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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整理】胡继成开国少将回忆录摘录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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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整理】4 胡继成将军的抗美援朝(一)

      史注:

      胡继成少将在抗美援朝中担任传奇的42军副军长,42军是一支传说中没有红军血脉的部队,但是在艰难的抗美援朝战争中,他们成长为一直优秀的劲旅并跻身于我军的一流部队。这段征程非常壮丽也有很多激动人心的故事,兄弟俺很早前就看过42军军长吴瑞林的抗美援朝回忆录,并深深地以为这是目前看过写得最好的一本军长的抗美援朝回忆。心里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好好写点吴瑞林军长各个回忆录的注解和学习心得。所以相对而言,胡继成将军的回忆,我就简略一些处理。这并不是对胡老将军不敬,而是真心认为第42军在朝鲜的战斗是值得深入挖掘的。

      以下是胡继成将军的回忆摘录

      a. 黄草岭防御战

      这一战是42军的成名战,因为此战是美军在仁川登录后长驱直进,在东线碰到的一个痛击。

      “我42军受令后,迅速前进,以一个师控制小白山要点,军主力迅速进至长津、旧津里一线,阻止东线之敌北进。

      42军从集安出国过鸭绿江时,我率一个团作先锋,行至江界和满部之间,停止待命。大部队跟上我们后。军党委在途中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军长吴瑞林、政委周彪带一二六师抢占赴战岭,我带124师抢占黄草岭,在东线阻击敌军北进。另派125师抢占小白山,保障我军西线安全。任务明确后,我42军3个师迅速朝黄草岭赴战岭、小白山前进。

      我带124师直奔黄草岭,白天怕被敌机发现,全是晚上行军。每天天刚亮就赶紧将部队带进森林里隐蔽起来。下午6点以后,敌机不敢再出动了,我们又开始向前推进。说是秘密行动了,那是对敌人而言,实际上到了晚上,我们的队伍挤得厉害呀!我们和38军并肩前进,人山人海,黑压压的往前拥,几乎没有说话声,只听一阵紧接一阵的脚步声,“咔嚓、咔嚓”往前窜,一股紧接一股的喘气声,“呼哧、呼哧”往外冒。

      行至江界,我到朝鲜人民军指挥部东线指挥所了解敌情。副总指挥崔永健同志对我说,平壤已被美、李军占领,人民军南线部队北进很困难,敌军追得很紧。美军仁川登陆之后,气势很嚣张,狂叫“感恩节”前要结束朝鲜战争,消灭人民军,现在向北进展得很快。他介绍了情况后,我立刻带两个师过长津快速南下,行至长津以南,碰上朝鲜人民军阻敌部队。我看情况紧急,拦了20多辆汽车,快速运送两个营,抢占黄草岭。

      到达俄偶里附近,我碰上几位苏联顾问。

      他们问,你们有飞机参战吗?

      我说,没有。

      他们问,你们有坦克参战吗?

      我说,没有。

      他们又问,你们有大炮吗?

      我说,有一点。

      几位苏联顾问直摇头说,“耶斗,耶斗!”

      我皱眉问翻译,他们说啥意思?

      翻译说,是说你们不行的意思。

      我说,行不行,打了才知道。

      我带人上黄草岭一看,朝鲜人民军只有700多人,带7辆坦克守在这儿,而敌人却是李承晚首都师主力部队,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我赶紧叫他们收拢部队,集中守在要害部位,又留下我带的炮兵和部分部队守在黄草岭上。

      安排好黄草岭的防御后,我发现黄草岭前面还有一座叫烟台峰的大山更高。我意识到敌军很可能会连夜抢占烟台峰,据高临下威胁黄草岭。我忙带371团连夜出发,急行军,绕过黄草岭,迅速爬上烟台峰。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在山北猛爬,李承晚首都师先头部队也在南面猛爬。有点像南征北战那个电影上敌我双方抢占摩天岭一样,我们先爬上去—会儿。

      凌晨4点,李承晚首都师先头部队爬上来了,我下令开火,接近山顶的一二百敌人当场被打得人仰马翻,全部毙命,后面的见势不妙,屁滚尿流潮水般往后退。当夜,不明敌情,我不敢冒然出击,敌军不明真像,也再没敢攻击。

      天亮后,敌人重新组织火力,又攻,很快又被我打退下去。敌感到山上这部队似乎不对劲,急呼飞机,大炮助战,对我阵地狂轰烂炸。我急令部队隐蔽。敌人再次冲锋时,我们又将其打退。

      就这样,我指挥两个团在黄草岭,烟台峰山上和敌人反复打了四五天,敌人也没冲上来。

      后来,我忽然想到毛主席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那几句话,心里更塌实了,决定阵前出击敌人。我派370团晚上11点后从烟台峰东边插入敌后去打,枪炮声一响,当面李承晚军突然一下散了,不见踪影,我们只抓住四五百俘虏。我觉得奇怪,明明有满山遍野的李承晚军嘛,怎么一打就不见了呢?当时,我没多想,以为这些李军多半是被打退了。没想到,次日上午,头天夜里忽然消失的李军又突然冒出来,向我军阵地发起进攻。他们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冲得很猛,飞机一走,大炮一停,他们又不见了。后来我派人一查,才知道李军兵败善藏而不退,他们熟悉当地地形,每次进攻被我打败时,即就地找洞、抗、荆棘和茅草躲藏起来,等待时机再战。我将这个情报告军指挥部,指挥部说志司已收到各部类似报告,要求各部队以“翻毛”战术清理躲藏的李承晚军。

      打退敌首都师后,我胆子更大了。十几天后,伪首都师重新组织力量再来攻时,我又组织一个团加强一个营,再次阵前反击,俘敌二三百人。

      敌人连遭两次阵前反击,学乖了,赶紧收缩部队,集中兵力对付我袭击。一天,还围住了我一个穿插营。我穿插营靠近敌打,敌飞机、大炮均使不上劲。黄昏时,我又派一支小部队插入敌后反击,很快将这个穿插营接应回来了。

      几天后,美陆一师和李承晚三师赶到黄草岭以南,换走了首都师,又重新组织力量进攻我黄草岭、烟台峰防线。我们坚持用炮打敌冲山部队,敌人被打怕了,美、李承晚军都不敢再攻,只派飞机轰炸。我们把缴获的李承晚军的大衣翻过白面穿,敌机很难发现雪地上的人影,常常也只是乱炸一通。我们的战士躲在工事里防敌炸弹,常常被烟火熏得黝黑。

      这段时间,我们最麻烦的是缺粮。没吃的,朝鲜政府让我们就地筹粮,我们就背着小圆镐到雪地里去挖土豆烧了吃,常常吃得满脸满嘴是灰。他们笑我们说,中国 “撒拉米”,肚子没吃的,背着小圆镐,到处挖土米(豆)。

      就这样,我带124师坚守近一月,美、李承晚军始终未攻下黄草岭、烟台烽。军长吴瑞林、政委周彪带126师守赴占岭,亦狠狠打击了美、李承晚军。我42军在东线有力地阻击了美、李承晚军北进的部队。

      十九兵团接我们防区后,布置口袋战,放美陆战一师进山打。可惜,担负迂回的部队爬山出汗,卧雪冻伤者较多,未能及时合围,以致未全歼美陆一师。否则,美陆一师肯定全完蛋。”

      B 二次战役的合围故事

      “我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给傲慢的麦克阿瑟脑袋上狠狠敲了一闷棒。

      为了诱得像样,诱得稳妥,彭德怀司令员一反军事上常用非主力部队诱敌战法,在西线战场上竞用主力部队38军112师诱敌深入。与此同时,我军将重兵运动迂回到敌军主力侧后,准备袭击敌军。志司总部让我42军将黄草岭、赴战岭一线防地交新入朝之9兵团守,调我军和38、40军运动到中线德川、宁边一带待命攻敌。

      为什么要运动到中线,不集中到西线,这又是我志司总部的高招。

      当时,美军在朝西线战场的1军和9军,都归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指挥;东线第10军阿尔蒙德部本来亦应统归沃克总指挥,可阿尔蒙德是麦克阿瑟的参谋长,也就是说,他是麦克阿瑟的人,老大。沃克根本管不了他。就因为这样,他们东西线之间有一条近百公里的接合部空隙,由战斗力弱的李承晚军守。于是,我几个军的兵力运动到这一带,准备布口袋狠揍美、李军。

      我带124师从柳潭里出发,在柳潭里附近与军长、政委所带主力会合。我们全军迅速进至大同江以北,顶风冒雪向孟山前进。

      这一带是雪海岭,天气异常寒冷,而且冰雪反光,路很难走。为了按时赶到指定地点,许多地方战士们都只好抱着枪从山上往山下滑(史注:邓艾的阴平)。那时候,我们才真是最能体验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就是生命啊!从军长政委到士兵,我们人人都这样坐在雪地上往下滑,不少人棉裤和大腿都磨破了。

      我们从雪海岭上连爬带滚滑下山,发现山下有一个小镇。我们的部队有的想进屋避避风,休息一小会儿,我下令严禁人内,把部队带到树林里隐蔽休息。(史注:宿将风范)

      我安排好部队,忽然发现有些房间里住着刚从华东入朝的的兵在休息。我赶紧叫人把他们全轰了出来。那些兵冻得跑出屋还没来得及埋怨我呢,一群敌机就来了。“轰!轰!轰……”几间房屋被炸飞了,熊熊大火猝然腾空而起。

      我们离开小镇,继续沿着森林边隐蔽前进,走了3天,终于到达志司总部指定的出发地,在孟山以北德川以东潜伏下来,悄悄准备了两天。

      孟川地区总攻开始前两天,我们继续南进。迅速迂回到孟山以南李承晚军6师背后,等待总攻命令。军长、政委带主力突破大同江向孟山进攻,我带124师向孟山东前进。我们进至一个叫半边坡之地,晚上爬上山,隐蔽。山上极冷,但已卧在敌人鼻子下面再冷再困,也得强忍着。困得受不了,战士们就抓雪搓脸,再冷也坚持卧在雪地里,等待进攻命令。

      次日拂晓,军长政委带主力在孟山正面打响,我们从背后突然向敌发起进攻,战士们犹如下山猛虎突然冲下山,拦住溃退敌军猛打,敌人一下子就乱了。敌六师在我42军夹击下,溃不成军,伤亡惨重,大部被歼。有一个营钻进地面工事躲避,我令部队用美式迫击炮猛打,一下子就将敌人全翻了出来。

      史注:42军的炮兵火箭筒数量多是志愿军有名的,他们缴获了美国制造的大量迫击炮和弹药,尤其喜欢美国的120口径迫击炮,在攻坚战斗中,效果非常突出

      我们迂回穿插成功,敌6师残余部队拼死夺路南逃。敌军逃蹿时,误人我军政治部驻地。此时,驻地内只有一位管理员在家,他沉着应战,用一支冲锋枪变换位置射敌,将敌打退了。敌军从政治部驻地逃出,又误闯进我师指挥所驻地。我令炮兵连炮击敌军,一下子又将敌军打散了。

      我42军各路人马会合后,沿北仓里、假仓里、月浦里,一路追杀,一直追到新仓里、顺川、殷山里、丫波里等大同江以北地段,占领要点,在这里休整,补充给养,准备再战。

      第二次战役,我们中线40军、38军、42军都打得很好,按预定计划,完成了志司总部所规定的作战任务。”

      通宝推:梓童,醉寺,桥上,唐家山,mezhan,审度,独立寒秋HK,老树,ziyun2015,回车,领班军机,
    • 家园 请问

      请问看的哪本回忆录?是《吹角连营:胡继成将军征战回忆》吗?

    • 家园 【整理】3 胡继成做先遣,闯关东, 搞了三火车的弹药装备

      史注:这段故事很细致地描述了作为新四军三师先遣部队领导副旅长胡继成在我军抢占东北时的生动往事。----

      a. 参谋处长的小故事

      " 1945年11月25日,我新四军三师3万5千余人,徒步行军,历时两月,跨越江苏、山东、河北、热河、辽宁5省,行程万里,到达锦州附近江家屯,胜利完成了由苏北进军东北的战略任务。由于长途跋涉的艰辛和缺衣少食等原因,部队到达东北时,减员3000余人。

      回头再说我们先遣队情况吧。

      我和师参谋处长带领先遣队由淮安出发,经山东临沂,过胶济路,穿津浦路,人河北。再从廊坊东过京津路,向北至玉田,即到达山海关北边西界岭脚下。

      离西界岭一天多路时,与我同行的参谋处长决定不走了,说,我们只有一个先遣连加骑兵排、侦察队,翻过山敌情就复杂了,冒进危险,应在这里等主力部队上来后再走。

      这时,我是八旅副旅长,他是师部参谋处长,我没法叫他必须走,但我认为应该走。因为,我们的任务是先行去搞装备,不尽快赶到前面弄到装备,大军出关人东北后,用什么补充部队给养和装备呢?于是,我和他商量,他留在这里就地等大部队,我带一个侦察排和一部电台先走。他同意了,于是,我带着一支50余人的侦察队和一部电台,继续快速前进。"

      史注:查了下,参谋处长应该姓沈。既然胡继成老将军的回忆录没有点名,我们在这里就不画蛇了。----不过那时候东北的情况很混乱,各种消息都有,参谋处长的作法,可以理解为谨慎。

      b. 锦州城防司令

      " 我们在玉田和参谋处长分手后,就全部骑自行车沿公路前进。开初,我还能跟上小伙子们,可上西界岭爬山时,我就跟不上他们了。那时,虽说我亦不过刚30岁出头的人,可30岁的人体力就是比20岁的年轻小伙子差。我骑得满头大汗,跟上他们还是很吃力,又不能停下,只好咬紧牙跟进。正在我感到十分艰难举步维艰时,发现路边有个遛马的老头儿,正牵着一匹黄骠马在吃草。我灵机一动,忙把自行车推上去。笑着对他说,大叔,我骑不动这车了,用这车和你换匹马如何?

      老头一看我那个自行车是一辆崭新的名牌车,比他那马值钱,当场便十分高兴地和我换了。我骑着黄骠马,轻轻松松地便翻过了西界岭。过岭下山后,我觉得骑马赶路大不如骑自行车方便,又用马向老百姓换了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骑。

      我率先遣队(这时真是远离大部队的先遣队了)向前大约赶了二十几里路,老百姓见我们穿着八路军服装,便告诫我们说,小心啊,前面一带就有红胡子兵了。老百姓说的红胡子兵,就是被八路军打散的伪满州国兵,成份很复杂,常聚常散,袭击八路军和当地群众。

      我们拉开距离,小心翼翼平安无事。从山海关北面过绥中,碰上了苏军南下拉煤的火车,我们很高兴,把自行车扔上去,便爬火车北上。

      煤车可真不是人坐的车,这时,东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寒风夹着雪花不断吹刮我们的肌肤,煤灰不时飘起吹打我们的脸颊,真不好受啊!

      我们到锦州后,找到我新四军驻锦州办事处说明情况,他们急领我们去见这儿的总负责人——锦州城防司令。(史注:应该是李司令)

      我向司令报告我新四军三师北上时,给当地部队和地方留下了许多武器弹药和装备,到东北后急需补充,请他设法解决,特别是粮草和冬衣。

      这位城防司令听后,没正面回答我给还是不给,很平淡地说,这儿到处都有,你们自己去收吧。我说,你是城防司令,有责任给我们提供啊,怎么能让我们去收呢?

      这位城防司令仍不温不火地说,飞机场有1000多伪满散兵,有枪,你们去缴吧。说完就走了,什么也没给我们。

      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我们50多人怎么能去缴伪满兵1000多人的枪?那不是拿生命去开玩笑吗?咱50多人牺牲了是小事,没完成黄克诚同志交待的任务,让全师装备不足,那可就是大事了。于是,我赶紧给黄克诚师长发急电,报告情况。"

      史注:如果没错,锦州的时任城防司令是李运昌。他和林彪是黄埔四期同学。资历很老,贡献也很大。此时李司令坐镇锦州,各种情况发生非常多,简单说就是我军抢先一步占了东北,但时间太急,队伍发展太快,物资太大,导致包括李运昌,曾克林两位都有些忙不过来。而和李运昌的资历相比,胡继成相差太大,双方又没有历史上的交往,因此,从现在的角度看,胡将军当时碰到的冷遇是可以想到的。

      C 林总的条子和电台

      “ 黄克诚师长接电后,立刻向此时已先期到达沈阳的林彪报告。大约七八天后,林彪带着几个人来到锦州。我把情况向他报告后,他立即给我写了张条子,让我再去找锦州城防司令。

      我收好条子后,林彪对我说,你把你带的电台给我吧,我要用来指挥北上途中的三师,在黑山打国民党的先头部队。我急了,说,装备还毫无着落,就把电台给了你,我联系不上黄克诚师长误了大事咋办?我在陕北上红军大学时认识林彪,说话就随便些,他也不在意。林彪说,没关系,我再给你写张借电台的条子,将来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就没事了。于是,他就这么连哄带令的把我的电台带走了。

      林彪走后,我拿着他写的条子去找城防司令要装备,他仍然坚持原则不松口,没给一枪一弹,还是那句老话:你们自己去缴吧。这个司令啊,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结果,倒霉的是我,失了一部电台,得了两张条子,真不划算。用成都的俏皮话说,我才是真正给多了(吃亏的意思)。

      不过,林彪有了电台,的确是起了作用,他指挥我新四军北上部队,在黑山与国民党先头部队打了一仗,重创了拥有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大大减低了国民党军抢占东北的速度。

      但是,国民党军还是来得很快,黑山阻击战之后,国民党军迅速北进,很快就逼近锦州,先头部队很快与锦州城防部队交火。双方打了不到一周,城防司令即离开锦州不知转移到哪儿去了。

      这时候,我们十分为难,想走,不甘心,我们是来搞装备的,什么都没弄到,怎么能走?可不走,又该怎么办呢?城防司令在,可不断向他陈述理由,要!现在他人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我们向谁要去?

      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走,我发现锦州这儿的确是有东西的。大军北上等着要装备,天气日渐寒冷,我们不赶快搞东西,是要误大事的。我这么一想,便和大家商量说,我们现在是被逼到胡同里了,不能老呆在这儿等人恩赐,我们得自己设法搞东西了。以前有城防司令,他不给我们没办法,现在没城防司令了,我们还没办法吗?这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国民党的地盘了,咱们得赶快下手。

      大家觉得是这个理儿,说,咱们不管怎么说,也有五十几个人五十几条枪呢,不能打大仗,押列火车运货还不行吗?干,马上动手找火车自己装货!”

      史注:这段里面有几个小细节:

      1. 林总托主席的福,当了红军大学校长后,人脉关系就是不一样。本来胡继成是红25军,和林总没有历史渊源,但上学后就成了师生关系。所以他的电台就被林总“哄”走了。

      2. 林总刚到东北时的电台问题很有名。但这里需要特别指出,胡继成给林总的电台很可能配备了发报人员。因为这是来自新四军三师的电台,可能三师有他们的内部密码。----故,林总要这个电台主要是为了便于和黄克诚部联络。

      3. 结合上一段可以看到,确实林总的面子都帮不了胡继成。当时锦州城防司令的架子是比较大。----不过胡继成老将军是好样的。他还是自力更生,干出了成绩。

      d. 惊险而艰辛的收获

      "我们听见锦州城里枪炮声稀落后,立刻赶往火车站一带仓库察看。发现这一带有几个仓库堆放着日军投降后收集的枪支弹药和衣服,我们马上去找来火车司机,商量运货。

      这时,日本军队刚投降不久,东北的部队非常混乱,我们收编了部分伪满州国的军队和警察,这些人情况很复杂。有从此弃暗投明再没有与人民为敌的;有见风使舵投靠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有纠集地痞流氓上山为匪的……散兵游勇,到处都是,社会秩序极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火车司机也不大清楚我们是不是真八路,开初,怕出事,不敢给我们拉。我们反复给他们讲,我们是从苏北上来的新四军,是毛泽东主席和朱总司令领导的队伍,是老百姓的队伍,是来帮老百姓打江山、过好日子的。

      他们知道八路军、新四军是抗日的队伍,知道八路军、新四军不欺负老百姓,但心里还是有些怕国民党的部队,担心把货拉出去后碰上劫车的,把小命丢了。多数人不敢帮我们。后来,我们跟他们说,我们的大军马上就到,我们就是给他们拉去的,路上有我们这么多人押车,给你们当保镖,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们听我们讲得有理,便想通了,就有人说,我们是司机,给谁拉都是拉,工钱怎么算?我说,我们现在是没有钱给你们,但决不能让你们白辛苦,你们每天跟着我们吃,然后,按日子算,每天一匹好布,任凭你们挑,怎么样?他们见我说得实在,就答应了,很快开了两个车头,挂了三四十节车厢,开到了仓库外铁轨上。

      几十节车厢摆在那儿,只靠我们自己装当然不行,而且还有警卫问题,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是第一的问题,一旦出了问题,别说保住枪支弹药和物资装备,恐怕连命都丢了,还完得成什么装备任务?于是,我们便动员投降日军、伪满兵和车站上的民工给我们装货,也以布为工钱给他们。那年头,布拿出去一卖就是钱。大家很高兴,装得很卖劲。

      大概刚装到一半时,车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枪声,也不知道是谁和谁在打。装卸工们听见枪响,“哗”地一声作鸟兽散,全吓跑了,连布都没顾得上要。

      我看情况紧急,怕出意外,忙对记帐的人说;给大家把工钱记上,我们会回来付的。说完让火车司机马上把车开出城。

      我们五十几人荷枪实弹飞身上车,火车长鸣一声,很快“吐噜吐噜”冲出了车站。

      出城后,司机问我往哪儿开呢?我见车厢没装满,还想着车站里那些东西,便说,先停在城外看看动静,有情况,咱们向北走,没情况,咱们再回去。

      就这样,我们找个小站停了下来,静观锦州城里动静。

      我们在锦州北一个小站上停了两三个小时,听见城里枪声稀落了,又大胆把火车开回了锦州货站,叫回装货的人继续装货。

      我们当天搬空了货车站的几个军用仓库,满满装了两列货车,了结了搬运工人们的工钱,办好交接手续,连夜北上,将火车一直开到了西阜新。

      我琢磨,我新四军三师大部队应该上来了,把货运到西阜新等比较安全,越靠北,我军的兄弟部队越多越安全。可是,我们在那儿住了两天,也没有打听到我们大部队北上的消息。我意识到部队还没有上来,又赶紧把火车开回锦州方向打听。

      我带着火车南下时,听说我三师大部队已进至义县以西地带,我赶紧又带着火车南下至义县往右转,往西边开。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打听部队消息,往西开了一二百里,仍不知道部队北进至何地。于是,我决定带着火车在这一带来回游动,等候大部队上来。

      就在我们到北票停留时,又意外惊喜地发现,这儿竟然还有锦州的军用仓库。我想,如果请示锦州城防司令,这东西肯定是拿不走的,林彪让他给,他都不给,给他要等於是白费口舌。但是,我三师3万多人等着补充装备,我怎么能不要呢?要想得到这批军用物资,只有“借”。我和大家一商量,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说,只要能保障大部队补充装备,错了,写检讨、受处分都干!

      锦州城防司令部,在这儿放了一个伪满降兵连守护仓库,我们先礼后兵,派人去给这儿的负责人说明情况。负责人坚决不同意,说,没有城防司令的签条,任何人也不准动。我说,我是三师八旅的副旅长,官比你大,出了事我负责。动用你们保管物资是林彪都写过批条的,你不信,打电话问问李司令,问他是否有这事?仓库负责人说,现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联系不上。我说,不是我们不联系,是联系不上。现在军情如火,我们的部队许多人还没棉衣穿,不少人弹药缺乏,你怎么能这么死板呢?便下令缴了伪满降兵的械,动员老百姓给我们装货

      就这样,我们又在这儿装了一二十车皮武器弹药和物资器材。

      我们在北票装好货还未出发,山东军区的第一师师长梁兴初,从海上登陆过来了,我新四军三师供给部长刘炳华同志,也带了几个人跟着来了。我很高兴,忙说把这两列车装备交给他。可他不接,说,我带的人少,没法接,再说,我还有更重的任务,到北边去安排部队的驻防诸多问题,你带火车在这一带等吧。

      我没办法,又不敢在这一带久停,怕被伪满散兵或土匪发现攻击,我们寡不敌众有误,只好带着火车又往西开,去接应部队。

      我们行至热河省省会(现在朝阳市)车站,忽然发现林彪身边的一位随从,从沈阳带来一列半火车军用物资。我急去向他要,他当然不给,说要报告林彪后,再作分配。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不通,我又连说带哄把他也“抢”了,收了他手下三十几个伪满降兵的武器,说服这两列火车的司机跟我们走,待遇与前面为我们开车的司机同等。司机很高兴,开着火车就跟我们走了。

      我们在这一带打听到,我三师主力部队尚在黑山地区艰难行进,先头部队已接近锦州以北。于是,我们又赶紧回头东进,往锦州方向走,去迎接部队。

      这时,我们已筹积3列半火车武器弹药和大批军用物资装备,目标已经很大了,五十几个人护卫,已经很吃力。我怕出事,急于想找到部队交货。

      列车行至义县,又听见枪炮响,我们很高兴,以为是大部队上来了,赶紧把列车开过去。可走近.看,才发现不是,而是土匪和伪满兵在交战。我怕列车装备被抢,赶紧扭头北上,到义县北面一个叫九龙坡的小站停下来观察。

      在那儿等了一天,枪炮声停了,我们才慢慢把列车开了回来。万万没想到,行至义县城外,城里枪炮声又激烈地响起来。没办法,我们又赶紧开着火车向北走,开至西阜新停了下来。

      原以为这儿是最安全的,没想到这儿当天晚上又枪炮声大作,我们又赶紧回头南下。那时我想,只要列车运动着,货物就比较安全。

      加上我们五十几人全部挑选了最优质的冲锋枪、轻机枪、步枪,手枪在车箱里防卫,一般土匪是不敢轻易接近火车的。这儿不是夹皮沟那种深山老林,是东北平原,我们心里对自己的防卫火力有底。

      从西阜新再次南下到九龙坡时,我们终于碰上我三师七旅一个团的先头部队上来了。我对七旅的那个团长说,我是八旅的副旅长,奉师长黄克诚同志命令,带先遣队先期入东北筹备武器弹药和部队军用物资装备,现在,搞了3列车半,我带来了。这些东西是补充全师的重要物资,不能只给我们八旅,你们七旅和九旅都有份。现在,我把这3列半火车货物交给你,你一定要守好,听命师部分配。

      这位团长很高兴,当即和我办了接交手续,接管了这批东西。我认为,有一个团护卫这批东西,万无一失了,便带着先遣队五十几人赶紧归队去了。

      我在西阜新北面40多里的东突麦特王府,找到了我八旅指挥部驻地,赶紧向还在后面的黄克诚师长发电报,报告了筹备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装备情况。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会让我带那么一支小先遣队冒着危险搞装备,实际上也是让两个人逼出来的。

      首先,是让参谋处长逼出来的,先遣队行至西界岭下,他突然决定不走了。我当时真把他没办法。他是师机关的处长,我是下属旅的一个副旅长,从组织原则上讲,应归他指挥,他说不走,我只能服从。但是,我当时认为不走显然是不对的。大部队在后面等着要补充装备,你却畏难不前,在这儿等着,那你这先遣队还叫什么先遣队?

      在我的力争下,他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要走,你带一个小分队先走,和我们保持联系,不要拉得太远。日军刚降,东北的敌情相当复杂,小心伪满散兵和土匪武装。人家这话也没什么错,只是胆子小一些。你说,人家这样说我还好意思呆在那儿吗?当然不行。可带50多人前出,的确也有危险,不说别的,任随在哪里碰上一支几百人的土匪武装袭击,我们都凶多吉少。但是,既然我坚持要走,参谋处长又给了我条件,那我就没什么可犹豫的,坚决走!

      事实证明,我走是正确的。我现在说这些,不是和谁争正确,而是觉得一个军人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把执行主要任务放在首位。

      其次,是锦州城防司令激将了我。他这个城防司令没有强大的后力,主力部队要用以阻击国党军北进。守城部队多为伪满降兵和警察组成,这样组合的队伍战斗力哪能有多强,不出事,能用心守好他所管辖的地盘,就不错了,哪能企盼他为部队再作多大贡献?帮我们多少忙?

      他当时不给我装备,是他不对,但他可能有他的想法难以启齿。我揣磨他是不相信我带的这五十几个人。他不相信我这五十几个人能把东西运到合适的地方交给大部队。他是从冀热辽军区东进的老领导,考虑问题谨慎,才不敢轻易给我那些来之不易的武器弹药装备和军用物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可能是出于某种难处,不好给我们明说了。

      当时,没考虑很多,年轻气盛,只想尽快为大部队弄到装备,以免影响部队战斗力。因此,现在看来,有些作法可能又不怎么科学。

      哎,战争年代很难把事情处理得十全十美啊!如果锦州城防司令不激将我,我恐怕还很难完成任务呢?"

      史注:这一段记载充分说明了胡继成老将军在关键时刻的主动性和果敢,这是非常可贵的军事素质,也侧面反映了黄克诚大将看起来是一个老成持重的性格,可看人的眼光真厉害。

      但也必须看到,胡继成老将军的军火和装备,有部分是缴了仓库守兵的械,甚至还有林总部下的一列半火车装备。这个事儿,就有点太“野战军”了。-----实际后来,黄克诚大将开心地接受了胡继成将军的劳动成果后,又给了他一个团,继续去“搞”军火,结果碰到了老资格的东北军区参谋长伍修权,

      “我带部队南下至本溪,碰上伍修权同志。

      我向他报告我三师进东北后的困难,他说,不是听说你们已经搞了两三火车装备了吗?怎么还不够?

      这恐怕就是胡继成抢了林总的装备留下的后遗症了。------所以,从组织纪律的角度,这段故事是需要胡将军在回忆时特地加了一段婉转的解释的。----80,90年代的老将军回忆录里,一般这样的记载肯定逃不出秘书和编辑的手,而胡将军的回忆录是新世纪后出版,因此多了几分特别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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