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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越战的剪影——“天袭者”砍伤“米格” -- silencs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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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越战的剪影——“天袭者”砍伤“米格”

    在美国海军中曾有那么一种飞机,凡是飞过它的飞行员送给它很多绰号:“Sandy”、“Spad”、“万能狗”、“飞行货车”甚至“舰队驽马”等等。它就是A-1“天袭者”攻击机——一种单座单引擎螺旋桨攻击机,最大起飞重量能达到20000磅。“天袭者”的设计可以追溯到1944年,当时道格拉斯公司的天才设计师Ed Heinemann尝试设计一种半木质机身和机翼的重型螺旋桨战斗机来与日本战斗机争夺制空权,而且还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 “无畏”式战斗机。然而等到它次年完成首飞时,战争已经快结束了。失去用武之地的“无畏”式战斗机很快又有了新名字和角色——“天袭者”攻击机,并且在越南上空大放异彩。而最让人称奇的是“天袭者”攻击机竟然在喷气时代的空战中有所斩获,击落了当时越南空军的Mig-17战斗机,这也为这种老式攻击机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本文就是透过美国海军航空兵飞行员Clinton B Johnson中尉的回忆来描述这段不寻常的空战故事,以飨读者。

    1965年6月20日 “扬基站”,北越外海

    作为美国海军VA-25“舰队拳击手”攻击机中队的一名飞行员,我已经驾驶A-1“天袭者”攻击机在“中途岛”号航母上进行了120多次战斗起降,多数时候我不是在搜索敌方地面目标,就是执行搜救跳伞飞行员的任务。在战争初期,我觉得这里的空中环境很像二战和朝鲜上空,在那里我方拥有绝对的空中优势,唯一不同的是,越南人拥有米格喷气式战斗机。老实说如果遇到米格战斗机,我对自己驾驶的“天袭者”能否幸存不抱太大期望,至于“反咬一口”击落对手那就更别提了,因此对于它们,我始终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直到1965年6月,我和这批空中“不速之客”还没有照过面,老实说我也不希望和他们在空中相遇。不幸的是,6月20日我终于和他们不期而遇了。

    那天早上我们中队接到通知,一名美国空军飞行员在北越上空执行任务时被击落,为此我们必须执行一次空中搜救战斗巡逻(RESCAP)任务——就是为搜救直升机提供空中掩护。通常这类任务从发起到结束要持续至少8小时。但我明白根据我的战斗经验,如果找到这名飞行员之后,我们还要继续驾驶“天袭者”在空中盘旋警戒直到他最终获救,这么算算整个任务至少要持续12个小时。对我而言,这一天又将是漫长、炎热、嘈杂和满身汗臭的一天。

    我独自坐在577号“天袭者”攻击机座舱里等待出击命令,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关闭引擎,离开座机”。我就像游戏“听音乐抢椅子”中的输家那样悻悻地回到休息室,充当第二甚至第三出击波次飞行员等待出击的机会。等接到出击命令发动Wright R-3350引擎时,我穿的飞行服上下已经被汗水彻底湿透了。可这还没完:我还要像等着拉活儿的出租车那样排队等待弹射升空;等轮到我使用右舷弹射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该死,又吃不上晚饭了!”我边暗自思绪着,边张开机翼准备起飞。起飞前瞥了一眼自己翼下挂载——标准的RESCAP配备:翼根下携带2个150加仑油箱;4个LAU-3火箭发射器,各携带19枚2.75英寸火箭弹;4个20毫米航炮吊舱,共带弹800发,可真是武装到牙齿了。

    我驾驶的“天袭者”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上面装有两台无线电台,中间用中继系统连接着。这样当其他“天袭者”一次次低空飞过我方飞行员降落区域时,他们可以通过我的电台再透过附近海面的友舰广播信道呼叫跳伞飞行员的具体位置,这就好像在丛林上空竖起了一根9000英尺高的天线,这就是我们当时标准的工作流程。

    当我们上了弹射器准备弹射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偏偏一号电台坏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每次一号电台工作正常的时候,我都能平安返回。于是我改用二号电台,看上去它一切正常。但是等我飞到北越海岸线后,二号电台竟然也不响了!更糟糕的是我一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看到带队长机带头边滚转,边从12000英尺高度向下俯冲时才发现这个情况。

    本次执行RESCAP任务的“天袭者”编队包括四架飞机:中尉指挥官Ed Greathouse 位于领队位置;左边是他的僚机——Jim Lynn中尉;我是二号编队的长机,位于领队机右后方;Charlie Hartmann中尉在我右后方担任僚机。当我们稳稳地飞向跳伞飞行员的坠落点时,我开始利用电台搜索北越战斗机专用的低频无线电导航信号,但电台里一片寂静。刚开始我猜想他们大概根本没有开机,因为他们早就发现我们来了,所以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正当我为怎么电台里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纳闷时,Ed中尉驾机猛然滚转并朝下俯冲,我也紧跟他做相同动作,直到这时我才刚刚发现二号电台也坏了。“该死,我早就进入战区了!”:此时我才如梦初醒,开始急急忙忙打开机枪和火箭发射器保险。也就在一瞬间,我看到一束猛烈的无控火箭弹从上往下穿过“天袭者”编队。根据以往对付防空导弹的经验,炮火都是从下往上打上来的,而这次正好相反,我明白:自己撞大运了(遭遇米格战斗机)。

    我顺着炮火的方向回头一看,终于看到了攻击者——身后200英尺距离上有一架米格战斗机,黑洞洞的进气道正对着我!当我们解散编队,分成两个双机编队准备接敌时,我又看到另一架机翼和垂尾上喷涂着红星的米格机紧跟在Ed编队后面伺机开火。我和Charlie lay my skyraider over on one wing and pull as hard as we could in a tight left turn时,身后的那架米格机开始向我们扫射,37毫米和23毫米航炮炮弹雨点般向我们打来。我想如果我拉的够猛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甩掉它。所幸的是,对米格机而言“天袭者”的飞行速度太慢了,他很难保持最佳射击位置。最终这架米格机放弃与我们缠斗的机会,而是超过我们加速爬升到10000英尺高度等待下一回合较量,估计它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

    我们开始向下俯冲,此时飞行高度越低对我们反而越有利。我想飞的越低越好,最好保持在树梢高度,然后赶紧与Ed编队会合。编队飞行很重要,尤其是空战中,这是我们不被米格机当“点心”吃掉的最好办法。但经过刚才的紧急回转,加上飞行高度太低,我们根本看不到Ed编队的任何踪迹,于是我们只好在海岸线边石灰岩悬崖上空不断盘旋。但当我和Charlie准备滚转转向时,我看到Ed编队了:在我前上方两架“天袭者”正在拼命逃跑,身后一架Mig-17战斗机正对他们穷追猛打,拼命想占据有利位置准备开火。

    此时那架米格机占据了Ed编队后上方位置,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冲到“天袭者”前面,它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横滚动作来减速,形势对Ed他们真的很不利。我想起自己翼下挂载的LAU-3火箭发射器。我能不能用它向米格机开火?我边思考边犹豫着。这些火箭弹是用来打击地面目标的,对空战而言它们的准头真的很差。一旦发射出去就会像“天女散花”一样飞向不同方向,万一某颗有问题的火箭弹的折叠弹翼没有完全打开的话就更麻烦了。虽然做好了发射准备,但我很担心一旦发射反而会弄巧成拙,非但打不中敌人反而伤了自己人。

    那架米格机终于飞到Ed编队正后方准备开火,不能再犹豫了!我用20毫米航炮对准它来了个短点射。虽然这串炮弹没有击中他,但却立即引起他的注意。我不但错过了击落米格机的机会,而且看上去米格机飞行员变得更加狂躁了,米格机艰难地转了个弯气势汹汹地向我和Charlie杀来。此时我断定米格机飞行员之所以循着“天袭者”航炮射击的烟迹向我们飞来是因为他意识到形势对他很不妙:刚才追逐Ed编队消耗他太多能量,为了找到稳定射击的机会,他不但把米格机的速度控制的很慢,而且飞行高度也很低,不在低空低速条件下和对手缠斗是一条空战常识,这点他不可能不明白!但如果这时候转身逃走的话,无异于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射击机会。我想米格机飞行员一定认为如果掉头对准我们迎头攻击的话,或许胜算更大一些,可惜他想错了。

    米格机的时速很慢,只有200节左右。我和Charlie放手用翼下挂载的20毫米航炮来了个短点射,出发前两架“天袭者”翼下各挂载了四门20毫米航炮吊舱,分别带弹800发,对付单个米格机绰绰有余。我清楚的看到自己打出去的炮弹击中了米格机的座舱盖,同时Charlie也击中了对方的进气道和翼根,而米格机却一枪未发的从我和Charlie之间穿过去。当它穿过我驾驶的“天袭者”下方时,我感到自己的座机猛的震动了一下,事后Charlie告诉我:当时米格机好像和我的着舰尾钩撞了一下。接着米格机开始持续缓慢的边向左滚转边掉高度,直到头朝下与大地接吻化为一团火球。

    我们掠过火球上空确认米格机确实坠毁了,然后开始像一对秃鹫似的在火球上空反复盘旋。这时候Ed和Jim已经开始掉头向海岸线飞,而我却看到另一架米格机也在我们头顶盘旋,于是我和Charlie开始相互打手语商量怎么对付它。我们的如意算盘是一个人径直爬升追击这架米格机,另一个人则低空飞行跟踪它,趁米格机返航降落时动手。在我看这真是个好主意!直到带队长机呼叫我们为什么还在原地不走?“原地搜索”,我漫不经心地答道。Ed生气了:“马上离开那鬼地方,十多架米格机正来找你们算账呢!”我心领神会,赶紧带着Charlie向海上飞,在北部湾上空和Ed他们会合,然后一起返回“中途岛”号航母。

    为了尽量在太阳落山前降落,返航路上我们飞得很快。但等到快到目的地时天已经黑了,我们意识到自己不得不驾驶着带后三点起落架的“天袭者”攻击机摸黑在颠簸的航母甲板上完成着陆。“天袭者”是我在海军航校学习时飞过的第一种后三点起落架飞机,每次降落时必须同步控制它的尾舵。那时为了让学员们记住在驾驶“天袭者”着舰过程中控制着陆速度的重要性,教官在训练中曾经带着我们爬升到5000英尺高度体验它“暴烈的脾气”。于是我关掉引擎,放下副翼,然后在放起落架的同时机头上仰。等到“天袭者”开始向下滑行时,它的速度已经降低到50节了;接着我的双脚离开尾舵踏板,重新推油门,星型发动机又开始怒吼起来。随着发动机重新启动,我感到座机猛地一震!哦,够劲!这么大的扭矩提醒我不必再为了降速继续围着航母兜圈子了,于是我开始向左转弯对准航母甲板降落。

    最终所有人都安全降落在“中途岛”号航母上,接着上级要求我们汇报击落米格的事情,这时候该死的“政治因素”出现了。就在三天前,同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的VF-21中队驾驶F-4“鬼怪”战斗机击落了两架米格机。为此海军部长不惜专程登舰庆祝“鬼怪”战斗机成为越战中第一架击落米格机的战斗机。不仅如此他还决定压住这条消息,直到他回到华盛顿亲自向国会宣布这条“喜讯”,以便向国会要求购买更多的“鬼怪”战斗机。因此在我们击落米格机时,西贡的海军新闻官根本不知道之前“鬼怪”战机的战绩,于是他对外大肆宣传越战中“第一架”米格机战果是由“天袭者”攻击机拿到的,没想到这不合时宜的举动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我们接到上级通知:“你们不大可能获得任何勋章奖励”,理由是“当海军急需大批资金来购买F-4战斗机的时候,一群螺旋桨攻击机飞行员居然获得了击落米格机的战果,这对海军而言不是好事。”接着对海军公关事务而言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新任南越总理阮高祺(他也曾经是一名“天袭者”攻击机飞行员)听到我们的遭遇后在西贡公开宣布了我们的战绩,并为Charlie和我颁发了南越空军忠勇勋章和英勇服务奖励金。接着海军也只好“屈服”,为我们颁发了以往只有“鬼怪”战斗机机组成员才能得到的荣誉——两枚“银星”勋章。而Ed和Jim也分别获得了优异飞行十字勋章。在一次普通的出击中竟然有机会能狠狠的捉弄一次北越的“喷气勇士”,这让我们乐不可支。而这一切更让我对“天袭者”——一种在二战时期设计的老式飞机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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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很珍贵的照片,VA-25中队全体队员在“中途岛”号航母上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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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击机飞行员取得击落战果的事情很少见,何况驾驶螺旋桨飞机击落喷气式飞机。图为返航后,四位“天袭者”飞行员向坐着的将军描述空战场景,其中右边第三位飞行员就是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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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位攻击机飞行员,图片下方有他们姓名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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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VA-25中队的A-1攻击机正从“中途岛”号航母上起飞,577号攻击机正是本文作者的座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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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7号机的机头特写,可以清楚的看到机身上喷涂着mig-17战果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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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母博物馆上停放着577号机,但不清楚这架飞机是不是当年作者驾驶的那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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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袭者”击落“米格”是越战中一场著名的空战,交战场景成为不少航空艺术作品表现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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