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花剌子模帝国简史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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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6年，古尔王朝的穆罕默德高里攻占巴基斯坦北部名城拉合尔（Lahore），灭亡了苟延残喘的加兹尼王朝，拉开了征服北印度的大幕。在众多能干的古拉姆将军的辅佐下，穆罕默德高里用了10多年打垮了北印度的印度教抵抗力量，1190年代末，高里离开北印度专心辅佐老哥该牙思丁-穆罕默德，对付北方越来越强大的花剌子模，统治北印度和继续扩张的职责，交给了他的古拉姆将军们。1206年高里去世，古尔王朝与众多伊斯兰王朝一样土崩瓦解，将军们纷纷自立为王，建立起一群独立的伊斯兰王国。最重要的当属突厥古拉姆忽都不丁阿伊巴克(Qutb-ud-Din Aibak)在德里建立的德里算端国(Delhi Sultanate)，从1206年至今，德里和新德里一直是印度的首都，由于阿伊巴克及其继承者多是奴隶出身，因此他的王朝被称为奴隶王朝或马木留克王朝。1210年，阿伊巴克在打马球时坠马身亡，结束了4年的算端生涯，由其子即位，这孩子在位一年便被阿伊巴克的女婿舍木苏丁伊利秃迷失(Shams-ud-din Il-Tutmish)谋害，伊利秃迷失也是突厥古拉姆出身，早年是阿伊巴克的贴身侍卫，他在位长达25年，是德里苏丹国奴隶王朝的太宗，也是最重要的君主。巴基斯坦境内最重要的君主是纳绥如丁忽巴察(Nasir-ud-Din Qabacha)，他是阿伊巴克的女婿，也是古拉姆出身，首都在巴基斯坦中部的木尔坦（Multan）。

===== 本章涉及地名 =====

1221年，扎兰丁渡过印度河后与五六个古拉姆卫士汇合，他们在树林中躲了一两天，又有50人左右来投，这样扎兰丁就有了50多号人马，与之前的部队不同，现在的人马虽少，却都直接受扎兰丁管辖，凝聚力非从前能比。探子来报，在大约12.5公里远的地方，有一群打家劫舍的印度强盗，扎兰丁让一贫如洗的手下们斩木为兵，每人弄一根棍子，对强盗们发动夜袭，一战而胜，用黑吃黑缴获的武器改善了装备。接着又有一些人来投，扎兰丁手下人数膨胀了一倍，达到120人左右，这帮新人带来消息说，附近有2-3千印度军队驻扎。扎兰丁闻战则喜，率领这120手下果断的向印军进攻，再度大获全胜，缴获大量武器、马匹和物资，装备水平更进一步。

随着扎兰丁的声威日盛，大量花剌子模帝国的残兵败将辐辏而来，与扎兰丁在拉合尔附近汇合。这一切引起了德里算端伊利秃迷失的不安，他派5-6千骑兵来围剿，扎兰丁带着手下的500骑兵第3次以寡击众，将敌人击溃和消灭，此战之后，又有3-4千人加入扎兰丁，此时扎兰丁虽然还没有稳固的地盘或根据地，却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势力。似乎是为了示威，扎兰丁还抽空渡过印度河埋葬死在对岸的部属们的尸体，成吉思汗派次子察合台去追剿扎兰丁，不获而还，便另派朵儿伯朵黑申(Trbei Toqshin)为印度道行军总管，率领2个万人队渡印度河追杀扎兰丁。此前干过追杀活计的有4个人，术赤远在钦察草原，哲别和速不台正在围着里海转圈，驸马脱哈察儿死在尼沙普尔城下，所以这次去的朵儿伯朵黑申是新手。朵儿伯先拿下一座印度河左岸城堡，进而围攻印度河中游重镇木尔坦(Multan)，当地没有石头，朵儿伯驱签军制造木筏，从别处运来石头，用投石机轰击城墙，眼看城池大部被毁，木尔坦即将投降。然而，令来自干爽地区的蒙古人无法忍受的炎热袭来，于是在拉合尔(Lahore)和木尔坦到处烧杀抢劫一番后，蒙军班师，重渡印度河回到加兹尼，蒙古人首次大规模入侵印度以无功而返告终，此后近百年间蒙古人一再入侵印度，全部失败，直到1398年突厥化的蒙古人瘸狼帖木儿才拿下德里。

朵儿伯来袭时，有了些本钱的扎兰丁自知无力对抗朵儿伯的印度远征军，便带着数千部属向东南方的德里进军。距离德里还有2-3天路程时，扎兰丁派人对舍木苏丁伊利秃迷失表达了来意：

1. 要求舍木苏丁提供一块容身之地。

2. 双方结成盟友，【尽到相互支持和援助的义务】，显然矛头指向蒙古人。

德里之王伊利秃迷失早已听说扎兰丁的威名，虽说扎兰丁现在是一条丧家犬，伊利秃迷失依然没有信心摆平对方，便发出一封措辞谦卑的回信，首先以没有适合帝王所居的水土为名，委婉的拒绝了给予土地的要求，又表示将在肃清德里附近的叛逆之后，将把德里的一块地方交出。扎兰丁接到信，没有向德里进军，而是转身返回拉合尔地区，继续招降纳叛，搜罗花剌子模的溃卒和难民，部众膨胀到1万人，并四处攻城略地。扎兰丁有印度血统，向一位罗阇（王公）求婚，后者把女儿嫁给他为妻，还把儿子和一支军队送给他，这位印度公主是扎兰丁上位以来迎娶的第2位妻子。这位罗阇与木尔坦之王纳绥如丁忽巴察关系恶劣，扎兰丁派一员大将去帮助新岳父。忽巴察和他的2万军队扎营于印度河边， 扎兰丁部对他发动夜袭，忽巴察大败亏输，逃到河中的一座小岛上，遣使送上一大笔金钱并求和。

次年春季，扎兰丁向印度河上游的旁遮普地区攻略，进展还算顺利。这时从西伊朗传来消息说，他的弟弟该牙思丁自立为王，花剌子模的旧将八剌黑-哈只不(Baraq Hajib)在克尔曼攻城略地，这一切都对扎兰丁作为花剌子模算端的权威构成挑战，于是扎兰丁放弃了印度攻略，渡过印度河前往伊朗。

前文说过，摩诃末有5个留下名字的儿子，扎兰丁是老大；次子是该牙思丁，封地在伊朗东南部的克尔曼；老三鲁克那丁，封地在西伊朗；兀思剌黑算端(Uzlaq-Sultan)和阿黑算端(Aq-Sultan)分别是老四和老五，他俩在从玉龙杰赤出逃的路上被蒙古人杀死，因此扎兰丁的兄弟中只剩下该牙思丁和鲁克那丁。八剌黑-哈只不本是西辽契丹人，八剌黑是一种多少带有传说性质的长毛突厥狗名，多次受西辽末代皇帝耶律直鲁古之命出使花剌子模，很受摩诃末的赏识。在1210年8月花国与西辽的怛罗斯战役中，八剌黑与西辽军主将塔阳古一同被俘，从此八剌黑投靠了摩诃末，受封为【哈只不】—突厥语中的侍卫。摩诃末困死孤岛之后，八剌黑去投靠克尔曼王该牙思丁，受封为忽都鲁汗，意为【幸福之汗】，后来他的克尔曼王朝因此被称为忽都鲁王朝。

该牙思丁任命八剌黑为伊斯法罕太守，严格的说伊斯法罕属于老三鲁克那丁的地盘，该牙思丁此举有与弟弟争夺地盘的考虑。1219年开始的蒙古西征中，成吉思汗的主力基本上是西南走向，肃清了河中便向南进入阿富汗，终止于印度河畔。哲别、速不台走的最远，围着里海顺时针转了一圈，因为走得匆忙，没有留下足够坚强的统治，更像一次武力侦察。拖雷肃清了呼罗珊，最西抵达尼沙普尔、马什哈德一线。成吉思汗退兵之后，蒙古汗国的西境只到尼沙普尔和兴都库什山一线。一些蒙古分遣队不断以呼罗珊为基地向西向南袭扰，令花剌子模残余势力不胜其烦。伊斯法罕距离前线太近，八剌黑自知难以抵挡蒙古兵锋，便打算效法扎兰丁到蒙古人无法立足的印度去。

他们途经克尔曼的时候，当地守将叔扎丁认为现在是掠取奴隶的好机会。原来八剌黑是西辽人，西辽灭亡后许多西辽流亡者汇入他的旗下，伊斯兰教有掠卖异教徒为奴的习俗，既然西辽人是佛教徒，那么掠卖他们为奴完全符合教义，又是发财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这位守将出动了5-6千人，【把他们(八剌黑的西辽人)当成是许多猎物，甚至当成是一席酒宴】。八剌黑的兵力显然少于对手，却沉着应战，让手下人穿上妇女的衣服麻痹对方，战胜并俘获了叔扎丁。八剌黑用锁链牵着叔扎丁要求叔扎丁之子献出克尔曼投降，遭到拒绝，便处死了叔扎丁，开始攻城。利用内奸的指引，西辽人拿下克尔曼外城，叔扎丁之子在内城做困兽之斗。

城里人想出去，城外人想进来之时，扎兰丁从印度来到克尔曼城下。八剌黑赶忙停止攻城，向扎兰丁称臣、纳贡，还把一个女儿嫁给后者，这个女人是扎兰丁娶的第3房妻室。扎兰丁则派人告知叔扎丁之子自己的到来，要求后者打开内城。起初叔扎丁之子以为有诈，当他亲眼看到扎兰丁的御伞时，马上开城投降，八剌黑趁机跟着扎兰丁进入内城，在那里扎兰丁与八剌黑的女儿完婚。

2-3天后，扎兰丁带领大部分手下出城打猎，八剌黑托词得了风湿，拒绝出城。出了城的扎兰丁察觉有些不对劲，召八剌黑来见，商议征伐西伊朗，后者委婉又坚决的表达了4层意思：克尔曼是个小地方，不适合帝王居住；自己年事已高又有风湿病，不方便出城和跟随算端征伐；克尔曼是他打下来的，他有权占有该地；克尔曼省必须有一个向算端负责的总督，而除他自己外没有人更胜任或者更适合担当这个职位。总之一句话，八剌黑打算在克尔曼自立为王，请扎兰丁算端另觅他处安身立命。随即将算端的使者和城里剩下的算端的官兵礼送出城，关闭了城门。扎兰丁没有与名义上的藩臣八剌黑兵戎相见，一面安抚八剌黑，一面率军西去法尔斯。至于八剌黑，从此在克尔曼建立起忽都鲁王朝。鉴于四周都是穆斯林的海洋，八剌黑派人去巴格达面见哈里发，申明改宗伊斯兰，请求哈里发授予自己算端称号。又见蒙古日益强大，便对蒙古人称臣，忽都鲁王朝享国近80年，是西辽灭亡之后的下一个契丹王朝。

法尔斯(Fars)位于伊朗西南部，是第一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第二波斯帝国萨珊王朝的共同发祥地，波斯(Persian)一词正是法尔斯的变形。从阿拉伯帝国时代至今，法尔斯的首府都是设拉子(Shiraz)—《元史》做泄剌失。从上个世纪开始，统治法尔斯的阿塔贝格是萨尔古尔家族(Salghurid)。本世纪初，法尔斯的萨尔古尔王朝的阿塔贝格萨阿德(Saad)与摩诃末争夺克尔曼，兵败被俘，以一份丧权辱国的称臣条约换来人身自由。萨阿德的儿子阿布-伯克尔认为父亲的媾和条件太过屈辱，起兵反叛还刺伤了老爹，最终被萨阿德俘获、囚禁。摩诃末困死孤岛，盛极一时的花剌子模帝国分崩离析，萨阿德趁机独立。

对扎兰丁而言，法尔斯远比克尔曼富庶，距离蒙古人也更远，便送给八剌黑一个顺水人情，率军离开克尔曼奔向法尔斯，派一名使者通知萨阿德自己的到来。萨阿德不想与扎兰丁撕破面皮，派一个儿子率领5000骑兵迎接扎兰丁，还解释说自己早已发誓不再出城迎接任何人，所以不能亲自迎候扎兰丁。当扎兰丁抵达法尔斯边境时，萨阿德送给扎兰丁种种符合算端身份的礼物一礼袍和日用衣服，各类酒杯，装满金币的钱囊，大量的马匹、骡子和骆驼，一个武器库，全套酒筵和烹调用具，尚有各种职司的突厥和埃塞俄比亚黑奴。萨阿德还把一个女儿嫁给扎兰丁，此女是扎兰丁的第4个妻子。为了强化法尔斯对自己的臣属关系，扎兰丁要求萨阿德释放被囚禁多年的逆子阿布-伯克尔，萨阿德把阿布-伯克尔刺伤自己的血衣送给扎兰丁，同时也服从了算端的旨意释放了阿布-伯克尔，给足了扎兰丁面子。

扎兰丁对萨阿德的表现很满意，也就放弃了征服法尔斯的想法，掉头北上伊斯法罕。刚刚到伊斯法罕，扎兰丁得悉二弟该牙思丁正率领大军驻扎在剌夷，便抛下大部队，只带领几名精选骑士继续北上剌夷，突然冲进该牙思丁的大营，就像刘邦夺取韩信、张耳的兵权那样夺了该牙思丁的兵权，等该牙思丁回过味来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来见长兄并称臣。扎兰丁保留了该牙思丁所部群臣众将的职务，另有封赏以巩固他们的忠诚。

到1223年时，扎兰丁吞并了该牙思丁的地盘、部众，拥有剌夷、伊斯法罕等名城大邑，法尔斯、克尔曼的君王都对他称臣纳贡，他的地盘涵盖了几乎整个现代伊朗，从印度带出来的嫡系部队也超过万人，加上收编的该牙思丁部，手下有数万能战之兵，一个新花剌子模帝国在伊朗的土地上冉冉升起。有了稳固的根据地，扎兰丁计划继续扩张，欲知他将如何走下一步棋，请看下一章《格鲁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