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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乡城桑披寺之役(一) -- 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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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乡城桑披寺之役(五)

      仗着巨炮,赵尔丰认为桑披寺定然是不日可下。可惜,他太小瞧了桑披寺,此处反叛已有十五年,杀人越货无数,可谓有恃无恐:该寺的碉堡皆用巨石垒成,炮弹打过去,竟然多数都被弹开。赵尔丰无奈,只得令军士用云梯肉搏攀攻,边军死伤甚多,但终也攻不进去。

      倏忽之间,又过了大半个月。二月十三日(1906年3月7号)这天,运输员杜培杰来营报称,四郎占堆带着千余匪人,赶至罗罘哇,劫去军米二百多驮,并将定波,定波通正斗的大桥,火竹乡尽数占去,声音要来援桑披寺,和桑披寺内外夹攻边军。

      赵尔丰大惊,边军的兵力攻乡城还算凑合,要腹背两面作战的话,就不足分配,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决定先攻桑披寺的,没想到在此处耗了两个多月,竟是毫无进展。现在后路被断,军粮无法运来,往下是个什么情形,简直不堪设想。

      赵尔丰急电锡良,让他派在河口(雅江)驻扎的钱锡宝率兵来援,以疏通后路。谁知四郎占堆围困得紧,赵尔丰连派四路专差送电报稿出去,都没有成功,只得重赏土人,让其赶赴理塘拍发。此后有月余,赵尔丰都和锡良消息不通。

      围桑披寺既久,粮弹将绝,兵心涣散。赵尔丰遂下令,每发弹几何,必缴首级如数,违者斩之。那些不瞄准乱开枪的士兵,不少因此被赵尔丰所杀。从得知粮道被断,又围了月余,到了三月二十一日(1906年4月14号),赵尔丰收到钱锡宝的来信,原来钱锡宝早已率兵来援,但行至距离桑披寺六十里的波浪公(火竹乡的北面)被阻,不能前进,钱锡宝营的粮道亦被断,四郎占堆和钱锡宝也在耗着。

      从桑披寺流出的那道小溪,其源头早被边军所控制,然而几个月来,桑披寺僧众竟不缺水,赵尔丰暗暗纳罕,若是寺中有存水,千余僧众吃水,哪有那么多水?赵尔丰幕里的吴俣勘察地势,认为桑披寺背靠桑披岭,若寺中有外来水源,必然来自于后山的瀑布。于是献计尔丰,让士卒日日登山在密林中寻找水源,可是找了半月,竟一无所获。

      锡良已开始责备赵尔丰老师养寇了,赵尔丰心中惶恐,军中粮食无几,官兵日日以稀粥充饥。喇嘛们知官兵缺粮,一日,忽从寺中扔出几尾鲜鱼,都是三四斤重的肥鱼,以示好整以暇。赵尔丰更加惶恐,惟有每日率众加紧寻找水源。

      四月初的一天,一个士兵正在后山上找水源,忽然一脚陷进了一个土坑,把土坑踩得又陷了几寸。士兵疑惑,在此又深挖尺许,已闻淙淙有声,大喜,再挖,才看到一根细细的陶管铺在地下,清泉在其中汩汩而流。赵尔丰认为这就是寺中水源,为保险起见,派人把麦麸洒入管中,再遣人去山下沟中观看,果然见到麦麸流出,这下才确认。

      众兵急忙塞住陶管,把水流引向别处,于是寺中水源断绝。从此,双方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寺中缺水,寺外缺粮。寺中拼命突围,寺外拼命进攻。炮营管带华承禧率队在寺前的铁门坎挖地道,塞火药,若有人从此突围,即刻点火轰之。而四郎占堆知赵尔丰军缺粮,也在外围拼命骚扰,赵尔丰派许志霖和傅嵩炑出阿娘居桥拒之;又派张刚、王会同、张荣魁、顾占文率人日夜用云梯进攻南北两城;派炮队把大炮架到后山上,向寺内轰击。然而如此又打了一个月,寺中仍在负隅顽抗,而尔丰军已完全断粮。

      关键词(Tags): #乡城#桑披寺#川边
      • 家园 厉害,缺粮少弹也能弹压的住

        果一名臣良将

      • 家园 送花!!
      • 家园 不容易啊

        清末还有这般用命的将士。

        尔丰因是杀戮官兵甚多。
        此话难解。

        • 家园 抱歉

          是赵尔丰根据“发弹几何,必缴首级如数,违者斩之”的命令,杀了很多官兵。就是说,要是官兵打枪不准的话,就被赵尔丰杀掉。

          赵尔丰因为缺子弹,就订了这个规矩。

          • 抱歉
            家园 如此御下

            而官兵不反,也是奇迹。

            • 家园 我也好奇

              赵尔丰必然有他的长处吧。像做事很公正,给边军的待遇很好,比在内地兵给的饷多不少,战利品有时候也分给官兵。

              • 家园 好比吴起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疽,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 家园 赵尔丰比较简朴

                  不过经常骑马,是不是卧不设席不知。陈渠珍在《艽野尘梦》里写道:

                  边军虽为旧式军队,然随尔丰转战入边极久,勇敢善战,其军官兵体力甚强,日行百二十里以为常。是日,予随队出迎,候甚久,始见大队由对河高山疾驰而下。有指最后一乘马者,衣得胜褂,系紫战裙即是赵尔丰。既过桥,全军敬礼,尔丰飞驰而过,略不瞻顾。谛视之,状貌与曩在成都时迥殊。盖尔丰署川督[1]时,须发间白,视之仅五十许人也,今[2]则霜雪盈头,须发皆白矣。官兵守候久,朔风凛冽,犹战憟不可支,尔丰年已七旬[3],戎装坐马上,寒风吹衣,肌肉毕见,略无缩瑟之状。潞国精神,恐无此矍铄也。

                  注[1]: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正月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正月之间,在锡良离任后和赵尔巽调来前,赵尔丰曾任护理(代理)川督一职。

                  注[2]:赵尔丰抵达昌都,是宣统元年(1909年)十月二十八日。

                  注[3]:赵尔丰此年64岁。

                  他厉害的地方是各种制度订得不错。

      • 家园 真是不容易啊!赵同学和楼主加油!!!
    • 家园 送花
    • 家园 【原创】乡城桑披寺之役(四)

      如果等锡良派的炮队营过来后再出发,就已是隆冬,大雪封山,无法行军,桑披寺的问题就会拖到来年。而赵尔丰认为桑披寺的问题越早解决越好,他先令驻扎在喇嘛垭的两营由噶托越过阿拉大雪山,经罗罘哇前进,而赵尔丰自己则于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905年12月23号),率两营边军从三坝拔队,经元根、定波南下,两军订于在乡城的门户火竹乡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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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maya喇嘛垭,Sanpa三坝,Denbonong定波,Djrundo正斗,Hochu火竹乡,Sangpiling桑披岭(桑披寺)

      一路崇山峻岭,草枯雪深,行军艰难,辎重转输尤难,于是人人裹粮以进。沿途皆有伏匪,且战且行,军士有不慎坠崖者,有皮肤裂开者,有手指冻掉者,而能奋发直前。

      腊月初二日(1905年12月27号),尔丰军至定波,听闻正斗之匪仍未退,即分兵兜剿。定波在定曲河的东岸,而正斗在定曲河的西岸,有一大桥可过,而匪人则守在桥边,边军与之激战一昼夜,才溃散而逃。分出的这路边军跟进追击,于初四日攻入火竹乡,此时喇嘛垭两营也到了火竹乡,但此地百姓皆藏入四山,招之不来,知其要来劫营,遂严密预防。到了初六日夜,普仲扎娃果然率数千人夜袭,双方激战,以至肉搏。战至次日下午四点,赵尔丰赶到,里外夹攻,死匪无算,始退去,而边军亦有伤亡。

      火竹乡距离乡城五十里,中隔马鞍山,初八日,赵尔丰令许志霖、张鸿升两营乘胜攻取马鞍山。山上约有千余匪人把守,居高临下,许、张二营无法前进。赵尔丰即令顾占文、张荣魁两营分作两翼包抄,匪人不支退去,边军追击下山,连夺冷龙湾、铁门坎,逼近桑披寺。赵尔丰于初十日(1906年1月4号)进驻冷龙湾,此时先头部队许志霖营已夺取了直通乡城的阿娘居桥,匪人皆退入城内,也就是桑披寺内,因其规模宏大,外墙似城郭,故称乡城。

      桑披寺坐落在半山上,依山而建,左为绝壁,惟前右二面稍平,有一泉从寺内淙淙流出,淌入山脚的沟中。匪人野战不利,退入寺中,闭门死守,且有藏中援助的快枪,攻之不易,惟有围困,待之自溃。于是赵尔丰一面出示布告,晓谕百姓投诚;一面派人催促炮营,迅速前来。

      谁知赵尔丰围困了月余,周围百姓没有多少前来投诚的不说,桑披寺中的喇嘛竟也是毫无惧色,赵尔丰始知寺内粮草蓄积甚厚,喇嘛们皆死守待援。赵尔丰四路布防,垄断出入,而喇嘛竟数次冲出城外,和边军厮打。幸好在光绪三十二年正月二十二日(1906年2月15号),炮队营管带(即营长)华承禧率领全营赶到,并代锡良奖励士卒酒肉,士卒皆欢欣鼓舞,认为这下再发起进攻,定然是马到成功。

      关键词(Tags): #乡城#川边#西康#桑披寺
    • 家园 【原创】乡城桑披寺之役(三)

      凤全上任途经巴塘时,就深深体会到瞻对不收,川边无法治理。他一面给瞻对发去文告,一面令当时的驻藏大臣有泰“开导商上,调回番官,酌酬昔年兵费,以便接收”。其实收复瞻对之议,是不久前鹿传霖提出来的。

      当初(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鹿传霖任川督时,派兵收复了瞻对,本欲由此开展川边改流,但却被清廷阻止。清廷唯恐“转至激动藏番,驱以外向”,则“因一隅之内属,而全藏摇动,得不偿失”。成都将军恭寿和驻藏大臣文海素与鹿传霖不睦,此刻又妒其功,二人交章密奏,极尽诋毁之能事。刚刚亲政的十三世达赖也上折子,请求赏还瞻对。鹿传霖遂被朝廷责为“偏执己见”,“办理失当”。这个“办理失当”,包括好几件事,有瞻对改流,有德格改流,有三岩抢案,有桑披命案(李朝富父子、施文明)等,鹿传霖遭到开缺的惩罚。

      尽管清廷如此示好于达赖,不惜把已经到手的瞻对又赏还,却丝毫没有扭转他的外向之心。反而,正如鹿传霖所担心的,“启土司之轻蔑,长藏番之刁风,以后边务更难措手”。

      鹿传霖在戊戌变法(1898年)后又被起复,此刻已入军机,是诸位军机大臣中最了解边务的一位。因此,《拉萨条约》一签(光绪三十年七月二十八日),他就立刻(光绪三十年八月初五日)上疏请求收回瞻对,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答复。一个多月后(九月二十三日),清廷才有一道上谕:

      有人奏,西藏情形危急,请经营四川各土司,并及时将三瞻收回等语。着锡良(川督)、有泰(驻藏大臣)、凤全(驻藏帮办大臣)体察情形,妥议具奏。

      凤全是积极主张收回的,但有泰不同意,二人一直争持不下。锡良也是主张收回的,当时主要问题是朝廷没有下决心收回,故凤有二人一直争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三月凤全被杀。凤全死后,锡良派四川提督马维骐率兵平叛,派建昌道赵尔丰添募勇营,会同剿办并负责善后。马维骐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六月十一亲率五营出关,一度中道绝粮,从二十二日战到二十六日,才克复巴塘。马维骐入巴塘后,拘押了巴塘的正副二土司。巴塘丁林寺喇嘛(杀凤全的倡议者)见势不支,渡河拆桥而去,七村沟之民(杀凤全的主力)亦散伏周围山中。赵尔丰六月十五日率军行抵理塘,此时也已赶到巴塘,二军合力在四山搜剿残兵,月余始肃清。

      巴塘平定后,马维骐留下部分兵力驻守,即返回成都,留下赵尔丰善后。八月初,赵尔丰奉旨将巴塘土司罗进宝等就地正法。理塘土司四郎占堆为巴塘土司罗进宝之私生子,当初,马维骐大军路过理塘时,理塘土司四郎占堆暗令其治下百姓不许支应乌拉,想借此牵掣官军前进,马维骐当时将四郎占堆及理塘副土司管押。后四郎占堆得知官军已入巴塘,遂于七月二十九日,谋杀狱卒,越狱逃往稻坝(今四川稻城)。四郎占堆逃到稻坝后,即和乡城桑披寺堪布普仲扎娃联手,聚众叛乱,声言要攻打理塘。

      桑披寺,是在康熙初年,由五世达赖派来的蒙古军官吉布康珠主持,在噶举派甲夏寺的原址上兴建的。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已成为当地最大的一所黄教寺院。从光绪十七年(1891年)和理塘寺发生矛盾以来,投靠藏中,抗粮抗差,劫掠四方,杀害商旅,杀朝廷命官,至今已经反叛了十四年之久。桑披寺不克复,平定下来的巴理两塘就极不稳固。

      当时赵尔丰苦于兵力不够,只能一面请求锡良再派两三营兵过来驻防刚刚平定的巴理两塘,一面派人侦察桑披寺和四郎占堆的情况。十月初,据侦探回报,桑披寺有两三千喇嘛,寺的外围墙形如城郭(故名乡城),墙厚四五尺,高两三丈,碉堡珠连;其堪布普仲扎娃正集合全乡城的百姓,要求每户出一人一马,一面于火竹乡(今乡城沙贡乡一带)垒卡布防,一面派人西出正斗乡,欲援巴塘(不知巴塘已平)。四郎占堆在稻坝亦啸聚了两千余人,欲攻理塘,但四郎占堆只有土枪,没有快枪。

      赵尔丰最头疼的还是兵力太少,不敷分派,本应同时进剿桑披寺普仲扎娃和稻坝四郎占堆,可如此一分兵力,能不能拿下他们就悬了,于是决定捡硬的啃,先打桑披寺,桑披寺一败,四郎占堆不难解决。只是桑披寺碉坚城固,没有巨炮,难以成功,于是赵尔丰又请求锡良速调炮队一营前来。十月,赵尔丰先让驻河口(雅江)、理塘的两营先行驻进喇嘛垭待命,等锡良调来驻防河口(雅江)和理塘的人马一到,赵尔丰即从巴塘带着两营赶赴三坝,准备和喇嘛垭的两营分道并进,以期一鼓荡平桑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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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塘、理塘、乡城、稻城、喇嘛垭等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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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上,地形图

      关键词(Tags): #川边#西康#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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