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风中的桑巴 -- 晨枫

9月8日，法新社、《华尔街时报》等西方媒体透露，巴西将向法国购买36架“阵风”战斗机。这将是巴西空军傲视邻国的资本，也是“阵风”战斗机首次打开国际市场。

“阵风”是法国最先进的战斗机

集隐身与机动性于一身，和“台风”一起代表了欧洲的最高水平

可惜时光不好，法国自己买不起多少，出口订单更是一架也没有

巴西是所谓“金砖四国”中的唯一南美成员，巴西航空工业的成就十分骄人，其支线客机和加拿大的庞巴迪尔差不多瓜分了世界市场，“托卡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涡桨教练机之一，甚至为老牌航空大国的英国和法国空军所采用。但长期以来，巴西空军的主力是老式的美制F-5和法制幻影III战斗机，尽管经过升级，也已经老态龙钟了。环顾邻国，既无力和智利的F-16比宝，也无力和秘鲁的米格-29练艺。巴西空军早就想购买更加先进的战斗机了，但国内经济困难使这个计划屡遭推迟。时间不等人，老爷战斗机日益面临空中散架的危险，巴西在2005年从法国购买了12架二手的幻影2000战斗机，权作过渡。现在尘埃终于落定，巴西空军即将开始装备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阵风”战斗机。

法国战斗机在世界上占有独特的一席。在冷战年代，法国战斗机就以先进的技术性能和独立的政治理念为特色，在美苏两大阵营之间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60年代初，达索幻影III战斗机开始投入使用，从此无尾三角翼成为法国战斗机的招牌形象。除了生涯短暂的幻影F-1，法国战斗机总是骄傲地展开天鹅之翼一样的三角翼，在世界的天空翻飞。

幻影III在世界上打下了一片法国战斗机的天空，其无尾三角翼成为法国战斗机的招牌形象

幻影2000继承了幻影III的衣钵

战斗机不是时尚秀，光有独特的形象是不够的。在代表冷战时代世界最高战斗机技术水平的冲撞的中东战争中，以色列空军给予幻影III以极高的评价，甚至“擅自”仿造。当以色列终于堂堂正正地自己研制新一代战斗机的时候，没有跟从美国的路子，而是设计了一架具有鸭翼的无尾三角翼战斗机，这就是“狮”式，也称“拉维”。

以色列的选择是有道理的。相对于采用常见的机翼-尾翼布局，无尾三角翼具有阻力低、重量轻、瞬时机动性好、低空抗阵风性好的优点，但也有起飞着陆速度高、滑跑距离长的不足。鸭翼可以在相当程度上补偿这些不足，所以在80-90年代成为战斗机设计的新时尚，英德意西“台风”、瑞典“鹰狮”、俄罗斯米格I-44和中国的歼-10都是鸭式加无尾三角翼布局，法国“阵风”也是。

以色列的“狮”

英德意西的“台风”

瑞典的“鹰狮”

俄罗斯的米格I-44

中国的歼-10

在80年代时，英法德等国都有意开始新一代战斗机的研制。为了避免重复投资和恶性竞争，英法德等国决定合作，但不久就发生了分歧。英国坚持要设计一架重型战斗机，身大力不亏，容易装载更多的电子系统和武器，也容易达到高速和较大的航程；法国坚持要设计一架轻型战斗机，轻巧意味着低成本，意味着较低的国内负担和较大的外销市场。两国争执不下，最后分道扬镳，英国为首的欧洲诸国合作研制“欧洲战斗机”EFA，后改称EF-2000，今天成为“台风”。法国单干，研制了“阵风”。

“阵风”最后成为一架中型战斗机，单座双发，鸭式布局。“阵风”的颌下进气口十分有特色，兼顾了进气预压缩和隐身的要求，是一个神来之笔。垂尾顶端的主动电子压制系统号称具有“虚拟隐身”的作用，可以通过反相对消来大大削弱雷达的回波，达到隐身的效果。由于设计目标和技术路线明确，“阵风”的研制相对顺利，1985年从联合研制中退出一年后，在技术验证机阶段就在巴黎和范堡罗航展上技惊四座。1988年，法国空军宣布订购“阵风”，1991年首飞。但“阵风”的问题出在钱上。“阵风”准备批量投产的时候，正好碰上冷战结束，各国军费都大幅度裁减。法国无力单独大量换装，出口订单又遍求不得，只好极大地推迟“阵风”的投产和降低交付速度，既减少开支，又保住生产能力。今年开始，“阵风”的年产量从14架进一步降低到11架。法国海军本来是最急着换装的，老旧的F-8“十字军战士”快要散架了，租赁的F-18只是临时填补空缺。第一架海军型“阵风”到2000年才交付，第一架空军型“阵风”拖到2004年才交付。法国一共订购了120架，目前已经交货68架，其中26架是海军的。多年来，法国在世界各国的战斗机竟标中场场不拉，但无论是在阿联酋、沙特、摩洛哥，还是印度、新加坡、韩国，或者希腊、波兰、瑞士，“阵风”每一次都落选。由于生产批量太小，“低成本”的“阵风”也十分昂贵，不算入备件、训练和专用支援设施的单价就高达8000万美元以上，单价相仿的“台风”性能更好，F-15、F-16的用户圈要大得多，备件和训练有保障。实际购价还要高得多，巴西的36架“阵风”的总帐单可能高达100亿美元。

“阵风A”是“阵风”的技术验证机，和英德等国分手单干一年后就试飞了，立刻在巴黎、范保罗航展上引起了轰动

英国领军的EAP也同时在航展上露面。由英法两家有备而来的样子来看，两家分家是早晚的事，谁也没打算让步

“阵风”首先作为舰载战斗机投入使用，以救法国海军的燃眉之急

“台风”在历经比“阵风”多得多的磨难后，也投入了使用

“阵风”是一架优秀的三代半战斗机，性能超过第三代的F-15、F-16，和F-18E相当，不过不及F-22和F-35。在9月7日，应邀参加巴西独立日纪念庆典的法国总统萨科齐和巴西总统卢拉在联合记者会上宣布了购买36架“阵风”的消息，在此之前，巴西已经向法国购买了5艘潜艇和50架直升机，法国承诺向巴西购买军用运输机，并帮助巴西设计核潜艇。显然，巴西的野心在于建立自己的高科技国防工业，引导经济结构的升级。那法国呢？

法国是老牌科技强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更加着力建立独立和完整的国防工业，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但国防科技是一个烧钱的营生，饿得腿打颤的霸王龙是跟不上时间的步伐的。法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和人均GDP依然在世界上居于前列，但法国是一个高福利的国家，物价和生产成本都很高，实际上能够供养国防科技的能力有限。在“阵风”之后，法国是不是还有能力再独立研制一架新一代战斗机，在法国国内是一个公开的疑问。事实上，一般共识是法国将不再可能在这样昂贵的国防科技项目上单干了。欧洲联合的路不是没有走过，但困难重重，不光有政治和技术主导权的问题，还有任务份额的问题，没有足够的份额还是要面临饥荒的问题。“阵风”就是因为这些问题上无法达成妥协才分出来单干的。法国的国防工业相对完整，但还是有一些缺门，比如航空发动机。既无法像美国在普惠和通用电气之间交替发展，在竞争中前进，又不能向英国罗尔斯罗伊斯以民养军。“阵风”的M88涡扇发动机是SNECMA的唯一独立研制的先进航空发动机，这样的研发模式风险大，成本高，维系难。

巴西的航空工业别树一帜，“托卡诺”教练机已经被英法空军所采用

巴西正在研制C-390运输机，据说法国承诺购买

但巴西的雄心显然延伸到制造“阵风”这样的战斗机上

但事情总有一个“但是”。法国的“但是”就是把巴西或者别的有钱但缺乏技术的国家拉下水，以技术合作为名，诱使对方注资。这当然有自己树立未来竞争对手的危险，但只要管理得当，仔细选择合作伙伴和项目，技术转移的速度和深度，可以控制危险成为现实的时机和程度。至少这是法国的算盘。在更广阔的政治意义上，法国和巴西可以在这样的弱弱联手中，获得难以靠各自力量单独获得的国际事务话语权。卢拉和萨科齐都强调，两国关系不只是供应商和顾客之间的关系，而是在多极世界中的伙伴。

桑巴是巴西流行的舞蹈。桑巴男人和女人的舞蹈，是一种热烈的舞蹈，但在如胶似漆和一拍两散之间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巴西和法国的这场桑巴舞中，双方都想做男人，都想主导。但这场舞会跳得如胶似漆，还是一拍两散，只有时间才能证明。希望在明年底第二个总统任期结束之前与法国达成军购协议的卢拉说，他相信巴西能够成为21世纪的强国之一。问题是军购协议能够如期签订。巴西国会里已经有人在放风，“阵风”还没有板上钉钉呢。

• 西河文萃第27期 2009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