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国学大师叶恭绰 -- 古城老农

近来网上有国学大师评选，观其候选及当选名单，多有不实，其中甚至有不学无术者。虽说如今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明珠投暗，砖砾横行，所谓大师名流，读其文章，考其行事，多有令人深感上当者。不过毕竟假名流外自有真名流，伪大师外还有真大师，乃不避剿袭，不嫌重复，介绍一位确实堪称大师的近代名流：叶恭绰。

叶公在诸多领域，造诣皆深，甚至可称独步。其书法国画，自成一体，别具一格，论者以为犹在康有为之上。叶公于诗词、文章、金石种种，无一不精。叶公犹致力实学，志在经济，因曾主管财政、交通多年，于铁路、邮电、金融种种，犹为熟悉，出国考察，详于技术细节，洋人乃多以为其工程师出身。

世人往往只知叶公是北洋高官，而不知其亦为学者。其实，孔子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古人之事业学问，往往兼之，故诸葛亮、陆贽、王安石、司马光、王阳明、张居正、曾国藩，皆以卿相而为学界领袖。今之所谓大师者，往往无用，而所谓大官者，又往往不学，此正其大师名义之可疑，而若叶公者，可谓古之遗爱矣。

附录叶公事迹，间有个人议论：

1.叶公少年即以才童闻名，十余岁即有佳句传世，游学于当时名家词人文廷式、诗人陈散原之门。

2.叶公清末即被当朝红人邮传部长盛宣怀任为邮传部路政司主事（相当于司长，而清末朝廷总共也没有几个部），时年只有二十多岁，以至朝野喧哗，以为盛宣怀任用私人。

3.辛亥革命，孙中山北上，因孙中山有大修铁路以图富强之志，而叶公亦素有交通救国之论，且主持路政多年，相见甚欢。孙中山乃告左右，吾今北上得一人叶恭绰，不虚此行。

4.叶公是交通大学的创办人和首任校长，至今西安和上海交大都有他的铜像，其中上海交大铜像，由江泽民揭幕。

5.叶公给声电设备起名叫“广播”，把古玩改名叫“文物”，至今两词通用。

6.叶公因反对段祺瑞西原借款，辞交通总长职出洋考察。途经日本，日方要人首相元老尽相出见，欲使其改变反对态度，叶公正色直言，此事于华有害，于日无利，余决不赞成。

7.抗战时香港沦陷，叶公出走不及，日人请其赴司令部，叶公曰：年迈病重，行动不便，如有事可令传令兵转达，或者司令自来。日酋坂垣登门，使出任广东省长，威胁利诱，叶公终不屈。

8.中共建国，叶公应邀北上进京，任文史馆副馆长及汉字改革副主任，参与文史资料和汉字简化改革工作。因主张办中国书画院，学习研究中国书法绘画，被指为“向党猖狂进攻”，1957年划为“右派”，其秘书启功也被划为右派，罪名为“叶恭绰的狗腿子”（一说“叶恭绰的狗头军师”），1959年叶公又被宣布“已经改好”，首批摘掉右派称呼。

按：此事来龙去脉，颇为奇怪，无法找到确实的原委，连当事人如启功直到晚年也莫名其妙。而根据1959年首批摘帽右派名单来看，估计我党最高领袖也明白这些人无意反党，而是运动中有人打暗拳砸黑砖，但又不好纠正，所以以“已经改好”为名摘掉右派帽子。

9.叶公之侄叶公超，幼年丧父，其兄妹四人皆由叶公抚养教育成人。叶公超留学归来，23岁执教北大，后从政办外交，1949年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1958年赴美任国民党驻美大使。

叶公1958年致信叶公超，劝其回归大陆，叶公超接信惶恐忧惧，亲自将信面呈蒋公介石，蒋公曰：“这是你的家信，我就不看了。”越两年，调其返台，授以闲职。

按：叶公超对叶公之言，一向奉之甚谨，抗战时曾奉其命辞西南联大教职赴上海应对家庭财产诉讼，被日本宪兵下狱，性命几不保。但当时中共与美国交恶，炮击金门，冷战热战正烈，叶公超身陷美国，位居大使，纵想要回大陆，恐怕也难觅其路。而且，蒋公以特务治国，耳目聪明，也难以掩饰。

不过，叶公超与国民党固然貌合神离，与共产党更是格格不入，即便回大陆，其个人命运怕也凶多吉少。

10.文革起，红卫兵称叶公为“封建余孽”、“袁世凯段祺瑞的黑干将”，上门批斗。见屋中高挂毛主席亲笔手书大幅《沁园春》手迹，气焰顿失，又抄出许多毛主席亲笔书信，乃相顾愕然，一哄而散。

叶公以年过八旬之老人，遭此变故，心灰意冷，乃将自家一切文稿全部焚毁，故如今其文章著作存世者不多。

11.南京中山陵周围，严禁私人建筑，而国民政府特许叶公建“仰止亭”以表仰慕。叶公1968年殁，遗愿葬仰止亭以追随中山先生于地下，经宋庆龄代请，周恩来特批，如其所愿，埋骨立碑，当时文革正在高潮，破四旧风头正劲，而叶公有此待遇，世人以为殊荣，民主人士尤其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