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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怀念黄渝――一位科大数学怪才在美国的经历 -- 天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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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怀念黄渝――一位科大数学怪才在美国的经历

    Huang Yu passed away in a car accident on Dec 24th. He lived in Kearny, NJ. It happened at around 4 am when he was on his way to work to deliver newspapers. He had a flat tire on Route 22. He was replacing his flat tire when another driver, apparently with DWI, struck him from behind.

    It's said he left with no money, less than $100 in the bank.

    怀念黄渝

    黄渝是1989年底来到Johns Hopkins的,我是1990年10月来的,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我们虽然不久就认识,但成为很熟的朋友大概是在一两年后了。同在数学系的时候,我和他办过讨论班,还试图合作做过问题(很可惜没有结果)。2000年他搬到纽约后,更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们一起吃过无数次的饭,吹过无数次的牛,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他这些年的生活,我应该是最了解的人之一。

    黄渝是2000年12月搬到纽约的,他在我所在的公司工作了近八个月,2001年7月份被layoff。其后的一年多他没有工作,然后从2002年9月份开始他在CUNY的John Jay College当Tutor(他跟我说过这是沈珂兄给介绍的)。后来为了增加收入,大概从2003年初开始他开始早上送报纸。这两个工作他一直干到了最后。此外在CUNY的这两年半他每个星期四都去听数学系的一个俄国教授Kolyvagin的课。Kolyvagin是数论学家,原来在Johns Hopkins待过,那时黄渝就听过他的课。

    黄渝是个非常奇特的人,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特点的人,非常与众不同。他的故事多的说不完。有时候我觉得他不象个生活在尘世间的人,好象是生活在一个另外的世界里一样。其实细想起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首先黄渝的英文非常差,他是我见过的中国学生里英文最差的。那时Johns Hopkins的学生都知道黄渝闹的笑话,他资格考试的时侯,考他的是数学系的两个教授,Igusa和Zucker,他们问了黄渝三个问题,黄渝全说错了,都是答非所问。好象是问他什么是sheaf,他说成了什么是scheme,问什么是variety,他说成了什么是valuation,等等。Zucker非常恼火,要fail他,但德高望重的Igusa先生坚持让他过了。最后Zucker 对他说:“OK,you passed。”但这句话黄渝也没听懂,所以他考完后不知道过了没有。等过了两天黄渝找到另外一个同学刘刚,请他到Zucker那里去问问到底通过了考试没有。Zucker气得跳出来对他吼:“You must improve your English!”黄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句话听懂了没有。

    黄渝私下里和我说起过他的英文问题,他说一讲起英文来他嘴里说的和他脑子里想的不是一回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劝他要多大声朗读,最好要背一些经典的文章。我记得我还借给他一本凯恩斯的小书,要他把前

    言给背下来,但估计他也没干。

    到纽约之后,我发现他的英文比以前反而还要退步了!两年前我知道他有意在CUNY把Ph.D读完,就劝他尽早去和Kolyvagin谈一谈,黄渝为难地说怕英文不好讲不清楚,我说如果实在不行就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给他看。几个星期后黄渝拿了一页纸来,说写好了,给我看看。我看了之后哭笑不得,大概有十行字,几乎每一行都有语法错误,还有一句的意思正好是说反了!全是小学生都不应该犯的错误,我不明白怎么会写成这样,他不是每天都在看NewYork Times么? 我不相信他是不认真,这个语言问题真的成了他的一个无法克服的障碍了。在美国的十几年,他的英文交流障碍一直困扰着他,不知让他受了多少罪。

    有一次出于好奇我问他中文的作文怎么样,他告诉我中学的时候他最怕写记叙文,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但不怕写议论文,“只要瞎议论就行了。”黄渝好高谈阔论政治问题,2004年初的时候他从我这儿借去了《走向共和》的VCD,看完之后非常激动,和我讨论了好多次。他非常关注去年的总统大选,和我说过竞选造成的社会分裂很明显,连他的同班同学都出现了矛盾。

    黄渝另外的一个特点是一种出自天性的宽厚和善良,这方面他也是一个极端,从来只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到美国十五年来他孤身一人,贫困潦倒,好象什么厄运都撞上了,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但我从未听他抱怨过。黄渝跟我说:“我这人没什么,就是有点脾气。”他对生活要求得很少,既使这样他也长期挣扎在边缘,可他的脾气从来没变过,我们总说,黄渝永远是黄渝,总是这个样。

    在Johns Hopkins的时侯黄渝是有名的夜猫子,每天半夜三更叼着根烟在校园里野走,谁要找他讨论问题只要半夜去数学系找就行了。黄渝总说:“晚上多安静呀,是看书的好时间。”但他好象白天也不太睡,我们的同学庄德谦说他是“无时不睡,无时不醒”, 是很传神的写照。

    大约在92年左右数学系决定黄渝的英文没法上习题课,把他的钱扣了一些,那时黄渝在感情上好象也有些挫折,一度挺消沉的。那时黄渝的导师Shalika,在数学研究上早就不活跃了,而且还在闹离婚,是个在生活和事业上都在走下坡路的人。Shalika开始的时侯对黄渝是基本不管,到了93,94年就催他快毕业。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据黄渝说是Shalika给他了一个题目,但他实在没有兴趣,就没做。大概还有其它的一些miscommunication,总而言之,94年的时侯Shalika对系里说黄渝已经不准备读学位了。从那时起黄渝就离开了Johns Hopkins。

    但是黄渝对Shalika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总说:“Shalika其实对我不错。”我说:“可他把你的前途都毁了。”黄渝说:“我其实无所谓。”怎么可能无所谓?我觉得他是不愿在别人面前说他老师的坏话,他为人的厚道在此也可见一斑。

    94年的夏天黄渝回国住了三个月,这是他在美国的十五年中唯一的一次回国。

    他虽有6.4绿卡,但没有工作,所以回来后就开始在外面打工。那时他还住在学校附近,我们还能经常见面。他找的工作也是在晚上的,所以有时白天他还到学校来听课。 我问他干什么工作,他说:“就是干点活。”我说:“到底干什么活?”他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在一个仓库里扛东西。从那时起黄渝在经济上就一直生活在边缘,一贫如洗,到最后都没有翻身。

    我太太问他:“黄渝,你为什么总是生活在边缘?”黄渝说:“很多人生活在边缘啊。” 我太太说:“可你并不deserve这个样呀。”黄渝默然不语。别人经常为他着急,而他自己反而是有些漠然了。黄渝是个明白人,我觉得他不是不想去改变现状,而是觉得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我对他说:“咱们在这世道上混,心不一定要黑,但脸皮一定要厚,是不是?该吹就得吹,该要就得要,否则岂不亏了!” 但黄渝的脸皮从来没厚过。

    几年前我的同学告诉我黄渝从前的朋友徐飞,在Harvard访问的时候一直在找黄渝。徐飞在国内已是晨兴数学所的负责人了。我因此问黄渝愿不愿意回国发展,还能回数学界去。黄渝坚决地否定了这个建议,并叫我不要把他的现状告诉国内数学界的人。我知道他是放不下面子,黄渝毕竟是当年最有希望的学生之一,这也是人之常情。

    去年四月份我回国探亲,我父母家离苏州大学不远,我抽空去那里找到黄渝以前的好友余红兵兄,我们谈了很久黄渝的事。临走的时候余红兵对我说:“请你转告黄渝,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余红兵了,为了钱我也干很多下三滥的事。”我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只有黄渝的朋友才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为了基本的生存黄渝都不得不苦苦挣扎,但他从来不是个悲观厌世的人,恰恰相反他非常热爱生活,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总是有说有笑。黄渝还特别擅长做菜,自己还独创了一些新的花样,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吃过他的菜。来到纽约后黄渝的主要业余爱好好象是钓鱼,这两年来他很多个星期六都是在海边度过的,他说在海边时他一边钓鱼一边有时还读读数学文章。

    几年前的一天黄渝到我们家吃饭,他拿来一本读书杂志指着一篇文章说“这是篇好文章!”要我好好读读。这真是篇美文,在读书的2001年第4期上,题目是“信仰只一细柱香”,说的是二三十年代著名的才女林徽因的故事。我暗暗地想:“看不出来黄渝这小子还这么小资,这么sentimental!”这是黄渝难得的流露这方面的感情世界,谁知道呢,也许在他笑咪咪的外表之下,他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我和黄渝虽然无所不谈,但我们说的最多的还是数学。众所周知黄渝是个非常有数学才能的人,李尚靖兄说黄渝是最应该拿Ph.D的人,我完全同意。他在数学上非常早熟,来美国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数学家了,这在我所见过的中国学生里是独一无二的。此外他在数学上有非常准确的判断力,而且他在数论,代数和表示论方面的知识几乎是百科全书式的。

    李尚靖兄提到的黄渝在本科时就解决了一个open problem,黄渝和我仔细讲过这段经历。这个问题好象是某种矩阵的分类,在许以超的书上做了正定的情况,黄渝的一位学兄做了半正定的情况,而黄渝做了所有不定的情况。他说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开始算,算到深夜好象差不多了,但第二天早上一下就发现了问题,于是到了晚上又从头开始算,如此反复算了一个多月才最后成功。那时真是黄渝的一个创造高峰期。黄渝说他的文章由他的同学窦苍柱帮助译成了英文,两部稿子都没发表,还在箱底放着。我想如果在他的遗物里能找到这篇文章,应该找个机

    会把它给发表了,这大概是黄渝唯一写成的数学文章了。

    最近我读到一篇吴文俊先生纪念陈省身的文章,提到早年做数学的历程,竟有和黄渝完全类似的经历,英雄的道路大概都是一样的。本来我想和黄渝说这事,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到美国之后黄渝没能做出和他的才能相称的数学结果,这是非常令人遗撼的。有时我想也许是他渊博的知识和敏锐的判断力多少影响了他的创造力。黄渝经常说:“这些问题都做不动。”好象数学里的问题都做不动一样。科学创造是个复杂的过程,有时不一定需要很多知识,反倒是更需要一些false sense of self-confidence,或者是reckless self-regard,简单说就是要一些狂妄,一些冲劲。现在的著名数学家年轻时多半是个狂人,而这些东西黄渝一点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好的数学工作都需要一些起码的外界条件来支持,而这些条件黄渝早就没有了。

    在所有的数学问题里,黄渝最喜爱的是Hilbert第12问题,我清清楚楚地记着,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在Hopkins数学系的Help Room里面,黄渝仔细地给我讲了这个问题,说是给定一个数域,如何找到一个超越函数,使得它在某些特殊点上的值生成了给定数域的所有阿贝尔扩张。当这个数域是有理数域时这是分圆域的理论,当这个数域是虚二次域的时候这是复乘法的理论,所以Hilbert第12问题问的就是如何推广分圆域和复乘法的理论到任意的数域上去。学过数论的人都知道,这个问。这个问题有个诗意的名字,出自于当年Kronecker给Dedekind的一封信中,“The dearest dream of my youth。”所以经常被称为“Kronecker青春之梦”,我想这也是黄渝从青春时代就开始的梦想,这个梦他一直做到了最后。

    大概是两年前,对一类特殊的数域,所谓全虚域或者CM域,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我把这些想法和黄渝讨论过,黄渝大概是挺受刺激,也开始重新想这问题。在2004年春天的时候他告诉我对所有的数域他觉得都能解决这个问题了,我问他在全虚域的情形下他找到的超越函数是什么,他说他不是在这种意义下来解决这问题的,他用的是一个抽象的方法,类似于形式群的理论,他说主要是从函数域的Drinfeld模理论中得到了启发,关键要把函数的意义进行推广,但推广成什么?他没说,我现在也不知道。

    黄渝嘱咐我不要把他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他说要利用暑假的空余时间好好地把这想法给检查一遍,如果没有问题再告诉我细节。夏天过后我问他进展怎样,他说看上去好象过去了,但有一步总是有问题,他还需要时间。年底前我又问他,他还是说有一步有问题,需要再看看。黄渝是个懒于笔墨的人,我怀疑他是否把自己的想法给写了下来,如果没有的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真成一个谜了。

    说实话我一直对他的想法有些怀疑,因为我觉得任何关于Hilbert第12问题的解答都必需和Hecke L函数的变化相符合,也就是要和所谓Stark猜想相符合。按黄渝所说他的解答是一种抽象的函数,我不知道和L函数会有什么关系。这好象也不是Hilbert提这个问题的本意。我把这些疑问和黄渝说过,黄渝并不以为然。谁知道呢,也许他看到了些我没看到的东西,黄渝是能创造奇迹的人。

    在他出事三个星期前的星期六晚上十点,他突然跑到我家里来,原来是他的车坏在了去钓鱼的路上,他辗转坐火车跑了回来。我对他说:“你的这个老破车,如果修要超过1000块钱,就不值得去修了。”他表示同意,但有些惶然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了车就好象什么都没有了一样。”最后他的车修了700多块钱。

    事后我和公司的同事刘怡说起这事,刘怡要我劝黄渝不要再去想读Ph.D了,应该去学校里找一份稳定的技术工作,把生活安定下来。我觉得也有道理,在学校里工作也符合他的性格,准备过了年和他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再也不可能了。

    上个星期一,12月27日我接到他的凶讯,欲哭无泪。这么一个至善至诚的人,竟会死得这么惨烈。我没法接受他的死,我们全家包括小孩早就把他当成了家中的一员了,叫我怎么去和他们讲。我再也见不到他笑眯眯的样子了,再也不能和他吹牛了,再也不能吃他做的菜了,他的突然离去留下来的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填补。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面对生死总让人多想想生活的意义,生命的本质。黄渝这后半生,漂泊异乡,历尽磨难,到死也没有翻身。说实话,我看不出什么意义来,我只知道,我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朋友了。我会常常想他的。

    有时我想做数学这东西也会害人的,象黄渝这样痴迷数学的人,数学就是他的命,一旦离开数学界,他的精神就全垮了,生活上就随波逐流无所谓了,以至于一路沦落到这个地步。

    最近一两年来,黄渝常常和我们说起他小时候的一些往事,在上学以前他住在云南的一个小县城里,那时总是阳光明媚,四面是郁郁的青山,山上有无尽的野果和野蘑菇。黄渝说这些时,眼睛里闪着光。我知道他是有些想家了,游子悲故乡,自从94年后,他已是离开故乡十年了。有时见到我们为了照顾小孩而狼狈不堪,黄渝会说起小时候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他的母亲一个人照顾他们兄妹三个的故事。那时他母亲从事一些农业技术的推广工作,经常需要下乡去。每次下乡都带着他们三个,母亲推着一辆车,他的妹妹坐在车里,他和哥哥在后边跟着走

    在乡间的路上,周围是青青的山,天上飘着白云,我想着这幅图画,这是多么温馨快乐的时光。这些童年的点点滴滴,一直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现在这流落异乡的游子就要回到他梦魂萦绕的故乡,永远地安息了。愿故乡的青山和白云永远陪伴着他!

    曾思欣

    2005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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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造化弄人,可叹
    • 家园 这个帖子先转争议版了,大家可以讨论,但一定要对事不对人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法自然也不同,感情的事情更是很难说清楚。所以争论的时候多注意点自己的言词比较好,感情是不分对错的。

    • 家园 PHD-Permanent Head Damaged

      对博士来说,有一个别样的全称:永久性大脑损伤。又有种说法:我们称男士为Mr,称女士为Ms或Miss,而称博士为Dr,不男不女的第三种人。博士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据我所知,中国每年出国那么多读博士的,最后能够拿到博士学位的,无论在哪里,都是寥寥无几。很多人看到留洋的博士回国后很风光,其实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而那些中途退出或是降级为硕士的就更是沉默的大多数了。

      黄的悲剧在于一个打不开的结:首先他未能如愿在JH拿下博士学位,这使得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让他难以在数学界找到一份工作,而他又不愿意放弃自己在纯数学领域的追求,这使得他不会去认真考虑转行。他太执着,太单纯而不懂得变通。很多出去读数学得,最后都转行作金融,作统计或者作工程什么的,其中不乏成功的例子,至少丰衣足食是不成问题的。然而他不会选择这么做。

      其实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无论你以前成绩多么好,天分有多高,读博士都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博士并非简单的读书上课,最后考试得个高分就能毕业。博士首先要对一个领域有足够的理解,然后最重要的,要在这个领域里面做出前人未曾做过的成就。全世界千千万万的人,容易做出成绩的早就被做光了,剩下的都是难的,而越是基本的东西,越难创新。在读博士的时候,一个好的导师至关重要,导师如果能指引一个正确的研究方向,一切将会事半功倍,否则将是迷途的羔羊,在茫茫原始森林中找不到出路和希望。然而黄恰恰英文不过关,交流不畅,这不但毁了他的学业,也终于毁掉了他的生活。

      我们不得不承认,作为人,我们必须首先活下去,才谈得上去追求梦想。但因此,我们常常面对生活中很多的诱惑而最终放弃了自己曾经追逐的梦想。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在挑战人类智力的科学难题面前,我们又必须有无比坚定的毅力,执着的去追求自己的目标而毫不懈怠。因此,我们又往往不得不放弃很多生活中至为重要的东西。有的人很幸运,挺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刻而功成名就,有的人却不幸功亏一篑。生活就是这样,永远在选择中前进,在坚持与不坚持之间犹豫徘徊。无论怎样的选择,结果都得自己去承受却又永远无法评判当初的选择是好是坏。

      想起了一句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想起了一个人:《天下无贼》中的傻根......

      想起了自己:还在读可恶的P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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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那末多直面人生的教诲,黄渝要在下面谢谢你们。

      个人境遇不同,抛开才能,运气,国人遇到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难时,基本上无处寻找帮助,也无处可退。BEAUTIFUL MIND还是要许多条件的。

      有过不去的坎,教诲不如教会。不知道他可曾听到?

    • 家园 在MIT BBS科大版的争论

      (转载不代表我完全同意文中观点。不过8、90%的同意还是有的。)

      发信人: afei (阿飞), 信区: USTC

      标 题: 对saw的最后一回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Jan 9 12:57:31 2005) WWW-POST

      本来已经不想再谈黄师兄的话题了,包括昨天晚上saw你追到我的私人信箱来。

      我也只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在私人信箱继续版面讨论”。谁知道你今天居然又

      发出来这么洋洋洒洒的一大堆。好吧,我写最后一次,这以后无论你说什么,

      我保证再不参加这个话题了。

      你的point无非两个,一,黄师兄活得很失败。由此引发了一系列拿多少工资

      算失败拿多少不算,黄师兄是否想多拿点钱之类的sub辩论。二,和你辩论的

      人不象话,抢占道德制高点,说话没证据,误解了你,等等等等。

      先说一。

      我一开始的回答就是,直到现在也是,当一个人选择他自己的生活道路以后,

      我们没权力评头品足,说三道四,更不应该根据自己选择的不同就嘲笑和指责。

      你肯定要说,也说了一万次了,黄师兄最后的生活不是自己选的而是被逼成

      这样的。我的回答是,不,我认为是他自己选的。

      从两个层次来证明,A,如果按和你辩论的大部分人的意见,黄师兄选择并

      enjoy他的生活。你的驳斥就集中在一点,你不相信有人会喜欢早上送报纸

      的生活。我很惊讶于你的武断。

      Yepes等同学已经说过很多证明,至少可以说,黄师兄enjoy他的生活(虽然

      要干送报纸这种事情,但有很自由的时间来研究数学)不是没有可能的。我

      不重复了,这里只举一个例子。

      如果你看到了爱因斯坦没成名以前的生活,你该怎么评价呢?一个薪水微薄

      的小职员还生了孩子,搞物理学的时间有时候是推着孩子逛公园的时候自己

      冥思,或者和老婆把看孩子的时间计算到一分一秒来抠。薪水太低,不得不

      考虑出去弹钢琴卖艺的可能性。

      爱因斯坦和黄渝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同?他一样是处不好导师,找不到工作

      ----连专利局的工作都是朋友的关系。你相信不相信有人喜欢这样搞物理研

      究?你是准备评价“爱因斯坦就是典型的loser”,还是说“我就不相信他

      喜欢这种生活”,还是说“他情商太低,适应不了这个社会”?

      要是你说不出口,我帮你说!是说真的,不是嘲笑你。

      其实我觉得你的评价并不是错的。爱因斯坦又怎么了?我们现在说不出口

      这些话,无非因为他运气好,把相对论证明出来了,所以名利双收。于是

      看起来说他loser,情商低很可笑。其实这就好有一比,有人到Vegas赢回

      来一个亿,也不能说明赌博可以致富。爱因斯坦是赌赢了,但是这种赢法

      几率有多大呢?有多少人最后不是爱因斯坦而是黄渝呢?

      所以从我们的角度看,爱因斯坦就是loser,就是情商低。一个人混到都

      要出去弹钢琴卖艺了,一个人混到老婆孩子都不大养得起了,一个人混

      到导师都不写推荐信了,一个人混到这种程度还扯淡说他搞物理学。没错,

      这就是从我的角度的结论,爱因斯坦最后侥幸赢了,那也不能改变我的结

      论,因为还有千万个黄渝呢。

      为什么我的结论看起来很奇怪?因为我在套用自己的价值观评价不同选择

      的人?就好象你对黄渝一样。

      在我的价值观中,一个decent的生活质量,显然重于对什么兴趣爱好的

      追求。从我的价值观去评价爱因斯坦,简直就是胡闹。你这么搞下去,

      能保证将来有decent的生活吗?对,是有搞成了的,几率有多大?

      而爱因斯坦不这么想,显然,对于他,能搞自己的兴趣爱好,比过日子

      要重要得多。能有口饭吃就可以了。逼到没饭吃的时候,只好出去卖艺,

      卖艺当然很痛苦,爱因斯坦也不想干。但是从更大的角度来讲,爱因斯

      坦显然是宁可偶尔卖艺,也要继续这么过。

      爱因斯坦不喜欢卖艺,正如你认为黄渝不会喜欢送报纸。Sure!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套自己的观点去评价别人。爱因斯坦不能指责我

      胸无大志只知道捞钱,我也不能指责爱因斯坦傻逼。

      这就是我们说的基本的东西,互相尊重。

      我尊重的是爱因斯坦有权选择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的权力,而不是他

      后来的名利双收。你任何时候要我从我的价值观来评价爱因斯坦,我

      都是上面那段话“情商低,典型的loser”。

      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一旦前提是认为价值观有正确错误之分,这就

      是必然的结论。

      不知道是否解答了你“我就不相信有人喜欢送报纸”的问题。

      B,如果你说对了,黄渝其实也很想赚钱,却因为情商低转不了方向。

      我认为你这个假设完全是可能的。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没啥不同。

      你自己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你自己也知道不该在这里灌水,该去做

      点正事,却做不到。

      那如果黄渝把灌水换成搞数学,再放大10倍呢?

      我看见你费心在回忆黄渝的文章里找出n个细节,证明黄渝是不快乐的,

      想改变的,却又改变不了。你怎么就坚决忘记了一个最大的事实,黄渝

      到死都还过着他“想改变”的生活呢?

      在我看来,这就是最大,最真实的选择。

      人有选择,也有迷惘。今天和你在版面上辩论的兄弟,要评价他们选择

      了什么生活,不是看他们今天的文章有多么理想主义,不是看他们是不

      是在某次酒足饭饱之余忽然大谈生活没劲,而是看他们是不是一辈子都

      在打工挣钱过日子,还是抛下工作去追求黄渝式的理想。一时之言和实

      在的生活比,哪个才是评价人的标准,不必我多说吧?

      不论黄渝说过什么感叹过什么,他过的日子就说明了他的选择。你也许

      会说,他是惰性,想改变又不敢去做,或者做不到。那你灌水又何尝不

      是如此?你也许会说,灌水的后果和黄渝的后果可太不一样了。这话就

      又兜回来了,后果是否严重,是否严重到了必须改变,不同的人,甚至

      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认识都不一样。你认为黄渝的后果严重到了必须

      改变,他就一定这么认为吗?

      我看不是。我的基本逻辑就是,一个人,如果确实认为必须改变,他是

      能改变的。如果他说着“后果严重,必须改变”却又不做,那其实说明

      他并不认为后果有那么严重。

      概括来说,我认为,黄渝没有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就说明他和你对问题

      的严重程度认识根本不同。为什么不同,恐怕就兜回A的论证去了。

      一说完了,现在说二。我自己都觉得罗嗦了,赶紧结束。

      你解释了半天你的本意,我觉得很无趣。如果大家都来发掘自己内心的

      善,指责别人的误解,那我们都不必干别的了。因为任何表达方式对方

      理解起来都会和你的本意有偏差。我个人愚见,当一句话说出来,绝大

      多数人都理解到另外一个方向去的时候,比较合适的方式是反省自己表

      达方式是不是可以改进,而不是准备教育群众都来学习领会发掘你是什

      么本意。

      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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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基本逻辑 wrong

        "我的基本逻辑就是,一个人,如果确实认为必须改变,他是能改变的。" 其实这点事错误的,不需要我反证了

    • 家园 似乎对Shalika不太公平

      读了这篇文章也是感慨万分,只是其中对Shalika评论似乎不太公平。Shalika后来有个伊朗学生叫Ramin的,不就是在Princeton大学工作,最近又续了那里的三年的合约。按说Shalika的东西对基础知识要求很高,正适合黄渝的长处。也许就是两个人不match吧。

    • 家园 【注意】以前咋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应该给朵花儿带!

      值得深思的问题呀?!为何这样的人回去美国呢?!唉!

    • 家园 逝者已矣,为后来者鉴

      很难想象为生活奔波,每天早上四点起来送牛奶报纸是自己的选择,更何谈追求数学上的成就?这种是个无奈的选择。

      有时看到一些大陆来的学子为了留下,做尽一切牺牲,不禁想问到,人生的意义就是绿卡吗?没有谋生的条件,就有个居留资格有什么用?什么是手段什么是终点是否混淆了?人要变通,回国是一条路,美国留不下来去其他国家也是一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脑筋转不过来跟自己犟。全世界不是就剩下中美两国,还有很多选择。

      我觉得黄渝即使回国,他这样的性格很可能更加潦倒,如果我是他的朋友,会鼓励他去新加坡、香港、或者台湾,这些地方他都没有语言问题,相对来说社会富裕福利保障好,人际关系简单点,没有那么弱肉强食。如果不克服语言问题,美国不是一个很好的落脚点。

    • 家园 西西河很少给转载的文章加精,但此文可以做一个例外

      不是每个有才能的人都能得到与他们相称的成就的,有时的确是让人惋惜不已。真希望黄渝别太执著于自己是否能让父老乡亲满意,抛开不必要的束缚。

      “有时我想做数学这东西也会害人的,象黄渝这样痴迷数学的人,数学就是他的命,一旦离开数学界,他的精神就全垮了,生活上就随波逐流无所谓了,以至于一路沦落到这个地步。 ”

      非常理解这段话,自己就看见过这样的例子,虽然不是因为数学。有时真的是无法可试,恰如鸟儿失去翅膀,生不如死。

      最后,感谢天寒水,欢迎多来做客。

    • 家园 伤仲永

      读了这几篇纪念黄渝的文章,脑中浮现出一个隐士的形象。就像我曾经的几位好友,温和,有天分,但是却凡事懒洋洋的,脸上写着:我不在乎.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还会有谁为了你而在乎?于是他们懒洋洋的享受着生活,即使生活的道路是每况愈下。他们就像长不大的孩子,没有责任感,无论是对家庭,对社会,还是对自己。就像皮特。潘,以为自己只要逃避,只要无视那些困难,自己就会永远生活在梦想中。但是梦想的实现是借助于现实的手段,没有现实的生存,就永远也不会有梦想的实现。于是,他们困惑,他们失望,懊恼,痛苦,却依然不敢站出来去面对现实。一再的逃避,然后是更加的困惑,失望,懊恼,痛苦,直至沉沦。

      有些时候,成功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才华本身。机遇与刻苦是并重的。此外还需要一些野心和执著。黄渝并非没有过机会,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放弃了。也许,数学对于他,就像是游戏曾经对于我的好友一样,只是一种逃避,一种寄托。当这些都不再存在的时候,当幼稚的梦幻终于幻灭,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的时候,他们退却了。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人生没有旁观者,这不是一部游戏,可以存盘另来。人生就是一道道的难题,你别无选择,只能正面这残酷。而且要微笑,要学会怎样在这种残酷中生存得更好一些。如果你不能,那么就只能一点点的沉沦,最终消亡。

      我想,对于黄渝,这样的离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可以不必徘徊在冷眼与自尊的痛苦中,挣扎于世俗与梦想的巨大反差之间。毕竟这个人世间,没有为他这样的人留一个空间。

      希望天堂中,他可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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