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的爷爷们--零碎的记忆 -- 曲轴

我也特别遗憾，因为对于爷爷他们抗日的回忆就这么多。不过真的是没有什么其他的记忆了。说点相关的吧。

谈到二爷爷的死的时候，爷爷总是忘不了说一句“小鬼子的枪打得特别准。”大家都知道，一枪爆头是特别困难的。那个时候驻守地方的日本兵应该没有什么狙击手之类的，所以普通士兵能够把人爆头，除了运气之外，确实需要长期训练出来的准确性。而且在战场上，个人战斗素养就显现出来了。

我在这里夸日本人没有别的意思。知耻而后勇，我们遭受了屈辱，我们也可以从敌人那里学习的。

另外，可以想象如此精良的日本军队给普通的中国农民带来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我们那里没有什么武工队。奶奶说党也有干部在四周活动，但是力量太小了，每到一个村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经常是选好退路，一旦日本人进村，要马上转移。这个其实对两边都有好处，干部们需要保存力量，村民们免去被日本人恼羞成怒而屠杀的厄运。

奶奶告诉过我，就像电影里演得一样，日本人进村，她们女的都要躲。实际上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所以就往脸上擦灰，再把衣服弄脏，把自己弄得越丑越好，生怕被日本人看上拖走。好像日本兵确实是叫“花姑娘”的，只是我不知道在我们村里有没有发生女人被强奸或者拖走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印象极深的梦：姥姥家门前有一大片蓖麻地，蓖麻又粗壮又密实。我梦到日本兵来了，我和其他人一起躲在蓖麻地里，紧张的不敢喘气。从头到尾也没有见到日本兵，但是就是一种紧张，把自己给憋醒了。

爷爷家的院子特别大。曾经有一次奶奶指着一块地告诉我那里就是家里地道的口。当然过去那么多年，没有什么痕迹了。我还在想象地道战里面辉煌的地道呢。地道通到院子外面，有一年下大雨，外面整条巷子的中间显得比别的地方都洼，奶奶说那里曾经就是地道。事隔这么多年，连我都能看到，我估计是可能一直都没有掩埋得很好。我曾经试图沿着大雨冲刷出来的痕迹寻找地道的出口，但是其实过了我家门口那条街，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村那里土质并不适合挖地道，比较沙。又没有什么土木工程技术，所以挖的地道及其简陋。能够通到村外的地道估计算是顶级的了，大多就是一个藏身的地窖之类的。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多年没有回老家了，估计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我现在在美国，曾经有一次跟两个美国人，一个韩国人，还有我太太的一个朋友聊起来。一个美国人属于对美国之外一无所知的，不知道香港和中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听说中国人和韩国人恨日本人，问我们为什么。那个韩国妹妹态度鲜明，说我当然可以和个体的日本人做朋友，但是“Japanese as a whole, they are bad.”不知怎的，我当时想到了张学良的一个词：家仇国恨。

实际上，爷爷奶奶并没有表露出来多少对于日本人的仇恨。我不是一个仇日派，我觉得我们当然不能忘记，但是也不要让仇恨遮蔽了其他东西。我们不能忘记历史给我们的伤痛，但是更重要的事是避免屈辱再次发生。

另外一个小故事，和抗日无关的。我高中一个同学，说他们老家有一个人，曾经做过国军，文革遭了不少罪。解放石家庄的时候，被俘虏。他的故事在于每次听到石家庄这三个字，都会小便失禁。事隔多年，还是这样。附近村里面的人都知道。已经对“解放石家庄”这部电影没有太多印象了，不过估计打得挺厉害的。我多希望这种事情能够发生在抗日战争的时候，不管哪一方面吧，总是惨烈的象征。现在只是感到悲哀和酸楚。还是那句话：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曲轴

04/21/2005

• 【平凡专题】英雄本色——伟大的平凡
• 【平凡专题】英雄本色——伟大的平凡 by 一直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