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奥巴马的拷打门 -- 晨枫

哈哈，标题党啦，这拷打门是奥巴马的时候的问题，但拷打的是布什。

奥巴马公布了布什时代的白宫备忘录，从法律上规定水刑等刑讯不算拷打。奥巴马由此决定对CIA和美国军方人员采用拷打可以不追求法律责任，但把追究制定这个政策的主管的法律责任的大门还是开着。尽管这里面的实质性内容早已不陌生，但如此赤裸裸地公诸于太阳之下，这还是引起美国政界的一片骚动，美国和世界舆论也是一片哗然。

民主党国会不顾奥巴马的冷淡，热心追究布什白宫的责任。国会有这个权力。共和党极力反对，认定这是对前任的政治迫害，并反对把美国变成南美“香蕉共和国”，开后任起诉前任的恶劣先例。他们倒是忘记了东亚的“民主典范”台湾了，陈水扁现在还在自己的屎尿汤里扑腾呢。共和党宣称布什白宫备忘录是国会两党都是得到通报的，要追究，民主党国会成员也要追求同谋罪。

问题在于，这拷打门一追究下去，到什么地方才算一个了，实在难以预料。从拷打问题还可以一直牵到关塔那摩、出兵伊拉克的假情报这些事情上，到那时，布什、切尼、莱斯、拉姆斯菲尔德、沃福维茨、大内黑手卡尔·罗夫、CIA局长特内特和整个布什的最高国安班子一个也跑不了。这样一追到底的结果可能是美国政府的道义权威丧尽，美国政府的国安决策的信用在美国人民和世界那里极大地受到损害，谁还敢相信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肆意践踏法律人权和道义的政府呢？

拷打门的法律文件出自司法部的律师之手，但批准是要白宫才够资格的，这是谁呢？现在不知道，估计要莱斯或者切尼、拉姆斯菲尔德这一级，甚至布什本人。追究起来，这是律师的责任，还是签署人的责任？西方管理体系中有一个RACI的概念，一件事的每一个有关人员都有一个具体的位置，也就是Responsibility（具体责任），Accountability（最终责任），Consulted（咨询），Informed（知会）。R其实是具体负责干活的，在这里就是CIA和军方；A是最终负责拍板和承担责任的，在这里是白宫；C是征求意见的，在这里是司法部的那些律师；I是得到通报但并不需要他们发表意见的，在这里是国会的两党高层。不过要是换一个角度看，律师们是负责研究和起草备忘录的，他们也可以算R，而CIA和军方属于另一个RACI循环里的人。正因为这里面的责任不好界定，这整个事件更加扑溯迷离。

法律界很多人抱怨，“这以后律师哪还敢提供法律意见？”这是笑话。提供法律意见当然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律师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还当的什么律师？人家对于做一件事的法律后果不清楚，问你提供法律意见，你的法律意见就是这么做是不是合法。你提供的意见说这是合法的，结果这不合法，人家按照你的意见做了，他吃官司，你倒就没事了？什么责任可以另外讨论，但没有责任肯定是不对的。最低最低限度是取消律师资格，如果不办你一个同谋罪的话。律师有很多种，除了刑事案件（criminal law）的律师、民事案件（civil law）的律师，还有公司法（corporate law，管专利法、合同法、劳工法、税法等）和宪法（constitutional law）的律师。这最后一类的主要工作还不是打官司，而是提供有关法律意见。拷打门追究的结果对这类律师今后的工作有极大的影响，这将界定他们的法律责任，对法律界或许会是一个里程碑。

不过法律界的抱怨也不无道理，白宫对这事怎么说都是A。A的意思是说，他不一定具体负责管事，但事情的成败和法律责任由他承担，有点法人的意思。通用汽车到了今天，很多事情都是历任的具体负责的人搞砸的，现任的CEO不直接负责，但他是A，对于通用汽车所有的事，公司倒了就是他的事。拷打门也一样。问题是这个A在哪里，是国安会里的中级官僚（还记得里根时代伊朗门里的诺斯中校吗？），还是直达天庭？很难想象这样的决策可以由一个中层官僚作出，但抛出一个谁来做替罪羊也是有可能的。司法部律师法律意见的根据是总统的战时特别权力法，也就是说，只有总统才有权动用这样的特别权力。那要么总统特别授权予国安会中层官僚，那就是疏于职守的责任；要么就是总统直接签署，那就是直接责任。这中间总统国安班子作为总统的最高幕僚，建议、论证、调研、执行的责任也是跑不了。要是有证据显示谁（尤其是切尼）利用职位的影响“迫使”司法部律师提供这样的法律意见，就像“迫使”CIA提供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情报一样，那罪名就更大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国会立法，就像越战和水门事件之后一样，严厉限制总统的战时权力，增加国会监督权甚至否决权。这或许是美国三权分立历史的又一个里程碑。

奥巴马或许是想和过去划清界限，向前看，但捅了一个大马蜂窝。奥巴马会是美国的戈尔巴乔夫吗？嗯，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