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谁说军阀没文化？——鱼读军阀的诗 -- 北溟有鱼

提到近代军阀，大部分朋友眼前浮现的估计是这么一个形象：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一顶高帽上竖着一根长长的羽毛，一身非常“维多利亚”的夸张的军装上缀满了自己授予自己的勋章，腰挎盒子枪，张口就是：“他妈里格巴子！”

唉，粗制滥造的电视剧，流毒甚矣！细读历史，才发现中国的军阀之中，还真不乏颇有“文化”之辈。他们写的诗，有时还真颇有可观。

袁世凯的诗

袁世凯堪称中国近代军阀的鼻祖。袁读书不多，文采平平，但写起诗来，自有一股骄戾的霸气，堪与刘邦黄巢相伯仲。袁诗留存不多，其中有一首是在南京雨花台所作。

我今独上雨花台，

万古英雄付劫灰；

谓是孙策破刘处，

相传梅锅屯兵来。

大江滚滚向东去，

寸心郁郁何时开；

只等毛羽一丰满，

飞下九天拯鸿哀。

当时袁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小粪青，竟能发“飞下九天拯鸿哀”之语，实在令鱼某佩服。联想主席在差不多年纪，也写过“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深感“伟人不是人人做得来的！”

袁的另一首诗更加“白话”，但王霸之气也更呼之欲出：

眼前龙虎斗不了，

杀气直上干云霄；

我欲向天张巨口，

一口吞尽胡天骄！

鱼某认为：诗歌之美，不一定非要“杨柳岸晓风残月”一般细心修饰文气沛然。像樊哙那样拔剑而入，大碗喝酒大口啃生猪腿，也是一种豪放壮美。袁诗的后两句，正有这么一种豪壮气概，自然而发，由内而生，全无藻饰。在读完名家名作审美疲劳之余，看到这样的文字，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爱国将领”吴佩孚

吴佩孚是正儿八经的前清秀才，在军阀中属于“文化人”。他的诗相对而言也要“文气”一些，可读性比较强。吴任北洋军师长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那时他经常发些“爱国”的电报痛斥政府，被许多人视为“爱国将领”的赞誉。下面一阙《满江红》就是吴帅当时的作品。

　北望满洲，渤海中，风浪大作。想当年， 吉江辽沈， 人民安乐。长白山前设藩篱，黑龙江畔列城郭，到而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

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权堕。江山如故，夷族错落。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

据说后来有好事者将此词谱曲，成了吴的嫡系部队第3师的军歌。抛开作者不谈，这首词激扬的爱国之情，的确让人心潮澎湃。

阎锡山的作品

话说阎锡山失守太原，流窜广东之时，曾经写过一首《过广州海珠桥感赋》：

钢骨水泥兮，合则坚牢；

劳燕分飞兮，孤鸣嘐嘐。

大川利涉兮，赖此宏桥。

诗算是好诗，而且诗里有点名堂——这诗可不光是发牢骚——细心人且看：阎老西在呼吁“党国”要团结呢！大家要“合作坚牢”，不合作就只能“孤鸣嘐嘐”。我老阎愿意成为大家团结的纽带，复兴大业就“赖此宏桥”了……

呜呼，“党国”诸位大老中，最会搞摩擦，最喜欢保存实力不顾团结的，怕就是这位老阎

了吧？当年和冯玉祥联手反蒋，见势不妙立刻抛弃老冯保存实力；再和蒋介石一同“剿共”，一被打痛立刻和中共眉来眼去；接下来联共抗日了吧，发现日本人也不好惹，立刻换副面孔和鬼子心照不宣“和平相处”了，对八路军倒是动手动脚。最后蒋介石让他和傅作义一起担起北方“戡乱”重任，却见硬仗恶仗都落到傅的肩上，老阎却像个没事人……

只是写这诗的时候，老阎已然是本钱赔尽。除了呼吁“团结”以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搞笑将军张宗昌

军阀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写诗。如张作霖之类，知道自己文学功底太差，也就不出来丢人现眼。但是从古至今，总少不了芙蓉大妈这样的人物。民国时期，就有这么一位军阀，不仅写了很多“诗”，还硬是出了一本“诗集”，名叫《效坤诗抄》。他就是当年的“山东王”张宗昌大将军。现抄录一二，不算鉴赏，仅助一笑。

大炮开兮轰他娘！

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数英雄兮张宗昌，

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这是《大风歌》么？鱼某觉得应该起名《大疯歌》。开篇一句，足以蜚声海内震烁古今……真正的军阀，绝对的军阀，彻底的军阀……至于尾句到还像话，只是中国军阀中，最没有资格宣言“吞扶桑”的，恐怕就是我们张大帅了——谁都知道，他和日本人穿着一条裤子……

还有一首《游泰山》：

远看泰山黑糊糊，

上头细来下头粗。

如把泰山倒过来，

下头细来上头粗。

忍俊之余，不得不感叹张大帅的“芙蓉之勇”。

最后顺便说一句，张大帅最大的贡献之一，是为后世留下笑谈无数，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文化生活。下面鱼某便引几段张大帅的逸事：

张宗昌为帅，极为昏聩腐败，号称“三不知”：“不知道兵有多少，不知道钱有多少，不知道老婆有多少。”任山东督办期间，大刮地皮，百姓不堪其苦，就是在做饭的时候都编出歌谣咒他，歌曰：“也有蒜，也有姜，锅里煮的是张宗昌！也有葱，也有蒜，锅里煮的是张督办！”

张宗昌某日心血来潮，竟然闹着要去山东大学演讲，于是丢人现眼如下：

“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是科学科的，化学化的，都懂七八国英文。兄弟我是大老粗，连中国的英文也不懂。你们是笔筒子里钻出来的，兄弟我是从炮筒子里爬出来的。今天到这里讲话，真使我蓬荜生辉，感恩戴德。其实我没有资格给你们讲话，讲起来嘛就象，就象……就象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