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疏途清眺（四）——退走异国又回归祖国的李默庵 -- 清抒

疏途清眺（四）——退走异国又回归祖国的李默庵

　　平平淡淡与轰轰烈烈，是人生不同的追求境界。人生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是遗憾的，一直在经历轰轰烈烈也是遗憾的，毅然放弃显赫地位，甘愿平平淡淡，则是一种洒脱、自强、看透时代本质的生存观，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人生领悟和历史领悟。

　　李默庵（1904-2001），湖南省长沙县人，毕业于长沙师范学校，后考入程潜创办的陆军讲武学校，并随校合并成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参加过东征、北伐战争、军阀派系混战，围剿“红军”的战争，历任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等职，一九三五年即被国民党授予中将军衔。抗日战争时期，参加过忻口会战和中条山战役，曾任第三十八集团军副总司令、中央陆军突击队总司令、第三十二集团军总司令等职。一九四六年后，任国民党军队第三方面军总司令等职。一九四九年，参与酝酿湖南程潜起义的一系列重大事宜，并列名为起义领衔者之中，后因与陈明仁不和到香港暂住，又与四十四名国民党高级军政人员一起发表了对时局的公开声明，表示与国民党彻底决裂。一九五〇年自香港到国外定居，于一九八一年第一次返国后，积极推动两岸统一大业，一九九〇年回国定居，任全国政协委员、常委，黄埔同学会副会长、会长，二〇〇一年去逝。

　　李默庵出身贫困，家中四儿，他是老大，难得父母支持他念书，又兼天资甚好，读书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喜爱，又为救国和谋生，积极投身于革命。在他的影响下，除老二夭折外，两个弟弟均读书成气，以后老三李宗青担任了李默庵的警卫团长，并参加了湖南和平起义；老四李宗元到美国留学和工作，对李默庵一家帮助很大。

　　李默庵在长沙读书期间，长沙学校内的革命氛围浓厚，李默庵还去听过毛泽东在学生集会上的演讲。正值从长沙师范毕业之际，广东革命政府派人来长沙招生，共录取了一百多名学生。李默庵、宋希濂等一些同学公推陈庚为领队，各自筹集三十元大洋，踌躇满志地向广州进发，从此开始了自己的革命生涯。

　　在黄埔军校，李默庵以“能文能武”著称，受陈庚影响而加入共产党，后因一并未成功的恋爱事而自动脱离了共产党。李默庵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十师第六十团担任党代表时，曾与时已资历较深的团长叶剑英短暂搭档，彼时李默庵是共产党员，而叶剑英还未入党。李默庵还曾在黄埔军校政治部工作过。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李默庵即升任第十四军军长，率部队从庐山北山抗日。在忻口战役中，李默庵担任左翼地区南怀花西侧大白水、盟联、南峪一线总指挥。忻口战役，持续二十三日，共歼日军三万余人，占忻口日军总攻击人数约一半以上，是抗战初期给予日寇沉重打击的重要战役。作为当年围剿红军的国民党主力指挥官之一的李默庵，在忻口会战中，对于国共两党军队，从对立到合作，一致抗击日寇的精诚团结感触很深。一九三八年的春节，卫立煌携李默庵、郭寄峤到八路军总部拜年，李默庵对八路军的军容、纪律、作风之优良亦印象深刻。

　　忻口战役后，李默庵任第十四集团军第三十三军团长，下辖第九十三和第十四两个军，并率部在敌后开展了中条山系列游击战，后因与卫立煌产生矛盾，两年后即到由周恩来和朱德提议、由国共两党合作创办的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任教育长，从此离开其基本部队。在培训班，共产党方面派叶剑英担任副教育长，两人再度搭档合作，但一个多月后，叶剑英即调到重庆南方局去了。讲授游击战的教官，以叶剑英、李涛率领的共产党方面的代表团为主。后来各地都在举办游击培训班，共产党的代表团在初期参与后逐渐退出了培训班。任教育长期间，李默庵中途于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出任第三十八集团军副总司令，赴昆仑关对日作战。在解放战争的最后决战阶段，曾有负隅顽抗的国民党将领想拉出队伍去打游击战，其思路大概就来源于此时期。

　　解放战争中，李默庵担任国民党第三方面军总司令，第一绥靖区司令官，指挥了对苏中人民解放军华中解放军粟裕部的作战。对此役战果，李默庵认为自己已完成国民党收复地盘、占领城市的作战目标，虽损失部分部队，蒋介石亦未有责怪。对于粟裕的“七战七捷”，从共产党的战略目标看，当然也是胜利。唯令李默庵感叹的是，当时国民党投入兵力十二万人，粟裕部不过三四万人，但解放军有人民群众的踊跃支持，情报准确、补给充足，高级将领亲临一线指挥，部队勇敢顽强，吃苦耐劳，战斗力很强，而国民党的补给全靠自己，高级将领并不亲临一线，而是遥控指挥，战斗力自然受到影响。当年东征、北伐、抗日战争时，人民群众踊跃支持的感人场面尤历历在目——人心向背，战争性质，才是战争最后成败的关键！

　　李默庵记得：蒋介石在黄埔军校对学生训话时，曾宣布：如果有一天，我不革命了，你们都可以反对我。

　　以上种种经历，为李默庵作出与国民党决裂的正确选择奠定了基础。

　　这里需要提及的是，淮海战役中熊绶春的副军长谷炳奎，在湖南和平起义通电中签了名。如果熊绶春地下有知，一定会为自己当时顾虑谷炳奎而难以下定投诚决心感到遗恨。

　　李默庵在香港时，蒋介石曾托人找到李默庵，要其赴台相见。时李默庵已决心脱离蒋介石政权。一九四九年八月十三日，李默庵与四十四名国民党高级军政人员联名发表《我们对现阶段中国革命的认识与主张》后，国民党大为震惊，一边宣布开除四十四人的国民党党籍，并发布了通缉令，一边派人与李默庵等联系、拉拢。台湾是绝不会去的，对于是否北上，李默庵权衡再三，感到自己在起义工作中，仅有两次和平通电，并无起义实际行动之成绩，不能将功补过，如贸然北上，有投机革命之嫌，遂决定彻底退出军政生涯。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李默庵携家人离开香港，远赴阿根廷，一九六四年，又举家迁到美国华盛顿定居。在海外期间，李默庵多次撰文阐述历史之真相，维护新中国荣誉。

　　一九八一年，去国三十年后，李默庵应邀到北京参加了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大会。受到邓颖超等亲切关照，李默庵感到终于又回到祖国怀抱，想起三十年颠沛流离的苦楚，禁不住流下热泪。以后又数度回国，每次均为祖国的新面貌、新气象而感精神振奋。当看到宏伟的南京长江大桥时，李默庵激动地感叹道：今天的南京，再也看不见外国的兵舰和商船、外国的武装士兵在横冲直撞、耀武扬威了，我们的国家真正独立自主了！新中国政通人和、秩序井然、成就辉煌，这种局面正是我早年报考黄埔军校投身革命时便抱有的理想，共产党人实现了这个理想，这同样让我感到自豪！——对这样的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多半会感到诧异吧！——曾经，我们的国家就是那样的卑微和落后，今天的进步，绝不是理所当然，而是无数先辈拼命奋斗的结果！

　　一九八四年初，李默庵与侯镜如、宋希濂、蔡文治等黄埔同学，在美国联名发起成立“旅美黄埔军校同学及其亲属促进中国统一筹备委员会”，在海外及海峡两岸引起轰动。同年六月十六日，北京举行了黄埔军校建校六十周年暨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大会，徐向前任第一任会长，李默庵等四人为副会长。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李默庵夫人顾林在华盛顿去世，一九九〇年，李默庵将顾林葬在故乡上海，从此即落叶归根，回国定居，先后任全国政协第七届和第八届常务委员、第九届委员，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不遗余力为祖国统一大业贡献力量。

　　这里不禁要赞叹一下李默庵与顾林的深厚感情。两人于一九二七年结婚时，顾林年方十六，李默庵年方二十三，伉俪情深，育有八个子女，除一女夭折外，余均健康成长，自食其力。李默庵与顾林相依相伴六十二年，真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二为一了，这样深厚的真挚感情，不知令多少人羡慕而弘扬。

　　二〇〇一年李默庵去世，享年九十七岁。李默庵病重期间和逝世后，国家领导人均以不同方式表示慰问和哀悼，并向家属表示慰问。

　　总结李默庵一生，经历了时代转折的重大历史变革，大智隐于平淡，感情世界单纯厚重、家庭幸福美满，身体健康长寿，晚年充实、快乐，年迈时得以继续为国家、为民族贡献力量，最后落叶归根，寿终正寝，可谓一生幸福而圆满！想李默庵离世时唯一之挂念，就是台湾何时回归祖国，祖国何时真正、完全统一了。人同此心，心同此念，广大热爱中国之人士，无不热切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 《西河文萃》第18期 上 2009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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