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自己编的三国---其一董卓进京---更至犯长安完 -- 种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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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自己编的三国---其一董卓进京---更至犯长安完

    听说这里高人多,请多指教

    汉灵帝中平六年,汉都洛阳皇宫门外 集结了大群军队

    袁绍 曹操 袁术等人披甲按剑 各怀心思的等待着宫中的消息

    曹操笑眯眯的打量着众将的神情 突然向袁绍问道 今日正是用武之时 为何不见本初手下颜良文丑二位猛将?

    袁绍一惊 旋即镇定下来 他身边的逢纪代他答道 孟德何出此言?所谓用武之时 孟德难道想看见宫门喋血吗?我西园八校大军尽数在此 区区阉竖 何足道哉? 此时必已向大将军摇尾祈怜了吧?

    曹操笑道 既然十常侍如此不堪一击 西园八校的兵力已足以震慑 本初与元图何故又要大将军发令召郡国诸侯兵入京呢?如今走得快的,比如并州牧董卓 只怕已经过了黄河 快到京师了吧?

    逢纪顿时语塞 袁绍从容说道 孟德 我早知你不赞成此计 但兵法有云 有备无患 又言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十常侍挟持天子 专权已久 树大根深 多做些准备 多招揽天下义士共襄义举 壮我声势 总是没错 今日十常侍请大将军入宫议事 眼见大事将成 十常侍慑于形势,要把权力让出来了 这岂不是天下英雄的堂堂声威所致? 孟德怎么反倒疑神疑鬼起来了 孟德 你思虑可总是有些偏激 我知道你在疑外兵入京 可能招致祸乱 但我与大将军总以诚心对人 天下清论具在 不惧有人冒大不韪

    旁边的袁术突然说道 若是宦官真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我已令部将准备干柴 到时候 嘿嘿

    这次轮到曹操吃惊了 他正要作答 一颗人头扑的飞到他脚下 曹操仔细一看 失声道 大将军?

    高高皇宫城墙上火把逐次亮起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墙后传来 在宫门广场上回荡 奉皇太后懿旨 大将军何进拥兵自重 图谋不轨 祸乱汉室 已命内侍诛之 诸军听令 退回营中 不得生乱 诸将回府 听候太后发落

    袁绍拔刀在手 厉声道 阉党挟持天子太后 大将军无罪被杀 诸将各归本队 随袁某杀入皇宫 救出天子 杀尽宦官!为大将军报仇!杀!

    诸军喊杀声震天动地 曹操看着袁家兄弟率军向宫门杀去 若有所思

    画外音 汉灵帝中平六年 公元189年 十常侍谋杀大将军何进 何进部将袁绍 曹操 袁术等攻入皇宫 见无胡须者皆杀 由此揭开汉末大乱的序幕

    镜头转向城外 黑暗中 无数军马沉默着疾驰而来 大旗: 并州牧 后将军 董 一骑从洛阳方向飞驰而来 把一封文书交给董卓 董卓举火一读 喝道:加快进军速度 军队一声一声把命令向后传递下去:加快速度

    内廷已经乱成一团 宦官集团首领张让强作镇定吩咐众人 把皇上带上 陈留王也带上 别管其他人了 快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玉玺 传国玉玺在哪里? 玉玺不见了?

    何太后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张让等人挟持太后和少帝 陈留王逃上宫中复道 卢植披甲持戟 在复道下喝道 张让你要把圣上挟持到哪里去?太后乘机哭闹不起 张让心焦 把太后从复道上推了下去 被卢植接住

    火光已经熊熊燃起 映照着卢植苍老的脸 卢植:大汉四百年江山 就要毁之一旦了吗?

    张让等逃出城外 部下已无人相随 眼看追兵渐近 张让投河而死 皇帝与陈留王钻入草丛中躲藏起来

    追兵找到了皇帝陈留王 欣喜的大喊 圣上 圣上在这儿

    一群群骑兵无声无息的接近 渐渐把皇帝陈留王和袁绍的追兵包围起来 众人神色紧张的把皇帝围在中间

    大地隆隆震动 董卓本阵赶到 先到的骑兵在董卓耳边耳语一通

    董卓飞马直出 打量了这支队伍一番 ,喝道:天子何在?

    无人作答。

    董卓部将华雄纵马直到对方阵前 用马鞭指问:董公问你们 天子何在? 天--子---何---在?

    陈留王壮胆答道 既知天子在此 何不下马跪迎?

    董卓看着陈留王 面露诧异 继而狞笑下马行礼 所部军队尽皆下马 袁绍部队如释重负

    董卓拥帝向洛阳进发

    曹操站在洛阳城楼 看着的关西兵簇拥着皇帝入京的队伍 忽而对身边的曹洪说道: 袁绍既已经准备好了喋血京师 为什么他又把最得力的大将颜良文丑调开 调到河北冀州渤海郡这种偏僻地方呢?若是调回汝南,汝南是袁氏聚居之地,我便不疑他。今在渤海,岂不是说明本初早已别有图谋,另有经营?京师我们掌握的兵力足以制服十常侍。他又为什么要号召天下诸侯进京勤王?何进是个杀猪的出身,何进傻难道他袁绍也傻? 逢纪审元图也跟着傻?曹洪瞠目结舌不知所对。但曹操这番话其实不是对他说的 曹操接着自言自语:难道说----------子廉!你也走!对!你也走。回老家沛国谯郡去,不需要你带信。看见你回去 子孝,元让,妙才他们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今天就走。马上就走。不要担心我,我一人应付得来。

    数日后,袁绍宅邸,诸将炒得沸反盈天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董卓一步步掌握京师?

    十常侍是我们诛灭的!还轮不到他董卓来坐天下!

    他一州之牧而已!就这样在京师予取予夺,擅自封官加爵,致天子与何地?致文武百官于何地?袁公,你不能再沉默了!

    对!!太傅,王司徒,卢尚书都站在我们一边!明日武卫校尉丁原就到京师了。他的义子吕布,是北方第一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丁原与董卓素来不和,明天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就在朝堂上杀了董卓,一举夺回京师大权!!

    众将轰然称是,袁绍把玩着一把玉如意,恍如不闻。曹操在一边冷眼旁观。

    良久袁绍才开口道:京师方遭大难,皇宫焚毁,天子播越。人心思定。你等不可造次。今日倦了,都退下吧,我自有定夺。

    曹操正欲随诸将退下,逢纪道:袁公请孟德公留步。

    曹操在袁绍身边坐下。袁绍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孟德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多时不曾在一起饮酒了吧。吩咐逢纪:取酒来,今日要与孟德痛饮,尽醉方归。曹操笑而不答。

    袁绍饮了几杯,忽道:孟德。你说天下地理形势。何处最为险要?他见曹操仍然不语。便口气极为真诚的道:孟德。不怪你有些恼我。其实那天晚上我与你并未完全吐实。大将军生前曾与我议论:若大事不济。京师形势落入宦官之手。我等将何以自处?我等身负天下重任,将拨数代之乱于正。行事岂可轻率鲁莽,不预先想到后手,留有余地?这事太过关系重大,我是十分信任你的,只是大将军,哎,实话告诉你吧。大将军当日问我天下地理,何处可以割据以图再举?我答道,河北乃光武皇帝龙兴之地,山川形胜,北结鲜卑乌丸,南阻黄河天险,南向以争天下。实乃英雄用武之地。实话对你讲:颜良文丑已经奉大将军命,先行一步往河北招揽当地英雄豪杰去了。只是没想到阉贼丧心病狂,大将军.....如今董卓趁机为乱,若是大将军尚在何至于此。-------孟德你以为如何?曹操借酒笑道:我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袁绍叹息一声:孟德。你才略原是极好的,小时候我们做的那些荒唐事你还记得吗?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若论心思聪明,我是远不及你的。你只是太胆大,太疏阔了。你如能少些恃才狂放,多些稳重,与我协力。区区董卓之流,一介武夫。何足挂齿。如何是你我的对手?曹操笑道:今日醉了。小弟先告辞了,明日朝堂见。

    目送曹操远去,逢纪欲有所言,袁绍笑道:你放心。我最了解阿瞒。他逃不出我的掌心的。明日的事准备好了吗?逢纪:都妥当了。袁绍:京师。并非久留之地啊。便让给董卓,又如何?

    次日。朝堂。火焚之迹尚在。董卓端坐正中,关西将领分列左右。堂下关西将士和京师八校所部分列侍卫,泾渭分明。公卿纷至,见皇帝并未临朝,无不交头接耳。武卫校尉丁原与其义子吕布未带随兵,昂然直入。

    太傅袁傀见人已到齐,咳嗽一声,正欲说话。董卓身边李儒出列,厉声问道:我等关西将士,在边疆浴血奋战,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列位在京师坐享荣华,荒废朝政,以致内宫交兵,京师大乱,天子蒙尘的吗?你等关东儒生做事如此,如何向天下交代?岂不有罪?!!太尉张温方欲作答尚未起身,李儒厉声道:拿下!华雄手起一刀,把张温砍死。众官大惊。丁原掀翻坐席,起身喝道:董卓!你擅杀天子大臣!你敢跋扈如此?!!

    董卓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忽对袁绍道:天下之主,当立贤明之人。如先帝灵帝之辈,昏君而已,令人愤慨。陈留王好像还可以,但人有小时候聪明长大反流于凡庸。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要是不行,刘家也就完了。我们做臣子的,尽职而已。

    满朝大惊,袁绍一时失语,曹操也是目瞪口呆,继而摇头冷笑。丁原大怒,拔刀在手:董卓!逆贼!!敢出此言!我今日必杀你!!!董卓忽掉头对丁原冷笑,继之以大笑,李儒,李傕,郭汜,华雄之辈皆大笑不可止。丁原愈怒,喝道:奉先!今日我父子有死无生。与董贼拼了。不见吕布作答,回头喝道:吾儿奉先何在.....话犹未绝,一柄利剑洞胸而过。吕布反手一剑,又砍下丁原首级。走到董卓面前,单膝跪倒。董卓道:好!好!!好!!!奉先!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义子。收编丁原余部,为我统领亲兵!我今日得你,如得千军万马!!!吕布大声唱诺,提着丁原头出去号令去了。满堂大臣不到片刻立见数变,无不胆寒股栗,莫敢一言。

    董卓环视全场,唯见曹操面不改色,嘴角犹自带笑。袁绍脸色苍白,咬了半天牙,霍地起身:刘氏君临天下四百年,恩泽深厚。当今天子年少,未闻有不善宣于天下。董公欲无故废嫡立庶。只怕天下公论不肯!董卓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按剑喝道: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袁家小儿,你道我董卓的刀不利?关西诸将,一起大笑。袁氏家将尽皆起立,轰的一声拔刀在手,关西诸将也都狞笑着抽出刀来。袁绍也拔出佩刀,咬着牙道:天下健者,岂唯董公?向四面作了一个团揖,道声:告辞!引众家将径去,经过曹操身边,停了一下。曹操只做不见。袁绍所过之处,京师兵无不撤岗相随,走到宫门口,取印信叫亲兵挂于门上,与百十骑跃马而去。董卓见袁绍远去,目视李儒,李儒摇头。董卓一笑。又问卢植道:卢尚书如何。卢植直视董卓,缓缓解下朝冠。董卓大笑。卢植两袖飘飘,径自而去。董卓又目视李儒,李儒会意,露出一丝狞笑。

    画外音:袁绍逃往河北,在渤海发书召集袁氏门生故吏,图谋兴兵讨董。卢植辞官而去,从此不知所踪。董卓自称太师,废少帝,立陈留王为帝,是为汉献帝。满朝公卿莫敢不从。汉末大乱,三国鼎立的序幕,正式拉开。

    少帝满眼泪痕的被从龙座上引下,献帝满脸恐惧的被董卓引上帝位。董卓端坐于献帝之下。李儒厉声道:下诏天下郡国诸侯。董太师承天命,辅佐汉室,新立明主。有敢不上表朝贺者,皆是反贼。斩之不赦!

    镜头从洛阳皇宫拔地而起,出现汉代中国大地图。

    渤海袁绍,南阳袁术,北海孔融,兖州刘岱,等等等等,各路诸侯接到消息,表情表现各不相同。有召集幕僚大议者,有率群下痛哭者,有喜者,有怒者,有谋者。

    幽州对抗乌丸的前线,右北平太守公孙瓒:玄德何在?两个魁梧得难以置信的背影,簇拥着一个精干汉子,走入辕门。

    荆州南部讨伐武陵蛮的前线,长沙太守孙坚,看完书信,随手递于大将程普。程普只读了第一行便惊叫出口,堂下众将虽都好奇,并无一人敢侧目。程普道:早知今日,当年西征羌人之时,张太尉就该听主公之言斩了董卓那厮。何至有今日之祸?孙坚咧嘴一笑,旋即喝令:传我令。侍立一旁的长子孙策与诸将一起轰的跪倒。他年未及冠,尚是个披发垂髫的少年,貌肖其母,姣好犹若处子,与一身沉重铠甲甚不相称,仰脸看着父亲,不发一言,坚忍之情见于颜色。孙坚道:今夜一更造饭,三更出兵,与蛮子决战!我们在这里,留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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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三让徐州其一

      公元一九三年,汉献帝初平四年 夏六月

      一只帆船在黄河的风浪中微微摇摆着前进,密闭的船舱中,陈宫正膝端坐,用笔在竹简上记着什么,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航行,船摇晃得厉害的时候,便停笔不动,一等稍微平稳,又重新从容如在书斋。涛声渐低,一阵阵奇异的声浪卷入船舱,如泣如诉,似喜似怒,似是人言,有时低吟浅唱,有时突然升高,犹如在临阵厮杀,却听不懂念些什么。陈宫放下笔简,听了一阵,正欲动问。舱帘卷起,夕阳的余晖斜斜射入,外间声浪一下变大。

      下人叉手趋入禀报:已经到了河内了。

      陈宫站起身来,端正衣冠,按剑走上船头,声浪越来越大,终于盖过黄河的滚滚涛声,只听得一声齐呼:娑婆诃!!!突然万籁俱寂,悄无一声。陈宫放眼望去,只见从河滩直到远远的王屋山下,密密匝匝都是向河流方向跪拜着的男女老幼,处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缭绕着似去还留的香烟。人群中不时有几队骑士穿插往来,时而挥鞭喝打人众。也无一人挺身反抗,都默默承受而已。

      陈宫:这些是什么人?黄巾吗?怎么从西来,也不曾有人禀报?

      手下皆瞠目不知,这时滩上的人群中无人带头,不知从何处是何人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咒语,继而万众俱和,叩拜不已。

      一只雄鹰突然贴着陈宫等人头顶掠过,略微倾斜,忽地又向上冲起,俯冲过河滩上万众的头顶,直飞往王屋山下的一座小山。猛地收翅落在一支裹甲的臂膀上。张辽爱怜的抚摸了几下雄鹰的羽毛,喂了两块肉干,才回头喝道:去禀报温侯,曹操的使者到了!

      山坡背后的平处,燃着十数处篝火,宋宪,魏续,曹性,成廉等率领数队骑士们纵马在篝火间穿梭,彼此将无簇箭在火上点燃,相射为戏。天方暑热,骑士们都是全副披挂,人马都是满身油汗。每中一人,那人拼命扑打身上的火,马又惊恐不安,或将人撂下马来,众人都笑得疯子一样。

      吕布赤裸上身,抱着女儿,与高顺,侯成坐在平处的另一端的酒席上,高顺侯成隔着吕布尽量把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有时嬉戏的骑士靠得近了,马蹄撂起沙石灰尘来,侯成便瞠目大骂:泼皮!滚远些!众人哪里理他,玩得越发疯了。吕布也不去理会,只管拿酒逗着女儿玩。士卒上前施礼禀报:曹操的使者到了。吕布只略一点头。高顺起身喝道:兖州人来了!你等都下马入席,休要失了军威!

      这时曹性人马被魏续所挤,一箭射歪,那箭直奔吕布。众人一声惊呼.吕布头也不抬,举手接了那箭,将怀中女儿轻轻放下,也不畏火,握着箭站起身来。众将面面相觑,曹性便要下马请罪。

      高顺:君侯...........

      吕布捏熄火箭,丢在一边:从火里跳过去。

      曹性与众将:.....................

      吕布:我叫你骑马从火里跳过去,把这十数堆篝火都跳过了,饶你不死。

      曹性在马上弓着身子,犹犹豫豫的看看众人,又看看吕布,吕布的女儿在旁也跟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吃吃笑出声来。

      高顺:兖州使节方至。。。。。。。。

      吕布:无妨。

      吕布又重新把女儿抱起,颠了她两下:老子叫你骑马从火里跳过去,曹性冲了,你们都跟着跳。来人!把火烧旺些!击鼓行军法,人不敢冲,斩人!马不敢跳,斩马!!

      曹性两眼圆睁听完,吼了一声,双腿夹马便直冲最近处一堆篝火。

      张辽臂鹰乘马,领陈宫等上:禀君侯。兖州使者陈宫到。

      吕布听而不闻,看曹性坐骑畏缩不敢跳火,将曹性颠下马来。吕布抱着女儿,哈哈大笑,众将皆屏息无语。曹性挣扎起身,猛抽了坐骑几鞭子,又重新准备跳篝火。

      高顺:君侯.......君侯,兖州使者陈宫。。。。。。。

      吕布把女儿放下,回头看了陈宫足有移时,汗水在他身体上躺下来,被火光映得闪闪发光。

      陈宫并不畏惧,迎着吕布的目光看了回去,嘴角还似乎挂着些笑意。

      吕布:既是使者。如何不拜?

      陈宫:但见一匹夫耳。不见汉列侯。

      吕布眉角一跳,狞笑着上前一步。众将都紧张起来,陈宫的从者张皇四顾,试图上前将陈宫围在中间保护起来。陈宫摆摆手,从者勉强退下。吕布的女儿似乎也感到气氛紧张,紧紧抱住父亲的腿不放,睁着眼睛看看父亲,看看陈宫。吕布看了陈宫一歇,见陈宫毫无惧意,忽回头喝骂曹性等道:愣着干什么!我叫你们停下来了吗?

      双臂一伸,侍从给吕布披上袍子。

      吕布:坐。

      陈宫微笑着看着吕布,在侯成引导下入座。

      吕布女儿抱住父亲的腿还在撒娇。

      吕布:乖。爹有事,等会再来和你玩。

      从人将吕布女儿抱下。

      吕布敞着袍子,箕坐于前。陈宫微笑看着吕布,便要起身行礼。

      吕布一伸手:不必。布是武人,有话直说。

      陈宫:好。痛快。不愧是人中吕布。鄙州曹使君向君侯致意,鄙州勘定黄巾,南走袁术,今州境之内,略已大定。曹使君心怀天子,欲西向有事..........

      吕布看着陈宫,又看看高顺,又扭头看看张辽,忽然大笑起来:曹操要进京抢天子..........

      陈宫不动声色:未知将军能从大义所在否?

      吕布笑声戛然而止:曹阿瞒我手下败将,如何这般不自量力?

      陈宫:将军已先有大功于汉室,汉室本将中兴,而被李郭二贼所误。将军之志,岂不在上雪君父之耻,下报杀妻之怨乎?

      吕布:吕布欲报仇,岂假曹操之力!

      陈宫:君侯奔袁术则袁术不容,投本初则几乎见杀。今委身河内,张扬得袁本初书信,则又不能容。天下虽大,君侯负虢虎之勇,惶惶如丧家之犬.........

      高顺起身喝道:大胆!

      张辽侯成一起扯出剑来。

      陈宫容色不变,望着吕布徐徐道:非将军之能不及李傕,郭汜,袁术,张扬之辈,运有利钝,时有不济而已。所谓英雄,岂论一时一战之成败?所谓胜败,无非实力之变化消长。此曹公之言,君侯以为然否?

      吕布脸色数变,忽起身取过张辽手中宝剑。这时曹性又未能跳过篝火,坐骑立起,长声嘶鸣,前蹄在空中乱踢。这次离坐席甚近,满座都是飞灰扬尘。

      陈宫缓缓摇头:君侯今杀陈宫。陈宫不过一匹夫耳。生不足以出万民于水火,死则君侯绝兖州之望,平添一敌,又远离长安一步矣。此李郭之所望也。君侯..........

      吕布看着陈宫,忽提剑走了几步,一剑斩死曹性坐骑,曹性摔得灰头土脸,翻身跪倒,不敢一言。

      陈宫:久闻君侯兵精。果然名不虚传。

      吕布:曹阿瞒有几分诚意?

      陈宫:曹公有言,我自将步,君侯将骑。天下不足定也。

      吕布大笑:我非小儿。休弄虚言!

      陈宫双手一击,从人从马上卸下几只沉甸甸的箱子。吕布回顾张辽,张辽微微颔首。

      陈宫打开一只,箱内都是亮晃晃的缎子:这是曹公的一点意思。将来两家亲好,共举大事。粮草食盐,军饷及供养,自然是兖州方面负责。

      吕布笑了起来,把剑扔还张辽,喝令众将道:今夜不许睡,给我练马!不中用的马都杀了,再去问南匈奴买!钱他们出!

      吕布回席,举酒一饮而尽,对陈宫翻底示意:我等着看曹操的诚意。你和他们谈。

      说罢起身而去。高顺坐下,举起酒来:我敬陈先生。

      陈宫还礼:不敢。

      天色越来越黑,又渐渐转明,吕布诸将骑马跳了一夜篝火,都倦了,和衣睡了一地。地上的篝火慢慢熄灭,最后只剩淡淡的青烟。远处百姓的祈祷声早已寂静,山顶上只偶见数骑往返。陈宫与高顺侯成终于谈妥,双方举酒相贺。

      高顺:陈先生多留一日?

      陈宫:不了。曹公等着我的信。我就回。

      高顺:好。如此。文远,送陈先生。

      陈宫与从骑再次登上山顶,举目一望。无边无际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相拥而眠,露水沾衣,偶闻小儿啼哭。陈宫一声长叹。

      张辽:这些都是关中的浮屠信徒。

      陈宫:他们为何到此?

      张辽:关中大饥,人相食。他们听说徐州牧陶谦崇信浮屠,徐州形势稳定,欲东奔徐州求活,到此却缺乏渡船,只能每日对河水念经祈祷。我们也没法相助,他们也没什么可供我们.....征用的.........

      说罢一笑。

      百姓已颇有人醒觉,茫然对河,不知所为。河边陈宫等的坐船,已经升起帆来。

      • 家园 三让徐州其二

        徐州 东海郡 郯县 徐州牧陶谦治所 议事大堂的大门紧闭着,大堂里面好像是在为着谁守灵一样,气氛凝重。满堂坐的都是从徐州牧重要属吏和从尽可能各地赶来的郡守,县令,有的面上风尘未去,有的还在偷偷拭汗。

        屯田校尉陈登跪坐于陶谦面前,使节放在一边。陈登微微侧头,注意观察着徐州牧陶谦的脸色。陶谦已经年过花甲,须发都苍白了。他双手捧着兖州的回书,读着读着双眉就紧紧戚了起来,两手也有些发抖,似乎不愿意继续再往下读,但还撑着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来环视群僚,哆嗦着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化成一声长叹。群僚都不忍对视他的目光,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开始抽泣起来,大家最后都把责难的目光投向陈登。陈登恍若不见,面色不动,只凝视着陶谦。陶谦叹息着把帛书放下,用手背拭了下眼睛,才开口对陈登道:“就是这些了,只要我们做到这些,曹操就撤军?”他的声音凝涩嘶哑,还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陈登也有些不忍的低下头去,拜了一拜,正要开口回答,大门砰的一下被撞开,几个带甲将领闯了进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陶谦亲信将领曹豹紧了紧勒甲条,一边观察着在座众人,一边按剑慢慢走了进来。曹豹的目光扫过两边列坐的官吏,最后定定落在陈登身上,忽而又投向陶谦。陶谦大张着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侍坐一侧的别驾从事糜竺忙挺身喝道:“现在州郡议决大事!没有吩咐,你们这样闯进来成何体统?想造反么?!还不快快退下!惊了大人玉体该当何罪?!”

        曹豹狞笑一声:“体统?徐州都要被你们这伙刀笔吏卖了还跟你们讲什么体统?!”他环指四周:“你们合起伙来,蒙骗使君,使君年迈不察,须瞒不得我!我曹豹跟随使君南征北战十几年!什么没见过?!”

        陶谦这时方才想起来断喝一声:“畜生!大胆!还不滚出去!!!”

        曹豹两泪交流,上前两步:“使君!我曹豹还能战!咱们丹阳兵丢不起这个人!”

        他突然俯身一把抓住身边陈登的衣襟,喝道:“说!你这厮这番到濮阳去,是如何卖了我州!”

        陈登看着曹豹涕泪交流的样子只报以冷冷一笑,用力掰开的他的手,整整衣冠,方才向陶谦禀道:“使君。方今天下大乱,朝纲扫地。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全凭实力。兖州诬陷我与反贼阙宣通谋,不顾我方剿灭阙宣的事实,恃强矫诏压我,我军力不能敌,年贡一百五十万石食盐,割让沛国,换取徐州的喘息机会,已经是属下所能力争的最后底线了!战场上打不过人..........”

        他猛地扭头盯着曹豹:“就要老老实实承认。想出办法来收拾残局!做这般儿女子态,究竟有何益?!”

        曹豹猛地拔剑架在陈登脖子上,声嘶力竭的吼道:“奸贼!我杀了你!!”

        陈登看也不再看他,也不去理会那剑,就回头对陶谦道:“使君。我们现在力不如人,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属下这次去濮阳,见船只车辆辐凑,四方钱粮军器马匹云集,属下认为,兖州一定将有很大的行动!使君,这是徐州的机会。只要我们把握好这段时间,秣兵历马,励精图治,侍曹操之动而动。我相信我们徐州一定有雪耻的机会!”

        陶谦听了这言,也有所动,抬眼环视群僚。群僚都沉吟不言,好一歇,糜竺才动问道:"元龙,你细细说,如何见得曹操此番举兵不是对我徐州而来,而反对我有利?”

        陈登回头看看曹豹,陶谦忙喝道:“畜生!你也须是顶冠立履的男子,也曾学人做将吏,成何体统!还不快快把剑收起来!”曹豹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把剑从陈登脖子上移开,却不依言把剑收起,只站开了一步。陶谦道:“元龙,你休介意这个畜生,有话只管讲。我是信得过你的。我是信得过你的。”

        陈登见陶谦动情,也有些感动,忙伏身禀道:“使君听禀。兖州在河济之间,北面的冀州,袁绍是曹操的盟友,如今在巨马水大败于公孙瓒,据说精锐丧尽,周边黑山贼张燕,南匈奴于夫罗等势力闻之也蠢蠢欲动。公孙瓒内诛刘虞,外破袁绍,势力一直延伸到青州北部,威势正盛。曹操断无可能在此时给袁绍背上插上一刀的道理。因为这样,他就要直接面对方兴未艾的公孙瓒势力,对付光武起家的幽州突骑兵,这样还不如先让袁绍消耗公孙瓒的实力,同理他也不可能动大军去帮助袁绍。南面是堡寨林立,每日小战不断的豫州,再南就是去年被进犯兖州,被曹操驱逐得有家归不得,留驻寿春的袁术,豫州豪强和黄巾势力犬牙交错,形势复杂,加之袁家在豫州根基甚深,我判断曹操暂时不会去涉足这个无底泥潭,否则他去年追击袁术的时候不会追过睢水即告班师............."

        说到这里,陈登偷眼看看陶谦,见陶谦一动不动,眼神游移,似乎在听,更像是出神,陈登暗叹一声,咬牙大声道:“由此也可以看出,曹操志在高远,因此不去贪图近在眼前的蝇头小利!属下判断,曹操此番若要大举,当是西上长安,讨李郭,劫天子!”当时满堂便都是一惊.连陶谦也回过神来。陈登面色如水,续道:“为何不是本州?因为兖州的粮草军需运输,据属下看来,都是在往濮阳和更西的方向集中,包括侵入我州的部队,也都是轻装,从车辙来看,不足三旬之用。兖州方面对此几乎毫不掩饰,有时故意显示给属下看,一则示威,二则据属下之见,也是在告诉我们,他们的主要方向不是在我们这边!使君明察”说罢一拜不起。

        满堂似乎都被他刚才的言辞镇住了,一时都无人应声。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州重臣下邳相笮融压着嗓子问道:“你如何能这么肯定?如何知道不是对方声东击西之计?”笮融是当时著名浮屠信徒,在朝衣之外,还披了一件缁衣,念珠也从不离手。

        陈登挺身答道:“大人明鉴。下官并没有说我方应该放松警惕。下官只是根据事实,判断曹操的战略方向并不在我。而计算徐州有多少时间准备恢复元气而已。”

        笮融哼了一声:“儒人。空论。”

        曹豹在旁听了半响,不得要领,这时大喝一声:“你这厮果然是奸贼!”一把按住陈登,把剑在他脖子上勒出血来。

        这时一直不做声的陶谦猛然干咳了一阵,众人都慌了手脚,糜竺便扶住陶谦,笮融也起身要为陶谦捶背。陶谦一时说不出话,低头便把手来摇,又伸手在席下摸了一阵,最后还是笮融找到了陶谦的念珠。陶谦接过念珠,拨了几格,站起身来,走到大门边。徐州群僚有的便起身相随,生怕他摔跤。曹豹也松开陈登,还剑入鞘。

        陶谦在门边听了一歇,城内百姓的诵经声,不远处的木鱼声隐隐传来。陶谦回头对众人强笑了一下:“这分明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元龙你起来吧。曹豹你也不要闹了。”陈登黯然无语,曹豹便抹起泪来。

        陶谦想了一会又道:“袁术也来信说,他失了南阳,如今家小部曲都无米下锅,嗷嗷待哺。咳!他把南阳,大汉的南都刮得一片白地,鸡犬不留,汝南袁氏老巢,百年经营,近在指掌之间!他也好意思哭穷!还不是看我老头子好欺负,好说话,也想来捞一笔罢了。他我都给了。曹孟德开口,我敢不奉命吗?”徐州群僚听了此言,都是一片凄然。笮融道:“大哥,我们........."

        陶谦摆了摆手,踱了几步,看着众人继续说下去:“你们都是年富力强,当代英俊。我老头子风烛残年,没有什么好挂念的。唯有期待尔等能熬过这个乱世,再好生为朝廷出力,为民造福。”

        群僚:“使君!”

        陶谦也不禁滴下泪来:“........此外陶某更又何求?”

        曹豹便掀甲大叫:“使君!我们整军与曹操再战!”

        陶谦看着曹豹,眼里放出光来,微微点头,但旋即暗淡下去。笮融便对曹豹喝道:“你这厮无礼!”曹豹跪下伏身不起。

        陶谦不理曹豹,又踱了几步,想起一事,动问道:“元龙。你............跟曹操说起过老曹太尉没有?”

        陈登听得问起此事,叹息一声,回道:“禀使君。曹操的原话,说琅邪临海,风光甚好,使君要是有心,老太尉便留在徐州继续休养也无妨。”话犹未尽,满堂喧然。陶谦便闭目昂首,捻须不语。曹豹骂道:“当我徐州是他曹家的家奴吗?!”笮融冷笑道:“曹操是举孝廉出身,把老父亲留在对手地盘上,好孝顺啊。他这手怕不是和高祖皇帝学的吧..........”陶谦喝道:“休得胡言!”笮融见陶谦动怒,冷笑两声便不言语了。陈登看着陶谦道:“使君..........”陶谦自失的一笑:“好。好。咱们好人做到底,给他送回去吧。”陈登听了,不觉松了一口气,陶谦又道:“元龙,你辛苦了,别人背后议论也多,以后组织流民屯田的事,还要靠你。下面和兖州的交涉,交给别人办吧,我不能在让你背这骂名了。”又对曹豹道:“你这厮不许生事。这几日都到我跟前来侍奉。”

        陶谦吩咐了一会,见众人无语,方挥手叫散了。曹豹看着陈登冷笑一声,随着陶谦佝偻的背影而去。

        糜竺过来扶起陈登,陈登见他眼中有同情之意,笑道:“大丈夫行事问心无愧,岂惧竖子与骂名!走!你做东。请我吃生鱼鲙!”

        • 家园 三让徐州其三

          帆船顺流而下的速度很快。陈宫持节立在船头,黄河上吹来带着水腥味的风把节杖上的牦牛尾吹得左右摇曳个不休,隐隐约约的濮阳城垛口的轮廓,已经出现在河道右侧的地平线上。

          船体的木构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向右转入瓠子河河道,两侧相向而行和背道而驰的其他船只越发多了,船只或者被沉重的货物压得吃水很浅,或者船头便挤满了获利而归的兴高采烈的人群,俚歌渔调在风浪声中间或可闻。不时而至的夏雨也让河道扩张了不少,两岸的纤夫走得相对轻快了许多,有时还和下田的农妇调笑几句。一小队骑兵远远望见陈宫的身影,纵马迎了上来,大声问候辛苦,回头便往城池方向打旗语示意,为头的军官喝令整队,护着陈宫的坐船慢慢前行。

          越靠近濮阳城,四面辐辏的道路上的车马越是密集,许多村童都赤着脚背着背篓跟着车队跑,等着拣车上洒下的碎米余盐。陈宫心里禁不住也有些激动,天下大乱,多少名城大县,繁华去处化为厮杀地,荒坟场,此番西上司隶,两岸宫室城牒残墟,方知黍离麦秀殆非虚言,一路见闻,不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中夜悲鸣,便是吕布这样的军阀豪强盘剥一方,几曾见到兖州这般兴旺气象,而曹孟德不过掌政一年有余而已。

          到了濮阳东门外一里许处弃舟登岸,东门上正新建一座望楼,大队的军人脱膊了,把云梯车推到墙下,喊着号子扯动重锤,想升起云梯直接把跺集城下的木石运上去,城楼上正是夏侯惇和乐进在扯着嗓子指挥云梯和城墙的对接。夏侯惇眼力好,远远的见陈宫到了,脱了头盔挥舞致意。陈宫也在马上笑着挥手回礼,却看见东门上密密匝匝挂着数十个个木笼,不问可知是示众的人犯首级。陈宫想起一事,不觉脸沉了下来。

          还未到城门口十余步,正逢张邈等一伙兖州郡县要员与从骑自门内涌出.张邈见了陈宫,便拨马过来执手致意。张邈微微扬首:“你看见了?”陈宫点头不语。张邈道:“我等诸郡县牧守,还有本州名士,无不竭力进谏,都说边让有清名,杀之恐失天下人心。孟德不知听了那个小人的谗言,执意不从,一意行法杀了边文礼满门。举州士民,无不扼腕痛惜。公台,我有失你的托付啊。”陈宫举手止住他,道:“不怪你们。我不该这个时候出使。这是我的责任。”一边的范令靳允插话道:“还有那伙黄巾贼,好意安置他们有个出身,如今倒成了大爷,我们兖州人反要让着他们走,一味的在县里作奸犯科!公台你也要抽空和使君说说。谁不知道你们是过命的交情!”陈宫看他一眼,并不答话,自己想了一会心事,才开口问张邈道:“荀文若没有进谏?”张邈还未开口,靳允便叹道:“天下名士,固有名实不符者!人见兖州如今征伐四克,富强甲天下,都道是你与那人辅佐之功。依我看来,公台你自不必说,那人竟是个因人成事之辈!你指望他有这个骨气!”东阿令枣祗最是诙谐的一个人,插话道:“大人你说那人是谁?是使君的第几夫人?”一伙郡守大吏听了都笑得在马上抖,张邈也忍不住,提鞭作势便要打人。枣祗笑着躲过:“他一身不知搽的什么脂粉香,一二里地外都闻得到。这须不是我编排他。一个男子,为甚有这般嗜好?休说领兵上阵,你叫他下乡体察个民情我看看。”陈宫听他们说得越发不堪,忙与张邈告辞,分手入城,直奔州衙。

          曹操一人独坐,临案提笔,凝神不动。下人不敢惊扰,只将陈宫引到堂上便退下了。陈宫轻咳一声,见曹操没有反应,正一正衣冠,双手捧节,正欲行礼。曹操举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一面飞快的在帛卷写下数行,自己哦吟几番,方抬头向陈宫笑道:“你听听这个。”起身吟道:“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陈宫只听了这两句,眉头一跳,便要叫好。曹操精神倍长,按剑踱步:“举翅万馀里,行止自成行。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他每念出一句,陈宫便为之击节,听完问道:“诗意未尽,下面呢?”曹操仰面大笑,掷卷于案:“下面没有了。还没写出来。”陈宫笑道:“静待下文。”曹操笑道:“奈军务政务何啊。百把万人要吃饭。哎,免礼免礼。你遣快马送的急件,我看了。你道吕布此人如何?“陈宫早已习惯曹操的不拘小节,把使节放到一边,斟酌着说道:“譬如养鹰........”曹操便点头道:"对。与我看法一致。所以当示利耳。司隶境内情况如何?”陈宫沉下脸来,好一歇才叹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不能指望在当地获取补给。”曹操反剪两手,踱了几步,反复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句子念了几遍,踱到陈宫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告诉你一个喜讯。陶谦服软了。家父已经在路上了。”陈宫也忙笑道:“恭喜大人了。其他条件都答应了吗?”曹操向陈宫倾下腰来,举起两手:“答应了一百五十万石。沛国本不是徐州领地,他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陈宫捻须沉吟道:“一百五十万。是不是太多了。我记得徐州的产量.........."曹操摆了摆手:“你那里知道盐政中有多少弊病。你晓得这伙盐老鼠瞒报了多少?你太相信他们上计的数字了。海盐是陶谦的命根子,我不抓得紧些,这老狐狸不知道疼!再说了,实际贡入的时候他可以少拿嘛。少贡一万石。我就拿他一个县来换。”说罢大笑,又道:“这次徐州派来谈判的那个陈元龙,是个人才,我很后悔没有扣下他------不过放他回去也好,好叫徐州人知道我曹操的实力。”曹操说了一阵,见陈宫捻须不答,笑道:“我只顾自己说,忘了你了。这番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然嫂夫人哪里我不好交代啊。”陈宫还沉吟不动,曹操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去休息。边让那件事,不是别人,是我自己做主的。你要谈,明日我们再详谈。。”他双手把陈宫扶了起来,看着陈宫的眼睛。陈宫忙施一礼:“如此。属下先告辞了。此番出使所见,明日回呈文上来。”曹操:“好了好了。”曹操将陈宫送出,招手唤来下人,问道:“张孟卓他们已经出城了?”下人忙叉手回道:“也没有说什么。无非就是边让家的事情,抱怨安置青州黄巾的政策,还有...........”他抬头察侍着曹操神色:“讥讽了几句荀大人。陈大人在的,没有跟着说什么。”曹操抬头想了一会,看着这人笑道:“本欲赐你姓曹,你却与子廉同名。好做。到时还你本姓姓卢,不再受老婆家的气。”卢洪感激涕零,下拜谢恩。曹操挥手要打发他去,又吩咐道:“这几日老太爷早晚便到,好生准备好宅院车马,不得怠慢。”卢洪笑道:“夫人都吩咐过了,不劳大人费心。”见曹操无话,方慢慢退下。

          关键词(Tags): #三国(当生)#三让徐州(当生)
          • 家园 三让徐州其四

            上一轮的兖徐战争爆发后,曹嵩一家被扣在琅邪国都开阳数月之久,随着战事深入,又被转往北面山中的阳都。在开阳时尚可,陶谦镇守此地的骑都尉臧霸虽是个粗人,执礼尚恭,也会及时阻止一些过于激愤的部曲和国人对曹家的冒犯行为。在阳都时正逢徐州军惨败,曹操连下徐州十余城的消息传来,日子越发难过了,家财难保自不必说,家奴也逃散了许多,不是阳都本地豪族念在先人曾同殿为官的份上有些接济,几至狼狈不堪。曾位列三公,权倾一时的曹嵩老太尉在那些日子里穷极无聊,每日只是枯坐院中,逢人便睁目大骂忤逆子曹操,谁都劝不住,谁劝都劈头挨一顿痛骂,唯一能看到这个垂暮老人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只有通家年少来访,为他吟上几句梁父吟,甚至有时背上几句曹操写的诗,或者胡说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炎炎大言的时候。大家在背后都不胜唏嘘,说曹嵩真个老了,其实老头子心里,最喜爱的还是那个自幼便闯祸不断,胆大包天,好作惊人之语偏偏又才思卓绝的长子曹阿瞒,只是嘴上不饶而已。只怕这番阖家性命都要送在这位好战的曹使君手中了。

            所以当兖徐停战,两家议和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曹家都是惊喜若狂,最后徐州方面还恭恭敬敬的来补偿了家里被掠去的财物,曹嵩为首举家上下无不是受宠若惊。最后上路的时候,辎重达百余车之多,竟比被掠之前翻了一倍。徐州方面本来还要请曹嵩先南下郯城,举州文武为之设宴压惊。但老头子生怕夜长梦多,径直取了最近的路线,先顺沂水回开阳,在沿武水北上直接进入兖州泰山郡境内。辞别之日,徐州及琅邪国内的官吏,豪族都来举酒相贺,老头子一高兴,赏赐出去也自不少。

            一路顺风,很快越过州界,徐州护送的军队便停下了。先在费国宿了一晚,次日上路时,飞马来报泰山太守应劭已经举兵来迎,大家还有些悬着的心,都放松了,数月阴霾,一朝化作骄阳。曹嵩也起了跨马赏景的兴致,沿途与二弟曹德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曹德也大着胆子抱怨道:“财物倒也罢了,上朝用的香料都赏了出去,大哥你也真是老了,成何体统?如今天下大乱,此物贡道断绝,再求甚是不易。”曹嵩也只是笑,豪不以为然。将到华县的时候,时值正午,暑热难行,估计接应的部队也快到了,索性便在路边驿亭歇脚。亭长也是个历练过人事的,言谈间对曹操的文治武功赞不绝口,逗得曹嵩又是大笑着吩咐赏钱。正在这时,忽听得外间蹄声甚急,家人喧哗起来。曹嵩便叫曹德:“出去看看,是不是接应到了。约束着些,休叫阿瞒的手下看笑话。”话犹未已,窗外一箭飞入,曹德一声也来不及吭,翻身便倒,和席面都扑翻了。外间顿时哭喊成一片。曹嵩在爱妾和亭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惊得目瞪口呆,只说:“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正指手画脚时,一骑仗剑破门而入,曹嵩情知不免,双膝一软,便瘫倒在地.............

            陈宫听到这个噩耗,是在第二日深夜。本来还想与曹操谈谈边让事件,不料就在次日,安置在巨野泽以北的青州黄巾众与当地豪强的冲突越演越烈,竟发展为大规模械斗,从甄城,范县东至寿张,无盐,北至东阿,谷城数县震动。又逢连日大雨,河水暴涨,河堤告急,因此十余日在州治和地方上连轴转,只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也不过如此。好容易按下这些事,袁绍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兖州捞到的大好处,遣审配等来濮阳索盐。曹操见陈宫实在困得不行,遂叫士卒强行护送回家休沐,自己还咬牙挺着在和审配磨。陈留太守张邈为着司隶难民涌入州境的事去而复返,也跟着一起应酬。

            这是陈宫出使回来后第二夜在自己家睡觉,睡得十分香甜。但睡不多久,便蓦然惊醒,披衣起视,只听鼓楼上擂鼓大振,间或有时,钟楼上便和以一声大响。陈宫情知不妙,连叫妻子准备朝衣佩剑,外间飞骑已至,直闯入内院来。陈宫不待他下马落定。一手便抓住他问道:“是何大事?钟鼓齐鸣?”那人乃是曹氏远支宗亲,语不成声:“我家老太尉.........被徐州人杀了!"陈宫心猛地一沉,身形晃了一晃,几欲摔倒。来不及细问,家人牵了马来,陈宫一面穿衣佩剑,一面便跨马而出,妻子在背后招呼什么,也顾不及了。才出巷口,只见曹洪面色铁青,已经撕了白布裹在头上,数十骑举火夹护,直奔东门而去。陈宫知曹操在军事上已经作出快速布置,忙催马奔向州衙。

            到了州衙,一片火烛通明,曹家人涕泪满面,已经开始忙着进进出出布置丧礼,夏侯惇指挥着全副披挂的士卒加强州衙的防务。大堂上乱得不堪,荀彧,程昱,张邈,及一些大吏和适在州治的太守,县令,功曹都到了,只得在庭院内聚在一处商量计较,看着程昱用佩剑画在地上的两州地图。陈宫一到,除荀彧,程昱外,其他人都一拥围了上来。

            陈宫有些恼怒,横视众人,厉声道:”诸公!静气!”他分开人群,走到荀彧面前问道:“使君人呢?”张邈在旁叹道:“已哭昏了几次,现在内衙歇息。”陈宫面色不动,又问:“消息确实吗?”荀彧看着陈宫点点头。程昱道:“如何不确实?泰山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应劭接应不及,已畏罪弃官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昨日中午的事情,不对,是前日中午了,我们现在方知。”张邈摇头叹道:“满门两百三十余口。一个都没剩下。泰山那边已经点过尸体了。老太尉的灵柩已经在路上了。”陈宫没接这话头,定住神又问:“你们计较过了?使君的意思?.........."这时夏侯惇布置已定,在旁听了这话,厉声道:“打!还能怎么样!”陈宫飞速看他一眼,又看众人。程昱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打。"陈宫见荀彧目光炯炯,默不作声,问道:“文若你的意见呢?”荀彧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打是一定要打的!”陈宫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想起一事:“事件发生在泰山境内,一个活口没有留下,如何知道是徐州人做的?”夏侯惇便大怒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陈宫盯着荀彧不做声,荀彧摇了摇头:“公台。当务之急不是证据。而是做出适当的反映。我方没有找证据的义务,他们倒有必须证明自己清白的责任。”陈宫:“这将动摇我方既定的战略部署。”荀彧:“原定战略的条件已经动摇。"两人目光一个对撞,火花四射,又各自垂下眼帘,转往他方。

            曹操哭得嘶哑的声音响起时,几乎听不出来是他自己,但院中众人几乎同时本能的停了下来。看曹操全副披挂出现在大堂台阶上,服色头巾已用了素白,左手紧压着剑柄,通红的双眼里全是杀意。曹操的几位夫人都追了出来,见外间人众,又都停下脚步,关切的看着曹操的背影。曹操第三子曹植年纪尚幼,不知如何也步履蹒跚的跟在母亲们后面,到外只看了一眼,便惊得哇哇大哭起来,立刻就有女眷赶来把他抱走。曹操长子曹昂正安置好冀州使团回来,见状忙飞奔而入,扶住父亲微微颤抖的身躯。曹操把众人看了一歇,众人当不得他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曹操想要说点什么,嘴唇微微翕动,不知从何谈起,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众人大惊,只怕他失心疯了,一下子围拢了上来。张邈便流泪道:“孟德!你要撑住啊。你不但是你曹家的主心骨,也是咱们兖州的主心骨啊。”曹操笑声戛然而止,一下便将张邈的手抄起握住,右手一伸又抓住荀彧的手,曹操的目光一个一个从众人脸上扫过,又猛地拉回看住张邈。张邈会意,双手把曹操的手紧紧抱住,流着泪说不出话。曹操回头对家人妻眷喝道:“我若不归!往依孟卓!”说罢撇开众人,大步流星奔向门外。夏侯惇按剑厉声大叫:“校场集合!出兵!”

            • 家园 三让徐州其五

              乌鸦。数不清的乌鸦,成群结队从西北方向飞来,鸹噪着向东南方向飞去。

              典农校尉陈登站在水田里,摘下斗笠仰望天空,想等乌鸦飞散,可是乌鸦越集越多,总也飞不完。陈登大笑道:“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看来我们徐州,是要蒸蒸日上了。”身边站着的手下和村里的农民都跟着高兴的笑起来。大家完全有理由欣喜,去冬与今春陈登定计在下邳以南引泗水,睢水,沭水为渠,如今看来大获成功,部分地方试种的水稻在这个六月也都开始弯下了腰,青中带出黄金的颜色。陈登今年才二十六岁,正是气壮如山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只要站到自己亲自筹划的农田跟前,都禁不住胸中豪情的踊跃澎湃,本来一年中这个时候,稻田里可以说事已大毕,可陈登还是忍不住想亲自下去踩一踩,走一走,闭眼感受那醉人的稻香。手下那些比他年长得多的属僚也都微笑着纵容他的这一点小小任性。一位幕僚笑道:“大人看那边是谁来了?”

              陈登回头一看,笑道:“糜子仲。”便拨开稻穗,淌上岸来,下人为他搽干双脚,要递上靴子,陈登:“不必。”便大笑着迎了上去:“大豪商,今日如何有空来我这乡下地方?”糜竺笑骂两句,下人铺上坐席,两人便并肩坐在田埂上。糜竺回顾一眼众人,陈登便吩咐道:“只怕乌鸦啄了新稻。你等都去四下看看。”支开众人方问道:“到底何事?”糜竺也不言语,从袖中取出一卷帐册递上。陈登展开才看了几行便皱起眉头。糜竺看着天空中仍络绎不绝飞来的乌鸦,叹道:“使君如此信赖他,依之有若臂膀。他就是这样报答使君的。怪不得他有这么多钱,营造的浮屠寺极尽奢华,九镜塔金盘耀日,十里之外可见。四月浴佛会时,花钱如淌水一般,听说七月那个什么盂兰盆节还要大办。原来还只道都是信徒的捐献,岂料却是私吞了三郡国的钱粮食货,盐税收入!”陈登掩卷问道:“还有多少人知晓此事?”糜竺不悦的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其中利害我怎会不知?”

              陈登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这是收揽人心。其术与黄巾并无不同。”糜竺也点了点头:“只是他如今身为一国相,兼领三郡国钱粮转运,又深得使君信任,在丹阳兵中也极有威望,在州内可以说是第一权臣。我只怕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使君身后之事了。”陈登:“你的意思?......."糜竺看着陈登,抚髯不答。陈登眼中神光一盛,看了糜竺移时,大笑道:“不料子仲你也有这胆气!”糜竺拂然不悦:“你可是笑我不自量力?”陈登笑着摆手,回头看看下邳城方向:“笮融如今不在城中。”糜竺:“巡视地方去了?”陈登摇了摇头:“自我回来那天,就没见过他。”糜竺吃了一惊:“他也不在郯城.............那他?”天空中的乌鸦此时有增无减,日头都遮住了,鸹噪之声更大,不时有黑羽纷纷落下。陈登缓缓摇头道:“我也很纳闷..........”

              就在距离曹嵩阖家遇害的事发地点,华费之间小驿亭西南不到百里之处,是一片隆起在黄淮平原上的山地。山地南接徐州,西面,便是天下无人不知的鲁国,曲阜,孔子诞生之地。山地中的小城南武阳,受到曲阜的诗风乐韵的影响,在中国历史上也有着震耳欲聋的声望,曾参,詹台灭明便生于此,与不远处仲由,原宪的故里相望为邻。天下已是四分五裂,刀兵大起,这座古城的夯土城墙和寻常巷陌却还依旧沐浴在春秋时代的古老阳光之下,平静得仿佛数百年的时间从未在她身上流过一般。

              小城南面的群山,叫做南城山,自初平元年起,有一位老人带着不多的几位门生,家人,凿石为室,栖岩为家,在此隐居。这人便是卢植的师弟,震古烁今的一代大儒,一统自秦焚书以来纷争四百年不休的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被时人尊为“经神”的郑玄,郑康成。郑玄此时已过耳顺之年,常在山中吸纳天地精气,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刘备跟在他的背后,走在山间小道中,只因路不甚熟,还有些跟不上。一同陪伴的郑玄门生孙乾便笑着伸出手拉他一把。不多时走到最高处,早已先登顶等候在那里的关羽见了,忙赶来搀扶郑玄。郑玄欣慰的看看关羽,伸手在他的胸膛上拍了拍,回头笑道:“玄德!不如你这兄弟倒也罢了。尚不如我这衰朽老翁么?”刘备,孙乾同声大笑,发力一气奔上,但觉天低云淡,风轻入怀,说不出的欢畅愉悦。郑玄便笑问:“玄德,你那三弟如何今日不来?”刘备面有惭色:“那厮惫懒。上次被先生问得无言以对,想是怕了,这番到了南武阳城里便死活不敢上山,说是要先读书方敢再见先生,其实不知哪里醉去了。是刘备教导无方。”郑玄大笑:“不妨的。不妨的。我看翼德倒是个真人。”郑玄又看看关羽,叹道:“玄德。你这两个义弟结识得好啊。我不单单只是说他们的武艺......”刘备也看看关羽,开颜一笑,关羽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按剑走得开了些。

              郑玄抚须沉吟一会,刘备跟着他举目四望,四面峰峦如聚,云涛渐渐卷得低了。郑玄斟酌着开口说道:“仲尼之门,门生三千,可谓盛矣。六艺俱通者,不过七十二人。儒者,诸侯之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这七十二人,都学得文武双全,可谓当世之英俊,可称儒矣。”郑玄慢慢转身踱步,沉浸在思绪之中,刘备,孙乾在后亦步亦趋,关羽背朝三人,也自用心倾听。郑玄道:“但就在这七十二人之中,宰我乱国,孔子耻之。子羔害民,孔子恶之。仁者爱人,智者知人。以孔子之仁,不能教此二人于正,以孔子之智,不能预知此二人之行。可见知遇之难。故政者正也,政所以正不正者也,执而治其罪者,刑也。治国之道,乃在于识人,用人,教人。”郑玄转过身来,面对刘备:“以吾观之,云长,翼德二人皆有国士之风,且姓名天然成谶,可见不凡。师兄与我这皓首穷经之人不同,毕生之志在于经世济民,得你为学生,死且不朽矣。”他举手点在刘备面前,止住他的谦逊之词:“我是说你这样年轻,能得到这样好的条件,更应该有大志。”刘备只能低首称是,想了一会道:“学生并非不想继踪先师,复兴汉室,只是如今天下以力争雄,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愿师叔教我。”郑玄笑着放开他,走了几步说道:“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刘备也不禁破颜一笑。郑玄见他会意,续道:“得人者,必得其地。不得人者,人地具失。今之所谓豪雄者,若不能修政以安天下之心,终究烟云耳。你虽是汉室宗亲,毕竟起身贫寒。有些不自信,并不奇怪。你要记住的是,你若不能自信自立,天下便有人因此而死。故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孟子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就是这个心气!”说罢举首仰望云层舒卷,沉吟有顷。

              郑玄突然开言:“圣人曰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但我年轻时,曾经周游天下,就在青徐交界的诸县境内,见过一桩圣人所未言的奇绝之事。"刘备,关羽,孙乾见他神色有异,忙都围了上来。郑玄并不理会三人,自顾自说道:“当时是当地大姓葛氏请我去讲学,我多时不曾还乡,兴之所至,便从徐州北上,独行于山水之间,一边玩赏景色。不觉已越过诸县快到东武了,因此又折向西南,当时天色渐暮,误入一处山中.”郑玄长吸一口气,脸上似笑非笑,仿佛数十年前那一幕又在眼中重现一样。刘备不禁问道:“师叔看见了什么?”郑玄一声长叹道:“龙!我看见了龙!古往今来,图书浩如烟海,但谁曾亲眼看见过龙?”刘备等三人面面相觑,孙乾忍不住问道:“老师可曾看得仔细?”郑玄完全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怀疑之意:“当然仔细!其实那不是活的龙。是龙的尸骨,不知是何神力,镶嵌在石壁之中。我看得清楚,头角峥嵘,飞翼宛在,乃是一条应龙的尸骨,那翅膀虚掩着身躯,仿佛睡着了一般。数十年间,屡屡在我梦中萦绕,我今天想起来,如同是昨日见得的一般,绝不会错!"孙乾道:“该不会是有人镌刻在那石壁之上吧?”郑玄断然道:“绝不会!老夫亲眼见过!老夫在世上也算见多识广,世间生人绝不会有此鬼斧神工之力!”他又走了几步,看着天上的云说道:“之前老夫本以为所谓龙之一物,不过是古人的穿凿附会,经此一事,方知天道玄远,渺不可测。人力微茫,只能顺天而行。顺天者,天将成之,逆天者,势必自败。”关羽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郑玄自失的一笑:“后来我到了诸县,与葛氏谈起,他们也啧啧称奇,与我一同再去看时,天降暴雨,那石壁崩塌了。再也没有见着..........”刘备等三人将信将疑,欲待信时,此事太过奇妙,欲待不信,郑玄亲口谈起。郑玄见三人这般,不禁仰面一笑,伸手拉住刘备:“玄德再留一晚?”刘备也笑道:“敢不奉命。”关羽道:“我去把那黑厮唤上来。”孙乾笑道:“翼德今日,又躲不过去了。”四人说说笑笑,互相搀扶,下山去了,此事再未提起。

              这是曹家灭门之祸的当天下午,无论是刘备还是郑玄,谁都不知道天下将起巨变。而刘备的人生轨迹,也将随之飞上一个高峰。

    • 家园 写的很好看。建议修改一下格式,有点混乱
    • 家园 你能不能慢点
    • 家园 甚好,甚靠谱

      原来以为是娱乐贴,细看是认真写的现代文改编

      花之

    • 家园 楼主这样做很不好,愈发衬出

      现在这帮拍古装戏的250们没文化了。

    • 家园 剧本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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