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张爱萍传》（选登一） -- raindrops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二）

东方鹤

沪宁接义军

　　“受命即干，干则干好”，是张爱萍的一贯思想，也是他多年来战火冶炼而 成的习惯。他接到任命后，即向三野副司令员粟裕提出，尽快明确编入海军的部 队，调几个同志同他一起着手组建海军，粟裕答应马上研究。

　　与此同时，张爱萍的大脑里在紧张绘制解放军第一支海军的建设蓝图：海军 是高技术兵种，人才从哪里调？军舰从哪里来？要把它建设成什么样的规模？当 时没有现成的模式，也没有可参考的资料，只好一切都从头做起，在摸索中做起 。

　　4月23日，即渡江战役获得成功、南京胜利解放的这天，三野前委确定成立华 东区海军司令部、张爱萍为司令员兼政委，并组建司令部、政治部办公厅及首批 编入海军的陆军部队等，于4月24日上报总前委并军委。

　　也就在4月23日下午，张爱萍向粟裕要的“几个同志”陆续向张爱萍报到。他 们是第二十八军八十二师参谋长李进、军工部采购科长张渭清、三野司令部作战 参谋黄胜天、管理员温礼芝，还有作为公勤人员的八名战士，连张爱萍本人共计 13人，连同张爱萍亲自开的那辆美式吉普车，还有两辆新拨来的美式吉普，就组 成了华东区海军第一次集中的全部人马。

　　接着，张爱萍召开了一个由全体人员参加的碰头会，传达了中央军委关于组 建华东区海军的命令，明确了任务和要求。

　　会议开得简单明了。然而，这是一个划时代的会议，是解放军的一大兵种诞 生的会议。也正因此，40年后的2月17日，中央军委确定4月23日为中国人民解放 军海军的诞生日。

　　当晚，张爱萍就率领他的全部人马离开了白马庙，奔赴江阴。

　　江阴，系国民党海军江阴要塞区驻地。该部于4月21日举行起义。他们到那里 一是去接收其起义的部队，二是集中编入海军的陆军部队。

　　4月24日到达江阴，住进了原国民党海军江阴要塞司令部。三野直属教导师师 长冯文华、政委汪大漠及参谋长孙公飞，已在这里等候。三野后勤司令部参谋长 张元培、野司侦察营副教导员范豫康等同志也陆续到达。根据总前委决定，首批 编入海军的部队是三野直属教导师师部及一个团，野司侦察营及苏北海防纵队， 共计四千余人。

　　翌日，负责协助国民党海军海防第二舰队少将司令林遵在南京笆斗山江面起 义的两个同志，即第二十九军八十五师政委孙克骥和三野政治部联络部副部长杨 进，也赶来江阴领受任务。

　　4月26日，张爱萍召开了组建工作会议。按三野前委要求成立了司、政办公机 构。冯文华任司令部办公厅主任，张元培任副主任（专管后勤工作），孙克骥、 汪大漠任政治部办公厅正、副主任，形成了一个筹建性的领导机关。同时，还成 立了中共华东区海军临时委员会，张爱萍担任党委书记。

　　4月28日，在江阴要塞司令部礼堂，隆重召开由首批编入海军的各部队指战员 代表八百余人参加的大会。会上，宣布了华东区海军领导机关建立及任命名单， 宣布了组建人民海军的11项工作步骤。自此，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增加 了一支新的兵种；自此，四千多名陆军健儿变成了将与大海打交道的人民海军官 兵。

　　会后，张爱萍派李进代表华东海军赴南京作为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林遵的联 络员，与其一起掌握起义部队；又命令警卫团三营接管江阴地区投诚及被俘的舰 艇及江阴补给站等设施。一切安排完毕，就率领海军机关，随大部队向南挺进， 准备进入即将解放的上海接管国民党海军。部队经无锡，到了苏州。

　　苏州，这座著名的江南古城，位于太湖东侧，京杭大运河和京沪铁路交汇处 。它以极大的热情欢迎解放军进城。并于当晚举行了欢迎晚会。

　　同时接收欢迎的还有解放军第十兵团司令员叶飞及他率领的兵团机关人员。 叶飞曾任新四军一旅旅长。作为曾担任新四军九旅旅长的张爱萍，虽然同他交往 不多，但毕竟都同在一个战场上。久别重逢，又是在胜利大进军中相遇，同坐在 被欢迎的座席上，二人都很兴奋，悄声交谈着别后之情。

　　突然，一支管弦乐队的精彩演奏吸引住了张爱萍。合奏整齐，独奏新颖，深 情生动，演奏娴熟，配合默契。张爱萍悄声问坐在旁边的政治部办公厅主任孙克 骥：这是哪家的乐队？演奏得不错。灵活的孙克骥没有回答出来，就走出了座位 。片刻回来悄声报告说：这支乐队叫裕社管弦乐队。它的前身是“满洲国”宫廷 乐队，曾经为爱新觉罗皇帝演奏过，并深得其喜爱；满洲沦陷后，这支乐队流落 江南，被无锡进步资本家荣毅仁收留。苏州解放后，荣毅仁主动把它交给了苏州 政府，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归宿。

　　演出结束，张爱萍和叶飞作为部队首长连同地方政府领导上台接见演职员。 之后，张爱萍同叶飞几乎同时说：我们到后台看看这支乐队。

　　几句称赞鼓励之后，张爱萍向乐队的领导及全体成员问道：你们愿不愿意到 部队来？

　　“对，你们愿不愿意参加解放军？”叶飞接着说：

　　噢，他也在打这支乐队的主意。张爱萍看了叶飞一眼，悄声说：老兄别跟我 争。遂又大声说道：你们愿不愿意当海军？海军是毛泽东主席决定刚刚成立的部 队，正在招贤纳士，你们来就以你们为主组建海军文工团……

　　还没等张爱萍说完，叶飞就又接上了：还是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们十兵团欢 迎你们。

　　张爱萍一看叶飞同他“争”了起来，赶忙以守为攻：对。解放军都欢迎你们 ！这是十兵团司令员叶飞，他已经有了一个文工团，你们到他那里是锦上添花， 来我这里是雪中送炭，我接受你们是把你们的全部人马，包括你们的勤杂人员全 都接受过来……

　　此时，站在张爱萍身边的孙克骥，也大声介绍道：“这是我们华东区海军的 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张爱萍，他酷爱艺术，更爱人才。”

　　“到海军去！”乐队中一名女同志提议说。顿时引起一片相应：“到海军去 ！”

　　“好！”张爱萍说，我正式宣布：“你们现在就是华东海军管弦乐队，具体 事宜就由我们政治部的孙主任同你们商量。”

　　“哗－－”一片掌声，一片欢呼。

　　叶飞说：真有你的，还是被你争去了。

　　张爱萍说：哎，人各有志嘛，也承蒙你的谦让。

　　张爱萍率领的海军机关住在苏州西跨塘。

　　根据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的指示，华东区海军机关成立了上海市军事管制委 员会海军接管部。陈毅司令员兼任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张爱萍兼任海军 接管部部长，张元培兼任副部长，下设军事、政工、舰船、后勤、海道测量局、 工厂、江南造船厂及吴淞码头等八个接管组，并指派部队分赴镇江、南京等地接 收国民党海军起义部队及沿江接管原国民党海军机构、设施及舰艇等，同时对部 队进行进城教育。

　　严格地讲，受命组建海军后，张爱萍就思考一个问题：海军是集陆、海、空 等多兵种特点为一身的高技术兵种，靠我们半路出家的这些人是很难尽快建设成 一支有战斗力的海军部队的，在技术上还要靠起义过来及拥护我们的国民党海军 专家。因此，他要求部队：我们的接管工作不仅是接管过来一些机构、设施、舰 船及人员，更重要的是接管过来人心。在接管工作中，要注意熟悉他们，了解他 们，亲近他们，尊重他们，以尽早尽多地了解情况，掌握办法，使之共同投入到 海军建设中来。

　　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张爱萍让曾做过国民党海军工作的孙克骥与上海原国 民党海军司令部有关人员联系，并亲自与之通话。他首先与之通话的是党在国民 党海军里的地下党员、已任国民党海军办公厅主任的金生少将。张爱萍在与他的 交谈中，得知上海一旦解放，需要从林遵的第二舰队调两个舰长来上海接收军舰 。并提供了具体的人选。

　　这天，张爱萍突然接到李进自南京发来的报告，说林遵不愿与华东海军合作 。对他这个华东海军代表多次声明“少管我二舰的事”，掌握起义舰队的工作很 难进行。鉴于上海解放还要等几天，张爱萍便决定亲自到南京会一会林遵，同时 确定一下调舰长的事情。

　　林遵，福州人，年长张爱萍5岁。19岁进烟台海军学校学习，后来又考入英国 皇家海军学院，学成回国后，在国民党海军任职，任了副舰长之后，又到德国学 习海军潜水艇技术，担任过参谋总长办公室海军参赞及国民党政府驻美国大使馆 海军副武官。

　　张爱萍到南京后的当天下午，便去拜会了林遵。首先称赞他率部起义的壮举 ，代表华东海军向他表示欢迎。接着向他介绍了筹建华东海军的情况和打算。看 上去十分精干的林遵，只作了些礼貌性的回答，清瘦的面容上隐现出冷漠的神情 。张爱萍没在意他，仍就如何尽快建设起一支人民海军的问题向他请教。他依然 冷冷地说：没那么容易，海军不同于陆军，会放枪就能当陆军，而海军不行。一 般的水手都必须具有初中以上的文化水平，班长需要有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那 军官自不必说了。以解放军目前的这种文化水平，想开动军舰那是不可能的。

　　其言外之意：你这位海军司令也是不合格的。

　　张爱萍同他商量，华东区海军临时党委拟调两名舰长到上海接收军舰。

　　他也不同意，说：我二舰的官兵是不能随便动的。

　　对林遵如此的自负，张爱萍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依然诚 请他为建设人民海军多作指导。

　　如何做通林遵的工作呢？张爱萍突然想到二野司令员刘伯承兼任南京市市长 。何不请他接见林遵一次呢？以调动林遵的积极性。刘伯承德高望重，在国民党 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当时虽未授衔为元帅，但也是方面军司令，是解放军重要领 导人之一。

　　张爱萍征得刘伯承同意后，立即让孙克骥通知林遵并把上海的金生请来，与 刘伯承见面。

　　在交谈中，刘伯承对林遵率部起义表示赞赏和欢迎，也谈了组建人民海军的 重要，请他和金生等海军专家为海军建设多作贡献。

　　金生态度很明朗：义不容辞。

　　而林遵态度依旧，明确表示：陆军不能接管海军，解放军的文化水平不足以 建设海军。

　　刘伯承说，海军是高技术兵种，需要较高的文化知识，这是无疑的。但对任 何新知识都有个从不会到会的过程，解放军的文化低可以提高嘛，他们不懂你们 可以教嘛，有你们这些老师，还愁学不会吗？

　　林遵沉默未语。

　　送走了他们二位后，刘伯承分析说，林遵是想当解放军的海军司令。

　　张爱萍说，那就请他当嘛！

　　刘伯承说，那样就不是人民海军了。

　　5月27日，淞沪战役胜利结束，上海宣告解放。张爱萍即率领海军机关于5月 28日进驻了上海。

　　他这是第四次进上海了。自1929年夏第一次进上海，已经20年了。20年间， 四进上海，其心境大不一样。第一次进上海，是为了寻找革命队伍，满怀希望又 一片茫然；第二次是在红十四军战斗中负伤，进上海治疗，忐忑不安又前程未卜 ；第三次是毛泽东主席委派，进上海组织敌后武装，肩负重任，雄心勃勃；而此 次进上海，是终得如愿，扬眉吐气。当年，他被英国巡捕关在监狱时曾吟诵了一 首《狱中有感》，其中有“牢笼砸开铁锁链，刀枪杀回斩豺狼”。此次他一踏进 上海，这两句又浮现脑际。不禁吟诵了一遍，接着又重重地吟道：“待重头，收 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满江红》）

　　张爱萍率领的海军接管部住进了上海市武昌路9号，之前是国民党海军补给总 站驻地。他作了简单的安排之后，当天傍晚，就开着他那辆美式吉普，带着警卫 员，去寻访故地。黄胜天要陪他前往，孙克骥要给他安排司机开车。他都拒绝说 ：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能干的事还是由我自己干。

　　他此前的三进上海，可以说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所不同的是，以往都是 动用自己的“11”号，而今是自己驾着个方向盘，纵横驰骋。那种天翻地覆的胜 利感，终得如愿的自豪感，“重新收拾旧山河”的责任感，以及寻旧访故的急切 感，融合在一起，强烈地充溢心头。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他所有住过、战斗过的 地方都看个遍。他脚踩油门，首先来到当年关过他的提篮桥监狱。一向阴森威严 的大门如今显得格外冷清，当年在门前穿梭般的巡警及全副武装的哨兵，已经不 见了踪影，只有黑漆漆的两扇大门虚掩着。张爱萍推门而入，一个60多岁的看门 人也没加阻拦，只是笑了笑让他随意看。各个监室都大敞着门，已经没有一个犯 人了。张爱萍径直走向当年关他的那间监室，像自语又像对身边的警卫员说：20 年前，我就被关在这里。他重重地拍了下铁栏杆，说，今后，再不会关我们的人 了！

　　 他看了新新里，又登上了泥城桥，接着找到了中华艺术大学，以及当年日本 人开办的福民医院，又到经常开会、集会的虹口公园的门口转了转，还特地去找 了当年乐意赊给他们油条、大饼、稀粥的那对四川夫妇。可惜，连那餐馆也不知 去向了。他打听了几个老乡，谁也说不清那对四川夫妇到哪里去了。

　　夜幕降临，他没有回住地，却把车开到上海市政府，这才去向他的老上级、 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兼上海市市长陈毅报到。

（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三）

东方鹤

南北广招贤

　　张爱萍晋见陈毅的第二天，也就是进驻上海的第二天，就指示后勤部门，为 在苏州接收的管弦乐队安排住房，同时让孙克骥通知他们进驻上海。接着，又去 拜会了金声，对他在林遵率领第二舰队起义这件大事中所做的大量工作，给予了 热情的称赞。

　　金声深为感动。前几天应召同他一起去见林遵时，虽然没多交谈，但对张爱 萍已产生深深敬慕之情。自己虽然是共产党的秘密党员，但长期在国民党海军工 作。这位共产党的海军司令兼政委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对自己特别是对明显瞧 他不起的林遵，能够虚心求教，一片真诚，是常人难以做到的。没有对海军事业 的极端热爱及虚怀若谷的胸怀，是不会如此求贤若渴的。相比之下，自己跟国民 党海军司令桂永清多年，鞍前马后，端茶捧水，好不容易熬到了海军司令部办公 厅主任的位置，但仍然难得桂永清的一个笑脸，动辄挨骂受训，整日提心吊胆； 更有耳闻目睹桂永清及他的同僚们争权夺利投机钻营相互倾轧而不惜牺牲海军的 事业，置国家安危不顾，这不是有天壤之别吗？

　　也正因此，金声十分详尽地介绍了张爱萍急需了解的国民党海军的一些内幕 情况。诸如，国民党海军司令桂永清撤离上海时，曾动员海军官兵随他一起逃往 台湾，不少正直的爱国之士毅然决然脱离了海军，隐蔽身份留了下来。这批人大 多分散在上海各个角落，或为安全起见，躲到了外地；也有的出自对国民党统治 的不满或待遇不公而没有随行，具有这种情况的，几个海军基地如上海、青岛、 福州、广州都有；还有一批中国海军的元老，他们正统观念强、技术精湛、经验 丰富，只是年事已高，大都在福州休息；由于历史、地域和管理等原因，国民党 海军中存在严重的门户之见，分成这派那派，留下来的人员中就有福建派、山东 派、上海派等。

　　张爱萍掌握了这些情况后，发自内心的高兴，甚至有些激动。他认为任何一 项伟大的工程，都是一个人才的工程。有这么多的海军将士，何愁人民海军不能 迅速驰骋于大海之上呢？固然，他们都有一段时间的国民党军人的经历，有的也 势必沾染上一些旧军队的习气。但是，人是可以改变的。何况，抗日战争时期， 我们还同国民党搞统一战线呢，我们还在国民党军队里发展共产党员呐！他相信 ，拿出在国民党内部发展我们自己力量的决心和毅力、真诚与策略，用不了多长 时间，就会使他们变为人民海军的中坚力量。至于这派、那派，不足为怪，我现 在全都看成是中国海军派。

　　他立即召开临时党委会，通报了上述情况 ，研究决定了两条广招贤士的渠道 。一条是从解放军中选，一条是从原国民党海军中招。

　　从解放军中选，即报请军委批准，从全军部队中选调凡当过海军、干过船务 、学过船舶、懂得机械，甚至生长在江海河湖地区识些水性的干部、战士，来参 加海军；另外从第三野战军中抽调有较高文化、年轻优秀的师、团干部作为领导 骨干。

　　后来，张爱萍回忆说：会后的第一批就调来傅继泽、肖平、刘中华、冯尚贤 、苏军、陈雪江等40余人；还从教导团中挑选一批能力较强的营、连、排干部和 班长，分别作为舰及舰以上各部门的领导骨干和战斗骨干。

　　在谈到从原国民党海军中招人的问题时，张爱萍说：我们要首先明确对这些 同志的称谓，即称呼他们什么。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不利于我们的招募工作，对 接收过来的同志，也会直接影响着他们的情绪及工作、生活环境。

　　大家表示同意。

　　张爱萍继续分析道：他们来自国民党军队，与新编入海军的同志比，他们又 是旧海军人员。如果沿袭这种习惯称谓即国民党海军或旧海军，势必给他们在思 想上罩了个阴影，在同志间造成隔离，不利于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也不利于全体 同志的团结。我的意见，对他们的称谓，要坚决避开国民党或旧的字样，在平常 情况下，统一称同志，遇有非区别称呼不可的情况，一律称之为原海军同志，而 对新编入的解放军称之为新海军同志，也以此表示对原海军同志的尊重。

　　与会同志一致赞同，最后研究确定了创建人民海军的基本原则，即：在中国 共产党领导下，以人民解放军陆军为基础，团结原海军同志，共同建设人民海军 。

　　这条原则，不久即得到中共中央华东局的批准，后来也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 赞成和肯定。

　　如何从原海军中招募呢？除地下党员介绍的外，首先于6月3日成立了一个原 国民党海军人员登记办事处，实际上是一个招募处，孙克骥为处长，陈啸奋、曾 国晟、金声为副处长；地点设在重庆南路182号。接着，以华东区海军司令员兼政 治委员张爱萍的名义发布招募通告。1949年6月12日的《大公报》上发表了两则这 样的通告：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区

　　海军司令部、政治部通告

　　人字第一号

　　南京上海，次第解放，全国胜利，为期不远。本部为创建人民海军，罗致海 军人才，业已成立登记国民党海军人员办事处，不分畛域，广为容纳，俾免流离 失所，并使其有贡献才力于建设人民海军之机会。凡一切曾在国民党海军中工作 ，而今后决心献身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志愿为人民海军服务者，均可前往该处 报到登记，以备量才录用。特此通告。

　　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张爱萍

　　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一日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区司令部

　　登记国民党海军人员办事处通告

　　登字第一号

　　本处奉令登记国民党海军人员，其办法如左：

　　一、凡曾在国民党海军服务，不论脱离迟早；不论官佐士兵，或阶级高低； 不论航海轮机、制造、枪炮、通讯、气象、测量、军需、医务、或其他行政人员 ；均可前来本处登记。

　　二、自本月十三日起，开始登记，并须随缴经历证明文件，详细自传一篇（ 用十行纸）及最近半身相片二张。

　　三、登记时间上午八时至十一时半，下午二时至五时半。

　　四、本处设上海重庆南路一八二号（前海军服务社）

　　五、倘本人不在上海，亦可投函登记。

　　六、报名登记后，听候量才录用。

　　兼处长孙克骥

　　副处长陈啸奋　曾国晟　金声

　　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二日

　　接着，又派人到青岛、福州、广州、厦门等地设立了登记办事处，在报刊上 公布上述两则通告。

　　这两则通告如巨石投水，在党政军学各界引起强烈反响。啧啧称赞者有之， 暗暗敬佩者有之，悄悄观望者有之。受其震撼力最大的还是留在大陆的原国民党 海军人员，有的欣喜异常，奔走相告；有的义无反顾，踊跃报名；有的辗转反思 ，犹豫未定。据一位史学家介绍，华东区海军司令部、政治部这份通告标明“人 字第一号”，可以说以这种方式招贤建军，在解放军的建军史上也是第一号，而 且是迄今为止的惟一一号。

　　通告发出，效果显著。到8月初，报名登记者已达一千余人，录用788人，并 全部到达上海。其中包括国民党军元老曾以鼎中将、周应聪少将等，还有地方党 介绍过来的罗柳溪、马瑞希、吕美华、杨沧活、江伟衡等各具专长、很有能力的 校、尉官。

　　其间，也发生过一些耐人寻味的美谈。

　　6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张爱萍同金声又到登记处去看看。金声翻阅了当天的登 记，自言自语地说：“他还没来，他到哪里去了呢？”

　　张爱萍问：他是谁？

　　金声说，是原海军司令部办公厅副主任徐时辅。曾在美国安那波列斯海军学 院读研究生，对训练海军部队有着丰富的经验。

　　张爱萍说，请你先去找找他，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然后我再去请他。

　　金声当天晚上就去了。回来告诉张爱萍，徐时辅是有顾虑。他在陈果夫手下 谋过事，当过陈诚的计划科长，与桂永清结拜过兄弟，还到美国留过学，共产党 的重要主张又是“打倒美帝国主义”，他担心到共产党领导的海军里工作得不到 信赖。

　　张爱萍说，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明天我去请他。

　　徐时辅住在重庆南路182号。这里又叫海军服务社，是国民党海军娱乐场所， 设有舞厅、酒吧、寓所。一部分海军军官住在这里。

　　几天来，一直处在顾虑重重、犹豫徘徊中的徐时辅怎么也没想到身为华东区 海军司令员兼政委的张爱萍竟亲临寓所拜会他来了，顿感诚惶诚恐：劳您大驾， 罪过罪过！

　　张爱萍说：要不能请您出山，才是我的罪过哪！

　　随张爱萍同来的金声说：张司令准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呐！

　　徐时辅说，岂敢岂敢！鄙人经历复杂，怕不适合到贵军效力。

　　张爱萍说，过去的经历是历史造成的，而今天的选择在于你个人的主张。再 说，经历本身就是财富。听说你曾从美国亲自开回来一艘四千多吨的登陆修理舰 ，桂永清动员你去台湾而你留了下来。等等，这些都足以证明你最适合在人民海 军中工作了。国民党海军是属于国民党政府的，而今天的人民海军是属于人民的 ，只是我们正处于初创时期。而这个时期，尤其需要你这样的海军专家。

　　这对徐时辅来说，又是一个没想到。没想到张爱萍对自己了解得这么多，而 且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一股暖流自心头涌出，情不自禁重重地点着头说：“好、 好！我愿为人民海军的建设竭尽全力。”

　　40年后，已进入古稀之年的徐时辅说：“张司令最能体谅人、关心人，在他 领导下，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尽心尽责地工作。”

　　与他有同感的人很多。当时的国民党海军少校吴淞巡防大队副大队长曾担任 中央日报记者的杨沧活就是其中一个。

　　1994年春，也已步入耄耋之年的杨沧活老人回忆说：“我们一个小组10多个 人，是由地下党员杨帆同志介绍到华东海军的。我作为他们的代表先期到苏州报 到。当时正赶上张爱萍司令员率领海军机关的同志坐专列赴上海。张爱萍让我同 他坐在一起，与我亲切交谈。当他闻知我是海军学校毕业生时，很高兴地说：那 很好。以后好好发挥你的作用。接着向我谈起人民海军的性质以及他组建海军的 计划，并诚恳地征求我的意见。我很受感动，也就无拘无束地谈我的想法。我问 他：你是司令员，到上海后，如果外国舰队来拜访你怎么办？他说：与他们尚无 外交关系，不会来的，即便来了，也可以不理他。他问我家庭情况，我说妻室孩 子都在上海，担心遭受迫害。他说，你可以先回家里住几天。因有情况，专列未 进上海就停下了。机关人员住在上海郊区南墙小学。张司令专门让孙克骥安排一 辆车送我回上海，并叮嘱我说：我们在这儿还要住几天，你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 ，抽时间代表我去看看你们小组的同志。

　　“我在家里住了3天，就回到了已进驻上海武昌路9号的海军机关。张司令见 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家庭安全不安全？我说：看来还好。他说：要不要警卫 ？我可以给你派几个战士过去。我说不用。心里实在是感动不已。我从未见过这 样体贴入微的领导。他还问我：你们那个小组都安全吗？我说：还好。他说：我 们正在收拾国民党的烂摊子，连桂永清的茅房都要我们打扫。因此，我暂时不能 接见他们，你代表我问候他们。等这边有了点头绪后，我会组织欢迎他们的。我 向小组同志转达了张司令的问候，并介绍了我见张司令后的感想，处于惶惶然中 的大家安定了。不久，张司令还真的为我们小组专门开了个欢迎会……”

　　每来一批，张爱萍都要组织一次隆重热烈的欢迎会。每次欢迎会，张爱萍都 亲自出席，并发表演讲。一次讲到：你们作为中国人民的儿女，对旧社会、对反 动的国民党统治的前途，是看得清楚和心怀不满的；又是赞成真理、追求真理、 反对黑暗、争取和平自由与幸福的；还是学有专长、胸怀大志、报效祖国的；你 们投身到共产党的领导下，积极参加人民海军建设的选择是正确、光荣的；希望 并相信你们贡献和发挥各人的才智、知识和专长，为建设一支人民海军，解放东 南沿海岛屿、解放台湾，为抵御帝国主义可能的侵略，为人民的幸福、祖国的安 宁而效力效忠。为此，人民海军的大门是永远敞开的，真诚欢迎一切有志之士， 到人民海军的舰艇上来，我们要把欢迎大会一直开到台湾去！

　　每次欢迎会，都有参军不久的管弦乐队进行欢迎演出。歌唱演员朱崇懋把张 爱萍上述欢迎辞的内容编了编，谱成了一支歌《把欢迎会开到台湾去》。一时间 ，海军上下，集会内外，都唱这首歌，形成了一个欢迎原国民党海军、同心同德 建设人民海军的热潮。

　　经过一段时间的招募登记和上门邀请，连同“第二舰队”和其他陆续起义的 以及经地方党介绍过来的国民党海军官兵，到当年的9月已达4000余人，形成了一 支相当可观的队伍。

　　张爱萍认为，对于他们，招来不是目的，目的在于使用。因此，除任命林遵 为华东区海军第一副司令员外，先后在司令部成立了技术研究委员会，在后勤部 成立了舰艇调查修装委员会。技术研究委员会的成员大多是原国民党海军的元老 派。他们年事高，不易作大的活动，但经验丰富，就授权他们批评、建议、作技 术指导，明确规定有权批评司令、政委及所有领导成员。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中 将参谋长曾以鼎任该会主任，原国民党海军《中国海军》月刊社上校社长郭寿生 和金声为副主任。舰艇调查修装委员会主要负责所有舰船的修理和改装，国民党 海军少将机械署署长曾国晟任主任，后来又任命为后勤司令部副司令员兼技术部 部长。

　　对在起义中作出重要贡献的如参谋欧阳晋、戴熙愉、轮机长阙晓钟以及“惠 安”舰舰长吴建安、“永绥”舰舰长邵仑、“江犀”舰舰长张家宝、“美盛”舰 舰长易方元、“联光”舰舰长郭秉衡、“楚同”舰舰长李宝英、“太原”舰舰长 陈务笃、“吉安”舰舰长宋继宏、“安东”舰舰长韩廷风、第一机动巡防艇队队 长张汝等等，以及前文提到的由地方党介绍过来的同志，都用在易于发挥他们专 长的重要位置。

　　华东海军的招贤纳士，也包括请来的著名木刻家、诗人芦芒，画家月甫、摄 影家薛伯青等艺术、新闻人才。

　　1949年6月18日，张爱萍主持召开党委扩大会，决定成立海军歌舞团、新华通 讯社、图书馆及海军摄影队。

　　7月8日，接受第三野战军后备兵团供应机关及第五野战医院共1500人加入华 东区海军，成立了华东海军医院。

　　自此，华东区海军司、政、后机关及一些保障单位基本健全起来。尚未健全 的是新海军驾驭大海的本领、原海军驾驭心海的能力。

　　　　　　　　　　　　　　　　　　　（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四）

东方鹤

奇方医“跛子”

　　“跛子”，即瘸子，通指是偏废。华东海军的“跛子”在哪里呢？

　　大批原海军同志加入人民海军后，华东区海军明显由原海军、新海军两部分 组成。新海军来自解放军，对解放军的宗旨、性质、任务是十分清楚的，而且在 艰苦的战争环境里经受了严格的锻炼和改造，政治上坚定，作风上扎实，思想上 进步，但在海军技术上是空白。而海军又是高技术兵种，没有了技术，就成了无 臂之躯。原海军人员的技术无疑是精通的，而且各有所长，有的或留过日，或留 过美，或留过英，不失为专家，又经过海战，至少在江战上有一定的经验。但他 们毕竟是在国民党队伍里成长起来的，其宗旨、性质、任务与解放军大相径庭， 缺乏无产阶级觉悟及革命精神。二者以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海军又红又专的标准 要求，都缺了重要的一条，都像瘸了一条腿的“跛子”，都不能胜任人民海军光 荣而神圣的使命。这就需要尽快把两个“跛子”医治好，使之都成为双腿齐全而 又硬朗的健康者。

　　那么采取什么办法呢？张爱萍颇费了一番脑筋。他记忆的屏幕上浮现出中央 苏区的文化训练班、青年干部培训班、鹿邑教导学校及红军大学、抗日军政大学 ，加上他当过教师的缘故，他坚信办学是培养人才的最佳途径。于是，党委会通 过了他的建议，决定在适当时机成立华东海军学校，他亲自兼任校长。然而，入 校学习也有个过程。他几经考虑，决定在办学的同时，还是采取人民解放军经常 实行而且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即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 教学相长。在这里就是新学旧，旧学新，新旧同进。即新海军老老实实向原海军 学技术、学知识、学本领，原海军恭恭敬敬向新海军学思想、学作风、学精神。 临时党委形成决议之后，就在全部队迅速掀起了一个互帮互学、取长补短，共同 进步、齐心协力建设人民海军的热潮。

　　张爱萍后来回忆说，当时围绕着这一方针，采取了不少措施。但在实践中并 不是那么容易。还有许多艰苦细致的工作需要做。比如：如何使新海军尽快掌握 技术的问题。这里面不仅要动员新海军虚心地学、自觉地学、千方百计地学，还 要动员原海军主动地教、积极地教、诲人不倦地教。作为组织更要有相应的措施 、环境作保证。

　　一开始，张爱萍就这个问题又去请教副司令员林遵。

　　林遵的态度依然冷漠，而且坚定：“没有好办法。”

　　张爱萍并未止步，仍然耐心地探寻：“有没有个途径，让新海军尽快地掌握 些简单的基本的海军知识？”

　　林遵摇头说：“没有。”接着严肃而又认真地讲道，“科学技术嘛，就是要 扎扎实实一点一点地学习的，没有速成法。要培养一个舰上的水兵，首先其本人 要具备初中以上文化，经过一年半的专科训练，才能上舰工作；至于海军军官， 要有高中以上的文化，并且要懂英语，还要经过专科学习，然后再实习、见习， 需要四至五年的时间，方能独立工作；对各专业部门长和舰长的要求则更高了， 不经过再次入学深造，那是不允许也不可能担当此任的。”

　　张爱萍心想，他说的当然不无道理，但照此宏论，我们的计划就统统“泡汤 ”。当时的解放军内不用说高中生很少，初中生也是凤毛麟角。

　　他又去请教徐时辅。徐时辅虽然不像林遵说得那样坚决、玄妙，但也表示困 难。

　　这个时期，军委也分给了华东区海军几名苏联顾问。张爱萍也去请教了他们 ，其回答简直是第二个林遵。

　　一天晚上，张爱萍又把徐时辅请出来。两个人坐在海军服务社的俱乐部里单 独交谈。

　　张爱萍开门见山：“对新海军干部战士目前的要求，不是让他们去掌握也不 可能掌握那么高深的知识和技术，我只是要求他们能把船开出去再开回来，以此 来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以后再逐步加深，就像开关电灯－－”说着，他随手把 座位旁边的电灯开关关上了。顿时，室内一片漆黑。在俱乐部里活动的一些同志 发出一片惊呼。张爱萍随后又拉开了开关。当然又是一片光明。他接着说：“发 电设施和发电过程是很复杂的，但是这一开一关就比较容易。我现在对我们新海 军的要求就是先掌握这一开一关，暂时不去学习发电的设施和原理。”

　　徐时辅恍然大悟，说：“这容易！”

　　原来，1945年，美国给国民党海军八艘军舰。但是，当时包括徐时辅在内的 中国驻美国迈阿密办事处任职人员，缺乏驾驶这种军舰的技术。美海军迈阿密训 练中心则采取了一种速成训练办法。即舰艇各部门人员分别在陆上学习本职业务 技术，然后再到舰艇上，采取以老带新的方式，进行实际操作训练，很快就掌握 了本职业务技术。1947年，徐时辅率领国民党海军98人去美国新奥尔良接收“兴 安”号修理舰，而80％以上的是刚入伍的。徐时辅就采取了这种速成训练法，不 到半年时间，这些新兵就掌握了本职业务技术。在横渡太平洋的航行中，都能胜 任本职工作。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张爱萍既是高兴又有些埋怨。

　　厚道的徐时辅笑了：“你刚才的开关也才打开了我的开关嘛！”

　　“好，打开了就好。请你尽快制订出个训练方案来”。

　　第二天傍晚，徐时辅就把方案交给了张爱萍。有理论、有措施，有实例、有 分析，一听就懂，简便易行。张爱萍不胜欣喜，说：“很好！在海军训练上你是 我的老师。你到司令部训练处工作吧。作为即将成立的华东海军学校的校长，我 聘请你为校教育科科长。”第二天，一纸命令发了下来：任命徐时辅为司令部训 练处副处长。

　　1949年8月10日，为便于接受华东军区暨第三野战军的领导，华东区海军司政 领导机关自上海迁至南京中山北路原国民党政府交通部办公大楼办公。8月15日， 华东区海军学校在南京挹江门原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旧址正式成立。张爱萍兼任 校长、政治委员，孙克骥、冯文华分任校务处、教育处主任，徐时辅走马兼职教 育科长。

　　首批新海军学员1500名，以学习海军专业为主，选调原海军人员当教员；原 海军学员2000名，以学习解放军性质、宗旨、光荣传统等政治内容为主，由校长 等有关领导任教。学期两个月。

　　在第一次华东区海军领导和苏联顾问参加的海军学校的训练会议上，林遵还 是坚持“新海军人员文化程度低，没法训练”的观点。张爱萍强调，这是短期训 练，参加训练的都是陆军来的班排长，只要求他们首先掌握开得动船、打得了仗 的本领就行，打下这一基础以后再提高。林遵说，这样的办法，在海军的历史上 就没有。苏联顾问附和着说：海军教学大纲里也没有。张爱萍说，世界上许多东 西都是从没有开始的，教科书里没有我们有！于是就请徐时辅把前些时搞出来的 训练计划当众宣读。

　　这一读，林遵和苏联顾问真是“洋鬼子”看戏－－傻眼了。始之举座大惊， 继而一片称赞。

　　此后，林遵再也没坚持“不好办”、“没办法”的理论了。

　　自此，学校的学习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地开展了起来。但是，树林大什么鸟都 有。一个工人出身的新海军学员，在陆军时是连长，进校学习暂时没有任职，有 抵触情绪，加之斗大的字不识两箩筐，学起航海技术来就头疼。他干脆来了个头 疼加腰疼，装病不起，闹着要回陆军去。

　　徐时辅开始以为他真的病了，就带着医生到宿舍给他看病。他说他的病这里 的医生看不好。当徐时辅得知他是装病时，就劝告他：“你是连长，要做出个好 样子。”

　　这个人“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不管我的样子好不好，我是共产党 的连长，你是解放军的俘虏。”

　　“混账，你看看你脸上还有没有皮？”张爱萍听说这事后，当即对他破口大 骂，“你这样的连长越多，就越给共产党丢人。你不尊敬师长，不知道学习，你 连吃粑粑的孩子都不如。你如果不迅速改正，我就撤你的连长，先关你三天禁闭 ！好好反省，出来后当众向徐科长赔礼道歉，公开检讨！”

　　徐时辅从未见过张爱萍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又是与自己有关。深深感动的 同时又感不安，忙为其求情。

　　张爱萍没有准情。在当天召开的新海军学员会上，他又严肃地批评了这件事 后说：“我们四川人有这样一句俗话：不能骄傲自满，骄有什么用？啃你的脑袋 太硬了，啃你的屁股太臭了。当了几天陆军军官有什么了不起？海军的知识不是 一窍不通吗？今后，有谁再不好好学习，不尊重原海军同志，我就拿谁是问！”

　　那个被关了三天禁闭的连长，出来后判若两人，十分诚恳地向徐时辅承认错 误并赔礼道歉，并几次在公开场合主动检讨。后来，学习、工作都成了先进。张 爱萍在全校大会上给予表扬，并在他毕业后分配工作时，提升为副营职。

　　一个原海军教员恶习未改，夜里到夫子庙嫖娼，白天无心上课，还嫌学员太 笨。学员给他提意见，他用英语骂学员是“蠢驴”。徐时辅批评他几句，他竟然 骂徐是“叛徒”。

　　“真正的叛徒是你，你是人民的叛徒！”张爱萍派人把他从夫子庙抓来后， 召集全校教职员大会批评他，“不知廉耻的人，才是真正的蠢驴。我们对有才之 士，向来是尊重的。但对那些恃才傲物者、有才无德者，是鄙视的，是永远瞧不 起的。把才华用到国家和人民的需要上，才是真正的才华、有价值的才华。把聪 明用在违法乱纪、倒行逆施上，到头来只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聪明和 才华连狗屎也不如……”最后，张爱萍严肃宣布，对这个教员“关禁闭一周”， 并要求他“公开检讨，向被辱骂者道歉，写出保证书，不再重犯”，“这几点做 到了，还可以当教员；有了成绩，照样立功、受奖；如不思改悔，屎克郎推车子 －－滚蛋！”

　　自此，张爱萍又加重了医“跛子”的力度，以求海军每个成员都成长为德才 兼备、名副其实的人民海军之健儿。

　　（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五）

东方鹤

八方聚舰艇

　　组建华东海军，是一件事一件事去做的，但不是做完一件再去做另一件，而 是不少重大事情都是交叉进行、同时进行的。

　　张爱萍初进上海，在进行接收工作的同时，就开始了招募、调人、调查舰艇 、筹建海校等，成立舰艇调查修装委员会是其中一项。对每项工作，张爱萍都派 专人负责，以分兵把口、各负其责，就像钟表盘上的12个数码，各踞一点。而作 为主帅的他倒像时针、分针、秒针，逐点逐点地巡视、检查、落实，只不过不能 像时针、分针、秒针那样四平八稳、按部就班罢了。他有的倒是时针的扎实、分 针的严谨、秒针的速度及分秒必争的精神。

　　前文提到在金声向张爱萍介绍造船专家、原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机械署少将 署长曾国晟时，张爱萍工作的时针就指向了舰船。舰船，是海军的腿，是海军的 武器，是海军的重要载体，没有舰船，就不成其为海军。

　　而华东区海军虽然从国民党第二舰队等起义及投诚者手中，接收了25艘船、 45艘小艇，并从上海等地接收了“接5”、“接12”、“接14”、“五三八”及“ 江流”等10艘舰船。但国民党军利用空中优势，对起义投诚的舰艇及各造船厂在 狂轰滥炸。1949年4月26日炸沉“楚同”舰于燕子矶，28日炸沉“惠安”舰于关头 ，30日炸沉“吉安”、“太原”舰于采石矶……仅靠现有的船只装备起一支海军 部队来，那是远远不够的。如何解决舰船的问题呢？张爱萍专程拜访了曾国晟。

　　曾国晟，福建人，中等身个儿，50多岁的年纪，早年留学日本，学习造船专 业，后又去英国皇家海军学习造船。也许是个造船专家的缘故，始见张爱萍，有 些拘谨，但谈起舰船来，则如快艇入水。

　　张爱萍说：“我们接受的舰艇被炸沉、炸毁的不少。”

　　曾国晟说：“可以打捞上来重新修装。”

　　张爱萍说：“我们目前掌握的舰艇不多。”

　　曾国晟说：“一可以到各海军基地去作些调查了解，把遗弃的破旧舰船整修 、起用；二可以购置些商船、民船，加以改造。”

　　张爱萍不禁喜上眉梢，遂以请教的口气问道：军舰与商船的区别在哪？

　　曾国晟说：“二者最大的不同是在舱格上。商船的舱格大，军舰的舱格小。 军舰一旦中弹进水，那只是在一个小舱里，便于抢救，不会马上沉船。商船改成 军舰，首先要增加舱格，缩小舱面。其次的不同是军舰有炮、商船没炮。”

　　张爱萍问：“商船没有炮怎么办？”

　　曾国晟说：“那只好把陆军用的大炮卸掉炮轮，固定在船上，只是射程近些 ，准确性差于舰炮。但总是以有代无，用于海上训练及小型海战，还是大有用途 、不次于军舰的。”

　　“好！”张爱萍眼睛里顿时释放出明亮而喜悦的光彩，“既然这样，我们在 修复的舰艇和改造的商船上，安装上性能优良的主炮，我们的舰艇不就增强了威 力而弥补了舰船的陈旧和迟缓了吗？”

　　“当然可以了！”曾国晟的眼睛里也施放出了明亮而喜悦的光彩。

　　“比如安装上苏联海军的130和100毫米口径的舰炮，”张爱萍继续论证，“ 其射程和炮弹威力都是原海军76.2毫米主炮的一倍左右。这样，我们的军舰虽然 在速度、机动能力方面弱于敌人，但在主炮射程上却获得了优势，赢得了时间和 空间。一旦敌向我进攻，在进入敌炮有效射程之前，而敌已在我主炮射程之内， 没等他抬手，我就把他打闷了、打沉了！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是这样！”显然曾国晟也有些激动，“你这是变废为利、扬长避 短！”

　　“我们是起死回生、陈船利炮！”

　　“陈船利炮？”

　　“对，陈船而利炮，无往而不胜。谢谢您，曾老师！”张爱萍呼地站了起来 ，向曾国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曾国晟何曾受到这样的礼遇，大有惊慌失措之势，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你的发明。”

　　张爱萍说：“不，这是完全得益于你的启发和指导。是你使我们的陈船起死 回生。曾老师，在舰船知识和修理、改造舰船上，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接着，他们又商定了到各海军基地调查存留和被遗弃军舰的路线，以及购买 商船、改造商船、整修废旧舰艇的计划。

　　临别之前，张爱萍说：“曾老师，你是舰艇调查修装委员会主任，有关舰船 的修装、改进等问题，就大胆决定实施，不要再向我报告了，需要哪个部门，你 就直接指示哪个部门，就说是经过了我的同意。有了成绩，是你和你的委员会全 体同志的，出了问题，责任由我承担。”

　　曾国晟感动不已，连说：“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当日，张爱萍便指示后勤司令部把购置商船改装军舰的报告送到上海市政府 。同时向中央军委申请购置苏式130、100毫米舰炮，以装备主要战舰；向三野申 请调拨105毫米榴弹炮和75.57反坦克炮以及25毫米机关炮等。不久，华东区海军 就购置了各种船只77艘，购置和调拨的舰炮、火炮也陆续到位。

　　半个世纪后，黄胜天回忆说：“张爱萍司令员‘陈船利炮’的英明举措，大 大振奋了人心，使人们看到了创建人民海军的曙光。”

　　曾国晟率领的调查组几经调查了解，确定将散布在青岛、江阴、南京等地及 遗弃在黄浦江中多年共计10余艘破旧舰船重新修整、改装。

　　这样，除起义和接收的军舰外，破毁的舰艇需要修整，征调和购置的商船、 渔船需要改装。曾国晟根据张爱萍的安排便全身心地投入组织抢修舰船的工作中 。

　　然而，谈何容易？

　　黄浦江沿岸的江南造船所、浦东造船厂等八个修造船的厂、点，均在国民党 军队撤逃时遭到严重破坏。江南造船所及浦东造船厂的一部分主要设备，被搬往 台湾；江南造船所所长、总工程师等二百多名主要领导和技术骨干被劫去台湾； 湖口船厂的设备，被搬往南昌，又搬至广州，不能搬走者遭到毁坏；江南造船所 的电气厂、船坞等主要设备，被国民党工兵炸毁。上海解放后，又屡遭敌机轰炸 。

　　就在张爱萍、陈玉生及曾国晟要去看看江南造船所的当天，蒋介石的9架飞机 又一次对江南造船所进行了轮番轰炸。张爱萍一行赶到时，江南造船所还是一片 火海。全所有27处被炸毁，五十余名工人受伤，三名工人被炸弹夺去了生命。张 爱萍心想，看来，他们确实在疯狂实践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撤逃时的誓言： 留给共军的只能是一堆废铁。

　　张爱萍一面指挥灭火、抢救设备，一面安排抢救伤员。之后，又到工人中了 解现有的设备情况，请教尽快恢复生产的办法，同时又向工人们交底：华东海军 要在这里改装、整修舰艇。并讲了其重要性和紧迫性。

　　工人们深为感动。老工人郝立清带领一群工人，主动要求夜间抢修设备，以 避免蒋军飞机白天轰炸而难以进行工作。

　　总工程师王荣滨披露了个秘密：在桂永清强行命令江南造船所“赶拆机器， 装箱运台”时，一些工人偷梁换柱，把不少重要器材、仪器、仪表隐藏了起来。

　　张爱萍深为感动。当即召开全所职工大会，盛赞这种爱国主义行为及勇敢机 智的革命精神，并动员大家为了尽快修装人民海军的舰艇，积极献出收藏的器材 ，开展“爱国献宝”活动。

　　正义的号召犹如惊蛰的雷鸣，唤起澎湃的春潮。几天之内，各种机械重要零 部件、火炮配件、各种原材料、技术资料等潮水般涌上车间。而一夜之间，江南 造船所的机器魔术地转动了起来。

　　7月23日，张爱萍又召开了“献宝表彰大会”。上海市领导陈毅、曾山、黄敬 到会祝贺。一批献宝模范受到隆重奖励。无疑，这对修复和改装舰船的突击战， 又进行了一次深刻而生动的动员。

　　经过三个半月的日夜奋战，到1949年10月底，如期完成了对16艘炮舰、护卫 舰的改装和抢修，先后从陆军调来榴弹炮、高炮、高射机枪等799门，对55艘商船 进行了改装。创造了舰艇修理史上的奇迹。

（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六）

东方鹤

晋见毛泽东

　　1949年8月25日，张爱萍同徐时辅自新建的华东海军学校回到机关，司令部参 谋黄胜天向他报告：军委通知请你和林遵于8月28日，到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见。

　　这是张爱萍意料中的事。他请刘伯承会见林遵之后，就向陈毅建议：请毛泽 东主席等中央领导接见一下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以进一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而今终得如愿。

　　领袖的接见，是崇高的荣誉。张爱萍决定除林遵外，曾国晟、金声、徐时辅 也一同前往。

　　工作细致而谨慎的黄胜天不无担心地提醒说：军委通知是请您陪同林遵前往 ，没说其他同志。

　　张爱萍为这位刚满22岁的参谋之慎重态度而高兴，遂说道：通知也没说不让 其他同志去嘛，没关系，出了问题我负责。你作为工作人员也一同去。

　　黄胜天自然喜不自胜。

　　张爱萍一行住进了北京饭店。于8月27日，先后晋见了朱德总司令、刘少奇和 周恩来副主席，还有聂荣臻副总参谋长。他们对林遵的起义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勉励起义将领为人民海军的建设奉献才智。他们应张爱萍要求，分别为华东海 军题了词。

　　朱德的题词是：虚心学习，努力工作，建设一支人民海军。

　　刘少奇的题词是：建设人民的海军，巩固国防。

　　周恩来的题词是：为建设人民海军而奋斗。

　　在晋见周恩来时，周恩来还十分关切地询问张爱萍头部的伤还有没有感觉。 张爱萍十分感激。他一直把周恩来视为征途引路人，因此在他俩个别交谈时，他 趁机提出了一个久藏心中的想法：想离开海军。周恩来有些诧异：你不是干得很 好吗？张爱萍说，还不如到陆军干，在海军我毕竟是外行。周恩来说，学习嘛， 当领导对技术也不需要十分精通，先把海军建设起来，以后再说。张爱萍也就只 好如此了。

　　据黄胜天回忆：当时爱萍首长向聂荣臻代总参谋长也提出了想离开海军的要 求。在我们离京之前，聂代总长告诉爱萍首长：此事已经报告了毛主席，鉴于近 期调整的军队领导干部已经确定，等以后再说吧。这样，爱萍首长就没再提起此 事了。

　　8月28日下午4时，张爱萍一行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大厅接受了毛泽东主席的 接见。

　　张爱萍自1937年7月，在延安窑洞接受毛泽东亲自赋予他赴上海组织敌后武装 任务，迄今12年一直没再见到他。其间，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对个人可 谓是九死一生；而对他们共同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可谓是天翻天覆、成功在即 。加之，在延安，他们俩有一段特殊的交往。张爱萍重见毛泽东，心里格外激动 。毛泽东的用力握手和丰富而亲切的眼神里，也透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毛泽东首先称赞林遵率领第二舰队起义为我军渡江、为解放战争的胜利立了 大功，并询问了他的身体、生活情况。此后着重讲道，多年来我们有海无防，吃 了很多亏，现在东南沿海岛屿还没解放，蒋介石又躲进了台湾，我们要准备解放 台湾，还要准备对付美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因此，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海 军。之后，又询问了华东海军的建设情况。

　　张爱萍作了简要汇报，重点讲了在党的领导下，以人民解放军为基础，团结 原海军同志，共同建设人民海军的原则及互帮互学、取长补短的办法，以及原海 军同志特别是在座的曾国晟、金声、徐时辅的具体重要贡献。

　　毛泽东称赞很好，又特地对林遵及曾国晟、金声、徐时辅讲：“你们有丰富 的海军知识和经验，有科学技术。我们新海军同志要向你们学习；人民解放军有 优良的政治工作和战斗作风，你们也要向新海军学习；新老海军要团结一致，相 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为建设强大的人民海军而奋斗！”

　　林遵等受到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已经是十分激动了，又听到主席对他们的 称赞和鼓励，更是激动不已，一致表示：一定为人民海军的建设竭尽全力。

　　经张爱萍提议，毛泽东同大家合影留念。之后，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代表 主席请大家共进晚餐。就在这个茬口儿上，毛泽东单独同张爱萍谈了几分钟，勉 励他肩负重任，努力工作，早一些把一支有战斗力的海军建设起来。还问他有什 么要求。张爱萍说：准备办一张《人民海军》报，请您给题写个报名，另外题句 词。毛泽东说，你回去帮我想想，看题什么词好。

　　毛泽东单独同张爱萍谈话结束后，张爱萍给拍他了张照片。后来多家报刊发 表，题为《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

　　张爱萍一行回到北京饭店后，拟出了三条题词的参考内容。毛泽东选用了其 中一条：“我们一定要建设一支海军，这支海军要能保卫我们的海防，有效地防 御帝国主义的可能侵略。”连同“人民海军”的报名，于翌日下午就送给了他们 。

　　大功告成，公务结束。按张爱萍的性格和习惯，即拟于当天晚上乘火车返回 上海。也是他的习惯，行前总要问一问大家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徐时辅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说：准备请几天假在北京结婚。张爱萍又惊又喜： 那好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徐时辅说：这样我要晚回南京几天了。张爱萍说： 没有关系。这是件大喜事儿。我今天晚上也不走了，参加你的婚礼，需要的话， 我可以当你的证婚人。

　　这使徐时辅大感意外，憨厚的神情里透出激动和不安。半晌嗫嚅道：“那不 就耽误您的大事了吗？”“没关系。”张爱萍说，“眼前的大事就是参加你的婚 礼！”

　　徐时辅时年34岁，未婚妻王福荫是辅仁大学文学系毕业生，在北京工作，已 经等他五六年了。因为国民党军处于非常时期，徐时辅潜心于工作，而个人的事 又无人过问，导致婚期一拖再拖。

　　翌日，徐时辅、王福荫的婚礼在六国饭店举行。双方的老同学去了不少。张 爱萍一身戎装到场祝贺。特别讲道：“徐时辅、王福荫的婚礼，是我华东海军成 立以来的第一个婚礼，是我华东海军全体指战员的大喜事！我代表华东海军领导 机关及且全体指战员向两位新人表示热烈的祝贺，祝贺他们比翼双飞、幸福无涯 ！徐时辅同志是海军专家，加入我们华东海军后，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表 现出了高度的事业心和非凡的才华，我祝愿并坚信他们的爱情和事业都会结出丰 硕的果实！现在，我宣布，批准徐时辅同志30天的假期，喜度蜜月。”

　　婚礼仪式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受感动的远非一对新人。新人的一些曾 在国民党政府里工作的亲友们、同学们，从这位年轻的方面军首长热情洋溢的谈 话中，感受到了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解放军的独特魅力。

　　徐时辅在北京住了3天，就回南京投入了工作。1950年春天，张爱萍又把王福 荫调到了南京。在此后的日子里，张爱萍和其夫人李又兰或由夫人代表，常去关 照徐时辅夫妇的生活。徐时辅常怀着一种难以回报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全身心地 投入人民海军的建设。后来被晋升为海军学院军事学术研究部副部长，成为一名 人民海军的军级干部。

　　张爱萍调离海军之后，乃至任国务院副总理、国防部长、军委副秘书长时期 ，仍与徐时辅保持着密切联系，多次派员前往南京看望徐时辅夫妇。90年代初， 徐时辅给张爱萍夫人的一封来信，便见端倪。

　　又兰同志：

　　此次赴京承首长和您赠我名篇，惠我墨宝，赐我佳肴，寄我合影，感激之情 不能自已，故成“感遇”一首，寄请教正：

　　感遇

　　建功贵创业，

　　立德在怀人。

　　吟诗纪军史，

　　挥笔抒豪情。

　　傲霜赞芳蕊，

　　逐鹿仰青萍。

　　黄河奔沧海，

　　华夏庆龙腾。

　　特此敬颂夏安

　　首长钧安　阁府安吉

　　　福荫附候

　　1998年12月下旬的一天，张爱萍得知徐时辅病逝的消息，悲痛不已，当即安 排工作人员发唁电并电话询问有关情况。之后，还同夫人一起斟词酌句和了徐时 辅的《感遇》诗。

　　1998年12月31日《人民海军》报和1999年1月4日《解放军报》均予发表：

　　创业贵得人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张爱萍

　　突闻徐时辅同志不幸病逝，甚感悲痛。1949年人民海军初创时期，时辅同志 任华东军区海军训练处副处长兼海军学校技术教育科科长。他作为一名原海军专 家，为人民海军建设付出了卓越的才智和巨大的辛劳，立下不朽功绩。今原韵奉 和他于1990年赠我的《感遇》诗，以示悼念。

　　携手开新宇，

　　创业贵得人。

　　倏忽五十载，

　　犹今昔日情。

　　列舰满桃李，

　　固疆铸青萍。

　　乘风破巨浪，

　　沧海任龙腾。

　　不久，徐时辅的夫人即专函致谢，其中说道：

　　“昔日张老以伯乐之才，知人善任，使时辅得以竭尽所能，效力人民海军， 表达拳拳报国赤子之心；又蒙张老及夫人一直关怀我们，给我们极大鼓舞，我们 全家都深深感念，并永志不忘。”（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七）

东方鹤

海军三步行

　　1949年9月，张爱萍作为海军代表，在北京参加了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刚开过 预备会议，周恩来就让他加入刘少奇为团长的访苏代表团，作为海军代表到苏联 学习其海军建设经验，同时聘请苏联海军顾问。这时，刘少奇已率代表团在苏联 了。让他马上赶去。

　　张爱萍访问苏联，除带回六名海军顾问外，还带回一番深深的感慨：“求人 莫若求己，上策莫若自治（《靖康朝野合言后序》）。建设自己的军队、自己的 国家，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天，张爱萍是在苏联的奔波学习中度过的。他没有亲 历各族人民为“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而欢呼的盛景，但，他的心头洋溢着“天翻 地覆慨而慷”的喜悦，同时肩头上也感受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不再倒下的重 任。

　　因此，回国后，他立即组织打捞“长治”号军舰，到海军学校了解原、新海 军学员学习情况，到江南造船所找曾国晟了解舰船的修、装情况。

　　他要实施一个重要的举措，即把人和舰有机地结合起来。

　　他认为，有了懂得海军技术的人和作为海军技术装备的舰，还形成不了海军 的部队，只有实现了人与舰的有机结合，才能称得上一支名副其实的海军部队。

　　随着1949年10月第一批舰船的抢修、改装完成，第一批学员也于11月9日圆满 结业。华东海军临时党委决定将18艘军舰组成第一、第二两个舰大队，每大队都 分别辖有护卫舰、炮舰及登陆舰各9艘，混合编成。

　　在讨论军舰配员问题上，发生了争论。有的同志主张，军舰配员应以原海军 人员为主，否则就开不动军舰；有的同志则主张，解放军的人民海军，当然要以 新海军为主，否则就不是人民海军了。

　　张爱萍认为，这是关系到建军原则的重大问题。必须坚持党委确定的以陆军 （即新海军）为基础的建军方针，根据实际需要，科学编配人员，既要保证舰船 政治上的安全可靠，又要保证舰船技术性的安全可靠，以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根据这一原则，临时党委批准了张爱萍的建议：按照列宁在十月革命初期采 用的方法，规定政治委员为舰上的最高领导，舰艇行止及作战的决定等重大行动 ，决定权属于政治委员；航行操作、训练等行政与技术性的工作，则由舰长、艇 长决定，并要求他们也要学会做政治工作。同时规定了政委必须向原海军同志学 习航海、训练乃至作战指挥等操作技术，除明确权限范围外，还要求正副职之间 都要严格按照条令、规章办事，互相尊重、互帮互学、紧密团结。

　　为了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11月12日召开的华东区海军首次政工会议决 定：坚持“支部建在连上”的原则，营、连级舰船及艇中队，均设立党支部，政 委任书记；各部门设立党小组，班有党员。规定党支部是舰上的最高领导机关， 强调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根据海军的特殊情况，张爱萍特别强调在重大 问题提交党支部讨论或传达之前，都必须由书记与舰长通气，或召开军政会议通 气，以密切党内外、军政间的关系。同时决定建立团支部、俱乐部，成立军政委 员会等。

　　之后，张爱萍便号召全体官兵开展踏踏实实的海上战斗训练活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天华东军区参谋长张震来找张爱萍，递给他一份电报。 电报是华东军区副司令员粟裕自北京发来的，内容是：中央军委决定解放台湾， 我们已经接受了任务，嘱军区海军抓紧准备，以配合参战。

　　张爱萍看完电报笑了。

　　张震问：笑什么？

　　张爱萍说，我这个海军司令一无所有，我拿什么配合几十万大军解放台湾。 就是调动部队重新组织，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陆军好办，集中起来就行。海军要 有人有舰，并且能开得动舰才行。我们的人正在训练，拿什么完成这个任务？

　　张震说，你直接向他汇报吧。

　　当天，张爱萍就向军委发了个转交粟裕的电报，其内容是：现在解放台湾根 本不可能，海军无法承担这个任务，现在连登陆艇都没有，也没有力量掩护。

　　粟裕回来后，在召开的前敌委员会上，问张爱萍：“你怎么把电报发到军委 去了？”

　　张爱萍说：“不是军委赋予的任务吗？”

　　粟裕说，我已经向毛主席表了态，由华东军区担负解放台湾的任务。

　　张爱萍说，这个任务是应该由我们华东军区特别是华东海军承担，但必须作 一段时间的准备，目前我们海军正在训练，而且还缺乏登陆艇和军舰。

　　粟裕说，你看怎样进行准备为好。

　　张爱萍说，根据我掌握的情况，美国过去送给国民党相当多的登陆艇都作商 船了。应该把这些船调给海军，编成登陆舰队。还有，要完成这个任务，海军现 在的领导力量不够。我建议从陆军调几个建制单位和机构过来。

　　对于张爱萍的这一建议，后来黄胜天回忆说：自1949年4月23日宣布成立华东 区海军，到1949年底，华东区海军首长几乎一直是张爱萍一人。林遵的副司令员 是9月15日才正式任命的。此前爱萍首长当众宣布把他推到了这一位置上。8月份 调来了第二十一军政治委员康志强、第三十四军政委赵启民，12月份调来了山东 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袁也烈。当时都没有正式任命。尽管爱萍同志很注意调动 他们的积极性，明确分工，但一些重大事情还是必须由他亲自去抓。他常常带一 两个工作人员，一杆子插到底。我当时作为作训参谋兼党委秘书，常跟着他连轴 儿转。他曾几次提到要增加领导力量……。

　　粟裕同意了张爱萍的建议，经前委讨论后，报请军委批准，决定把第三野战 军第七兵团的第三十五军和第九兵团的第三十军及其军部计一万余人，一起调归 华东区海军。

　　1950年2月，三十军军长饶子健、政委谢立全、副军长饶守坤、参谋长夏光、 政治部主任刘中华，三十五军副军长胡大荣、副政委张雄、政治部主任孔繁彬等 率领11600余干部战士，相继到达。3月，正式成立了中共华东军区海军党委，仍 然由张爱萍任书记；同时加强、健全了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等领导机关。中 央军委重新任命张爱萍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林遵为第一副司令员，任命袁也烈 为第二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赵启民任副政委，康志强任政治部主任，陈玉生任后 勤部司令员。至此，华东军区海军已经是拥有近两万人、领导机关齐全、形成正 规编制的作战部队了。

　　在进行上述调动部队健全领导机关等组织建设的同时，张爱萍丝毫没有放松 部队的政治思想建设及海上作战训练等工作。

　　1950年1月1日，创办了由夏平任主编的《人民海军报》，同时创办起由芦芒 、月甫负责的《人民海军画报》，由宣传部长潘子明兼任主编的《人民海军》杂 志。

　　此后，对全军首先在青年中进行了雪耻（即洗雪旧海军面对侵略投降逃跑的 耻辱教育）及人民海军热爱学习、热爱劳动、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舰艇的 五热爱活动。据说，这一“五热爱”活动，在解放军的建军史上，尚属首次。

　　连同此前坚持的“支部建在连上”，成立军政委员会等一系列活动，就使人 民海军从一开始就在组织上、政治上、作风纪律上完成了毛泽东的建军思想、建 军路线与海军具体特点的紧密结合，形成了一套有海军特点的思想政治工作。

　　当然，开展这一系列的活动，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些措施的实施是几经争 论、实践，而逐步形成制度的。

　　在文工团上舰的问题上，就有过激烈的争论。海军舰上的生活是很枯燥的， 有时候还要远离大陆执行任务。为了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也便于反映他们的战 斗生活，张爱萍主张文工团组成小分队上舰演出，创作人员上舰体验生活，以创 作出反映海军的文艺作品来。有的同志不同意，说老祖宗就留下了规矩：“女人 不能上舰，女人上舰就要翻船。”张爱萍说：老祖宗的不少规矩我们都还给老祖 宗了，说“女人上舰就要翻船”是缺乏科学根据的，也是对女人的侮蔑和歧视。

　　又有人说：“女人上舰生活不方便”。

　　张爱萍说：什么不方便？无非是说舰上没有女生宿舍和女厕所罢了。宿舍可 以单列，上厕所可以安排两人同去，一人站岗嘛！

　　在张爱萍的坚持下，演出小分队还是上舰了。他们的演出深受舰上官兵的欢 迎，加之女同志的洗衣、帮厨等服务性工作，为舰上增添了新的活力、生气和愉 悦，促进了舰上的工作；而她们本身经受了锻炼，创作了一批反映舰上生活的优 秀作品。这样就调动了双方的积极性。每逢重大节日或重要事情，文工团便主动 上舰慰问，平时定期或不定期地到舰上去深入生活，渐渐就形成了一种制度。

　　张爱萍经过对舰上的生活的调查了解，感到在海军建设上，有了人和舰，只 是第一步；有了人和舰的有机结合，加之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只能算第二步 ，还必须要有科学而严格的规章制度，这是第三步，这样，才能称得上一支完整 的具有战斗力的海军。

　　这是因为舰艇装备设备繁杂，活动空间有限，要求每个舰员在任何情况下的 一举一动，都必须规范有序。但新成立的华东军区海军没有教科书，也没有海军 的条令、条例。固然，原海军同志是有经验的，苏联海军顾问也能给以热情指导 ，但是，能适合人民海军的特点和实际的规章制度毕竟是个空白。张爱萍认为， 华东军区海军是解放军的第一支海军，也应当建立和提供第一份人民海军的规章 制度。

　　如何形成这一套规章制度呢？“打虎要上山，擒龙须下海”，而“涉深水者 缚蛟龙”。张爱萍决定组成舰上工作调查团及后勤工作调查团，深入舰艇，调查 研究，制订相应的规章制度。

　　张爱萍亲任舰上工作调查团团长，并亲点副司令林遵任副团长，苏联顾问和 曾国晟、徐时辅及黄胜天等司政机关代表参加。

　　后勤工作调查团由副政委赵启民带领，对人民海军的被装式样，港、岸勤伙 食标准、供应标准以及医疗卫生、海上救护等工作，进行详尽的调查，制订相关 制度和措施。

　　张爱萍率领的舰上工作团，确定登“元培”舰，利用在长江的南京至汉口段 江面训练航行之机，进行调查研究。

　　张爱萍一登上“元培”舰，就到指挥台找到舰长卢振乾说：舰长同志，你收 个徒弟吧，教教我怎样指挥航行。

　　卢振乾是原海军人员，在国民党海军中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司令员 ，他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司令员，只是惊诧而又崇敬地笑笑，就没再说什么。

　　张爱萍看出了他的心思，郑重地说：“真的，我是诚心诚意地拜你为师。”

　　卢振乾看张爱萍这样认真，也诚恳地说：首长，你不用学这些。

　　张爱萍倒感到愕然了，说：“你这个同志这样认识就不对了，海军司令不懂 航海，怎么能指挥海军？我不可能学得像你一样精通，但我要懂点皮毛呀！”

　　一直站在旁边的徐时辅不禁又想到了“电灯开关”的事，遂对卢振乾说：“ 张司令员是诚心诚意向你学习，你就把航行、规避、离靠码头等基本知识讲给司 令员听听吧。”

　　张爱萍说：“你不能只是讲讲，而是要真教，我是真学。”

　　卢振乾异常感动，立正应道：“是，我一定努力去做。”

　　张爱萍学得十分认真，一路学来，基本上掌握了有关要领。学习间隙，特别 是在武汉训练的半个多月中，他下到各个舱室和战位，或跟班作业，或专项座谈 ，或个别谈心，掌握了大量情况，有急需解决的问题，他召开干部会、讲评会， 立即予以解决。需要回去研究的，就专项立案。他带领的工作团同志也十分认真 。据一些老海军回忆：这样大的工作团这样长时间跟舰工作，这在海军建军史上 也是第一次。

　　“元培”舰自武汉返航时，张爱萍要求独立操作，卢振乾在一旁保驾。一路 倒也顺利。只是到九江码头时，张爱萍按上水靠码头发布命令。卢振乾予以纠正 说：我们去武汉时，是逆水行舟，可以正面顶流贴上码头，现在是顺流而下，必 须掉转舰身，逆流靠上码头。张爱萍立即按照他的指导，指挥“元培”舰向码头 停靠，果然顺利成功。同志们向他这个见习舰长祝贺。张爱萍说，我要感谢我的 卢老师。

　　华东海军的老同志，几乎都知道张爱萍在华东海军工作期间，先后拜了三位 老师，一位是海军训练专家徐时辅，一位是造船专家曾国晟，第三位就是航海专 家卢振乾。因为在公开场合他也这样称谓他们。张爱萍却说：如果按照古人说的 “三人行，必有吾师”和“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来论，在华东海军 我的老师就更多了。

　　张爱萍率领的舰上工作调查团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并充分发扬民主，形成草 案，又反复实践，几经讨论、充实、修订，经过20个日日夜夜的紧张工作，制定 出了护卫舰和炮舰的10余种基本部署、军舰一日生活制度和每个舰兵的岗位责任 制，编汇在一起，名曰《水兵手册》，下发各舰，人手一册。

　　后勤工作调查团也制订出了有关人民海军的被装式样，港、岸、勤伙食标准 以及医疗卫生、海上救护等规定、制度和措施。

　　这样，解放军就有了一部人民海军司、政、后行为规范的法典。在解放军建 军史上实现了“零”的突破。后来张爱萍说，这些法典尽管不是那么完善，但总 是打下了个基础。“抛砖引玉”，也是值得宽慰的。它凝聚了原、新海军同志的 心血、汗水和智慧，以及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其中也有苏联海军顾问的功劳 。

　　1950年1月，中央军委决定成立军委海军，湖南军区司令员肖劲光被任命为司 令员。

　　据黄胜天回忆：“在一次党委会上，爱萍首长说，我已向肖劲光同志表示， 愿意把华东军区海军机关交给军委海军，以此为基础组成海军机关。这样，无论 从人才上还是经验上，都能为海军提供一个很好的基础。至于华东军区海军机关 ，我再重建。但是后来，只陆续调走了苏联顾问团、技术研究委员会和文工团， 以及部分干部和舰艇。”

　　1950年2月，中央军委鉴于解放军在解放舟山群岛的登步岛和福建金门作战中 ，由于没有海军参加而遭受了空前的损失，报请毛泽东主席批准，决定暂时推迟 解放台湾，加速人民海军建设，首先协同陆军解放舟山群岛，并限于1950年6月前 完成一切准备。

　　根据中央军委这一决定和华东军区有关指示，张爱萍在抓紧华东军区海军训 练的同时，决定在已编成的两个舰队的基础上，扩编为七个舰队。到人民海军诞 生一周年的前夕，已经组成了四个舰队。

　　为纪念人民海军诞生一周年，张爱萍决定在纪念大会上举行舰艇命名典礼。

　　在为军舰命名的问题上，苏联顾问主张编号，张爱萍的意见以富有战斗意义 的地名命名。陈毅和粟裕批准了张爱萍的意见。于是分编成三个舰队，参加命名 典礼。第五舰队包括登陆舰、江防舰、坦克登陆艇、江防炮艇等共16艘，分别以 “井冈山”、“黄河”、“古田”及“陈集”等名山大川和根据地命名，另有一 艘扫雷舰命名为“秋风”，寓“秋风扫落叶”意；任命谢立全为舰队政委，张元 培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第六舰队以7艘护卫舰组成，以“南昌”、“广州”等大 城市命名；任命饶子健为司令员兼政委，刘中华任副政委。第七舰队以7艘炮舰组 成，以“延安”、“瑞金”等老根据地城市命名，任命饶守坤为司令员，张雄为 政委。

　　1950年4月23日上午，南京草鞋峡江面，晴空万里，彩旗飞扬。一艘艘银灰色 的军舰，整齐地列队碧水；全军将士，豪情满怀。

　　华东军区暨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及1950年1月成立的军委海军代表海军副 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刘道生，还有第三野战军第7、9、10兵团司令员王建安、 宋时轮、叶飞，以及江苏省委书记江渭清等华东地区党政代表，专程参加了命名 大会。

　　当林遵庄严宣布“庆祝人民海军建军一周年暨军舰授旗命名仪式开始”时， 所有的战舰同时鸣响了汽笛，声贯江面，气贯苍穹。在江两岸围观的人群发出了 忘我的欢呼。

　　粟裕和刘道生分别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粟裕讲道。去年今天，中国人民解 放军还没有海军，可是一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已经建设起一支像样的人民海军。 这在世界建军史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刘道生代表军委海军表示祝贺，其中讲 道：华东海军指战员克服了许多困难，初步建立了华东海防、江防，创立了组织 机构、制度、法规，打下了一个作为建设强大的中国人民海军的有力基础。

　　最后，张爱萍率领全体海军指战员在毛泽东、朱德像前宣誓。

　　会后，张爱萍照例赋诗，记下了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活动。

　　华东海军战舰命名典礼

　　碧波滔滔漫大江，

　　战舰列阵、彩旗迎风扬。

　　官兵受命意气昂，

　　鸣笛一声喜若狂。

　　海上侵凌任列强，

　　百年屈辱、有国无国防。

　　人民海军庆首创，

　　蛟龙神威固国疆。

　　（未完待续）

创建人民海军－－张爱萍传（选登八）

东方鹤

破浪首巡航

　　就在华东海军举行战舰命名典礼大会不长时间，蒋介石驻舟山群岛海军两个 舰队10余艘军舰和驻岱山空军，共13万余人，全部撤逃台湾。有位原海军同志对 张爱萍说：这是我们华东海军的阅兵式吓跑的，收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 果。张爱萍说，肯定是吓跑的，但不一定是我们华东海军吓跑的，是我们新中国 的威力、解放军解放沿海岛域的强大攻势吓跑的。

　　此言虽有张爱萍谦虚的一面，但他讲的不无道理。

　　新中国的第一声礼炮在天安门广场响起后，蒋介石及其幕僚、军队就惶惶不 可终日。1950年1月，国民党海军就纷纷逃往台湾。败寇就是败寇，逃跑也不老实 。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亲自登上一艘“永”字号布雷舰，在长江口南航道布 下了水雷。此后，时有商船触雷沉没。张爱萍当即就指示司令部拟订了“打通长 江通道”的作战方案。其内容：一是扫除长江口的水雷，二是攻占长江口外的苏 南诸岛。

　　也就在这一方案的实施之中，即军舰命名典礼后的一天，张爱萍接到陈毅的 电话，说周恩来总理打来电话，要求华东海军迅速组织力量，扫清水雷，尽快打 通长江口航道。陈毅还特别说道，近期多艘客货轮触雷遇难，严重影响了上海港 日吐千万吨物资的运行，使上海市的经济和市民的生活供应受到严重影响，已经 到了火烧眉毛，非尽快解决不可的地步。

　　张爱萍当即决定成立扫雷大队，任命孙公飞为扫雷大队大队长兼政治委员， 李兰森为副政委。大队下辖两个中队。并明确指示孙公飞；立即组织调查布雷情 况 ，抓紧进行舰船和技术上的准备，尽快下水排雷。

　　此后，他不断电话了解其进展情况。6月中旬，又亲率后勤司令部副司令员兼 技术部长曾国晟及两名苏联海军顾问，驱车直抵上海吴淞口扫雷大队，了解、敦 促扫雷舰下海扫雷。

　　1950年6月19日，以“中”字号111舰为指挥舰，由10艘25吨登陆艇组成的扫 雷编队，浩浩荡荡又斗志昂扬地进了长江口南航道。在苏联顾问的指导下，开始 了水中扫雷。

　　长江口风大浪激，登陆艇在浪尖上颠簸起伏，上舰不久的战士被颠簸得头晕 目眩、呕吐不止，但他们依然顽强地坚持着。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颗水雷爆炸。然而不是扫出的水雷，却是一艘 巴拿马商轮“伏虎”号触动了它。“伏虎”伏进了海底。其船员被孙公飞组织舰 队好不容易抢救了出来。

　　翌日，又一艘侨轮触雷沉没。而孙公飞的扫雷队却一无所获。扫雷不得不停 止。

　　从队长到顾问，从艇长到水手，无不陷入首战失利的沮丧中。

　　也就在此时，张爱萍带领曾国晟又一次来到了他们中间：怎么了？一个个像 霜打的茄子。这可不是我们华东海军的性格。海军海军，海上的铁军，要经得住 风吹浪打，开始两天没捞着雷是正常现象。如果一下子就捞出了一颗，还要我们 干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抖起精神，找一找失利的原因。张爱萍一席话把大家从 失利的浪潮里拉了出来。一个个又瞪大了眼睛，很快总结出了三条失利的原因： 一是长江口风浪大水流急，小登陆艇犹如浪涛上的一叶扁舟，难以进行扫雷作业 ；二是自己制造的扫雷索太细，四条扫雷索已拉断了二条，拉不动水雷；三是指 战员扫雷热情高涨，但缺乏扫雷技术。

　　张爱萍说，你们也有三条收获：一是熟悉了长江口航道和雷区情况，二是进 行了一次扫雷的练兵，三是打消了一些顾虑，锻炼和提高了适应能力。我现在把 曾国晟部长留下同苏联专家一起，帮助解决技术上的难题。你们大胆地进行实践 ，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张爱萍返回司令部后，即向周恩来作了关于扫雷情况的汇报，同时提出了从 苏联进口一批扫雷索的要求，接着又到华东财政经济委员会争取到半封闭长江口 的权力。此后又返回吴淞口扫雷大队，再次同大家一起研究扫雷措施。

　　从南京到上海的几个来回，张爱萍感到：海军指挥机关应该设在离海最近的 地方，远离大海只能设置陆军和空军指挥机关。于是当即报请华东军区司令员陈 毅批准，于8月20日，把海军司、政机关重新迁回上海。始在四达路234弄办公， 不久即进住水电路522号，原日军装甲兵部队的营房。

　　张爱萍充分调动技术调研委员会曾国晟等委员的智慧，商量出了个办法：没 有扫雷舰就用炮艇代替，没有扫雷索就在两炮艇间拉一条钢锯，锯断拴水雷的铁 链子，水雷也就浮上来了。因为水雷是固定的，有一米多深，锯也是可行的。改 装后的第一次试扫，就捞出了一颗。群情振奋。

　　 当苏联援助的10条扫雷索运到上海后，又将4艘380吨的步兵登陆舰“古田” 、“周林”、“枣庄”、“张店”改装成扫雷舰，以代替10艘25吨的登陆艇；指 挥舰“中”字号111舰不变。考虑到出航期间可能遇到的技术问题，又从江南造船 所和航道测量局抽调技术人员随舰出航。

　　为确保扫雷区域不被敌人骚扰，张爱萍又报请陈毅批准，指挥部队控制了位 于长江口中部、扼南北航线要道口的余山岛，以掩护扫雷。

　　一切准备就绪，又开始了新的扫雷编队的扫雷。至10月底，终于清除了长江 口的水雷，保证了长江口航道的畅通。

　　周恩来那极富魅力的脸上，绽开了微笑。

　　陈毅的声音又响在张爱萍的耳边：逃在海上躲进岛内的国民党残匪，常到我 长江口外捣乱，袭击我进出上海的商船，你们海军要尽快把这些残匪消灭掉，残 匪不除，海无宁日！

　　张爱萍立即召集作战处长赵汇川等有关同志，初步研究一个迅速行动的战斗 方案。随即，又同赵汇川一起赶赴吴淞口炮艇大队，部署新的战斗。

　　华东军区海军可以说是一支在战斗中建设、在建设中战斗、边建设边打仗、 边打仗边建设的一支部队。这也是华东军区海军的一个鲜明特点。

　　渡江战役后，江南的大片土地虽已解放，但国民党的残余势力和地方土匪勾 结在一起，他们利用湖汊、港湾、岛礁作隐蔽，对新解放的地区进行破坏、骚扰 活动。1949年9至10月，华东海军新建的第一纵队江防炮艇、登陆艇先后到太湖、 吴淞口、白龙港、崇明岛一带剿匪，有力地打击了这些地方的土匪活动，保护了 水上交通和渔业生产的安全。

　　华东海军在成立一周年之际，接到华东军区命令：协同陆军进剿苏南沿海岛 屿的敌人。苏南沿海岛屿，是宁、沪、杭的屏障，是上海港南北海运的必经之道 。为了封锁这条海上要道，国民党江苏省主席丁治率领所谓“东南人民反共救国 军”张阿六、袁国祥、黄八妹等部600余人，以马鞍列岛嵊山，嵊泗列岛的泗礁， 崎岖列岛的大小洋山，杭州湾的滩浒山岛为中心设防，肆意劫掠，切断南北航运 ，破坏渔民生产，并以此作为向大陆派遣特务的跳板。不拿下苏南沿海岛屿，不 仅不能打破国民党的海上封锁，刚刚创建起来的华东海军也很难立稳脚跟。

　　上述陈毅说到的情况，就是指这些残匪及国民党海军驻浙江大陈列岛的舰艇 ，对我沿海居民及长江口来往商船的骚扰和破坏。周恩来对此作过专门指示：“ 扫荡苏浙沿海残敌”。要完成这一光荣使命，要解放苏南沿海岛屿，就要到海里 打。可是华东海军舰艇以往都是在长江以内活动，还没出过海。况且，所参加战 斗的都是装有两门25毫米机关炮或两艇12、13毫米机关枪的25吨的小炮艇，而敌 人则是护卫舰、炮舰、扫雷舰，乃至1350吨或2450吨的日式驱逐舰，要想胜敌是 非常困难的，但又绝不能坐视。所以，张爱萍同赵汇川等一起到吴淞口炮艇大队 ，同其大队长陈雪江等商量。

　　陈雪江原是陆军新任命的一名团长，1949年5月调来海军，1950年2月被任命 为炮艇大队大队长。

　　对于出海作战小艇打大舰，大家都既没有经验、又没有模式。

　　商谈中，张爱萍猛地想到抗日战争时期与具有绝对优势装备的日本侵略者打 仗的情形，遂建议道：运用步兵的近战战术，短兵相接，冲上去打，怎么样？

　　陈雪江说，海上不行，没法冲锋。

　　张爱萍说，办法有一条，就是以小艇对大舰，以多艇对少舰。敌舰活动通常 是两三艘在一起，而我们可以十艘八艘小艇一齐出动。没碰到敌舰前，还是按照 我们自己的队形走。当发现敌舰后，就迅速散开，越散开越好。敌人发现我们必 然要打炮，但我们散得很开，同时快速向敌舰接近，靠敌舰越近就越安全，因为 敌炮在近距离就失去了效力。而我们趁机充分发挥小炮和机关枪的威力，猛打它 的指挥部位及火力点，然后登上敌舰，短兵相接，白刃格斗，敌人还是我们的对 手吗？

　　陈雪江连连点头，其他同志也表示赞成，而且一个个信心倍增。

　　张爱萍却说，我讲的这些也只是供你们参考，给你们点启示罢了。在实战中 还是要靠你们的勇敢和才智。

　　在陈雪江率领炮艇大队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应淞沪警备区的要求，先行配合 陆军解放了杭州湾的滩浒山岛。接着，先后进行了嵊泗、狼矶山、披山、南韭山 、檀头山等剿匪战斗，毙敌100余，俘敌400余，创造了小艇打大舰的历史奇迹。

　　这样，华东海军的小艇经历了从内河湖泊打进长江再打出长江的历程，从此 开始了配合陆、空军，解放敌占岛屿，转战海洋的战斗。

　　后来，张爱萍回忆说，由于当时制空权不在我们手中，海上的兵力敌强我弱 ，我们作战仍以小炮艇为主。陈雪江、陈小龙等同志都是小艇作战的虎将，多次 夺取了小艇打大舰的胜利。

　　张爱萍还回忆道，人民海军诞生后的两年多时间，舰艇在海上作战近50次。 我指战员发扬了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战斗作风，机动灵活，敢打敢拼，新、原 海军之间，密切协同，团结一致，甚至是互争风险，取得了一次次战斗的胜利， 涌现出“头门山战斗英雄连”和一大批像邵剑鸣、张桐、陈立富、王维福、赵孝 庵等英雄模范人物。他们是人民海军第一批英模集体和先进人物，也永远是人民 海军的光荣和骄傲。

　　无论清扫水雷，还是对敌作战，张爱萍从未间断抓紧海军自身和基地的建设 。司政机关返驻上海后，先后又成立了连云港巡防区、吴淞要塞区和舟山基地， 成立了扫雷艇大队和江防舰大队；还在海防团、混合炮兵团的基础上，在吴淞、 嵊泗、舟山群岛地区勘察并建设了27个海岸炮兵阵地，筹建海岸防御部队。至19 50年年底，华东军区海军已经拥有2000艘不同类型的舰艇，以水面舰艇部队为主 的部队建设、辖区的作战体制及兵力部署基本完成。

　　其间，勘察、确定每一个海岸炮兵阵地，张爱萍都是自亲率队前往，有的还 不止一次。对每一个基地和阵地的选址，他总是详尽考察、反复比较、权衡利弊 ，以达到“其势险，其节短”（《孙子势篇》）之目的。

　　在渡海破浪深入岛群的考察中，有时是要冒着极大危险的，但张爱萍泰然处 之，履险如川。

　　1950年10月，张爱萍率领赵汇川、黄胜天等勘察、设置舟山、岱山岛屿海岸 炮阵地。他们乘坐的“遵义”舰，在舟山海面，碰到了飓风。暴雨倾盆，巨浪滔 天。舰体一会儿被抛到空中，连螺旋桨也空转起来；一会儿又被摔到浪谷里，四 面的海水涌向甲板，海浪击打在人的头上身上。舰长张韵是国民党航海学校毕业 的学生，没有航船经验，行前没有注意天象，此时更手足无措，不由得慌乱起来 。

　　张爱萍安慰他说，不要紧张，你冷静地想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怎样航行才好 。

　　张韵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流淌着海水和汗水。

　　张爱萍猛地想到，曾听说民用船在海上遇到风浪要顶着走才能脱险。他问张 韵是不是这样。张韵又摇摇头。事不宜迟，张爱萍当即决定照此办理。与张韵一 起把舵，调转船头，迎向风浪。可是风浪愈来愈大，船摇摆得十分厉害，随时都 有翻船的危险。张爱萍同张韵在驾驶台上紧紧把住舵。风浪似乎故意与他俩较劲 ，扭动的舵把随时都可能从他俩手中挣脱。他俩就躺在甲板上用脚死死地蹬着。 海浪一个接一个地向他俩、向甲板恶狠狠地砸来。张爱萍大声地叮嘱张韵：蹬住 舵，不能放松，一定不要松开。遂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张韵还是一筹莫展 。这可怎么办呢？紧急之中，张爱萍想到还是让大家想办法。于是，他在让大家 镇静的同时，号召全舰同志献计献策。这时，原海军上士陈子午挺身而出。他说 ，不能顶着风浪走，要顺着风浪走，等风浪一过来，我们的船要马上转向。张爱 萍问他：有没有危险？陈子午回答：快转就没有危险。张爱萍说，好！就按你说 的办。可是连转四次都没转过来。原因是张韵在操作中刚要开始转，一看大风浪 到了，就又不敢转了。陈子午说，这样不行，要果断，不能犹豫。张爱萍对陈子 午说：好，你指挥，我来操作！在一个大浪涌过来时，陈子午大声喊：“转！” 张爱萍猛地扳舵，舰在波涛中剧烈抖动，总算转过来了。渐渐开始了平稳的行进 。转危为安。张爱萍当即宣布：提升陈子午为副舰长，负责这次勘察全程航行的 指挥。张爱萍这才从驾驶台上回到舱里，身上的大衣和棉衣全湿透了。

　　对于这次历险，张爱萍填了首词：

　　东方破晓，

　　起锚航行早。

　　乌云骤起飓风啸，

　　浪打千丈天地倒。

　　水泼舷台透戎衣，

　　座舰浪抛。

　　同心力保，

　　腾空顺势导。

　　骑鲸恶战斗狂涛，

　　临危不乱舵稳操。

　　人民海军首巡航，

　　胆壮技高。

　　鉴于这次航行因天气突然变化而遇险，张爱萍更感到气象对航海的极端重要 。返回司令部后，就组建了海军气象观测站。

　　1951年2月15日，中央军委任命张爱萍为解放军第七兵团司令员兼浙江军区司 令员。他接到命令后，就离开了华东军区海军。从1949年4月23日，在江苏泰州白 马庙宣告人民海军诞生那天算起，张爱萍在海军工作了663个日日夜夜。

　　张爱萍后来回忆说：这在人生的旅途上，也只能算是涉水的一段，然而也确 实是一段风光无限的水路行程。

　　在华东海军期间，曾做过张爱萍秘书的黄胜天，45年后深有感触地说：“爱 萍首长在华东海军工作的时间不长，然而他创造了多项奇迹，或者说他做了许多 开创性的工作，有的至今还沿用着。诸如：一个多月完成了800多公里长江沿岸2 0个点的国民党海军机构、舰船的接管工作；招募国民党海军人员参加解放军，信 任、重用原海军人员；变两个‘跛子’为两个健康者；制订海军司、政、后管理 法典；创办海军学校；开展五热爱及雪耻教育；创建海军基地、海岸炮阵地以及 小舰打大舰等等。这是人民海军建设史上的奇迹，也是中国海军建设史上的奇迹 。他对人民海军建设的贡献之大，怎么说都不过分。我如果不说出来不写出来， 就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所热爱的海军事业，对不起我们的党。”也正出自这一 强烈的愿望，已过古稀之年的黄胜天，抱病组织并参与了撰写了这段历史，书名 为《辉煌的起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