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本嘉明科幻系列>:(五)城外之城A -- 本嘉明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五)城外之城A (1)跃迁
人类想要跟宇宙中的狐朋狗友握手寒暄,没两把刷子是不行地.
这第一把刷子,当然要刷平距离,也就是快速抵达.
设想你在地球某银行存入一百元,然后飞往火星,在火星银行取出一百元----这易如反掌,两个银行间根本不需要特地开一个航班送来这张纸币.可是你要求取到存入的那一张百元钞呢?
那就只有两个办法:1,死办法,把那张送来面交.2,'伪造'一张新币.先扫描旧币,信号传送到火星,火星银行开动印钞机,印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伪币',号码涂鸦,无不一致.新旧程度,也无相差.等你拿到时,感觉就是随身带来的.不过等你接过新币时,二奶扶正,新币成为'真钞',旧币反成'伪钞',即刻销毁,以免扰乱金融.这也就如同接近光速地抵达.
跃迁就是第二种方法,用巨大能量将飞船连人带船在空间某一点上拆散为微粒子,同时在宇宙另一点用当地微粒子重新组装,拆开的'正版'粒子不必亿里迢迢地赶去,人也不例外.
不过此时乘员要承受巨大痛苦,所以跃迁前人类需进入深度睡眠.只有军人和民间宇航员才受这种魔鬼训练.这也是本嘉明不喜欢出航的主要原因.不过现在既为特使,当然客随主便,从军而行.本嘉明乖乖回到客舱,深吁一口气,不情不愿躺到'零重力台'上,脑中迷迷朦朦,不知怎么想到了大学里的跃迁工程课程.
200多年前,互联网出现,有视野的科学家们视之为唯一不受单一政府或狭隘思想控制的真正百花齐放的真知结晶之海.可它的发展,一是畸形,二是奇快,远超出人们想象,因为金钱介入了.
金钱只追逐一种权力,最强势那一个.一旦金钱发现互联网比任何政权,政党,理想更能控制人心,立刻蜂拥而上,追逐它,包围它,压垮它,一如橄榄球赛.从此新娱乐层出不穷,需要新技术不断支持,于是更多金钱投入,循环不已,终于取得突破.
人类需要一个"真实"的虚拟世界,于是在神经毒气武器研究的基础上,人类终于可以抽出整个'思想立方体',进入虚拟世界,沉溺于虚拟犯罪,赛车,战争等随心所欲的快感中,尽兴之后返回那个与生俱来的肉身.
太阳的九大行星,依距太阳远近,依次是水金地,火木土...,其中金星同地球有像似的体积,质量,稠密大气层,是地球的'孪生兄弟';人类一直遥望火星,1989年美国总统布什宣布花几十年载人登火星的计划,但火星有笼罩全球数月之久的大尘暴;而水星表面是液态分子氢的酷寒海洋,也是宇航燃料之海.对这三个行星的艰苦开发,催生了原始的跃迁技术:老式飞船自月球出发,花几年工夫慢吞吞抵达目的地,卸下设备,建立'工作站',在地球上待命的科学家们被抽出灵魂,借助光速传送,注入已在火星登陆的机器人(不一定是人形),开始工作.
飞船慢条斯理地抵达更多据点,建立更多'工作站',每个站根据数据传递距离构成一个球形通讯区,互相交叠,如同蜂窝式移动电话网一般在太空越滚越大.同时各站备有各种机器人,供来此工作的工程师的灵魂寄宿驱使.这些'工作站'通称'太空驿站'.
这种跃迁-1技术的缺点,一是要长久等待,要先铺铁轨,才有火车的一日千里.其次'灵魂出轨'的人越来越多,地球上遗留大批植物人式的肉身,以至于'脑瘫护理'成为第一大医学产业.第三不能满足军队神出鬼没,随心所欲的机动要求.最要命是人有自恋倾向,多半无比眷恋跟着自己混了几十年的臭皮囊.于是跃迁-2技术应运而生,就是把发送驿站,发送物,接受驿站三合一.这样一来滴滴香醇,皆大欢喜.本嘉明现在享用的,正是这香浓美味的三合一.
柔和的信号音在耳边渐行渐远,本嘉明忽然感到周身大震,皮肤所有细胞的分子都活跃起来,辟啪乱窜.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怎么回事?自己早已进入催眠状态,为什么还有意识?是阿尔法星的眠虫!本嘉明恍然大悟.显然,自己的大脑已被催眠,但阿尔法星的水文明使自己体内的水分子具有某种灵性,就像全息摄像可以从一块碎片看到整个花瓶一样.现在,每一个细胞都包含本嘉明的DNA,而每个水分子都包含本嘉明的意识了.
每个乘员的皮肤都裂解了,每件器物的外壳像冰雪一般融化消解,接着是内脏,骨胳.此时,自每人头上的窍孔中,纷纷窜出一缕细烟,本嘉明感到自己刹时已到空中,有说不出的轻松平和.细烟啸聚成团,轻易穿过舱壁,来到太空中.
宇宙已不是平时模样,而是一块巨大的黑天鹅绒幕布,垂直在侧.飞船中射出一束红光,灼烧幕布.幕布扭曲绻转,终于给烧开一个小孔.细烟呼啸而入,此时飞船也轰然消解,如同烟花般归于无寂.
本嘉明挤在细烟团中,在将入未入的瞬间,只'感到'那是一个全无三维坐标的,不可名状的去处.那是时间的海洋,无数游魂浸泡在时间中,各奔东西,或快或慢.时间尽头,是一切的源头,更无可名状的,一条窄窄的狭缝,"无".
本嘉明的意识,此时强烈地想知道,那狭缝之后,光芒耸动之处,又是什么?
嘣地一声,最后一根化学键断裂,本嘉明的轻烟中,最后残存的分子也不复存在,意识蓬然消散,如白驹过隙,越过了阴阳之界.那一瞬间,冥冥中仿佛一声轻轻的叹息.
(2)第十城
本嘉明醒来时,身子丝毫无损地悬在零重力台上方,素上将已站在门口----在舰上,按军规军官先醒,军阶越高越优先,以便他们照料自己的军容.
素上将的专用指挥舱在指挥大厅二楼,下面的指挥大厅通常供舰长使用,而非舰队司令.此时此刻司令舱中仅此二人,整面墙壁莹莹发光,原来是整幅显示屏,显示着飞船外的景象,纤毫毕现,如同是一大扇玻璃窗.飞船此时已跃迁至冥王星以外的空间,阳光无法抵达,深邃漆黑.飞船如同深海潜航的潜艇,依靠自身的灯光照亮前方些许空间.
"太阳与地球的距离近1.5亿公里,称为一个'天文单位',现在我们叫'太空哩'(SPACE MILE).当初古代天文学家算出太阳有九个行星时,太阳系的边界有39.5太空哩.但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的实际轨道与理论值有误差,哈雷彗星也受此干扰,因此200年前的天文学家怀疑有第十行星.
"现在我们对这里已了如指掌,没有第十行星.战争中邪星曾短暂地充当了第十行星.这是优良的太空锚泊地,太阳照耀不到,引力又足够,可以隐蔽地长驻.可能此前其他游牧星也频繁驻留,因此引起行星和彗星的扰动.
"这片幽暗地带在距太阳40太空哩到100太空哩之间,是防卫要地,不容他人染指.简单说,100年来,第一舰队不仅在各行星上分布要塞,主要的工作即在于此."将军颇有深意地打住.
'窗'外出现一点星光,迅速增强,飞船越飞越近.本嘉明擦了擦眼睛,恍如身在梦中.
眼前是一个极其巨大的人工天体,孤悬天际,缓缓转动.她象是在一个倒扣的扁碗上顶了一个正四方体,立方体每边长2400公里,立方体顶面上,伸出一座光塔,将纯净柔和的光芒永不止歇地倾洒出来,下照天体,上照太空.那不是什么天体,那是----一座城,仿佛是建在山顶的一座大城!
大城通体发光,在幽暗如天鹅绒般的太空中,犹如首饰盒里贵重已极的珠宝.立方体的底面有12根大柱同碗底接合,除顶面外的其他四面,各有三个圆形门洞,直径200公里,竖直等距排列,等离子保护层令洞内云层迷离,如同12颗珍珠镶嵌.每个门洞同时在供数百艘大小飞船进出.门洞上方,镶嵌有不同颜色的天使图形,以供区别.
飞船越来越近,大城神圣柔和的光辉借由显示屏洒到了本嘉明肩上,如同冬日的阳光抚摸暖房里的树叶.本嘉明哽咽不能自持,踉跄欲跌.上将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兄弟,你的名字既是本嘉明,应当熟悉古以色列的历史.以色列12支派中,最强盛的两支之一,圣经中记作便雅悯的,就是这个名字.你当知道你看到了什么.这不是人力所能,而是神力所为.这是圣城,新耶路撒冷.也称作第十城,城外之城."
本嘉明跪倒在地,眼帘垂下,眼前是大城的光芒洒在膝前地上,仿佛有光子在那里活泼跳跃.圣经启示录21章使徒约翰的记载自口中喃喃而出:
"拿着七个金碗,盛满末后七灾的七位天使中,有一位来对我说:'你到这里来,我要将新妇,就是羔羊的妻,指给你看.'我被圣灵感动,天使就带我到一座高大的山,将那由神那里,从天而降的圣城耶路撒冷指示我.城中有神的荣耀;城的光辉如同极贵的宝石,好像碧玉,明如水晶.有高大的墙,有12个门,门上有12位天使;门上又写着以色列12个支派的名字.东边有三门,北边有三门,南边有三门,西边有三门.城墙有12根基,根基上有羔羊12使徒的名字."
上将轻声接上:"对我说话的,拿着金苇子当尺,要量那城和城门城墙.城是四方的,长宽一样.天使用苇子量那城,共有四千里,长,宽,高都是一样.又量了城墙,按着人的尺寸,就是天使的尺寸,共有144肘.墙是碧玉造的;城是精金的,如同明净的玻璃.城墙的根基是用各样宝石修饰的......十二个门是十二颗珍珠,每门是一颗珍珠.城内的街道是精金,好像透明的玻璃.
"我未见城内有殿,因主神全能者和羔羊为城的殿.那城内又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列国要在城的光里行走;地上的君王必将自己的荣耀归与那城.城门白昼总不关闭,在那里原没有黑夜...."
上将的声音如丝飘荡:"圣城赖神族之力而成,一旦竣工,必有万军之神设帐幕在人间,擦去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万象都将更新.我毕生的目标,就是将圣城尽快完工,虽然明知在我有生之年,恐难看到.
"第十城也是人类拥有的第一颗游牧行星.底座那中空的大碗,就是光子火箭的凹面反射镜.氢和反氢经由这12管道导向反射镜的焦点处.在此氢和反氢相遇而湮灭,产生大量光子,光子流束经过反射镜聚集喷出.由于光子由光速喷出,第十城在反作用力推动下,可以以接近光速飞行.越迁只适用于小型飞船和强壮的乘员,如果要迁出地球上所有的人口,只有靠第十城."
"我们随时准备迁出地球上全部人口?"本嘉明大骇,"为什么'十友会'汲汲于此?难道邪星当真如此强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地球的自然环境被不可逆转地破坏,自然资源采伐渐尽,我们只是尽力延缓大限之期.战争中,邪星曾试图摧毁月球.你应该理解这可怕后果.月球本身并不活跃,仅在少数火山口底部有极低度活动.但一旦邪星炸碎月球,不单流星群会轰炸地球,地球也会改变轨道,引起气候巨变,大气洋流紊乱,潮汐消失.月球在地球中心,外地核部分,引发岩浆摩擦,产生磁场,如果磁场消失,地球暴露于太阳辐射之下,这时候即便地球建设得再好,又有何益?第十城已经进行了半功率试航,目前我们能达到1/3光速,大约70小时可以驶抵地球,顶替消失的月球,将引力和磁场恢复正常."
"您的言下之意,邪星下次攻击月球,很可能得手?"
将军凝视本嘉明,犹豫片刻:"终战之战后期,地球方面已渐占上风,邪星曾试图寻求援助.邪星的本名,长达29个音节,地球语言无法顺畅表达,因此我们称其为邪星.当时邪星向宇宙发出讯号,接收方的名字,也长达29个音节!"
"天啊,邪星是双子星?!"本嘉明的惊呼声中,飞船轻盈一跃,飞进了利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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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的光塔实际是一根光柱的外端,光柱纵贯立方体,构成纵轴线,立方体以3小时一圈的自转速度绕轴自转.立方体内是个撑得满满的竖直圆筒,同样绕轴自转.自转在筒壁上产生与地球相类似的重力环境,人站在筒内壁上如同身在地球.大圆筒中,又一层层套有小圆筒,如同公寓楼,每层相隔约25公里,共约40层.每层是一个独立的生态循环系统,命名为"第X重天",脚下是大地,头上是20公里的对流层,云雨雷电都在对流层发生.天花板是人造光及仿地球日月星辰映射系统.其中最外层为'第一重天',直径2000公里,面积约1000万平方公里,足以供5亿人舒适居住.
立方体的外壳是防护层,是为了迁就光子火箭发动机的尺寸做成方形.方壳同圆筒之间的空隙,用以接收飞船,储存物资,设置军营.而立方体的顶面,则另铸成一个城市的模样,由人造重力机产生仿真重力,在光塔永不止歇的光芒照拂下,精致华贵.这里是留给神的荣耀之地,称为'圣城',而圆筒则称为'第十城',也就是第十行星的意思.整个人造天体合称'城外之城',指地球之外人类最大的家园.
本嘉明躺在第一重天的草原上,旁边是同样四仰八叉的弗瑞司东,嘴里衔着根草,掐着秒表等着天气预报中的那一声雷响----雷响都安排在正点,以便人们对表.
天上仍是蔚蓝一片,云淡天高.这里山峰湖泊,森林城市,一应俱全,只是没有海----人造海太浪费空间了.远处,特意设计的起伏丘陵尽力掩盖着奇怪的地平线,本嘉明静静沉思.
这座城实实在在把他吓到了.
自古以来,人类虽说一步步膨胀野心,走向宇宙,但无论如何还没到舍弃地球,另造地球的地步.在以前,科学院院士们辩论的结果,人类永恒的眷恋,第一位是人类自己,第二位就是地球母亲了.那部分有识之士对环境污染痛心疾首,是因为人类要永远赖在这里.如果不幸出现了有希望取代人类的物种,哪怕是一种新病毒,那人类一定会斩尽杀绝,决不牵挂'万物生而平等'的绿色主义的.这是人类以前先进种族对待落后种族的原则,现在万法归一,适用于一切物种.
可现在,终战之战既使得人类不得不起意要弃'城'而逃,同时也给了人类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大物力,来实现这一异常伟大的规划,彻底走出太阳系的束缚.想想看,光是一面城墙就有576万平方公里,这需要太空委员会以铁腕敛聚起多少财富,切割多少颗小行星啊.月球的直径不过3476公里,将来有一天,我们抬头向月,看到的或许就是这么个大块头.
第十城是分层居住,比地球高效得多.可容纳上百亿居民仍不会有环境危机,而且可以自由移动,即便太阳衰退或地球环境恶化,人类也不必辛辛苦苦再开发它乡,拍拍屁股走人,另找恒星系'寄宿'就可以了.这不是新诺亚方舟或太空航母,这是太空机器岛.
相比起来,地球科学院那些改天换地的研究规划,实在小儿科得可以.一念及此,本嘉明不禁苦笑,不由想到科学院某博士刚刚考证破译的一句远古名言----"聚九州之田,无以种此大菜",实在佩服得紧,你看远古先民廖廖数字,预见了今天自以为是的地球科学院菜到了家,菜得掉渣的真面目.打地球上招来的那些新兵蛋子,猛一见这场面,真不知是怎样的屁滚尿流呢,哪象弗瑞司东,一副浑浑噩噩,事不关己的模样,比自己撑得住场面.咦,弗瑞司东呢?
本嘉明环顾左右,才发现弗瑞司东正疾步扑向停在一边的飞行器,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可不想让这个楞头青再闯出什么祸来.这儿毕竟是军纪森然的素上将的地盘.
飞行器甫一升空,来个大回环,扶摇直上.给颠得七荤八素的本嘉明恨恨地想,这小子一邮箱的交通告票就这么来的.不过这时候他顾不得那些告票,只顾看弗瑞司东追踪的目标了.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目不旁视,正在天边向前疾驶.这一切普通稀松至极,只不过,那人根本什么也没坐,而是凭空在飞!
立方城墙同第十城圆筒之间的空间,统称"内营",由军人们使用,也因此被促狭的官兵戏称为'地狱',以同那一层层供平民享用的"天堂"对应.不过'地狱'并不阴森恐怖,只不过机器横陈,天桥林立,下望深不见底,真正超未来设计,不如天堂的自然风光.本嘉明二人看着那飞人徐徐降落,施施然进了一处角门,赶紧跟上.门口的机器卫兵扫描到本嘉明颈上的'第十一帖'玉牌,刹时一片灯光闪烁,立刻放行.
门内豁然开朗,是一处大厅,厅中聚集不少人,或坐或站,轻松随意.不过仔细看看他们举止,就令人连连吃惊了.
"你所看到的,是第三舰队的精英----游侠.这几个分队轮换在此休养."一个声音忽然在本嘉明脑中回荡.他骇然四顾,才发现身后高处天桥,素上将正不动声色地俯视一切.显然,上将用了"脑颅接收术",将自己的声音转换成特殊频率的能量波,照射本嘉明.这种波只有本嘉明的颅腔形状才能接收还原,旁边的人只是木知木觉.因为人的颅骨同指纹一样绝无相同,所以即便这束波对准茫茫宇宙发射,穿越芸芸众生,也只有那唯一的听众能解.本嘉明在科学院初次见识这项发明时,曾猛然想到佛教禅宗的由来:如来拈花示众,迦叶破颜一笑,于是有"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的无上妙法.
"你所入眼的一切异象,只有一个原因."声音又清晰沉着地响起,"你可记得古希腊传说中半人半马的英雄?游侠原本都是纯粹的人类,优秀的官兵,只是出生入死之间,身负重伤,许多人的身躯丧失了3/4以上......"
"所以你替他们安了克隆生化肢体?"本嘉明有个坏习惯,喜欢抢话头----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点没教养.
"你错了,只有因伤自愿退役的官兵,我们才补上生化零件.至于身躯残缺,头脑完整,战斗力符合要求,自愿成为游侠的官兵,我们则另作安排.实际上,他们自头颅以下,并非脆弱的生化组织,而是各种专门研制的材料."
"你是说,不论金属塑胶都能与肉身结合?"本嘉明已经习惯于一楞一楞的了----自己就象实验台上的兔子,给电击得快麻木了.
上将遥遥示意他们过去,本嘉明这才发现身后有一道窄门,一名副官在门边恭迎.
五分钟后,本嘉明同上将并排在天桥上漫步,弗瑞司东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上将的卫队排成两列,把他们夹护在中间.
"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不过自此时起,你我身处巨大的危险之中."上将镇定自若地开口,说了一句普普通通的人话.
(四)暗战之前
2004年,人类曾有两个重大而又无法普遍接受的科学发现:一个是光在宇宙间穿行时会因某种摩擦介质的存在而变慢;另一个是"第五种物质状态".
那年间,台湾大学教授赵治宇由独创的"生物环境穿透式电子显微镜"发现第五态.当时物理学界只认同物质主要三态为凝态(固态,液态,液晶态),气态和游离态.赵却观察到,水分子借渗透方式进入活体细胞膜时,水与细胞膜有瞬间动态平衡,细胞膜打开成为第五态,充当了水和生物活体之间的"半导体".这在学术高度保守腐败的时代,当然引起轩然大波,却成为200年后活体组织同任意物质间"无缝连接"的创始理论基础.标准的人类头颅可以指挥极其怪异的某团物质充当自己的躯体,而这物质中还要含有头颅所需的营养成份,通过颈部的第五态物质输入大脑.这样一来,游侠除了照看好自个的脑袋之外,想圆就圆,要方就方,几乎无所不能.
本嘉明听得五迷三倒:"既然如此,何必留个尾巴,索性把'思想立方体'植入这些战斗机器得了.机器战警,生化战士也行!"
"我们当然有那些部队,不过再精锐的单位,也一定要由地球人居中掌控指挥.一个独立的单位,即便只有两个战斗员,其中也必有一个是人类队长.自有人类战争史以来,国民军同雇佣军之间的差别正在于此!"
本嘉明佩服得紧,不过仍不服气:"那就是说,一个脑袋就代表是完整的地球人啦?"
"我不跟你抬杠,战争不是小器吧拉的商业行为,任何零牺牲的无人武器,意味着你不但有零功效,零控制的概率,更有为敌所用反戈一击的风险.我当然不想牺牲任何一个子弟,但在任何一个战场,不论是岩浆,太空,你都要走进去指挥和战斗.走进去!懂吗!"
弗瑞司东在身后轻轻鼓掌.这家伙当头儿,我们找对人了.本嘉明暗想.
小队已经来到了一处站台.在庞大无比的内营里,人货的运输,主要靠类似地铁的工具,不过地铁管道凌空裸露,交叉排列,象巨人国的电话总机电缆.大家分头上了三节车厢,将军和他们二人居中.
气密门阖上,这条小小的三节虫在真空管道中疾行.
将军稳稳地站在中间,管道内壁每隔一段就有一圈灯光,有节奏地依次洒入车厢,忽明忽暗之间,上将沉涩地开口:"每一个游侠都是经历生死才赢得资格,我却无法完全信任他们了----那些分队里,有内奸!"
猛然一道强烈的闪光,如霹雳乍现.列车风驰电掣越过一个灯火通明的站台,丝毫不停,直扑入黑暗之中.
"找出来了吗?"默然片刻,本嘉明觉得自己也可一问,再说上将提到的危险还没有下文呢.
"我们有蛛丝马迹,但对手有备而来,偷梁换柱的工夫到家,凭第三舰队的档案资料无法迅速甄别,再说敌人也有预先篡改的可能.好在我们也有预防,所有游侠,一经编入分队,就有一套完整资料送往地球.凭这套巨细无遗的资料,冒牌货就无所遁形了.这些原始资料孤立地存放在秘密地点,同外界没有任何物理联系,不可能被事先篡改.我们感谢你这次特使之行,也顺便替我们带来了这些资料."
"可我什么也没带啊?"本嘉明脱口而出.
"你难道忘了'浮魔术'了?"上将难得地一笑.
浮魔术!本嘉明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人体的表面皮肤很容易携带静电电荷.在大学时他们一帮人研究出一种实用的技术,先在身体表面积聚足够的电荷,然后将电荷有序排列,形成数据库,要用时通过金属眼镜架读取数据,显示在镜片内侧,两个"同道中人"擦肩而过时,稍有皮肤接触就可以交换数据.这旁门左道在泡妞和考试时极其吃香.只是静电不静,很容易通过指尖鼻尖放电,以至于尖鼻人士纷纷去做整容手术,考试时因为打个喷嚏而昏倒的奇怪病例随处发生----本嘉明也明白一个懒家伙如果一个喷嚏把一半小抄打没了,只要脑子还够好使,只有立马昏倒等补考的份了.
"浮魔术只是个小玩意儿,可特别部门还是有兴趣改良了一下,这次浮在你身上的是一种粒子,足够带来我们需要的数据库了.你们突然进入游侠营房是我没料到的,不过也不坏,正好引蛇出洞.心怀鬼胎的假游侠远远看到你,就知道该做什么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一搏?怎么搏?"本嘉明这才明白危险为何.站在身旁的弗瑞司东本来笔挺----这家伙一贯讲究仪容姿态----此时忽然沉肩塌腰,蓄势待发.副官默默递给每人一顶头盔.
"你们知道,自古到今,一共有几种兵种?"上将漫不经心地问.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弄.
"千变万化,无非三种:步兵,骑兵,弓箭兵.后来发展的装甲兵,空军,是骑兵的延伸;导弹部队,是弓箭兵的后续."弗瑞司东挺在行.
"你能明白,非常好.游侠,仍然是一种步兵----他们常在狭小的太空船舱里战斗,不借助其他重武器,打击距离有限.想想怎么对付他们吧,客人快到了."
(五)狙击
游侠的头盔比拿破仑时代的三角帽稍大,是块实心的胶状物,拿着也不沉,象是颗大号胶糖.上将和卫兵们把胶糖往脸上一拍,就整个粘在脸上,自动裹住了头颅.本嘉明和弗瑞司东依样画葫芦,戴上了头盔.胶质是透明的,而且居然无碍呼吸.
车厢外灯光单调的明灭依然持续,每个人都默默等待预料中的一击.
猛然间有炙烈的白光闪过,雷霆万钧之中,前方的管道整个断开,如同长颈龙甩动脖子般荡向一边.三节车厢象是炮管里的炮弹,夺膛而出,在内营深邃的空间划出徐缓优美的曲线.本嘉明已经看到,窗外如魅影般纷纷贴近的刺客.
前后两节车厢刹那间爆得粉碎,上将的卫队夹杂在碎片中呼啸而出,同魅影撞到一起.本嘉明忽然感到周围诡异的气氛,他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搏斗. 每个人的体形都怪异地变幻着,破碎复合,缠绕穿透,简直看不出是要打击别人还是把自己送上去给别人打击. 轻武器发出的能量束偶尔闪动,每个人都抖擞功夫要把对手自脖颈处掰断.
中间这节指挥舱有特别的能量罩保护,虽然有大量的碎片雨点般袭来,也不过在能量罩上打出点点漣漪.突然,几个刺客突破了卫队的防线,直奔而来.他们的体形急剧变化,到跟前时已经变成一枝枝大铅笔,头上脚下直踹进来.防护罩抵受不住,舱壁也应声而破,笔尖扎进了车厢!
副官双手分抓两边扶手,身体直荡起来,变形成了一面盾牌,将"笔尖"挡在后面.笔尖们轰然爆开,碎片扑扑地打上副官,打出无数凸起.整面盾牌象鼓足了风的风帆向里鼓出.离被保护者寸寸逼近.
但这只是佯攻,随后一枝未爆开的铅笔整个撞将进来.副官已抵挡不住,闷哼一声,被扎了个大洞.笔尖丝毫不停,直奔舱尾三人而来.其余卫兵正各守其责,被苦苦纠缠,一时分身不出.那"铅笔尖"在三人眼帘中身形暴涨,扑面而来.
只听一声沉喝,素上将一足前踏,身躯微沉,右手齐肩探出,五指箕张,直扣向硕大的笔尖.本嘉明大惊,正欲出声,却只见上将的身躯骤然缩小,而右臂右手急速涨大,化掌为斗,一下扣死了对方.
原来上将本人,也是一名游侠!本嘉明恍然大悟,记起五帅定期轮换职务,上将显然是从第三舰队一步步走上来的!
此时大铅笔来势一缓,但上将也被逼得脚下微微一挫,堪堪棋鼓相当.弗瑞司东奋身蹿出,激光剑刷地亮起,手起剑落,嘣地砍入笔身.这种激光剑适合宇航员防身,不会象枪弹乱飞破坏飞船舱壁,但也威力有限,一剑下去,只砍开一个缺口.刺客未料到凭空受此牵制,霍地长出一根分叉,疾刺弗瑞司东,但也因此来势更缓了一缓.情势危急,一名卫兵砰地顶开头顶舱盖,扑上车顶,刚要瞄准刺客头部射击,又被隔邻飞来的弹片打倒......
正在紧要关头,一束强光凌空飞到,把刺客还留在车外的头盔打得粉碎.战斗飞行器发动机轻快的轰鸣声象西部片里骑兵的号声嘹亮而起.驰援的部队赶到了!
杀手们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队飞行器把上将还能勉强飞行的座舱保护起来,远远离开战场,其余的团团围住了混战中的双方.
座舱里,刺客残剩的瘫软躯体已经被推了出去.上将和副官都恢复了人形,卫兵继续警戒,照看伤员.弗瑞司东勉强避过了刺客凌利的反击,和本嘉明惊魂未定地互相打量.上将以他们三人为饵,诱歼敌谍的计划已告完成.这就是地球人养尊处优,从不涉足的战争!象星光那样,在外太空随时闪烁的战争!
上将好整以暇地凭窗而立,遥望战况,漫不经心问到:"你说,天下兵事,无非步兵,骑兵,弓箭兵.谁优谁劣呢?"
这话重拾刚才的话头,显然问弗瑞司东.自从本嘉明初会东侯后,科学院院长秘密授权他们任意调阅关于战争史的资料,很快两人就象老鼠爱大米一样爱上了这个课题,不过因为在外太空闯荡多时,又替拿破仑打过仗,弗瑞司东远比本嘉明"知兵事",当仁不让继续应考:
"步不如骑,象现在战况,刺客大势已去了;骑不如弓,秦始皇派蒙恬北逐匈奴,主要靠弓弩,比起汉武帝以骑制骑,成本低得多,不致动摇国本;而弓又不如步,因为弓弩利于远战,不利近防,骑兵进攻目标太大,能及时提防,如果小股步兵突然渗透,你中有我,弓驽全无用处."
"这样一来,三者循环不息,也就不分优劣了?"上将面无表情.
"不,战争有无数阶段,其倒数第二站是消灭敌军,同时保存自己;最后一站是以步兵占领敌国.而不论战场是否在敌国境内----只有扼死战争策源地,才叫斩草除根.一支完整的国防力量,必然此三系兵种俱备.但自己处于何种历史阶段,欲达成何种目的,面对如何强大的对手,可用怎样的战争道德,这四点决定优先发展哪一系.田忌赛马,终有取舍."
"好,详细说说."护驾的将领在旁边战舰探头探脑张望,但上将并没有转移过去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这条破船还是舍不得这场谈话.
"步兵系在人类的手眼可及范围内战斗,勇气和个人技巧优先.特种兵,警察都可归入这一系.骑兵系靠武器平台及机动平台战斗,大部分陆军兵种,海空军都是骑兵系;弓箭兵靠远程能量投掷来战斗,战略海空军,全部导弹部队属此系.
"骑兵系一直是战神之骄子,你的对手是强大的骑兵,图谋战胜它只有两种方法:如果你有进攻性的战略方针,必须拥有更强大的骑兵,击败,追击,消灭,占领;如果你只有防御性的战略部署,只谋求一城一地的得失,则应发展弓箭兵.弓箭兵有很多大型弓弩,打击力强而机动性差,敌骑来攻,正中下怀,敌骑退走如风,则追之不及.秦国以弓弩消极防御,国势强时足以御敌,但外患不除,终有后祸.汉武帝倾一国之力,以更强大的骑兵执行进攻战略,彻底解决对手,但消耗远大于秦之方法,一战而国家倾倒.两种战法,各有利弊.但建立强大骑兵,不但费钱,而且费时,如果要急就章,应优先发展弓箭兵.
"现在城外之城尚未竣工,这一阶段我们没有积极进攻的本钱.我们的目标是确保现有空域,并不图无休止的扩张.而且邪星仍数倍强于我们.第四我们是否乐于一举击杀邪星?我们着急吗?我们有这么多资源既建城又建军吗?真的拿下了邪星下一步又如何?凭这几点我相信您会有睿智的决定."
本嘉明不由刮目相看:乖乖,这家伙哪来的一套一套.
上将长时间地注视着弗瑞司东:"多承教诲,我会记住你的,年轻人."
很快他俩就知道上将是什么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