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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正月泥,二月蒿——泥蒿炒腊肉 -- 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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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正月泥,二月蒿——泥蒿炒腊肉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

    春节一过,出得几天太阳,这身上的棉衣,便是筒累赘。

    气温升上来,眼看着,杨柳枝条上的芽苞儿,便一天天地发起胀来。过不得几天功夫,嫩嫩的芽包儿就绽放开了。等得一场纷纷扬扬的麻灰细雨下过后,那稚嫩的叶芽儿渐渐地张开去,真就有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那点子意境呢。

    原野上,一片嫩绿,郁郁苍苍。最惹眼的是那一蓬蓬蒿草。这东西生命力极强,折一节梗子,扔在地面上,要不得两天,就会发出根须来。根须一沾土,便顽强地扎下根。过不了多久,又会生发出一丛来。

    看到这蒿草,便想起儿时,跟着母亲,提着花篮或背着篓子,在田野的四处,到处掐这蒿草的尖芽。等到掐得一满花篮或一满篓子,背回家去,择掉当中混杂的其它一些野草与杂质,然后,烧它一大锅开水。水烧开后,把这蒿草倒进锅中,熬出茎叶中饱含的苦味。这苦水一煮出来,满锅水立马就变得黑黑的。然后,把煮好的蒿子叶捞上来,再用清水漂净,挤出残留的苦水,再用菜刀剁得细细的,挤得干干的,搁起等着用。

    到了做中,晚饭的时候,锅里头放进少许大米,等到水烧开,把蒿草拌进去,和米粒同煮一会儿。等到米粒子煮发胀,便用筲箕装起,沥干米汤。锅内留下少量米汤,再把拌了蒿子叶的米粒子一齐倒进去,用锅铲扒松起,烧小火闷一会儿,这蒿子饭就闷好了。

    要是想尝尝新鲜,吃餐把两餐,过一过瘾,这蒿子饭还算是可以的。只是天天,餐餐都吃它,那可就受不了呵!

    说这蒿子饭还是可以的,是因为它有一股清香味儿。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人来说,换换口味,未尝不可。如果天天餐餐都吃,也就如同这大鱼大肉一样,领受不起了!

    可如今,只怕是世道也跟着变了吧!从前穷人家逼得无法可支,不得已当了主食的那些个野菜,野草,如今呵呵,都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还美其名曰:天然食品,绿色食品。

    就连超市里头,现在都有袋装的“蒿叶粑粑”卖嘛。

    真正讲起来,这蒿草也算得上是味药呢,蒿子是湖南人的叫法,广东那边,把蒿子叫作‘艾。’蒿叶正面是深绿色,背面是白色,有股特殊的清香味。生长在野地里,是绝对滴绿色无公害的健康食品。它具有祛风除湿、利尿消肿、凉血止血、补中解毒、益肺之功效。

    新春正月里头,洞庭湖区的人家请“春客酒”,少不得要用这蒿子根炒盘腊肉招待贵客呢。

    其实,这蒿子根另有个名儿,叫作泥蒿。泥蒿泥蒿,泥中之蒿也。既是在泥中生,泥腥味也足;其腥味越足,其鲜味越好。这似乎是泥蒿区别于其他食物的最大特征,你看它形似蒜苔而又细如芽菜,颜色嫩绿而又婀娜多姿,即便成为盘中佳肴仍通体翠绿,如碧玉,如鲜竹,加之味道脆嫩,不知挑动过多少人的味蕾细胞。

    这样的尤物,要做成盘中珍馐,自然少不得有一番考究哦。

    泥蒿叶味涩,宜将蒿叶去除后掐成寸许长的小段,再与腊肉共炒。年前,将新鲜肉块抹盐浸制入味,挂在太阳下晾晒,这肉渐渐醇香起来。大块小块的腊肉如灯笼高悬起,直到飘香了大街小巷。

    熏好的腊肉肉丝紧密,油腻饱满而暗香盈盈。当腊肉和泥蒿同炒,二者简直是美妙绝伦的经典搭配:腊肉的荤油混合了绿油油的泥蒿,肉少了肥腻而清新,菜多了肉香而浓郁,清新素雅的春色仿佛转眼之间就盛进了盘中。

    泥蒿和腊肉彼此取长补短,各自突破自身,达到了更上一层楼的意境。二者中,泥蒿出身更奇,秉性更具特色。现代人爱吃泥蒿,也许像人们喜欢泥浴,更看重的是那一份与自然的亲昵之意。另一方面,“正月泥,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泥蒿有着明显的季节时令性;同时,腊肉有着传统的春节气息。待得正月一过,营养和口味将大打折扣。二者此时相遇,好比是君臣际会,良禽择栖,真乃是珠联璧合,天时地利人和堪配也,也不乏几分的浪漫啊。

    曹雪芹老先生也是个大吃家,他在其巨著《红楼梦》中,也曾写道:“前日春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蒿子杆儿,你怎么忙着还问是肉炒鸡炒?春燕说荤的不好,另叫你炒个面筋儿,少搁油才好。”

    如此看来,这泥蒿也算不是俗物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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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南方时,就非常喜欢吃

      不过,我一直记得这是叫“藜蒿”,而不是泥蒿啊……

      在湖南那么多年一直是叫藜蒿,湖北也是叫藜蒿,我是在武汉呆的那两年听当地人也是这么叫的。

      难道……

      • 家园 这可能是俺的理解吧,笔下之误啊!反正,叫个么得……

        问题都不是很大。关键是它的实在与味道,只要味道好,味道正,随便叫么得都不要紧的!你说,俺讲得对么?

        • 家园 大大的对啊!!

          其实我和您一样,最开始一直是认为叫“泥蒿”,谁让他们从嘴里说出来都带口音呢

          后来还是几年前在武汉被人纠正,才知道这个是叫“藜蒿”,呵呵~

          管他呢,味道好就行!

          • 家园 弗兰人“n l”不分,藜作泥很正常啊

            好多饭馆也写作“泥蒿”了,不过我还是认为这和南京的芦蒿是一种菜(这句话是对楼主说的呵呵。。。。。。)

            • 家园 我总觉得和南京朋友发上来的照片比较,……与我们当地……

              野生的那种泥蒿显然有很大的区别。我们当地有句俗语:正月泥,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意思是说:正月间,这泥蒿还在地底下,没长出头,也就是还没有冒出地面来,人们称之为“泥”。这时节人们也要吃它,那就得用锄头挖出它新长的根。这根,白颜色,很粗壮肥实,嫩,脆,鲜,泥腥味特重,正就是这味道,吸引着人哟。到了正月尾,二月初,蒿子拱出地面后,发出嫩芽芽。这时候,人们便摘掉它的新生叶片,因为叶片儿苦味,只吃它的根与茎。根与茎合起来,全称为“泥蒿”。茎是绿颜色,根是白色,炒熟之后,装进盘子里头,绿白相间,色彩鲜艳,与腊肉混合拌一起,真的是很美观啊。不要说吃,即便是看上一眼,那也是一种享受呢!因为,寒冬还没过去,春天姗姗来迟,这时候想看到一点点的绿意,真的是很不易呵呵!餐桌上突然冒出一盘带有绿意的菜肴,给人的那份惊喜,可想而知哦。

              • 家园 这个。。。。。。主要是“两种”我都吃过

                印象里在长沙、武汉、南昌、蚌埠、合肥、南京、无锡,嗯,至少这些地儿我都在饭馆点过“藜蒿”、“泥蒿”和“芦蒿”,味道和外形基本一样,颜色野生的要发红,做法(配料)各有不同而已。

                在北京我偶尔也能买到,直接清炒了解馋。

    • 家园 老先生好文笔。

      这泥蒿炒腊肉年年吃,也百吃不厌。只是体会不出这么多的道道。

      “腊肉的荤油混合了绿油油的泥蒿,肉少了肥腻而清新,菜多了肉香而浓郁”

      真就是这种感觉。

      • 家园 是啵!这东西吃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感觉呵呵!

        于是,下笔写起来,也就应手称心。好在又是家乡的风物特产,自是熟悉不过的东东。

        • 家园

          看别的帖子,老先生是益阳的?父亲的老家啊,我的祖籍吧。只是幼年回过一次。听说发展不是很快?

          • 家园 我是常德的,去长沙要经过益阳。的确,这几年,益阳的发展…

            不是很快,落后于周围的城市了。常德这些年还算是可以的,发展比较快。你可能不清楚,63年之前,益阳属常德专署管理。那时,华容,南县,安化等地,都归常德管辖。算起来,从远讲,咱们还是老乡呢!

            • 家园 现在也算是老乡了,同是湖区的。

              很遗憾,一直没有到常德去过,据说常德的妹子在湖南算是漂亮的。得空了一定要去参观的。

              • 家园 湖南妹子都还可以呢!尤其是益阳,桃江妹子,……

                从前不是有首歌儿么,里边有咯样一句:我听见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

                • 家园 岳阳的差一些。

                  我现在重庆,重庆的妹子才真是漂亮,身材好啊。

                  • 家园 你知道啵:湖南有句话:叫作……

                    少不入川,老不入广。年青人(少年郎)喜欢花花世界,尤其是漂亮妹子,四川多漂亮妹儿,人到那个环境,便沉缅其中,不能自拔哟!所以,“少不能入川”!广东那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年老了怕冷,于是,到了广东老年人就不想回来,所以,“老莫入广”。重庆妹儿的确漂亮,85年我出差到过重庆。那时,还没得如今这样子开放,要是那时候像今朝一样,老光也就不想回来了啊!!!你说,是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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