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大鸟的原创】轻来轻走 -- 华恩
家园 【大鸟的原创】轻来轻走 今天的北京，天气很好。
地铁里，看到一对幸福的小夫妇，抱着小娃。娃儿哭着闹着，爸爸在旁边看着，妈妈有点小脾气，发了火，却又开始逗着宝宝。咯咯的笑声穿透力很强。
上班的人扶着扶手，晃悠着，笑着看着。
太阳暖暖的，地上到处是落叶。风把落叶吹到路边，堆的厚厚一层。光线打透黄绿相间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好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
电话响了，老家那里，正下着雨。
爸说，大姑在两天前走了。
我把头转向一边，星巴克的橱窗后，一对刚上班的白领青年，在微笑着交谈。手轻轻的搅动着咖啡。
我突然想，大姑还没喝过。
我印象里，大姑永远是瘦小的。颧骨很高。说话嗓音很高。
小时经常在大姑家玩，有点倾斜的土坯房，厚厚的重重的木质大门。前院种满了各种蔬菜，偶尔会点缀些花。屋外是个很大的水坑，夏天里，鸭鹅成群的泡在里面。我们大半的时间，是看着水里的鹅嘎嘎的叫着，或者向它们丢石头。
大姑对我很好，总是把院子里最先泛红的西红柿摘给我。大姑有四个孩子，被数落的原因，也经常是因为我。虽然四个孩子都很健壮，大哥小哥也比较老实，大凤姐和小丫姐也乖巧，然而，大姑的生活，却一直在贫穷和挣扎中度过。小时候的印象里，大姑多半是在争吵，流泪。我记得大姑喝过农药，记不清几次。那时的敌敌畏药性很强，大姑有次在医院待了很久。
五岁以后，我回到了县城。见大姑的机会就很少。有时，大姑进城，会带些地里新摘的蔬菜。剩下的见面机会，就是节假日。
再后来，上学了，上大学了，打工了，回老家的的机会就更少了。
大姑也越来越瘦，越来越老。老到我认不得了。每年春节回去奶奶家，如果没事，大姑都会早早等着。大姑家的生活，相对好些了。大哥二哥去外面打工，土坯房前年被新的砖瓦房替代。操心的事，也相对少些了。然而，大姑却很少出来走走。
北京，她只来过一次。红色革命时期的北京，奶奶带大姑，老姑来找老爸。当时老爸在当兵，是个出色的火车司机。那是大姑第一次坐火车，老爸开的火车。之后再没来过。大家习以为常的现代交通工具，大姑大半没乘坐过。大姑不识字，所有的信息全靠听和看。她曾问我，坐飞机是什么样？也曾问现在北京的事。
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就是大姑所有的世界。她生在这个村子里，现在，也悄悄的走。
大姑没有留下什么动人的故事，没有留下优美的文字，没有留下让后代值得敬仰的东西，没有培养出大学生，没有让家人富裕，没有留下巨额财产，甚至没有让周围邻居羡慕，也没有让人注意。
没有的太多了，有的，只留在家人的心里。
我无法挽留什么，也无力挽留。就敲下这些文字吧，希望让大家看到，曾经有个坚强的生命，生长在贫瘠的土里。
有人说，命运，是人无法选择的，从来，到走。大姑做过抗争，以瘦弱之力。
今天的北京，天气很好。老家那里，正下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