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给死人的粽子 -- 胖的卡门

我自幼生长于苏北乡村，这里大概是中国最为苦贫之地了，所产之物，一则酒，二则水产，三则人-----本地超生游击队纵横全国威名素著。然而那些古老中国的传统，保存也相应完好，传统的称呼、礼节、风俗有着浓郁的古意。端午节便是如此。

本地没有斗龙舟的习俗，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像样的大河吧。因地制宜，乡亲们发挥了家乡鸭子多的优势，发明了斗蛋：端午来临，上街买点儿彩线，编织成一个小小的网兜------记得小时候我喜欢的一个邻家小姐姐能用草编成网兜，比我们的用彩线的更受欢迎。网兜里裹上一个煮熟的咸鸭蛋挂在孩子们的脖子上，小孩们便三五成群的聚到一起，先比比谁的蛋大，再比比谁的网兜用的色彩多编的漂亮，然后两两相对，握紧鸭蛋对撞，撞碎者负。负者垂头丧气几口吃掉那个失败的蛋蛋以示惩罚，胜者洋洋得意手捧胜蛋再去寻找对手。

好像是三年级的那个端午，我和同学赵大军斗蛋玩，连续几个蛋都被他碰碎了，我十分眼红他的那个蛋，强烈要求跟他换。他上学较迟，比我大四岁，身强力壮。平时都让着我----他只有一个寡母和两个妹妹，住我家街对面。家里很穷，所以懂事早，另外我家经常帮他妈妈一些忙----那次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死活不愿意把这个蛋给我。我恼火急了，从地上捡起一块沙碱----类似于石头的东西，很硬---冲他扔过去，结果坏了，把他脑袋砸出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我吓的大哭，他反倒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你就是太楞了（本地这话差不多是指混不吝的意思）。

去小诊所包扎一下回到家，我三姨一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问怎么回事，他说是自己摔的，我老老实实的交代是我打的，三姨估计也没看过华盛顿砍樱桃树之类的心灵鸡汤，并不奖励我的诚实，反而拿起鸡毛掸子在我的屁股上暴风雨一般的擂了起来。赵大军拉不开，吓的赶紧跑回家去。我心里嘀咕，这家伙真不讲义气，这就溜了啊。没几分钟，我的臀部还正在上演鼓乐的时候，赵妈妈拉着大军急匆匆的跑来了。一把夺下我三姨的鼓槌---鸡毛掸子，说小孩玩闹受点小伤在所难免-----其实他那真不是小伤了-----你这样打他就不好了。

后来说了很多，很多。我记不得了。

后来我在他家吃的晚饭，有粽子，赵妈妈自己摘芦柴叶子包的，很简单，就是米里面包了几个花生米。我吃了好几个，很好吃。

赵大军坐在我对面，疼的龇牙咧嘴，看着我的吃相，笑。

这些年老是会想起那个晚上，丫的笑容。

我高1那年，他辍学参军去了西藏。其实他成绩不错的，就是家里太穷。

后来牺牲了，没有评上烈士。是青藏路上出的车祸。曾经在一封给我的信里描述过他的理想，说到了部队学会开车很幸福，退役以后可以自己跑跑运输，让老妈过上几天好日子。

今年的端午，不知道他在那边有没有吃上粽子。

昨天我在汴河里扔了几个，丫挺的，露个头，起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