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三月的烟火 -- 烟涛海客

三月的烟火

??我坐在窗前，看各式各样的烟花在窗外这一片天空绽放，伴随着“咚咚”的声音，把天空映成各种各样的颜色，流光溢彩。天空暗下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看见有一颗星正对着我，仿佛一点永不会熄灭的烟火。三月的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带着淡淡的火药味。无数的人从我脚下的路上走过，从童颜走到华发苍苍。我低头就可看见众生芸芸，红尘远没有万丈，而老去也不过是一瞬。

??

??我隔在那喧嚣之外，寂寞何止万丈。我拼命探出了头，想找个人说说话，说一说一场突然而至的雨，说一说一颗桃树象照片一样泛着年少的青涩。我冲着人群大喊：“喂，喂……”我的声音淹没在爆竹声中，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我喊得累了，坐在窗台上喘着气，两条腿悬在窗外。夜渐深了，烟火阑珊，偶尔几声闷响过后，天空复归于长久的黑暗，窗台将凉意从屁股传进我的身体。

??

??“六爷，你怎么这样坐啊，太危险了，赶紧下去。”一个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我低头就看见一个女孩，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我隐约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女孩，却实在想不起具体的情形了。我笑笑：“别急，我没事，安全着呢，我都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为了表示确实安全，我把手伸展开来，做了个拥抱空气的姿势。没想到那动作做得有点大了，我竟从窗台上滑了下去。

??

??我不知道我身体哪个部位先着的地，只觉得全身都痛得要裂开了。我看见女孩流着泪，张大了嘴哭喊着。我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只是从口型判断出女孩喊的是“六爷”。我想说句话，让女孩别伤心，我还好着呢。可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意识也随着血液一点点的流散。

??

??女孩紧紧的抱着我。我回忆着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可我的意识就象一堆沙子，我攥得越紧，流逝得越快。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努力的支撑着，看女孩哭得更厉害了，看那“六爷”一声比一声急切。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脸流进了我的嘴里，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下来了。我奴奴嘴，想笑一下，向女孩示意别难过，我感觉挺好的，挺平静的。还没等我做出笑那个动作，我的眼皮已经重重的合拢，象两扇门撞击在一起。我的世界一下子中断，什么都没有了。

??

??那两扇门重新开启的时候，我就看到女孩那张脸，带着既疲倦又喜悦的神情。我说：“你到底是谁啊？”我竟然可以说话了。女孩笑着叹了口气：“你一定还会想起我是谁的。”女孩拉开窗帘，阳光斜斜的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女孩说：“过两天，就可以带你去外面走走了。”我眯着眼，看向窗外，一团刺眼的明亮。女孩的影子拖得很长。

??

??女孩带我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象蚂蚁一样在广场上蠕动。广场的正中有一个喷泉，伴随着音乐的节奏，那喷泉喷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在音乐达到高潮的时候，那喷泉会化为一道水柱激射而出，到了很高很高的天空再四散着飘落。女孩指着喷泉旁边的某个地方：“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站在这儿，我站在这儿。”我走过去，站在女孩指的地方，女孩站在我的旁边。女孩说：“那时候你牵了我的手，你不敢直接看我，只拿眼角偷偷地瞟我。”我便握住了女孩的手。女孩说：“你想起了吗？”我松了手，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我避开女孩的目光，仰头看着高空中飘落的那一片水雾，风一吹，有几滴水落在我的脸上。

??

??我坐在床上，费力的思索着。女孩说：“你要是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好好休息会儿吧。”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一个声音说：“……他怎么样了，快好了吧，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婚期。”女孩叹了口气，说：“嗯，他就快好了，应该能照常进行婚礼……。”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我悄悄地推开那扇窗，外面是厚厚的草坪，我便跳了出去。

??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再也跑不动了，就躲在路边休息。我看见女孩远远的走来，高喊着：“六爷，六爷……”从我身边走过。我看见女孩的背影渐行渐远，愈发的单薄。我的头忽然痛起来，痛得好象要裂开了，痛得我在地上翻滚。

蛇足

??六爷站在桃树下，桃花就要谢了。阳光斜斜地射下来，六爷的额头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来，不合时节的灼热的阳光。六爷摘下一朵行将凋谢的桃花，在手心里团成了团，轻舒中指，将那花团弹了出去，落在尘土里。小七在旁边定定地看着。院子正中的泡桐树上有一个鸟窝，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

????

??六爷看着那鸟窝，说：“丫头走了多久了？”小七涣散的目光这才荡起了些生机，显出思索的神情来。思索却没有什么结果，小七说：“六爷，要不我出去把她寻回来见你。”六爷摇摇手，转了身背着手朝堂屋走去。小七看六爷的背影越发的单薄起来。小七拿起扫帚把那花团连同院子里的尘土一起扫了，倒进垃圾堆里。

????

??天还没亮，那窝鸟就欢实地叫起来。六爷从被窝里爬起来，瞪着树上的鸟窝看了会儿。六爷喊：“小七，起来给我找根竹竿去。”小七被六爷喊醒了，不敢再睡，到柴房里找了根竹竿出来。六爷接过竹竿，借着曙光去捅那鸟窝。竹竿太短，六爷高高地掂起脚后跟还是够不着鸟窝。那几只鸟被竹竿一惊，叫得更响亮了。六爷急了，一跃而起，竹竿堪堪要碰到鸟窝，六爷却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七忙上去搀起六爷，把六爷重新扶回床上。

????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鸟儿也扑腾着翅膀出去觅食去了，小小的院子忽然就静了下来。六爷躺在床上，盯着房顶，房顶一片空洞，什么都没有。

????

??小七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六爷喝了粥，面色稍微活泛了点。六爷一挥手，小七就端着空碗走了出去。六爷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下来。六爷又在床上躺了会儿，费劲地从床上爬下来，蹒跚着走向门口。小七忙过来扶着六爷。

????

??门口是一条大路，人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人又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午后的阳光清爽了些。偶有熟人经过，老远冲六爷打招呼，六爷微笑着点头。六爷背着手，对小七说：“我在这儿站会儿，你回去吧，我没事。”小七走回院子，回头看见六爷在门口慢腾腾地度步，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六爷送丫头时的情景。小七的记忆早已残缺不全，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

??

??太阳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象一只蚂蚁推着一块石头缓慢地前行。薄凉的暮气随着晚风从远方袭来，透过层层阻碍吹在六爷的骨头上。小七拿了件大衣披在六爷身上，小七说：“六爷，进屋去吧。”这时六爷看见那几只鸟从天的尽头飞回来，起初只是几个黑点，渐渐化成鸟的形状。

????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忽然大了起来，接着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六爷躺在床上，盯着眼前无边的夜的漆黑，看见满院子被风吹落的桃花陷在泥泞里，一双脚踩着泥泞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六爷挣扎着翻了个身，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沉重了。

????

??六爷看那黑暗象雾一样散去，窗户渐渐泛起朦胧的曙光。六爷想喊小七扶他起床，可张了嘴才发现自己再也凝聚不起一点力气了。院子里的鸟又开始唧唧喳喳的叫起来。几只鸟在窗外盘旋了一圈，笔直地飞向远方。六爷看见朝霞象一团团火焰，烧红了窗外的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