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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北朝志-第五章 帝国的兴起-其六十八 南方的战事 -- 南北朝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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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北朝志-第五章 帝国的兴起-其六十八 南方的战事

    理《北朝志》的行文时间,西北的胡夏既然已经平定,下面的苦主自然轮到了南方的刘宋了。但其实北魏对南方的反击却并不是这么的一个简单的时间上的顺序关系。实际上,就在拓跋焘征战胡夏的同时,北魏在南方也开始了对刘宋的全面战略反击。按说两面作战是兵家大忌,但这次却实在不是拓跋焘昏了头,而是宋军的表现实在是太不中用了,更具体的一点来说,宋军吃亏在战略上缺乏一个北伐的完整的规划,他们所希图的,或者不过是乘着北方两强殊死相搏的当口,拿到一点点的残羹冷炙罢了。

    在这一点上,《魏书》中有一则很好的注解,“义隆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魏书.列传第二十三》。而与此相对的,魏军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诏命,“先是,简幽州以南戍兵集于河上,一道讨洛阳,一道攻滑台。”《魏书.列传第二十五》。进攻方在全面优势的情况下只想着保存实力,而被进攻方却在最不明朗的时候就考虑反击,宋军和魏军的战事,胜负的关键便在于两位上位者的器量了。

    北魏神麚三年,公元430年10月,洛阳一线的魏军安颉部乘冒进的宋军失与防范,开始进行部署。“彦之遣将姚纵夫(姚耸夫)渡河攻冶坂,颉督诸军击之,斩首三千余级,投水者甚众。”《魏书.列传第十八》,按宋军此时的先锋姚纵夫,在宋军中颇有勇名,《宋书》中有关他的记载有是这样的“耸夫,吴兴武康人。勇果有气力,宋世偏裨小将莫及。始随到彦之北伐,与虏遇,耸夫手斩托跋焘叔父英文特勒首,焘以马百匹赎之。”---此案例或为虚妄,按《魏书》,除去夭折的一位,拓跋焘的叔辈为“清河王拓跋绍,阳平王拓跋熙,河南王拓跋曜,河间王拓跋脩,长乐王拓跋处文,广平王拓跋连,京兆王拓跋黎”诸人,因果都在《魏书.列传第四》,无一人死于此战---如此勇将依然为魏军所败,宋军主帅到彦之就是再冲动,也已经意识到了宋军无论是在战意还是战力上都已然达到极限,于是引刘义隆诏,开始全线防守,力图守住北伐以来的战果。“冬十月庚申,到彦之、王仲德沿河置守,还保东平。”《魏书.列传第十八》。

    但此时,宋军的战力虚弱已经在魏军的刀锋面前暴露无疑。加之收到了西线战事的鼓舞,在南线的洛阳,滑台两路魏军士气大振,且天已渐寒,战局已经渐渐的开始对魏军有利。“乙亥,冠军将军安颉济河,攻洛阳。”《魏书.帝纪第四》,宋军这个时候在洛阳的守将叫杜骥,是上文所引为安颉所败姚耸夫的上司,自命名门出身,此时却已然给魏军的攻势吓破了胆,“彦之使骥守洛阳。洛阳城不治既久,又无粮食,及彦之败退,骥欲弃城走,虑为太祖所诛。初,高祖平关洛,致钟虡旧器南还,一大钟坠洛水。至是太祖遣将姚耸夫领千五百人迎致之。时耸夫政率所领牵钟于洛水,骥乃诳之曰:‘虏既南渡,洛城势弱,今修理城池,并已坚固,军粮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众见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钟无晚。’耸夫信之,率所领就骥。既至,见城不可守,又无粮食,于是引众去。骥亦委城南奔,白太祖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及城便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宋书.列传第二十五》,将自己的过失引到一个败军之将的头上,宋军诸将的心机,如能用到战场之上,应该早已是战果斐然了吧。---《魏书》中有姚纵夫而无姚耸夫,《宋书》中有姚耸夫而无姚纵夫,纵夫,耸夫,或本文一人。按《宋书.列传第二十五》中尚有姚耸夫的结局云“上大怒,使建威将军郑顺之杀耸夫于寿阳。”。

    宋军主将保命弃城,魏军自然乐的接受战果,在本来就不是稳扎稳打风格的主帅安颉的统帅下,一时势如破竹。“丙子,拔之,擒义隆将二十人,斩首五千级。时河北诸军会于七女津,彦之恐军南度,遣将王蟠龙溯流欲盗官船,征南大将军杜超等击破,斩之。辛巳,安颉平虎牢,义隆司州刺史尹冲坠城死。”《魏书.帝纪第四》,“冠军将军安颉等率众自盟津渡,攻金墉,义隆建武将军杜骥出奔,遂乘胜进攻虎牢,陷之,斩其司州刺史尹冲。”《魏书.列传第八十五》。虎牢,洛阳,河南重镇,已经相继为魏军所攻克,宋军主力到彦之部已成溃败之势。

    而与此同时,魏军叔孙建部也在滑台一线展开对宋军的攻势,“刘义隆兗州刺史竺灵秀弃须昌,南奔湖陆。建追击,大破之,斩首五千余级,遂至邹鲁。还屯范城。”《魏书.列传第十七》。洛阳已经失守,倘若滑台战事再度不利,河南的宋军处境堪忧,这一点,无论是宋军还是魏军都看的相当的明白,生死攸关,宋军“义隆将檀道济、王仲德救滑台”《魏书.列传第十七》。再看魏军,洛阳一线的安颉,淮河沿岸的司马楚之也纷纷的赶到滑台,“辛丑,冠军将军安颉率诸军攻滑台。琅邪王司马楚之破刘义隆将于长社。”《魏书.帝纪第四》,“(司马楚之)又与冠军将军安颉攻滑台”《魏书.列传第二十五》。滑台,在不久之后再度的成为了两军的焦点。而就在这当口,做为两军的最高统帅的拓跋焘和刘义隆则再一次的碰撞的起来,只不过,这次拿来比较两人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名字叫王慧龙,是在北的汉族士族。

    “刘义隆将到彦之、檀道济等频顿淮颍,大相侵掠。(王)慧龙力战,屡摧其锋。彦之与友人萧斌书曰:‘鲁轨顽钝,马楚粗狂,亡人之中唯王慧龙及韩延之可为深惮。不意儒生懦夫,乃令老子讶之。’刘义隆纵反间,云慧龙自以功高而位不至,欲引寇入边,因执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以叛。世祖闻曰:‘此必不然,是齐人忌乐毅耳。’乃赐慧龙玺书曰:‘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风尘之言,想不足介意也。’刘义隆计既不行,复遣刺客吕玄伯,购慧龙首,二百户男、绢一千匹。玄伯伪为反间来,求屏人有所论。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有尺刀。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也。吾不忍害此人。’左右皆言义隆贼心未已,不杀玄伯,无以制将来。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且吾方以仁义为干卤,又何忧乎刺客?’遂舍之。时人服其宽恕。”

    一方,拓跋焘用人不疑,一方,刘义隆不考虑征兵调度统筹帷幄,却将心思用在了刺杀对方的大将之上。同样作为一国之君,在治国方面,刘义隆多多少少缺了一点为人君者的厚道和心态。倘若历史真的只是垂青所谓的英雄们的话,或者我们可以说,这场战事,到此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还是回到滑台的诸将上来。宋军已经骑虎难下,诸军唯有用命,其中以战力保持的相对完好的檀道济部对魏军的威胁最大。“军至东平寿张县,值虏安平公乙旃眷(即孙叔建)。道济率宁朔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转战至高梁亭,虏宁南将军、济州刺史寿昌公悉颊库结前后邀战,道济分遣段宏及台队主沈虔之等奇兵击之,即斩悉颊库结。”《宋书.列传第三》,宋军战果,《宋书》如此,但其中微妙却实在是难以尽述。不妨小考一例,按上文所引“宁南将军、济州刺史寿昌公悉颊库结”,悉颊库结或者有别有他名,但无论是“宁南将军”的军职,还是“济州刺史”的官职,甚至是“寿昌公”的爵位,我目前在《魏书》中都没有找到对应的记录。檀道济部对魏军的打击应该是有,但断无《宋书.檀道济传》所说的那么夸张。

    如按《魏书》记载,在宋军檀道济部的纠缠下,魏军滑台方面的前主帅孙叔建用绝粮计。“建与汝阴公道生拒击之。建分军挟战,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以绝其粮道。道济兵饥,叛者相继,由是安颉等得拔滑台。”《魏书.列传第十七》,但唯一让我关注的则是《宋书.列传第三》中的相关文字,“道济进至济上,连战二十余日,前后数十交,虏众盛,遂陷滑台。道济于历城全军而反。”这一次的滑台之战,所耗时间确实不如上次,但两部史书,所写文字大相径庭,关于这战的过程以及宋军损失,如研仅与此,的确是有点云里雾里,不知其纠结。

    所幸《南史》所录《到彦之传》尚可参照一二,“魏军仍进滑台。时河冰将合,粮食又罄,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将士疾疫,乃回军,焚舟步至彭城。”可见魏军断宋军军粮而一举赢得滑台之战是实。至于《宋书》,其含糊夸大之处,也确实是太过了一点。

    滑台之战结束,魏军收复河南全境不说,“义隆将檀道济、王仲德东走,诸将追之,至历城而还。三月庚戌,冠军将军安颉献义隆俘万余人,甲兵三万。”《魏书.帝纪第四》,已然是大胜。

    至于余下的宋军则仓皇逃回本土。宋帝念及此战的结局,黯然神伤,有做诗歌一首,“逆虏乱疆埸,边将婴寇仇。坚城效贞节,攻战无暂休。覆沈不可拾,离机难复收。势谢归涂单,于焉见幽囚。烈烈制邑守,舍命蹈前修。忠臣表年暮,贞柯见严秋。楚庄投袂起,终然报强仇。去病辞高馆,卒获舒国忧。戎事谅未殄,民患焉得瘳。抚剑怀感激,志气若云浮。愿想凌扶摇,弭旆拂中州。爪牙申威灵,帷幄骋良筹。华裔混殊风,率土浃王猷。惆怅惧迁逝,北顾涕交流。”,刘义隆倒是顾涕交流,但这战宋军也确实败得一点都不冤枉。战略上,瞻前顾后;裁断上,是非不明;用兵上,贪利惜命;内部关系上,勾心斗角。如上四点,放到哪个地方都是败局,又何尝免得了刘义隆一个人呢?

    只是可怜了十万大好江南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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