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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人在旅途——东宁走了 -- 瀚海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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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人在旅途——东宁走了

    东宁是我上初一时的班长。

    2009年某天,东宁在招待老乡时,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预兆,没留下一句话,坐在那里,点的菜还没上,仅喝了一口菊花茶,人就走了匆匆的。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了。我曾经的同事宏,遇到我时说:大哥走了。眼泪在她的眼眶里转。大哥?谁?我明白了。东宁是宏的大伯哥。

    自从我初中二年级和东宁分别,就再也没相见,虽然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虽然他的弟媳妇是我的同事,我们始终没有再见过面。我和东宁有关信息,大多是通过宏转告,大体知道彼此生活的现状,相互之间没有联系,没有打扰,心里藏着彼此的祝福。

    四十年没见面,时间早已磨皴了记忆的图片,如果东宁还活着,相信我们在某个街口相遇,也不会一下认出彼此。留在记忆里的,依然是少年时的天真,时间的刻刀,早已把我们雕刻的面目全非。

    在我曾经的文章里,记忆过兰妮,记忆过海儿,和东宁一样,我们都是初一年级的同学。如今东宁走了,一些淡淡的往事又上了心头。

    东宁是我们的班长,班长是怎么产生的我已无从记忆。东宁是上进的好学生,而我是不上进的弱势学生,能走到一块,也是因为东宁的豪爽和义气,这就是我最初的记忆。

    一次是身高马大的银,他看不惯我这大院里的,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找我的别扭,声色俱厉的施以威胁。大概是大院长大的孩子总有一点优越感,也可能有点说不上来的气质,总之让人讨厌。这和当前某些事情一样,如今人们都有一点仇富心理,总感觉富人富的不合情理,富人多是为富不仁,打击富人,瓜分富人,天经地义。当时,也可能如我一类孩子,生活的好些,银们总是看不惯,欺负我也可谓正当。可见仇富并不是今天才有,社会存在不公,有些人利用权力占有资源,它们富是富了,可是仇恨的种子在不同层面开花结果,于是,阶级就产生了。这是我胡扯的啊,社会学对于我,如同我对欧洲之电子对撞机,高山仰止,不能望其项背。

    在大院里,我似乎还能风生水起,可是到了学校,在这个小社会里,温室的花朵立现。面对银的威胁,我总是躲避,躲不了的就忍让,忍让不了的就屈服。最后,东宁发现了,东宁也是大院的孩子,是属于另一个院子。东宁找来银,盯着他的眼睛说:别欺负他,我们是同学。

    今天,学生们更相信魔法,于是就有了哈利波特。东宁是否施了魔法,我不知道,但是银不再对我施以威胁,后来,我甚至去银家玩了一次。银的家用四十年前标准来看,也属于贫穷,屋子又小又低矮。我想不到的是,银竟拿出一只月琴,给我弹了一曲,弹的什么曲子,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无从记忆。那时候的孩子很少才艺,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这让我对银有了新的认识。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拉练,用今天的话说白了,就是体能训练就是走路。学校规定要穿解放鞋,我没有,虽然我家住大院,父亲是解放军,可是我没有解放鞋穿。现在想起来,我仍感觉奇怪,直到我参军入伍,原本是可以从家里带一双解放鞋,因为新兵只发一双鞋不够穿,在家里我竟没找到一双解放鞋,只带了一双布鞋从军。我本想借故不参加拉练了,东宁说:别不参加,这是集体活动。于是东宁借给我一双解放鞋,是旧的,但洗刷的干干净净,我穿上参加了拉练。鞋合不合脚,拉练是个什么过程,因为时间久远,我已无记忆。

    这是东宁留在我记忆中的两个片段,也是仅有的片段。

    东宁有一女,在日本读书,后在日本工作,据宏说是去年嫁人。

    我和东宁同学一年,然后我就随父亲的调动,去了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地方,自此我们再无联系。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几天来心里一直沉沉的,一些回忆,如万花筒中的碎玻璃,一小块,一小块,跳在我的眼帘。可惜,我无超常的记忆,少年的一幕,已然模糊,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努力,回忆那青涩的年代,并以此献给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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