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童年记吃4———老爹与吃 -- 能饮一杯乎

----------谨以此帖纪念父亲节

俺老爸俺和大姐、大姐夫私底下称他为：老te(2声)（武汉话叫法），俺对二姐、哥哥两家人称老爸为：老头子，与老te(2声)一样，在武汉话里面都是对父亲一干人等的亲切称呼。但俺老爸不领情，曾经有一次家庭聚餐，俺对大姐说 老te(2声) 如何如何，惹得老爸大发雷霆，但私底下俺还是照叫不误。

有了这个事情，等俺也成为父亲，待小女长大后，俺准许她按粤地的习惯称俺为：老窦。看看，多亲切！甚至拍肩膀称俺为 兄弟。俺有时出远门，俺甚至打电话时对俺“兄弟”说：要照顾好俺老婆。

现在想来本文还是叫老爸为老爹吧，显得亲切自然。

老爹是一个大家庭中倒数第二个孩子，听他说是他的祖父的祖父生意最好，有多少亩地有几个作坊有几间商铺，做的是从江西到广东之间的贩运生意，但一代代的生意传了下来的同时，抽鸦片烟的习惯、排场也传了下来，从他的祖父开始“出”大于“入”，到了他父亲手上已是没多少地了，只剩一间在县城与人合股的商铺。

由于他的父亲即俺的祖父年纪大身体不好，他懂事时，已是他的大哥当家了，大哥比他大20岁，在大哥的手上生意慢慢的好起来了。好的程度可用一件事说说：前年老妈年近八十第一次住院，大概有所意识，对俺说了件事——俺祖父和大伯的死，1948年，GCD在全国已开始全面进攻，广东的形势还是呈胶作状。爹同学和妈同学正在九连山当GCD的“山大王”，正闹得红红火火，夏天组织上派爹同学潜回家乡带一批同学们出来充实队伍，期间爹同学回了一趟家，好久不见，他父亲和大哥自是高兴，弄了好些菜，酒至半酣，大哥对小弟说：经过十几年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生意不错，县城的店铺已全部归咱家了，另外在某传统大镇又开了一间店铺，前段日子已付了2000个光洋的定金给某财主，只等秋收过后付余款交地过户了，咱家要增加一百多亩田了！这家算是在俺手里恢复元气啦！

这边还没高兴透，爹同学兜头泼了一瓢冰水：还记得当年闹红军时的“打土豪分田地”吗！眼见得全国就要是GCD的天下了，东北两年前早已“打土豪分田地”啦，现在叫“土改”，地主都被没收家产镇压了，你们还要做“地主”！这不是去送死吗！这几年生意是怎么做的？没听说过这些吗？！他父亲和大哥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哥望着昔日动辄可以打骂教训的小兄弟，经过二年的杀戮后已经长大了，看到小兄弟眼里透出的杀气，方才感到原本以为很遥远的“打土豪分田地”就在眼前了！好久才懦弱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呢？爹同学说：买地是千万不能要了，这定金看能否商量商量要回来多少就多少，要不回来也算了！另外，家里的地也别留太多，够吃饭就行，剩下的卖掉给俺交到组织去！……

深秋，爹同学又潜回家乡一次，由于定金要不回来，俺大伯已是元气大伤了，心疼啊！俺祖父尚好，之后不久俺大伯和祖父相继去世了，老妈对我说都是抑郁而亡的。而那个收了定金又没卖地正高兴得欢天喜地的老兄，则在土改中顺利划为“地主”，所有的浮财一分而空，俺家则划为“中农”。

听完老妈讲这事，某天，突然想到大伯和祖父匆匆走后，是“倒插门”的二伯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生意不会做，其家境也是凄惨度日，更没有听老爹说起交给组织多少钱，那买地的钱除了定金起码还有个8000个光洋吧？到哪去了？极有可能埋到地下去了！于是想到有朋友在用的“探地雷达”，回祖屋去试试说不定会找到些东东的，再一想就又算了——后代几十个人，分到俺手里没几个了，罢，罢，罢~

记忆中老爹与美食的联系不多，但广东人嘛，第一件大事就是吃，宗旨很明确：力所能及、营养、新鲜，不浪费。

话说当年“物资丰富物价稳定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年代，计划供应只能让俺们得个半饱，老爹老妈经常利用出差的机会买些食物回来，广东人敢吃，只要有机会，还有什么会饿着广东人——老天爷饿不死老广。

有一次出差，老爹还没回来，先捎话给老妈说见着生产水果的农场老熟人了，水蜜桃便宜，每斤五分钱（这一是当年统购统销不准随意买卖、二是交通不便不好运出来），买了200斤水蜜桃，将托人捎回，叫俺们收拾好地方堆放，好在住房是木地板，俺们把大床底下搽干净即可。一天傍晚一部大卡车停到楼下，司机们抬上来四五个大筐，将水蜜桃倾倒在预先准备好的地方。于是俺们的幸福日子开始了。

自小爸妈教育俺们有条件一定要与朋友分享，正值放暑假，老妈准许姐姐哥哥和俺的好友均可随意吃，姐姐们的同学斯文一些，每人吃个两三个即饱，哥哥的同学厉害一些，每人可吃四五个，俺的同学虽然比他们小很多，但吃起来可不含糊，甚至吃到六七个都有。老妈傍晚下班也带同事来吃，隔壁家的小孩子也来吃，一天吃下来没怎么见少！第二天继续，第三天来的同学少了些，第四天更少，现在想来是吃得太猛了，只有老妈的同事坚持到最后：每天晚饭后来，聊聊天吃上两三个，乐也融融，如是一个星期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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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讲过老爹中学毕业即参加GCD，去到部队，自有人做饭。49年进城后，到哪都有饭堂，动手的机会更少。但为数几次的厨艺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爹做菜的没几次，但味道确实不错，据老爹说一是家传，二是十二岁时开始在俺祖父与人合股的店铺做厨师“勤工俭学”，做过饭菜给十几人吃。

一.“芙蓉蛋”

红烧老虎肉不用再说了，有一次老爹到乡下几个月，回来时用皮箱装了一箱的鸡蛋回来，对于半饥饿中的我们是何等的美食——煎荷包蛋、蒸水蛋、卤茶叶蛋、炸虎皮蛋、煮糖水鸡蛋……吃得俺们那是一个开心呐！最好吃的还数老爹做的“芙蓉蛋”——先烧锅放大半碗油至滚，添起摊凉是为“熟油”，取六个或更多的鸡蛋放适量炒过的“熟盐”打均匀，期间加入1/5的凉开水继续打，再放入几汤匙的“熟油”打均匀，将锅烧大热，沿锅周边放入那剩下的半碗“熟油”，紧接着倒入蛋浆快炒——“热锅冷油快炒”，一开始凝固急铲起上碟。嫩滑、蛋香、美味不能言说！——现在很少做了：油太多！

二.“清水煮桂鱼”——“浸鱼”

俺们当年住地南边是东湖围出来的一角，名曰：省委试验渔场，专为“省委公仆”饲养鱼虾牛蛙，“文割”初期后半段，大约是67~68年左右，附近的“造反小将”开始从那渔场 里“捞”烟钱了，虾不好捞，牛蛙不易抓，这鱼就好办了——用一条粗鱼线绑着一束鱼钩抛进水里可劲的往回拉——是名“滚钩”，哪条鱼碰上就倒霉，有了收获就得交换，就近的医院大院就是绝好的市场——工资高舍得吃，拿着鱼进去一喊就有人来买，物美价廉——鱼游水鲜活曰“物美”、无本生意是为“价廉”。有一天去看电影，半路上遇见一卖“桂鱼”（即“鳜鱼”、“桂花鱼”）的小青年，没人买，价低——两三斤多重才要一元钱，这当年的“桂鱼”绝对是野生的，老爹是识货之人，当即买下拿回家养到水池里。

看完电影回到家里，老爹劏好鱼斩成七八块，用盐拌匀入味约三十分钟，烧水大开放鱼块，再烧至微开便收火，浸十分钟左右，再放盐调味，最后放少少胡椒粉调鲜（不用压腥，那渔场很大，鱼被水一煮便没腥味了），一人一碗鱼汤一块鱼，真真鲜美！其方法俺后来得知是“浸”，俺用来做“浸鸡窝”，味道一流——汤清肉嫩味美，工艺简单，操作方便，可比河里的“懒人食谱”中的名菜。

三.“炒茄子”

有一天老爹心情好，说要做“炒茄子”给俺们吃，当时俺想这有何难？俺也会做。只见老爹从中午饭后开始做了：将茄子斜切成8mm厚的片，泡在水盆里，放在水池里一头垫高，从此处用水龙头里的小股水流入，起着换水的作用，如此至下午做饭时，捞起茄子沥干水备用。先放猪油，放入茄子片小火煎，同时在茄子上撒盐，两面煎至微黄、熟了，铲起备用，大火起锅，放猪油，先炸一下蒜蓉，有香味时放入茄子片炒，一会放适量水，水开后小火烹至茄子片软烂而形不散，再放盐调好味，上碟即成。品尝之后觉得茄子味道清新香浓软滑，全无特有的涩味——长流水冲泡的结果，吃饭时很是下饭，佐酒也好。再后，自己做来怎么都做不出这种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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