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非震灾区的凡人日志 -- 大漠月如钩

　　　　　　　　　　　　　　　　　 非震灾区的凡人日志

５月２３日，从合肥返京已第三天。我想应该来写下点什么，纪念这多灾多难的２００８，纪念自５月１２号那个下午以后，如我等凡人的生活和由此而引发的心灵变化。

之所以值得铭记，是因为，进入这一年来，冰灾雪灾没有让我流泪，圣火传递没有让我惊喜，藏独分裂没有让人揪心，台海的统独也没有让人激愤。平平静静的凡人生活，关注的，更多还是三寸见方天地里的喜怒哀乐与柴米油盐。而远隔千里之外的一场天灾，却让我一次次泪水滂沱，止也止不住。

　　　是什么震裂大地的同时，也震碎了我内心的藩蓠，震碎了漠然与冰冷带来的疏远？一次次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沉默人生，却突然在举国如倾盆大雨般飞扬的泪水里，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样的体温在不相识的人之间传递，感受了不一样血脉里一样的咸度。

我想为这体温与咸度深深地低下头去，低至无声，低至黑土的最底层，那里有参天大树的根盘综错节，密不可分。托起的，却是千万人无声组成的，一人的脸庞——刻满了我们父辈最纯朴的皱纹与期望。他把目光投向这个民族最幽深的洞穴里，那里，有我们的光——微弱，然而，却从未死亡。

是以著文，以为纪念。

　　　　　　　　　　　　　　　　　　　　　　　（一）

　　　　　　　　　　　　　　　　　　　　　　５月１２日

很平常的一天。１４号开始就要在合肥出差一周，正联系着方方面面的人物，做出差预算，准备各类文件。１４点２８分，正在前台倾斜着身子和行政说话，说完话往座位上走时，听到一片惊呼：“地震了。”大猫儿也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说：“刚才地震了”。

我奇怪：“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同事纷纷笑我迟钝，但是确实就是没感觉到。邻桌的总监马上打电话给家里，家里老人说正在厨房，碗柜里的碟子掉下来好多。出去热水间接水，看到楼上公司的人纷纷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发短信、打电话“地震了、地震了。”暗自笑他们大惊小怪，房子晃一晃在北京实在太普通。最初遇到的时候，我还颇为惊奇，后来见怪不怪，俨然是习以为常，拿这个当家常便饭一般了。

回到座位上写文件，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大家各自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有去洗手间的同事回来说一句，“咱单位可真够镇定的，别的公司人都往下跑呢。”，大家也仍然沉默地忙碌着。

马上，MSN和QQ上的签名就有出现“地震了”的字样，也一笑。问一哥们儿：“感觉到么？”答：“没。你呢？”答：“也没。”网上一会儿出现了地震来自四川的消息，也觉得淡淡然。离得那么远，谁会特意关心这个。

快下班时，在网上第一次瞟见了“北川中学”的字样，说压倒不少正在上课的师生。具体多少人，没有报道，淡淡扫一眼就回家了。

吃晚饭时，老妈说：“听别人说地震了。我咋没感觉？”我笑：“我也一样。”问：“是哪儿震了？”“网上说是四川。”“四川啊？是成都么？”“不是不是。”我说，“离得还挺远。你给大舅家打一电话不就知道了。”

于是老妈开始给大舅家打电话，开始几遍接不通，一直都是忙音，半小时后通了，是舅妈，说：“没事，都挺好。预报说是５点６级，房子晃了几分钟，家里人都跑到大街上去了。电视也没信号，后来恢复了。”

等老妈挂电话，问她：“唐山那次是几级？”“八级？我都不太记得了。”“那５点６级不算大吧。”“恩，没事儿就好。”

一晚无话。

（二）

５月１３日

继续忙，QQ上收到同事发的消息，说震灾很严重，而其实事先早有预兆，也上报过，被上面压了下来，于是一震就不可收拾。没时间回，中午吃饭时，简单地聊起来，也不好意思说不是谣传。奇怪国人的心理意识，一说有灾，首先想到政府会隐瞒，一说捐款，马上觉得自己的钱会被骗。怀疑主义总是不合时宜地如野火烧不尽的春草，一点小风就嗖嗖的长得满心满脑都是。

下午仍然忙，来不及看网页。又提前下班去购买物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中关村的家乐福看看。圣火巴黎传递以来，一直没去过，但心里还是好奇的，是不是一下子人烟稀少，也得亲自瞧瞧去才知道。

到地下一转了一圈，七八点，人不多，是不是因为抵制，也未完全见得。出口有一排收银柜台已封闭，要买的东西也没买着。于是回家收拾行李，７点的早班机，只好委屈自己睡到３点半了。

（三）

５月１４日

订好的车四点十五来到楼下，四点二十三，我们出发。路灯垂头睁着惺松的睡眼站在已开始渐渐泛白的天幕下，从五环一直往机场，看着暗蓝色的薄雾慢慢由城市的灰烟所代替，高速两边的房子都还在清晨的睡梦中，车窗开着，五月中旬早晨四点多的风是微凉而隐约带着湿气的。突然就想起，不是震中的成都，说有５点６级，那震中的发生地呢，应该和唐山不相上下吧？而那个“汶”字，是如“文”字一样的读音，还是应该念作别的？

车直驶向３号航站楼方向的收费处，巨大的白帆被高高擎起，又牢牢固定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有鸟儿翅膀的形状，却只能镶嵌在工业化的符号里，机械的想象力，是人战胜自然后的凝固？还是自然对人自我束缚的反讽？

四点五十八分，辉煌的３号航站楼，让我感觉漂浮在一片灯火的海洋里，正红的背景和穹顶点缀下的大厅，用温暖和明媚淹没了水泥车道带来的窒息。看周围的人，都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些无意中的眼神交错，是萍踪相遇一瞥之下的打量和暗地里极微小的心惊——无论你身在何方，也避免不了这种讶然：你，只是众生中的一份子，永远有人与你同时出现在同样的场景里，哪怕彼此只是一生只相遇一次的过客。

顺着队伍慢慢往柜台前挪，一回身，却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桔红色身影，站在检票处，身边是一堆堆如他们装扮一样醒目的桔红色的装备和器材。几个着军装领导模样的人，送走了他们。这样的身影，后来，在新闻和照片上，我看到了很多次。不同的是，那天早上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干净且神清气爽。

办托运的帅哥告诉我，航班被临时取消了——没有原因，有可能是被征用，也有可能是别的。

“签转吧。去那边柜台。”他无奈地笑笑。

签转、下楼、坐摆渡车，去二号航站楼。天全亮了，这几分钟的路途，周围的风景是普通而单薄得与任何一个乡下并无二致。

而二号航站楼，虽然多次在这里登机、接机，却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土，顿时喜新厌旧之情油然而生。衣不如新，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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