了。

                                  同样,作为女人,也希望找一个可以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男人可给与的安全感除了经济力量之外,还有他本人的道德品质。若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个花心萝卜,我是决不会贸然趋前的。因为我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及耐心来“等得云开见月明”见到浪子回头那一天。

                                  当然,我明白“高风险高回报”。但鉴于我自己非常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因此,对那些花花公子,还是打住吧。

                                  呵呵,只是个人建议而已。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你还要把所有男人都试个遍呀?
                              • 家园 还是你比她安分,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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