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和葡萄】中华刺绣之绣圣沈寿 -- 雪个

葡萄兄原文：

中华织绣漫谈

不好意思，早说要和一篇，却一直拖到现在。主要是写得实在太枯燥无趣了，贴出来恐也无人看。现在要离开一段时间，再不贴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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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寿像

清末民初，中国刺绣界出了一个名人，就是被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喻为“针神”的沈寿。她的刺绣手艺可称得上巧夺天工，超越古今而傲视群伦，人们因此叫她“绣圣”。而她的一生也极富传奇性，发生的一些故事在生前就已成为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死后更被人大作文章。几十年来人们津津乐道于她的那段“三角恋爱”，至于她精妙绝伦的刺绣艺术反而少有人提起，让人想起来便不由得要为她鸣不平呢。

沈寿，原名雪芝，字雪君，号雪宦，别号天香阁主人。她七岁开始学针线活，八岁跟姐姐沈立学绣，到十二岁时绣出的东西就已有人愿高价购买。十六岁与余觉订下婚事，二十岁嫁给了这个举人。余觉能书会画，婚后，沈雪君的刺绣图案便出自余觉的画笔，从此在整体格调上脱离了女孩子闺阁气息。再加上她刺绣技艺的提高，看过的人都认为已经超越露香园的绣品了。

露香园乃明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顾名世修筑的园子。顾名世长子有一妾缪氏善绣，绣出的人物气韵生动，此即顾绣之始。顾家子孙又多擅长丹青，与刺绣相得益彰。到了清朝，王公贵胄们无不垂青露香园所绣的花鸟条幅，更使顾绣闻名遐尔，又以其难得而为世所珍。

光绪三十年，沈雪君赶制了八帧佛像作为慈禧太后七十寿辰献礼，慈禧极其满意，大加赞赏，称为绝世神品，并亲书“福”“寿”两字分赠余觉夫妇。从此，沈雪君改名沈寿，余觉又名余福。几天后慈禧太后特命商部在京师设立绣工科，余觉沈寿分别担当总理及总教习之职。次年，沈寿夫妇被政府派往日本考察。他们这次考察甚有成效，余觉学会了西方用光线来表现物体明暗的手法；沈寿研究日本人的刺绣方法后，正如其在所著《雪宫绣谱》中提到的：“既悟绣以像物，物自有真，当仿真”。于是开中国刺绣史一代新风的“仿真绣”从此诞生。这种绣品通过变换丝线颜色及针法，绣出物体的明暗，使画面有立体感，更真实的表现出大千世界的面貌，是苏绣自顾绣以来新的里程碑。

宣统二年（1911年），有世界四大美女之一称号的意大利王后诞辰，沈寿绣成一幅与真人大小相同的《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清政府作为国礼送给意大利，意大利将这一幅作品送到都灵博览会展出，获“世界至大荣誉最高级卓越奖”。民国成立后，京师绣工科停办，沈寿改应张謇之聘，到南通担任南通女子师范学校附设的女工传习所所长。民国四年，沈寿用一百余种丝线绣成面部的耶稣像送去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参展，获一等奖，时价为一万三千美元，可惜这件珍品在1938年日本侵华时不幸散失。民国十年六月八日沈寿病殁，享年四十八岁。其平生习绣的心得，曾由沈寿口述，张謇笔录，撰成《雪宦绣谱》。《雪宦绣谱》一书有八章，分别是绣备、绣引、针法、绣要、绣品、绣德、绣节和绣通。张謇在序中写道：“积数月而成此谱，无一字不自蹇书，更无一语不自寿出也。”

在《雪宦绣谱》第四章《绣要》中，沈寿在《妙用》一节提到她绣皇后像和耶稣像的心得：“色有定也，色之用无定。针法有定也，针法之用无定。有定，故常；无定，故不可有常。微有常弗精，微无常弗妙。以有常求无常在勤，以无常求有常在悟。昔之绣花卉无阴阳，绣山水亦无阴阳，常有一枝之花而数异其色，一段之山，一本之树，而歧出其色者，籍堆垛为灿烂焉耳，固不可以绣有笔法之画，与天然之景物。余憾焉，故不敢不循画理，不敢不师真形，虽谓自余始，不敢辞也。言乎色，若余绣耶稣像，稿本油画，绣意大利皇后像，稿本铅画，皆本于摄影。影因光异，光因色异 ，执一色以貌之而不肖，潜心默会，乃合二三色穿于一针，肖焉。旋悟虽七色可合而和也，分析之虽百数十色亦可合而和也，故曰：色之用无定也。”真乃神乎其技也。

而那段沸沸扬扬的三角恋爱故事，指的就是沈寿跟这位状元公张謇之间的感情纠纷。南通才子张謇于1894年41岁时高中状元，而后放弃官职，走上实业救国之路，可说是中国最早的民族工业企业家。从沈寿到南通之后，张謇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并写下许多恋诗，令余觉十分气愤。沈寿病故于南通后，张謇竟将她葬在南通，还用厚厚的水泥封住墓室，以防余觉迁葬。墓上刻的是“世界美术家吴县沈雪宦女士墓”，根本没提余姓。这在今天看来非常正常，于当时却不近情理，仿佛沈寿未曾出嫁一样。张謇如此行事，也就难怪余觉要在门上贴出对联：“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子曰，如之何，如之何”。张謇和沈寿究竟关系如何非我所能知，但余觉和张謇双方在报上对骂，互相揭短，没有一人为沈寿着想，让我感慨沈寿何其不幸也。余觉在上海最有名的小报“晶报”上逐日连载“余觉沈寿痛史”，指责张謇霸占其妻；而张謇也在他自办的南通日报上刊载辩驳文章。这种行为，他们可曾有一丝顾及到沈寿的心理感受？

还是回过头来说沈寿。

张謇初见沈寿时，刚好购得露香绣董书大屏，就拿出来让沈寿属别真赝。沈寿打开第一帧就马上说，这是露香园绣。张謇问她如何知道的，沈寿答：“以针法知之。”在《雪宦绣谱》里，沈寿这样描述自己的针法：“我针法非有所受也，少而学焉，长而习焉，旧法而已。既悟绣以像物，物自有真，当仿真。既见欧人铅油之画，本于摄影。影生于光，光有阴阳，当辨阴阳。潜神潜虑，以新意运旧法，渐有得。既又一游日本，观其美术之绣，归益有得。久而久之，遂觉天壤之间，千形万态，但入吾目，无不可入吾针，即无不可入吾绣。”

从这段话可看出沈寿对刺绣之领悟及其进步的过程。国画多重神韵而不求形似，而西画却注重写实，故多讲究光线、比例、远近、大小等等。沈寿的绣制品确实有油画味道，不仅明暗面清楚，距离远近合宜，且针法变幻多端，绣出来的画面生动而有神采。故宫博物院收藏得有顾绣一些古代名画的绣品，可称得上是美轮美奂。但沈寿那些活灵活现的花鸟绣品却也有着另一种别人难以企及的味道。

最后荡开一笔，插一段与刺绣有关的题外话。在《红楼梦》里，有一处地方很奇异地提到一种刺绣，那就是第五十三回，元宵夜贾母在大花厅摆酒家宴。这大花厅里布置着一物：“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书中这样写道：“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工匠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竟有市俗射利者，近日仿其真迹，愚人获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真的了。凡所有之家，纵有一两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这样笔迹说一“绣”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议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一个“纹”字，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若有一件真“慧纹”之物，价则无限。贾府之荣，也只有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今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请客各色陈设之内，只留在自己这边，高兴时摆酒赏玩。 ”这“慧绣”从未有过记载，似是曹公杜撰，后世多有认为实则描写的是顾绣；也有人钻牛角尖，硬想从中看出曹公笔下暗藏之意。我的想法是，可能曹公认为即使以顾绣之珍亦不足表贾府之贵，才生生造出来这么一种比顾绣还稀有的名绣。

贴几幅沈寿的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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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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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鸟条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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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女优倍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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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大士像 沈立（沈寿的姐姐）古观音 沈寿

下面是顾绣《杏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