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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反王传 -- olivierDul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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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反王传

    好的文章总是让人喜欢,反复研读,启人思考,温故知新大概就是此意吧,与多年未见的朋友把酒言欢,微醉而归,乘兴发两篇旧文,原作者恕在下懒散,不愿多考究,天下之大,奇才异士不计其数,可遇不可求。若有熟悉的能补全自然是更好了。

    窦建德篇

    第一章 起义

    隋炀帝大业七年,隋炀帝杨广以倾国之力积聚军队、粮草准备进攻高丽,山东诸郡是重点征募地区,由于路途险阻,官吏盘剥,被征募的民夫和民间财物多数从此查无下落,因此山东各地民心浮动,在这一年发生了多处起义,窦建德也在其中。

      窦建德,山东清河郡漳南县人,少尚气侠,胆力过人,为乡党所归附。由于他素有勇敢之名,在漳南县的征兵活动中,窦被征募为二百人长。窦有一个朋友叫孙安祖,也因为勇猛被征募当兵。不巧这时山东水灾,孙家被水,孙如果应征,家中妻儿无以维生,孙因此希望免征。漳南县令工作态度简单粗暴,认为孙逃避兵役,要打孙扳子,孙一怒之下刺杀了县令,逃到窦家藏匿。后来窦窝藏孙的事渐渐被人发觉,孙无法继续在窦家藏身,窦与孙商量,认为征高丽必然会导致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立功之时,窦这时说了一句话,“丈夫不死,当立大功”,这句话可以作为窦一生的写照。于是窦出面召集了同乡数百人,由孙率领正式起义。漳南县有大湖广袤数百里,名高鸡泊,孙即以此为根据地。奇怪的是,窦并没有和孙一起造反,送走孙和他的队伍后,窦回家继续当他的二百人长。可惜的是,官府不肯放过窦建德,由于窦在当地名望很高,各路起义军剽掠时从不靠近窦家,因此官府早就怀疑窦是强盗头子,至少也是通匪,加上窦窝藏杀官逃犯孙安祖,官府实在没有理由不来找他麻烦。于是某一天官府袭击了窦家,虽然窦幸免于难,但他全家都被前来剿匪的政府军杀害了。窦想不造反都不可能了,他聚集了二百多人投靠了当时清河郡内较大的一股起义军高士达,高见到窦很高兴,任命他当“司兵”,也就是军事指挥。与此同时,孙安祖的队伍和另一支起义军张金称发生冲突,孙安祖不幸身亡,孙的手下于是都投奔了窦。

      由于窦的名声与能力,他迅速吸引了大批忠于他的士卒,手下达到万人。但这时窦仍然未成气候,他只不过是高士达的手下大将,而高士达本身也仅仅自称东海公,在山东各路起义军中列一席之地而已,与高士达同级别的起义军还有邹平的知世郎王薄、平原豆子瓯的刘霸道、河曲的张金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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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好文
    • 家园 一战而败亡的,想起北魏的葛荣,六镇叛乱的首领

      数十万之众,列阵数十里,如鱼网般铺开。被尔朱荣7000精兵冲垮,全军崩溃。窦建德,李密也是在绝对优势下,重蹈覆辙。可叹。

    • 家园 隋末群雄,只有李渊最早实现了政权的封建化

      基础稳定,拥有了可靠的后方,又拥有李世民这样的文武全才,李唐统一天下,不是偶然的。

      • 家园 是么?

        李家本身就是封建大门阀,说他实现封建化,不合适吧,本身他就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一员,而且宇文也同样是封建化的,和农民起义的众多反王不同,只是他吃亏在不合乎当时的义,杀了皇帝了么,还有就是不像李唐有快稳固的根据地。

        • 家园 李渊政权实现了封建化和李渊家族是封建世家是两回事

          李密出身也不错,但是他的政权始终没有做到这一点。

          至于宇文化及,那不过是个拥有正规军的流寇,既没有自己的地盘,也不得人心,连刘武周都比不上了,人家至少还有个马邑呢。

    • 家园 哈哈,好文

      原作者的网名叫Look91,他的反王传就这些了。回头得空我把我收集到的他写的《凌烟阁》贴上来。

      • 家园 再好没有了

        除了凌烟之外,作者尚有帝王家一文,可惜我这里只有个开头,不知作者是否已经停笔了,若兄台有全请发出来也好让大家共享之。

    • 家园 王世充篇

      第一章 登场

        王世充,西域胡人,姓支氏,年幼时母亲改嫁汉人王氏,因此随继父姓王。王世充性格狡诈,口才伶俐,熟悉经史、兵法、律令,这样的人遇到隋末乱世,可以算是生逢其时了。

        王的初露头角是在隋炀帝大业六年,当时王担任江都郡丞。这一年隋炀帝营建江都宫,派了大臣张衡(当然不是发明地动仪的那个)到江都监工。这个张衡很有来历,在杨广还只是二王子时就已经是杨的心腹,杨广陷害太子杨勇夺取帝位的种种阴谋,大多都是这个张衡的主意,甚至有说法认为直接下手为杨广杀掉隋文帝杨坚的就是张衡。大凡人干了不那么有面子的事,总是不愿意见到知情者,以免回忆起阴暗往事。杨广就是这样,看到张衡每天在面前晃来晃去,居功自傲,不免暗生杀机。但是要杀张衡需要借口,在外人眼里,张衡是心腹中的心腹,有谁敢冒险去说张衡的坏话?就这样,杨广一直没能下手,于是只好经常把张衡远远地发出去出差,这次建造江都宫也是这个意思。不知如何,杨广的这种心事居然让王世充看出来了,王就向杨广打小报告揭发张衡,罪名说来荒谬,居然是说张衡监工不严,江都宫有豆腐渣工程的嫌疑。杨广收到王的举报后大为欣赏,也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只是借口,立刻下令逮捕了张衡,贬为庶人永不录用。现在其他人也看出张衡倒台了,于是一群人去检举张衡有谋反嫌疑,杨广趁势响应民意杀了张衡。张衡临刑前大叫“我为人做何等事,而望活命乎?”据说监斩官立即掩耳,不敢听他的临终遗言。这是题外话,接着讲王世充。

        由于王世充检举揭发张衡有功,杨广让王取代张衡建造江都宫,隋炀帝是个好大喜功到极点的人,王体察圣意,把江都宫修得天堂一般,大大得到杨广的赞赏。王世充又不时搜集些珍贵礼物献给杨广及其左右亲信,渐渐成为杨广的宠臣。

      第二章 领兵

      大业九年六月,杨玄感乘隋炀帝亲征高丽,国内空虚之机,突然叛乱,进攻东都洛阳,当时各地有不少人打着响应杨玄感的旗号起来造反,在江都附近就有余杭的刘元进、昆山的朱燮、常熟的管崇三支起义军。后来这三支队伍更联合起来,共推刘元进为主,占据吴郡,称天子,立百官,事情越闹越大了。隋炀帝派了大将吐万绪、鱼俱罗镇压,这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镇压到这年年底,隋兵基本取得了胜利,击毙了管崇,并把刘元进和朱燮围困在建安。由于连续作战,将士劳累,这两员将领请求暂时休兵一段时间,不知是谁向杨广进谗言,说该二人故意不进攻,有不臣之心。杨广大怒,即刻将吐、鱼二人撤职法办。随后,杨广任命王世充指挥进攻刘元进,并在淮南征募了数万新兵,交王指挥。这批淮南兵后来成为王世充的子弟兵,是他起家的资本。王以生力军进攻刘元进、朱燮,连战皆捷,刘、朱先后战死,但仍有不少余部散在各处为盗。王世充找了个黄道吉日,集合有关人员,到通玄寺的佛像前焚香立誓,约定降者不杀。刘元进的余部听说后,纷纷投降,不到一个月,王世充就平定了吴郡。不料王世充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大局已定后,王把所有投降的共三万余人(另一说有二十万,好象太夸张)全部坑杀在一个叫黄亭涧的地方。这条山涧长数里,深、阔各数丈,史载“尸积与地平”。如果王世充不是个不信鬼神的人,那么他当时就一定只发了个牙疼咒,反正佛祖是没有让他五雷轰顶什么的,大概鬼也怕恶人吧。

        经过这次效率极高的镇压活动,杨广发现王世充有将帅之材,此后就经常派王去镇压各地起义军。王也确实有能力,多次获得胜利。大业十年十二月,山东起义军孟让率部十余万进攻江都,王世充故意示弱,孟让中计,十分轻敌,恰好孟军中缺粮,孟居然解散部队去各地抢粮。王世充趁机突袭,孟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大业十二年十二月,河间郡起义军格谦聚众十万,自称燕王,王世充前往镇压,击毙格谦,格的余部在高开道率领下逃走,后来高开道占领了北平,也是隋末反王的一员。同月,杨广将王世充从江都郡丞提拔为江都通守,那是从行政官员变成军政一把手了。不过有趣的是,王这次升官不是因为他剿匪有功,而是因为他献给杨广的青铜屏风大得杨广欢心!也难怪王世充能在隋末乱世里成就一番事业,象他这样又有军事才能,又懂溜须拍马的人才,历史上本来就没有几个。

      第三章 三连败

      大业十三年七月,瓦岗军李密、翟让猛攻东都洛阳,多次击败守军,洛阳求救的文书雪片般飞到江都(杨广于大业十二年十二月南巡到达江都,此后一直滞留于江都)。杨广不得已,调全国各地精兵救援洛阳,在各路援军中就有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的江淮劲卒二万人。由于这次军事行动的总指挥薛世雄在进军途中于河间七里井意外地被河北起义军窦建德歼灭,隋炀帝任命王世充继任援洛大军的总指挥。王世充在毫无准备下突然升官,自然大为高兴,不过升官也使他不得不作为隋军主将与头号“反贼”李密对决,是吉是凶,实在无法预知。

        九月,王世充等各路援军齐集洛阳,使隋在洛阳的兵力达到十余万。王世充出兵向李密挑战,双方在洛口对阵。王军士气正旺,全力进攻,首战告捷,击毙李密重要将领柴孝和。不料李密以部分兵力牵制王军主力,亲率精兵进攻王设在黑石的大本营,王军狼狈撤退,被李密乘机追击,先胜后败。十一月,两军再战于石子河,王军又是先胜后败,好在李密刚火并了翟让,因担心军心不稳而没有扩大战果,否则王世充难逃一劫。王两战两败,又羞又怕,以为要被撤职法办了,没想到当时洛阳的最高领导越王杨侗虽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却很明白事理,并没有追究王的责任。杨侗派人问王世充前两次因何而败,王回答兵力不足,杨侗于是尽发洛阳兵力交于王世充指挥。王感激之下,于大业十四年正月再次主动出击,在洛水上架浮桥,渡河进攻对岸的李密军。这次大战王军居然又是先胜后败,王的副将王辩阵亡,王军撤退时争桥渡河,互相拥挤,仅溺死的就高达万人。渡河后,王世充无面目再回洛阳,率残部退守河阳城。不料老天也与他作对,当夜疾风寒雨,大幅降温,王军渡河后衣履尽湿,无以御寒,一夜之间就冻死了万余人。这一夜王世充的凄凉无奈,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从大业十三年九月起,王世充与李密大战三次,三次都先胜后败,丧师无数。王自知无可推卸责任,于是在河阳上书越王杨侗,引咎辞职并自请处分。杨侗派王的哥哥当使者前往安慰王,并赐王金银美女来安抚他,王这才敢回到洛阳。三连败后,洛阳兵力大受损伤,王世充只能勉强苦守孤城,不让李密冲进来,至于要消灭城外耀武扬威的李密军,那是有心无力了。

      第四章 兵变

      大业十四年三月,宇文化及在江都叛乱,隋炀帝杨广被杀。五月,杨广“驾崩”的消息传到洛阳,越王杨侗于是作为皇位继承人被拥立为隋朝最后一位皇帝,年号皇泰,在后来的历史中被称为皇泰主。王世充被皇泰主封为郑国公,与段达、元文都等其他六人共同辅政,时人称为“七贵”。皇泰主登基时,洛阳已被李密重重包围,有效统治范围只有洛阳一城,其前景着实黯淡无光。

        六月,宇文化及的叛军到达洛阳郊外,意图攻克洛阳作为根据地。宇文的叛军其实就是杨广的近卫军,是隋军精锐中的精锐,杨侗虽然满心想干掉宇文为杨广报仇,但实在力有未逮,反而还要担心被宇文军灭了自己,因此忧心忡忡。这时洛阳三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李密和宇文化及都以攻克洛阳为目标,虽然是李密先下手,但争地盘从来没人讲什么先来后到,对于李密来说,宇文化及是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对宇文化及来说,洛阳处于李密的包围之下,要攻洛阳就必须先赶走李密。结果是李密和宇文化及在洛阳城外大打出手,本来应该被进攻的王世充则在洛阳的城墙上看热闹。

        皇泰主“七贵”中的元文都和卢楚二人商议,洛阳兵力实在不足以抵御宇文,不如与李密暂时联合,利用李密去对付宇文化及,然后由洛阳来收渔人之利,说不定可以一举把两个敌人都消灭掉。于是皇泰主派出使者去见李密,赦免他“造反”的罪过,希望能共同讨伐宇文化及。李密这时的力量不足以同时应付洛阳守军和宇文军,正在担心洛阳出兵与宇文军夹击他,忽然听说皇泰主想招安他,简直就是喜出望外。你有虚情,我有假意,双方一拍即合,李密当即上表乞降,并自动请缨,要去消灭宇文化及以赎前罪。皇泰主也很大方,立即封了李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这么一长串头衔,让他先消灭宇文化及后,再入朝辅政。

        皇泰主招安李密一事引起了洛阳军方的极度不满,这也毫不奇怪,昨天还是仇敌,今天忽然就可以成为战友,这种事只有政客能够理解和接受,那些在与李密的战斗中失去了无数部下和同事的军人们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李密受招安后,洛阳小朝廷认为天下从此太平,于是在上东门开庆功宴,席间大家纷纷歌功颂德,只有王世充跳出来扫兴,说道国家官爵只可以给有功之人,如今却给了李密这反贼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传到元文都耳中,元当然大为不快,从此与王世充有隙。

        七月,李密与宇文化及大战于童山,宇文军兵败,向北撤退到魏县去了。消息传来,洛阳举朝欢庆,只有王世充声称李密是心腹之患,不共戴天。元文都和卢楚大为不满,于是打算在王世充第二天上朝的路上,埋伏甲士刺杀他。“七贵”中的段达反对此事,将消息暗中通知了王世充。当天夜半,王世充发动兵变,彻底消灭了元文都一派的势力,元、卢死于乱军之中。元文都临死前对皇泰主说,“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也只有痛哭而已。兵变之后,王世充控制了洛阳的军政大权,皇泰主成为傀儡。

        王世充只是外军将领,元文都则是洛阳地头蛇,皇泰主部下的兵力并不弱于王世充,本来双方势力对比王处于弱势,不大可能兵变成功,但元文都等人低估了洛阳部队对李密的反感和不信任,从而给王世充可乘之机。王反对与李密结盟其实是代表了洛阳军方的观点,元文都竟因此要杀他,大大引起了军方的反感,王的兵变甚至得到了皇泰主直属部队的响应,皇泰主的大将段达给他通风报信,跋野纲(跋野是复姓)则在兵变中倒戈,军心如此,王世充想不成功都不可能。王世充的成功,实在是元文都的低能造成的,用王世充自己的话说,“元文都之辈,刀笔吏尔”。

      第五章 大捷

      王世充掌权后,洛阳与李密之间的虚假和平立即烟消云散,李密又开始围攻洛阳。坚持到九月,洛阳的粮食储备已所剩无几,一斛米卖到八九万钱,眼看将支持不住。王世充不得已,决定破釜沉舟,与李密做拼死一战。但这时洛阳守军连战皆败,兵员不足,士气低迷,轻举妄动一定全军覆没,为了鼓励士气,王世充找了一个叫张永通的普通士兵,说周公三次给这张永通托梦,答应帮王世充保卫洛阳。据说洛阳城最先就是周公建的,所以他来保卫洛阳也是理所当然。王世充于是重修周公庙,请了个巫师去周公庙祷告,这巫师梦了一会儿周公后,就说周公让他转告洛阳守军,应当立即进攻李密,周公会保佑守军大吉大利,如果不听话,周公会降瘟疫来惩罚守军。王的部下主要是淮南人,淮南自古就崇尚鬼神,因此王的部下完全相信了王安排的鬼话,纷纷来找王请战。王见军心已成,于是挑选了精兵二万(王世充刚到洛阳时有精兵十余万,现在只有二万了),最后一次主动出击李密。为了表示有神明相助,王命令在所有旗帜上都写上永通二字(因为周公托梦给张永通),我们现在看来这实在有些滑稽,但当时的王军确实就在这永通旗下士气昂扬地出发了。

        第二天,王军到达偃师城外,李密军在偃师城外的北邙山迎击。此前李密与宇文化及在童山大战,胜得极为凄惨,损失了大批精锐,包括李密自己都受了伤,因此瓦岗军的战斗力已大不如前。李密的大将裴仁基提议坚守不战,反正王世充缺粮,不久自然溃败,可以不战而胜。但李密的其他大将立功心切,纷纷主战,李密自己也因为多次取胜而心存轻敌,遂率部出战。也难怪李密轻敌,瓦岗军此时的兵力在十万以上,没理由打不过王世充,但李密没有想到,他手下这些兵并不是精锐。

        次日凌晨,王世充亲自率部进攻李密大营,出发前,王进行了简短的誓师仪式,说明此战所争的不是胜负,而是生死,成则共享富贵,败则死无所葬,“所争者死,非独为国”。王军拼死进攻,李军因轻敌而准备不足,未及列阵就被王军冲了进来,双方混战。王世充早已准备了一个相貌与李密相似的人,这时突然将此人押出来,高呼捉到了李密,王军士气倍增,高呼万岁,李军则不知真假,人心浮动。此前王世充已派了一支二百多人的小部队潜入北邙山内,在李密军阵后埋伏,这时乘机突袭李军后背,李军终于不支溃败。李密北邙山之败后,手下大将单雄信、邴元真、张童儿、陈智略等人纷纷率部归降王世充,瓦岗军迅速瓦解,李穷途末路之下,西去长安投降了李渊,最后死在李渊手里(他的结局会在李密传里介绍)。

        王世充趁势攻克偃师城,王的家属,包括其子王玄应、王玄恕在内,本来呆在江都,宇文化及兵变后被宇文军裹胁西来,宇文败于李密后,又被李密俘虏,李为了招降王世充,特意在出兵时把王的家属带到偃师,没想到方便了王全家团圆,也算黑色幽默。李密逃走后,其在各地的守将纷纷向王世充投降,王全部占领了李密原来的地盘,势力范围从洛阳一城猛然扩展到整个河南。王同时还得到了李密部下的秦叔宝、程知节(就是程咬金)、罗士信、裴仁基、单雄信等名臣大将,手下因而人才济济。对王世充而言,北邙山之战,简直就是一战而定天下。

        历史有时就是这么无理,李密在双方势均力敌时可以多次让王世充惨败,却居然在我众敌寡且敌人缺粮这种几乎可以必胜的情况下戏剧性地大败,而且一败不可收拾,再无反击之力,简直让人怀疑是否真有周公在暗地里干了些什么。当然,所谓周公什么的只是王世充为鼓舞士气耍的花招,但当王军被麻醉后,在精神力量的支持下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巨大,精神力量真是可怕。

      第六章 篡夺者

      王世充击败李密后,皇泰主封王为太尉,开太尉府,朝中事务无论大小都决于太尉府,三省六部徒存虚名而已。王这时摆出一代贤相的架势,开放太尉府大门,凡自以为有文武之才者,有治国之方者,有未雪之冤者,均可随时入府陈述。于是登门求见者日以百数,王均亲自接待,殷勤抚慰,来者皆大欢喜,以为言听计从,却不料王只是做做样子,过后无一施行。时人评论为“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所谓口惠而实不至,就是指王世充了。不过王也算善于收买人心,起码他肯亲自来陪笑脸说好话,就这点也比隋炀帝杨广强多了。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象王世充这种胸怀大志的人,不是一个小小的太尉就满足得了的,王的这种心理被不少人看出来,就有那么些人来劝他自己称帝,说什么天象,什么王气,什么祥瑞,反正一切现象都说明他王世充就是真命天子了。也不知是谁创造的先例,篡夺者都喜欢搞禅让这一套东西,所谓禅让,是指上古时期尧舜禹之间退位让贤的事,国王主动把王位让给比自己更贤能的人,当然是一件感人肺腑的事,那个接受禅让的人当然也脸上有光,也难怪篡夺者喜欢打禅让的招牌。这禅让当然是大事,要分几个步骤进行,大概是加九锡、加殊礼、正式让位这三步曲,王也照此办理。

        唐武德二年(由于杨广在去年死于江都,此后的纪年就改用李渊的年号)三月,王世充开始进行篡位工作的第一步,派了段达去向皇泰主要求给王世充加九锡,九锡是高规格的车、马、弓、矢等九种物品,平时只有天子可以使用(就象后世只有皇帝能用明黄色),天子为了荣宠大臣,允许他在这九种物品上可以采用与天子相同的标准。古代君臣之礼就是体现在谁用什么器具,谁穿什么衣服这些事情上,加九锡使大臣与天子享受同等待遇,王世充竟然主动要求加九锡,这用意实在太过明显。皇泰主当然不愿意随便就失了君臣之份,就搪塞段达说,王公破李密有功,已经封他当太尉了,等以后王立下新功,再加他九锡也不迟。段达倒也诚实,回答道“太尉欲之”,好一句太尉欲之,“为什么我要给你?”“因为我想要!”就算苏秦张仪复生只怕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理由了。皇泰主大概当场气昏了,反正他目瞪口呆地看了段达半晌,然后说,随你们好了。次日,王世充被封为相国、郑王(王去年三月被封为郑国公,再升官当然就是郑王了),加九锡。

        第二步加殊礼立即就随后进行了,加殊礼是指赋予某位大臣以准皇帝的身份,百官以对待皇帝的礼节对待此人。王世充派人抓了些鸟,弄些布条来写上“郑王当有天下”之类的字样,把布条系在鸟脖子上然后放飞,之后又布置人手装作无意间捕获这些鸟,发现布条后,就说是天将降大任于王世充(这种招数好象陈胜吴广也用过,不过那布条是放在牛肚子里而已,大概上次王世充冒充周公得了甜头,忍不住又来一次吧)。朝中大臣都是聪明人,那还有不明白的,于是百官联名劝进,皇泰主也下令加王世充殊礼,王世充连连谦让,连上了三次表章推辞,无奈皇泰主和众百官执意要给他加殊礼,连续三次驳回了王的推辞,王最后见盛情难却,民心所向,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好象有些不对劲,怎么变成皇泰主主动要给王世充加殊礼了?王世充又怎么还推辞三次?第一个问题,那是王世充强奸民意,皇泰主下令加殊礼以及随后三次不许王世充推辞,都是王世充派段达假借皇泰主名义干的,对加殊礼一事,史载“皇泰主皆不知也”。第二个问题,这没有什么道理,完全是程序而已,不知道由谁开始,以前的篡夺者在加殊礼时都会推辞三次,王也是照本宣科。)

        第三步正式禅让发生在四月,王世充派段达等十几个大臣去劝皇泰主,让他让位给王世充。皇泰主大怒,痛骂这些大臣说,如果天要亡隋,就让王世充直接称帝好了,何必假惺惺搞什么禅让,你们这些人都是隋的大臣,我家没有亏待过你们,今日何出此言!有这几句话,皇泰主不愧是隋文帝杨坚的后代。虽然皇泰主进行了小小的抵抗,禅让毕竟还是进行了,王世充照旧在谦让了三次之后当了皇帝。幽默的是,王世充在禅让仪式上还郑重地表示,如今天下大乱,皇泰主年纪太小,能力不够,我不得不暂时代替他当皇帝,等我扫平天下,一切正常后,一定将皇位还给皇泰主,云云云云。就这样,王世充即皇帝位,大郑皇帝诞生了。

        这里要介绍一下皇泰主的结局,他在王世充登基后,只活了一个月。事情是这样的,虽然隋朝已经灭亡,但毕竟还有些大臣忠于皇泰主,这些人密谋兵变,杀掉王世充,让皇泰主复辟,结果事情失败,反而被王世充所灭。这事情连累了皇泰主,王担心此后又有人以皇泰主为号召,于是在这年五月派了侄子王仁则(就是电影少林寺里的那个大坏蛋)用毒酒杀害了皇泰主。皇泰主临死之前,焚香发誓,“愿自今以往,不复生帝王家”。这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屈辱,多少辛酸。

        篡夺者这个称呼,毫无疑问是贬义词,但其实篡夺本身并不可耻,是否可耻完全由篡夺者自身的行为决定。在中国历史上,绝大多数的改朝换代是通过篡夺前朝来完成的,曹操(虽然他自己没有称皇帝)、赵匡胤都是篡夺者,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成为良好的统治者,隋朝的天下也是开国始祖杨坚通过篡夺北周而得来的,如今又亡于篡夺也没什么好奇怪,说极端一些,篡夺是有能力者的特权,既然统治者不能保证自己的强大,那么被更强大者篡夺也是无可奈何。但是,王世充这个篡夺者太过分了,其篡夺过程充满了露骨的奸诈和背信弃义,皇泰主在被杀前,曾对杀手说,太尉(这个倔强的大孩子仍然只承认王世充是太尉)答应过今后会把皇位还给我的……但是,王世充还是杀了他,就在信誓旦旦地保证把皇位有借有还后不到一个月……

      第七章 风雨欲来

      王世充还是想当个好皇帝的,即位初期,他丝毫不摆皇帝架子,经常亲自轻骑简从在洛阳城内视察,也不要求搞什么清道(皇帝出门原本是要戒严的),王经常对人说,以前的昏君都是因为深居宫内,不了解民情,所以才会被奸臣蒙蔽,我不能重蹈覆辙。王还表示欢迎天下人评论朝政,专门开了两个办公室,一个负责接待上访伸冤,一个负责接待直言进谏,这些亲民措施大有成效,献策上书的每天都有数百人。也许是成效好得过了头,王世充发现,原来当一个亲民的皇帝如此之累,于是慢慢的这位大郑皇帝也开始“深居九重”了,至于那两个办公室,自然也就精简机构了。

        在乱世里,称帝标志着一种惟我独尊的志向,所谓天无二日,王世充称帝,也就明确表示了他要消灭其他势力的决心。王的称帝大大得罪了李渊和窦建德,不过那也没有办法,中华九州之地,王只占了豫州(就是河南)一州,要想一统天下,李渊和窦建德是一定要得罪的。

        其实王世充与李渊早就是敌国关系,在王三连败的那段倒霉日子里,李渊名义上与李密是盟友关系,曾派李建成和李世民进攻过洛阳,很是耀武扬威了一番,这种事王当然不可能忘记。不过,真正激化双方矛盾的是武德二年四月(这是王世充称帝之前的事)朱粲的叛唐降郑。这个朱粲在隋末也是一家反王,于隋炀帝大业十一年末起兵,称迦楼罗王,后来更于大业十四年十月自称楚帝。这个楚帝最出名的事是吃人,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吃,而是他全军以人为军粮。在隋末乱世中,除少数地区外,全国各地都在打仗,农民连命都保不住,哪里还能种地,所以,军粮问题一直是困扰各路好汉的最大难题,几乎是有粮则兴,无粮则亡,李密的兴起就是靠了攻克隋最大的粮仓兴洛仓。朱粲这个楚帝居然就可以有效地解决自己的军粮问题,所用的手段就是吃人,大业十四年这年朱粲的地盘饥荒,朱就教导他的手下说,“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于是朱军就去收集“军粮”。这种人的存在,可以说是天下百姓的不幸。做老百姓的,最老实也只能做到宁可饿死也不造反,但明知道自己要被楚帝的军队吃掉了,那也只好起来反抗,朱的地盘内四处起火,朱支持不住,不得已于武德二年闰三月投降了李渊,被封为楚王。李渊派了个叫段确的大臣去慰问朱粲,这位段使臣有好酒的毛病,有一次和朱粲吃饭时多喝了点儿,就借着酒劲讥笑朱粲,问他说,听说你喜欢吃人,不知道人肉什么滋味?朱粲当然大怒,就回答说吃醉人的肉,味道就好象用酒糟泡过的猪肉。段当场就翻了脸,骂朱粲说,你如今不过是一个降奴,还能吃人吗!朱粲也不罗嗦,当场就把段使臣煮熟了吃了下去。吃完段使臣后,朱粲就率部投奔了王世充。王接纳朱粲,也就等于向唐宣战了。

        武德二年下半年,唐的主力正在应付刘武周、宋金刚的进攻,河北兵团则被窦建德牵制,王世充乘机对李渊的唐朝展开了一系列军事行动,并接连取得胜利,杀掉了唐的大将张善相、李公逸等人。其中尤以张善相著名,张原是李密部将,李密被王世充消灭后,张不肯投降王,于是归顺了唐,李密后来图谋叛唐自立,就是在去投奔这个张善相的路上中伏被杀的。王世充进攻时,张死守孤城,力尽被擒后不降而死。对张的死,李渊评价为“吾负善相,善相不负吾”,做臣子的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那是很少见的了。

        经过半年的进攻,王世充基本消灭了唐在河南的势力,可惜的是,局势的变化出人意料,李世民奇迹般地扭转了战局,在武德三年四月消灭了刘武周和宋金刚,接着,唐的主力出发进攻王世充,唐与郑的决战拉开了序幕。

      第八章 困兽

      武德三年七月,唐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出关进攻王世充。王在刘武周、宋金刚被歼灭时就已预料到唐将以郑为下一个目标,因此早已做好了动员准备。按照当时唐郑的军事对比,郑虽然稍弱,但胜在本土作战,又采守势,原本应该会出现比较惨烈的拉锯场面,不料才一开战,王世充的局面就迅速恶化,郑国各地守将竟然纷纷不战而降。七月,张公瑾降;八月,邓州降;九月,田瓒以所部25州降(25州啊!),时德睿以所部7州降;十月,大将张镇周降,郭庆以管州降,魏陆以荥阳降,王要汉以汴州降。才三个月的时间,洛阳周围郡县全部落入李世民手中,洛阳成了一座孤城。

        在隋末各家反王里,手下将领最热衷于投降的就是王世充了,其实,在唐大举进攻之前,王的部下就已经有不少降了唐。下面介绍几个最著名的例子,也许可以说明王世充的人才为什么会迅速流失。秦叔宝、程知节,原为李密部下,李密败后归降王世充,于武德二年闰二月降唐,该二人对王世充的评价是“多诈”二字,程知节更评论王世充“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诅誓,此乃老巫妪耳”,如果下级认为上级的为人好比老巫婆,那当然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忠心可言。罗士信,武德二年七月降唐,罗是当时屈指可数的勇将,王给他的待遇与无名之辈邴元真之流相同;王的侄子看上了罗的坐骑,罗不肯献上,王强夺了罗的马送给了自己的侄子,罗终于怒而降唐。古人崇尚“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王世充“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当然得不到人心。

        眼看局势不利,王世充亲自出面向李世民求和,双方在洛阳城外隔着洛水谈判,王发言道,唐帝关中,郑帝河南,我没有去进攻你的关中,你为什么要进攻我的河南?(井水不犯河水,我是无辜的)李世民答道,我大唐志在四海,你挡了我的路,我为此而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觉悟吧)王又提议说,让我们罢兵讲和,“不亦善乎”?(你看我已经在苦苦哀求了)李答道,我爸爸只命令我来灭了你,没有授权我和你讲和。(我就是不讲理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于是和谈破裂了。

        既然无法求和,王世充只得全力迎战,无奈人心已失,连战皆败,正面打不过,那只好用偷袭了。李世民作为主帅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只带少数手下到最前线去看地形或侦察敌情。王世充早就知道李世民的这个爱好,一直都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机会在九月辛巳这天出现了,李世民只带了五百骑兵到魏宣武陵看地形,王世充立即帅步骑兵万余人前往突击,将李世民重重围困,唐军主力这时也已得知情况危急,屈突通领援兵拼命来救,但都被王部拦住。王的大将单雄信杀散李世民的卫士,直冲到李世民马前,眼看李世民就要当不成唐太宗,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尉迟敬德的奇迹,在单雄信举槊刺向李世民的一刹那从侧面把单雄信挑落马下。随后,尉迟敬德护着李世民杀出重围,终于和来接应的唐军主力会合,尉迟随即回身向王世充发起反冲击,出入王军如无人之境,士气大振的唐军跟随其后,结果反倒是王世充全军覆没,仅以身免。这传奇的一战后来被改编为枣园夺槊、单鞭救主的说唐故事,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这里要介绍一下尉迟敬德(他的名字大家一定很熟,门神爷啊),他其实不是李世民的嫡系人马,而是太原李家的死敌刘武周的手下大将,当年与唐作战时曾造成唐军重大损失(死了一个王),刘武周失败时,他奋战到最后才投降。他归顺后一直也没什么出色表现,正好不少刘武周的降将逃跑了,军法部门怀疑他也有异心,索性先下手为强,把他关了起来,还向李世民打报告请求处死他。李世民大怒,说如果敬德要叛变我,早就第一个跑掉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李不但立即放了人,还把尉迟请到自己的帐中,赐他金银,安慰他说,大丈夫结交以意气相投,我绝不信你会谋反,也请你不要因为我手下曾冤枉你就要离开,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就用此金作为送别的礼物,来纪念我们共事一场。士为知己者死,碰到这样难得的领导,尉迟敬德当然死心塌地,甘为李世民而死。看看李世民如何对尉迟敬德,再看看王世充如何对罗士信,也难怪最后天下姓李而不姓王。

        这时王已失去了独自对抗唐军的能力,不得已,只好派了使者去向窦建德求援,窦与王是敌非友,王此举实为饮鸩止渴,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窦于武德三年十一月回信表示同意援救洛阳,但窦不怀好意,希望唐郑之间继续交战,到两败俱伤时再由他收渔翁之利,因此一直隔岸观火,不发援兵。

        好在洛阳城的防御能力是极强的,守城器械里还包括了当时最强大的武器大炮飞石和八弓弩箭机,大炮飞石能将五十斤的大石掷二百步,杀伤力极强;八弓弩箭机则强大到夸张的程度,“箭如车辐,簇如巨斧,射五百步”,靠了坚城利“炮”,王世充在守城战中获得了成功。但是,象当年李密围城时一样,洛阳的粮食又快用完了。王世充决定在断粮前全力一搏,希望能重现上次击败李密的奇迹,于是,王军在武德四年二月开城出击,不知是否巧合,王军出击的人数与当年破李密时相同,也是二万。两军在洛阳城下血战,王世充和李世民都亲自上阵,王军在此战中斗志极高,死战不退,给唐军造成很大伤亡,连李世民都险些阵亡,大将段志玄一度被俘(又自己跑回来了),可惜王军最后仍然不敌唐军,在战死七千人后不得不撤回洛阳。这一战是唐郑之战中最惨烈的一战,也是王世充最后一次战略出击。此战之后,王世充只有咬牙死撑,每日里除了拼命守城,就是望眼欲穿地盼望窦的援军。

      第九章 落幕

      由于缺粮,洛阳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了,老百姓吃完城内的草根树叶后,只好把泥土混上些米屑做成饼来吃,城内的尸体相枕于道。当年李密围洛阳,郊外的老百姓为避战火逃入城内的有三万家,现在还活着的连三千家都不到了。挨饿的不仅是老百姓,即使贵为公卿,也只能有些糠吃,饿死的也有不少。情势困窘,人心离散,洛阳城内密谋开城投降李世民的前后有十三次之多,只是由于王世充小心防范,这十三次都没有成功。

        围城的李世民也并不轻松,唐军从武德三年七月出关,持续作战已经大半年,洛阳久攻不下,将士均疲敝思归,李渊也发来密信,要李世民暂时撤兵。李世民认为如果撤兵,所有辛劳将功亏一篑,因此抗命不撤,号令军中说,洛阳一日不下,我军一日不还,再有敢说撤退的,立即处斩(这话当然不能对李渊说,李世民派了封德蠡去做李渊的思想工作,取得了李渊的谅解),于是唐军再无敢言撤兵者。

        就在攻守双方互拼耐力之时,夏王窦建德认为卞庄刺虎的机会成熟了,于是王世充苦侯的援军终于在武德四年三月到达了洛阳城东的虎牢关。窦建德援军号称三十万,声势极盛,唐军将领大为恐慌,包括萧禹、屈突通、封德蠡在内的重臣大将纷纷请求李世民暂避锋芒,李世民认为虎牢关易守难攻,窦军短期内绝无可能与城内王军汇合,这正是各个击破的好时机,绝对不可功亏一篑。于是李世民留李元吉领一半兵力继续围城,自己率另一半兵力赶去虎牢关迎击窦建德。李世民就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撤走一半兵力去虎牢关增援,王世充在洛阳城头看在眼里,明知援军已到,却没有能力出城接应,夹击唐军,取胜的机会就这样被错过了。如果窦建德在二月到达,王世充的二万子弟兵出城夹击,不知局势会是如何。如今王军已丧失战斗力,使唐军可以轻松调主力迎击窦军,王世充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王世充梦想着窦建德的援军能解洛阳之围,不料事与愿违,两个月后,王在洛阳城上看到了兵败被俘的窦建德,窦为援救王世充而来,却不料比王更早一步落入李世民之手,郑帝和夏王只能相对而泣。王粮尽援绝,又无力突围,只得开城投降。在受降仪式上,王跪在李世民面前,李嘲弄他说,当年你常认为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今天见到了我,怎么又这么恭敬呢?王无言可对,只有磕头而已。

        攻克洛阳后,李世民饶了王世充全家性命,但是王的将相大臣就没有那么幸运,段达、单雄信、杨公卿、朱粲、张童儿、郭善才等人都被处斩。单雄信,隋末著名勇将,早年与徐世绩一同随翟让起兵,在荥阳大海寺战役击毙隋第一勇将张须陀,军中号为飞将。李密败后,单投降王世充,在唐郑洛阳之战中率部奋勇作战,如果不是尉迟敬德单骑救主,几乎在战场上生擒了李世民。单雄信与徐世绩曾是并肩作战的好友,二人誓同生死,后来二人虽然各为其主,但情谊仍在。李世绩向李世民请求用自己全部的功勋官爵换单雄信一命,但被李世民拒绝了(李世民一贯的作风是不计前嫌,努力招揽人才,这时为何一定要杀单雄信,着实另人不解)。李世绩固请不得,痛哭而出,单临刑前,李世绩割自己的股肉一块送于单,说“使此肉随兄为土,庶几不负昔日之誓”。朋友之间发誓生死与共,自古多有,但真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连桃园三兄弟也没有做到,象李世绩和单雄信这样的朋友,也可以名传千古了。单雄信死时,有他的朋友李世绩送行,吃人魔王朱粲死时,送行的是一群愤怒的百姓。由于朱粲实在太天怒人怨,他被处斩后尸体被扔在大街上,百姓纷纷抛掷砖瓦石头打他的尸体,片刻之间,朱粲的尸体就被&#$%……

        七月,李世民凯旋回到长安,将王世充、窦建德献于李渊,窦建德被处斩,王世充则因主动投降,而且李世民曾答应饶他全家性命,因而逃过一劫,李渊对他的处分是贬为庶民,全家发配四川。由于押解人员还没有准备好,王一家暂时被关押在长安附近的雍州,某日,忽然来了几个唐官称李渊有旨,要王世充接旨,王急忙出应,不料那几人立刻乱刀齐下,王世充的人生就此落幕。后来查明,那几人中带头的是唐定州刺史独孤修德,他的父亲独孤机是王世充的部下,在武德二年正月企图降唐,被王世充所杀,独孤修德杀王世充是为父报仇。为人子者不顾一切为父报仇,这本身没有一点可疑,但有趣的是这几个假传圣旨的杀人凶手事后居然并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更有趣的是,王世充家的男女老少不久就都以“谋反”罪名被李渊下令处死。如果说王世充的死只是个人仇杀,李渊对此毫无责任,只怕没人肯信。

        李渊已经答应饶王世充全家性命,却又安排人手以个人恩怨的形式去了结王世充,看来李渊是个骗子。不过王世充也不算冤枉,前面第二章讲过王世充在镇压刘元进起义时,曾在通玄寺的佛像前焚香立誓,约定降者不杀,最后却背信弃义杀降者三万余人,如今骗子死在骗子手里,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 家园 王世充虽有干才但是人品低劣,不得人心

        一旦遇到秦王的进攻便土崩瓦解,不足为奇。

    • 家园 李密篇

      第一章 初战

        李密,宇文氏大臣李弼的曾孙,袭爵蒲山郡公,少有才略,志气雄远,轻财好士。李密本身是世袭公爵,虽然家道中落,但终究属于贵族,因此曾被选为隋炀帝杨广的侍卫。给皇帝当侍卫是件美差,一旦引起皇帝的注意,大有可能飞黄腾达,某一日,小侍卫李密引起了杨广的注意,糟糕的是,李密之所以被注意是因为杨广不知为何看他不顺眼。看不顺眼的人当然不能留在身边,于是杨广把李密开除出了侍卫队伍。杨广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个被无故开除的小侍卫几年后将成为天下第一号反贼头子。

        失业以后,李密赋闲在家,每日里专心读书做学问,原本可能会老实本分地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他遇到杨素。据说杨素见到他时,他正骑在一只黄牛上,边走边看汉书,杨素大为诧异,于是派人把李密请到家中,一谈之下,大为欣赏,从此李密成为杨素家中的常客,同时也成为杨素之子杨玄感的好友。可以说,是杨素父子把李密带入了隋末的历史舞台。

        杨素是隋文帝杨坚手下的大将,又在拥立隋炀帝杨广为太子时出过大力,在当时是头号权臣,不免有些居功自傲,对杨广不太恭敬,杨广因此心中不满。杨素病死后,杨广曾对近侍说,就算杨素不病死,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让他灭族。后来这话传到杨玄感耳中,杨从此有谋反之心。大业九年四月,杨广亲征高丽,派杨玄感在河北黎阳负责征辽大军的粮食运输,杨玄感认为时机成熟,于是在六月突然起兵造反。造反前,杨玄感派人到长安请李密帮忙,李密正好于起兵当天到达,杨玄感大喜,当即任命李密为谋主(就是军师)。杨对李说,你常以天下为己任,现在机会到了,有什么好主意?李于是献上三策,上策是趁杨广大军远在辽东,军粮不继(杨玄感就是负责运粮的,他造反了杨广当然军粮不继),发兵控制幽燕之地,扼住杨广的归途,与高丽夹击杨广,不到一个月杨广的征辽大军就会因缺粮而崩溃,可以不战而胜;中策是全军直扑都城长安,不理会沿途州县,在长安做好防守准备之前予以攻克,然后以关中为根据地徐图发展;下策是进攻东都洛阳,但洛阳是四通八达之地,隋各地的援军会很快到达,万一短期不能攻克洛阳,形势会很危险,因此最好不用下策。可杨玄感急于立威,认为洛阳是天下中心,如果占领洛阳将天下震动,于是不听李密劝阻,率军围攻洛阳。

        后来形势的发展果然如李密所料,洛阳的越王杨侗在大将卫文升、樊子盖的辅佐下成功地守住了城池,把杨玄感拖在洛阳城下;另一方面,杨广得知杨玄感造反后,立刻毫不犹豫地从高丽撤兵(当时只差一点就可以攻克平壤了),回师进攻杨玄感,同时调各地军队增援洛阳。七月底,隋宇文述、来护儿、屈突通等各路援军到达洛阳,夹击杨玄感,杨这时仓皇从洛阳撤退,想西入关中,但已来不及了。八月,杨军在董杜原被包围,全军溃败,杨自杀身亡,李密突围后,在潜逃时不幸被捕。李密争天下的第一次努力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章 流浪

        除李密外,杨玄感的主要手下还有不少被捕的,大家一起关在洛阳大牢里。大业九年十一月,隋炀帝命令要亲自审问发落这批人,隋炀帝当时驻军在高阳,于是李密等十余人就被押解上路,向高阳进发了。李密认为此去凶多吉少,因此与同行的几个难友一同密谋脱逃。李密等人拿出身边所有的金银,双手奉送给押解的公差们,说如果皇上不原谅我们,就麻烦公差大爷用这些钱给我们修个坟,修坟剩下的就全部当感谢费了。一路上,李密等人又天天好吃好住地伺候公差们(当然是李密他们买单),公差们中了糖衣炮弹,混淆了敌我界限,对李密等人的看守日渐松懈。这一日一行人走到魏郡石梁驿,李密又照旧宴请公差大爷,结果公差们都醉倒了(怀疑用了蒙汗药),李密等人就此逃脱罗网。李密等人逃走时,招呼没有参与密谋的人一起逃,但那几个人认为自己罪行不重,而且前几次隋炀帝发落谋反之人时一般不会处死,如果现在逃走,那没有死罪也变成死罪了,因此那几位坚决不走。后来,这几位老实人被杨广以谋反罪处以车裂,死后化骨扬灰(当时凌迟刑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这几位所受的已经是当时最顶尖的酷刑了)。

        逃脱后,李密被政府通缉,过了一年多东躲西藏的日子,最后一不小心,在大业十一年正月于历亭镇再次被捕,据说是逛街时被人认出来了。李密是国家级通缉犯,小小历亭镇自然不敢处理,于是派人押解李密去洛阳。这一次李密居然又使花招在押解路上成功逃脱了,他的花招是这样的,押解途中李密一直假装腿有毛病,瞒过了看守,某日经过一个比较深的山涧,李密佯装失足落涧,由于他腿有病(装的),自己爬不出来,看守急切间又没有合适的工具去捞他,于是不得已倒转手中的戟柄递给李密,让他抓住好拉他上岸,这个看守一定没读过书,至少不知道“授人以柄”这个成语,李密一抓住戟柄,立即夺戟反刺,尽杀看守后扬长而去。

        流浪的这几年,李密并没有安心当个逃犯,他还是想做一翻事业的,他先选了河北起义军郝孝德去投靠,可惜不被重视,又去投靠山东知世郎王薄,结果一样被等闲看待。由于没有伯乐,李密只好四处流浪,在乡间靠教人读书谋生,可是由于来路不明,又往往干不了几天就被地方官怀疑被迫逃走,最惨的时候要靠吃树皮充饥。他曾经安过家,还娶了妻子,但不久就被人发觉,追兵打上门来,杀了他妻子全家,那天他正好出门才得以幸免。这种落魄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业十二年十月,在这个月,济阴郡起义军王伯当把李密推荐给了翟让。

      第三章 遇翟让

        翟让,东郡韦城人,曾任东郡法曹(类似于派出所长),后来犯了罪被判死刑,关在牢里等候执行。看管他的牢头叫黄君汉,是个侠客,认为以翟让的才能,当成就一番事业,死于牢狱实在可惜,于是晚上偷偷去放了翟让叫他逃走。翟让也很有义气,一定不走,说如果自己走了,官府追究责任一定会连累了救命恩人。黄大怒,说道我今日救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你是个大丈夫,在这乱世里能救生民之命,你以后努力自勉就是对我的报答了,何必现在做此儿女之态!于是翟让逃到东郡境内的瓦岗聚众起义,在单雄信、徐世绩 (后来被李渊赐姓李,改名为李世绩,他与翟让起兵时年仅17岁)的辅佐下,翟让的瓦岗军发展迅速,成为当时河南地方最大的起义军。

        当时河南的起义军还有王当仁、王伯当、周文举、李公逸等部队,李密在流亡过程中与他们均有往来,谈论一些天下大计,这些人起初都不以为然,但次数多了也就渐渐发觉李密不是一般人物。当时有一个流传甚广的预言,说新的天子会出于李氏,这些人聚在一起谈论,说自古传说王者不死,这个李密再三逃脱必死之局,又出身公卿世家,才能出众,莫非天命就应在他身上?于是大家渐渐对李密尊重起来。李密看出河南各起义军中以翟让实力最强,就通过王伯当的推荐,投身到了翟让麾下。

        由于李密已经在河南各小起义军中有一定威信,他投身瓦岗后,翟让派他去收编一些小起义军,李密每次都圆满完成任务,由此翟让开始重视李密。李密向翟让进言说,当今皇帝昏庸,百姓怨愤,杨广又离开首都长安,长期滞留江都,这正是成就刘邦、项羽一代霸业的良机,以您的雄才大略,瓦岗军的士马精锐,席卷东西二都,天下可定。翟让自知能力不足,推辞说,我的志向只是在乱世里保全性命于草莽之中,你所说的天下霸业,不是我能达到的。这时,不知从哪里开始,民间流传一首预言歌,歌词是“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是指逃亡的李氏之子;皇后什么的是说杨广将困死于扬州,隋灭亡无日:“勿浪语”两句是扣秘密的密字,这样,整首歌词的意思是说隋朝将亡,将要取代隋朝的就是李密。翟让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歌词,于是找来自己的军师贾雄商议,把李密劝自己争天下的话告诉贾雄,问贾的意见。这个贾雄事先早已被李密拉拢给了好处,因此大力为李密鼓吹,说现在起兵争天下“吉不可言”,而且如果让李密来领头,就更上上大吉。翟让毕竟不是没头脑的草包,就问贾雄,如果这李密真有天命,何不自己起兵去争天下,又何必借助我的力量?贾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说什么翟让的翟字是大泽的意思,李密是蒲山公,蒲是芦苇,非泽不生,所以李密必然要靠翟让才能成大事。一席话说得翟让心悦诚服,从此与李密情好日笃,对李密言听计从。

      第四章 蒲山公营

        李密向翟让建议,说如今四海沸腾,民不聊生,到处都闹饥荒,我瓦岗军人数虽多,但军粮主要靠掠夺而来,无法持久作战,如果遇到大敌,必因缺粮而败,荥阳一带粮仓丰实,不如先攻克荥阳作为根据地。翟让于是率领瓦岗军向荥阳进攻,隋地方守军无力抵抗,隋炀帝急调张须陀部前往抵挡瓦岗军。

        这个张须陀是隋政府军的第一勇将,这里简单介绍一下他的生平。张须陀的成名是在大业九年,那一年,山东爆发了无数起义,王薄、孟让、郭方预、张金称、郝孝德、格谦、孙宣雅各部多者十余万,少者也有数万人,山东各地守军屡战屡败,但只有张须陀例外。张须陀当时任齐郡郡丞,勇决善战,又善得军心,他的副将是年仅14岁的罗士信,每次作战,张必冲锋在前,罗紧随于后,有这样的主将,其部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因此,张须陀部在与起义军的战斗中几乎百战百胜,大业九年一年之中,王薄、郭方预、郝孝德、孙宣雅等部先后被他消灭,张须陀成为一个奇迹。张、罗二人作战的勇猛连隋炀帝杨广也深有所闻,为此杨广特意派人将张须陀、罗士信冲锋陷阵的场面绘制成画,好让他“亲眼目睹”张的功勋。大业十年,张须陀平定左孝友、卢明月两支起义军,因功升齐郡通守,领河南十二郡讨捕大使,勇将秦叔宝也在此时归于张的属下。此后,张部纵横河南各地,镇压各路起义军,实为隋军的一张王牌。

        翟让的瓦岗军也多次与张须陀部交手,不幸每战必败,翟让见到来迎击的是张须陀,立即就不由心生怯意,打算撤退。李密则坚决要求与张决战,并保证说只要翟让发挥正常水平,一定可以战胜张部。大业十二年十一月,瓦岗军与张须陀在荥阳大海寺决战,李密先率精兵千余人埋伏在大海寺北的树林里,翟让率本部去与张须陀交战,翟让自然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开始败退,张须陀素来轻视翟让,见翟让败退,也没考虑是否是诱敌之计(可能翟让的败退太逼真了),就率部放心大胆地追击。追到李密伏兵之处,李密率伏兵突然杀出,翟让、李世绩、王伯当各部四面夹击,张部出其不意,终于溃败。张须陀本人非常勇猛,拼命杀出重围,但他太爱他那些部下,见部下仍然被围,又忍不住回头去救,再冲出来后,又冲回去救其他人,就这样,张在重围中来往了四次之多,大约比赵云在长阪坡的七出七入所差无几,由于张的奋战,他的不少部下得以生还,但张本人却在乱军中战死了。张须陀战死后,史载“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张须陀身为大将,是国家的“重要财产”,突围后如果立即逃走,相信杨广也不会如何处罚他,但他却多次放弃逃生机会,为救部下而牺牲了自己,这种事例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绝大多数情况是部下拼死保护主将逃生(包括赵云在内)。在隋末众多武将中,张须陀绝对算是一个异类,他虽然是为一个腐败的政府效力,但他的人格并没有因此而腐败,他的人格使他丧失了性命,不过,同样也是这种人格铸造了张部顽强的战斗力,使张成为一代名将,张须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定也会满足于自己的生死抉择吧。

        大海寺一战的结果,使河南郡县为之丧气,瓦岗军则军威大振,同时也成就了李密的威名。战后,翟让为李密另设一营,号蒲山公营,虽然仍然属于瓦岗军,但实质上已是允许李密自立门户了。

      第五章 新领袖

        消灭张须陀后不久,翟让和李密发生分歧,翟让认为已缴获大批粮食,作战目标已经实现,应该撤退回瓦岗老家,李密则坚持继续扩大战果,不肯撤兵。最后二人分道扬镳,翟让率主力及辎重向东回瓦岗,李密领着蒲山公营向西进军。事实证明李密的判断是正确的,蒲山公营所到之处,隋地方守军纷纷不战而逃,或者干脆投降,蒲山公营迅速壮大。翟让得知消息后大为懊悔,于是又回头追上李密,二人重新合作,共同打天下。

        李密的目标是隋的东都洛阳,这个时候,东都洛阳的防备十分空虚,洛阳留守虽然仍是隋炀帝的孙子越王杨侗,但当年辅佐他击败杨玄感的大将卫文升、樊子盖都已经因年老而退休回乡,新上台的将领段达、元文都二人缺乏军事才能,而且还互不服气,更重要的是,洛阳方面根本没想到李密有胆量来进攻(大概认为杨玄感的失败让李密胆寒了吧),因此没有任何防备。李密看准这个时机,打算袭击洛阳。可惜的是,李密派到洛阳的探子被守军发现,整个计划暴露,东都立即戒备,并派人向在江都的隋炀帝求援,奇袭计划流产。不得已,李密只好退而求其次,改为进攻洛阳附近的大粮仓兴洛仓。兴洛仓是隋的战略性粮仓之一,隋政府一贯注重粮食储备,宁肯饿死老百姓也要装满国家的粮仓,因此虽然当时河南山东饿殍遍地,但兴洛仓仍然储备着充足的粮食。兴洛仓距离洛阳百里有余,李密的计划是以瓦岗军主力突袭兴洛仓,在洛阳援军到达之前予以攻克,然后以兴洛仓的粮食招兵买马,积聚实力,最终攻克洛阳。

        李密把作战方案向翟让汇报,翟让深为佩服,表示一切由李密做主,自己一定服从分配。大业十三年二月,翟让、李密率精兵七千突袭兴洛仓,兴洛仓作为战略性大粮仓有内外两层仓城,并有专门的守仓部队,其防御的严密和守军的英勇出乎李密预料之外,瓦岗军用了二十余日才消灭守军,攻克了兴洛仓,所幸是洛阳太缺乏军事人才,居然没有及时派出援军,否则李密可能就在兴洛仓下成为杨玄感第二了。攻克兴洛仓后,李密立即开仓放粮,仓中存粮任百姓取用,这一举动使李密大得人心,来投奔瓦岗军的日以千数,史载“老弱襁负,道路相属”,瓦岗军的实力为此暴涨。不过最令李密高兴的是,来投奔的人里面有一个出色的谋士祖君彦。祖在隋文帝杨坚时期就以文学名扬天下,无奈隋文帝和隋炀帝都讨厌文学之士,尤其是隋炀帝,他虽然是文学爱好者,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学问比他好,往往借故把那些学问强于他的人处以死刑(如果现在还有这种文学爱好者,那么他们可以尊杨广为祖师),祖君彦虽然没有被借故干掉,但一直只能当个小小的芝麻官,为此祖一直咬牙切齿,这时是弃官前来投奔李密。李密早就听说祖君彦的大名,立即待以上宾之礼,军中所有文书全部委托祖君彦起草。

        直到此时,东都洛阳才做出反应,派将军刘长恭率兵二万五千前往镇压,同时命令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裴仁基也是隋朝名将,张须陀死后,隋任命裴继任,统帅张须陀旧部)配合刘部夹击瓦岗军。非常不幸的是,刘长恭是个自大狂,居然认为李密所部只是普通的抢粮小蟊贼,只是乌合之众,因此刘不等裴部到达,就单独向瓦岗军发起了进攻。李密的战术与对付张须陀时一模一样,李亲自率领精兵埋伏,再派翟让诈败诱敌,当刘长恭追击到伏兵之处时突然袭击,如果刘长恭肯等裴仁基,裴部是张须陀旧部,一定会提醒那可能是埋伏计,可惜刘贪功心切,怕裴仁基分了他的功劳,结果没能识破埋伏,落得个惨败的下场。不过刘将军比张须陀聪明多了,他快马加鞭地逃回了洛阳,而他的二万五千人马只回去了四成。

        大败刘长恭后,翟让终于承认自己的才能无法当李密的领导,于是他主动让出瓦岗军的领导权(真不愧名字里有个“让”字),李密成为瓦岗军的新领袖。李密于此时自称魏公,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同时封老东家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那是九千岁的意思了。由于李密的威名,更重要的是有兴洛仓大量的粮食做后盾,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的各路人马纷纷投靠瓦岗军,其中比较著名的有郝孝德(李密落魄时曾去投奔他结果不被重用,现在是倒过来了)、王君廓(后来是李渊的大将)、张青特(后来是窦建德的大将)等人。李密把这些人马加以收编,瓦岗军迅速扩充到数十万人。

      第六章 洛阳之围(前期)

        势力暴涨后,李密开始进行长期围困洛阳的准备,他命人在洛口筑城,其城方圆四十里,作为瓦岗军的基地,同时派手下将领四面出击,力图完成对洛阳的包围。在历次出击中,最夸张的一次是瓦岗军孟让(原山东起义军,现投靠李密)部居然成功攻入洛阳外郭(就是城外郊区),滋扰了一夜才离开。此事令洛阳全城震动,于是城外居民全部迁入城内,洛阳城内“台省府寺皆满”,据后来的统计,迁入者超过三万家。这次大迁移使洛阳城人口爆满,为日后洛阳粮荒埋下了隐患。

        按照当初的军事计划,张须陀的继任者裴仁基应该配合刘仁恭夹击李密,不料刘贪功贸进,不等裴到达就一败涂地,刘本人是逃走了,却置裴部于孤军深入的尴尬境地。裴不得已,屯兵于汜水县百花谷,驻垒固守。裴仁基为人有大将之风,每战胜,战利品一概分赏将士,可他的监军萧怀静却不许,每每阻挠,因此二人不和(萧监军为什么不许?是因为一切缴获归公,裴不该私分国家财产?或者是责怪裴没有大大地分他一份?对此史书里从来没有记载,我们今天自然无法知道)。这监军之职,本来就是来监督领军大将,专门向上级打小报告的,既然二人不和,萧监军的小报告自然也就分外有杀伤力,萧甚至向东都汇报说是裴过期不至才导致刘仁恭孤军进攻全军覆没。如果这一罪名成立,裴的性命就岌岌可危,因此裴一直不敢回东都洛阳,就这样在百花谷进退不得,狼狈万分。

        李密得知这一情况后当然喜出望外,立即派了使者去向裴劝降,允诺不计前嫌,共同打天下。裴的谋士贾闰甫也劝裴干脆归降,裴仍然犹豫,担心萧监军从中作梗,贾倒也风趣,说道萧监军“如楼上鸡,若不知变,在明公一刀耳”。裴顿时醒悟,随即写信给李密,答应归降。此事不知如何被萧监军得知,萧监军尽忠职守,要去洛阳揭发,结果就被“一刀”了。监军的权利是政府给的,当领军大将仍然忠于政府时,自然斗不过监军,不过如果这大将不胜其烦造了反的话,监军也真就不过是“楼上鸡”而已了。大业十三年四月,裴仁基全军归降瓦岗。

        裴仁基的投降是李密的一个重要收获,裴本身是隋文武全才出类拔萃的大将,裴部是张须陀旧部,兵强将勇,其中裴行俨(裴仁基之子)、秦叔宝、程知节(就是程咬金)、罗士信均是当时一流猛将,贾闰甫也是著名谋士,如此实力,忽然从敌人变为手下,简直就是喜从天降。不过,李密有杀张须陀之前科,难道不担心张须陀旧部乘机报复?奇怪的是,这种事并没有发生,例如贾闰甫,他父亲贾务本就是在大海寺战役中重伤,后来伤发而亡,严格说贾与李密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可劝说裴仁基归降的正是贾闰甫,后来贾一直对李密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而李密也放心使用张须陀旧部,他在瓦岗军中挑选最勇猛的将士八千人组成“骠骑”,这支主力骑兵的主将就是秦叔宝和程知节。这种现象如果从个人恩怨角度考虑是无法理解的,也许他们并没有真正恨李密,毕竟张须陀是求仁得仁,是在正面交锋时战死的,也许那时的军人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个人恩怨。抛开各自的立场不谈,也许张须陀和李密实际上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张的部下也能够接受李密。

        此后,李密致力于封锁洛阳,断绝粮道,洛阳守军多次出战,但均未能冲破瓦岗军的包围,城中开始缺粮。在当时,布帛是财富的衡量标准,洛阳是当时最繁华的都市,城内布帛如山积,甚至用布当燃料来生火作饭(围城当然缺柴),但是,在缺粮的威胁下,洛阳的繁华就象泡沫一样消失了。越王杨侗派大臣元善达去向在江都的隋炀帝杨广求援,元拼命突围而出,千辛万苦地到了江都,见到杨广后痛哭流涕地诉说东都危急,杨广为之变色,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感人。这时跳出一个叫虞世基的,向杨广进谗言说什么如果李密果然那样厉害,紧紧包围了洛阳,元善达如何能够安然到达江都,必然是元谎报军情,实为欺君之罪。杨广于是“恍然大悟”,居然就将元善达斩了。这个虞世基是杨广的头号宠臣,最擅长迎合帝意,杨广是个好大喜功之人,虞世基自然也就报喜不报忧。不过东都洛阳之围是牵动全局的大事,连这种事虞世基都敢压下来,难道他是李密派在杨广身边的奸细?是否如此,这除了虞本人,没有谁能知道了。

        与此同时,李密传檄天下,历数隋炀帝十大罪状,最后总结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这檄文是祖君彦所写,祖的名字和这篇檄文一同流传千古。一篇骂人的文章能有如此大的影响,除了文章写得好之外,隋炀帝杨广够昏君也是重要原因了。

      第七章 洛阳之围(中期)

      继不走运的元善达之后,洛阳求救的使者不断到达江都,杨广终于明白洛阳之围不是慌报军情,于是他下旨调集各地精兵齐赴洛阳讨伐李密,意图重演当年聚歼杨玄感的历史。这次援洛行动的总指挥是从幽州出兵的薛世雄,不料薛在帅部赴洛途中在河间七里井被窦建德劫营,出师未捷身先死(见反王传之窦建德),杨广只得临阵易将,让从江都出兵的王世充继任总指挥,李密的大敌终于出现了。九月,王世充、韦霁云、王辩、孟善谊等各路援军齐集洛阳,与洛阳守军刘仁恭部、长安援军庞玉部(先已到达)合十余万人进攻李密的洛口,双方夹洛水对峙。

        这时李密的势力比之七月刚围城时又有壮大。当时河南山东大水,饿殍遍野,隋在河北有大粮仓黎阳仓,积谷如山,地方官却不肯开仓赈济,弄得民怨沸腾。徐世绩向李密提议分兵进攻黎阳仓,以仓中粮食赈济灾民,必然可以大大扩充势力。李密派徐帅兵五千攻克了黎阳仓,开仓任灾民取粮,不到一月时间,就在黎阳聚众二十余万,后来成为唐一代名臣的魏征就是在此时投奔的李密。隋末的大动乱,重要起因就是老百姓缺粮,与其饿死,不如造反,一个不能养活纳税人的政府自然无权要求纳税人的忠诚。民以食为天,谁有粮食谁就能聚集群众,就能扩张势力,李密南有兴洛仓,北有黎阳仓,遂成为天下反王中势力最强者,各路反王如李渊、窦建德、朱粲都寄书李密,表示归附,李密俨然已可与杨广分庭抗礼。对王世充的援军,李密已有足够的实力与其正面决战。

        十月,李密主动出击,渡洛水进攻王世充,不幸王军士气正旺,战斗力极高,瓦岗军失利,将领柴孝和阵亡。李密当机立断,留部分兵力驻垒固守,牵制王世充,自己亲帅精锐骑兵悄悄撤走,直扑王世充设在黑石的大营。王世充正帅主力围攻李密的牵制部队,还以为围住的是瓦岗主力,忽然得知被人抄了后路,不由慌了手脚,连忙解围回救大营,结果被瓦岗军前后夹击,大败而逃。十一月,心中不愤的王世充再次向李密挑战,李密重演当年对付张须陀、刘仁恭的故技,派翟让诈败诱敌,这种老套伎俩居然又一次大获成功,王世充在追击中被李密、王伯当、裴仁基三路伏兵夹击,再次大败。

        这时的李密已是天下头号大反贼,威风八面,而前老板翟让则潦倒落魄,简直沦落为专业诱敌人员,对此翟身边的人难免心中不满。翟让的哥哥翟弘就宣称瓦岗军是翟让创立的,要当天子也该翟让当,就算翟让不愿意当,也该让位给他这个哥哥,不该让给李密这个外人。翟让的谋士王儒信也劝翟让及早下手,重夺瓦岗军领导权。翟让听过之后,只是付之一笑,不置可否。翟让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别人可不这样认为,李密的谋士房彦藻、郑铤等人就认为翟让一定在暗中谋划意图推翻李密,这些人纷纷劝说李密先下手为强。李密一来念着翟让知遇之恩,二来顾虑杀翟让会令人心不稳,因此不肯对翟让下手。但是后来李密也疑心起来,郑铤又进言说毒蛇在臂,壮士断腕,李密终于下了决心。

        十一月戊午,李密摆下鸿门宴,请翟让、翟弘、单雄信、徐世绩、王儒信等人吃饭,翟系人马不知有诈,坦然前往。席间李密以自己人吃饭用不着卫士为借口,让双方的卫士都下去休息,席间只剩下几位首领和李密手下力士蔡建德。翟让素来喜爱弓矢,酒酣耳热之际,李密取出一张良弓请翟让鉴赏,翟取弓在手,拉弓以试弓力,就在翟拉满之时,蔡建德从身后一刀将翟让刺倒。跟着李密伏兵四起,将翟弘、王儒信等人乱刀砍死。单雄信见机最快,立即跪地求饶,徐世绩破门而出却被砍中头部,重伤倒地。单、徐是瓦岗大将,李密其实也舍不得杀他二人,因此李密及时喝阻了要杀单、徐二人的手下,单、徐得以逃得一命。李密随后更亲手为徐世绩裹伤,又单骑入单雄信营中安抚单雄信的部下,单、徐见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得降了李密。由于翟系首领已或死或降,李密又只杀了翟让全家,对其余人等一概不问,因此翟部基本平静,这起火并在一日内就全面完成。

        火并翟让一事,从技术上看,李密事先准备充分,翟系人马毫无还手余地就全军覆没,事后处理得宜,尽量缩小了打击面,安抚翟让部下,翟让所部全部归降,没有给王世充任何可乘之机,比起千年后的太平天国天京内讧,李密是高明得太多了。李密的大敌王世充早就看出李密翟让必然内讧,一直在等待这一时机,不料李密只用一日就控制了局面,王大为失望,同时也对李密大为佩服,王评价说,“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不可测也”。但是,从战略上看,李密实在是得不偿失。李密所以向翟让下手,是怀疑翟让阴谋作乱,企图推翻自己,但事后却并没发现什么确凿证据证明翟让有什么阴谋活动,这样李密就丧失了杀翟让的大义名分。的确翟让仗着自己是老领导,不免欺压其他同僚,对李密也不象其他人那样恭敬,但翟让是李密的恩人,把李密从落魄的流浪汉扶植起来,又把自己创立的瓦岗军送了给李密,李密却仅因为怀疑就杀了翟让全家,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火并翟让后,李密的人格形象大幅下降,手下众将开始对他心存猜疑,这也难怪,李密连翟让都杀,还有什么其他人不能杀?一个领袖如果丧失了能够使属下尽忠的人格魅力,那他的属下就只能和他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后来李密战败时树倒猢狲散,一败不可收拾,其祸根在这次火并时就已埋下了。这也不能怪罪李密,所谓当局者迷,在政治斗争中,本来就没什么人情可言,也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第八章 洛阳之围(后期)

      粮食短缺一直是洛阳的心腹之患,与李密僵持越久,洛阳的战斗力就越衰弱。此前王世充一直等待李密翟让内讧,希望趁机打个漂亮的反击,不料李密手段高超,王世充盼望的良机根本就没有出现,王失望之余,决定趁着还能一战,做一次大规模出击。大业十四年正月,洛阳守军倾巢而出,渡洛水进攻李密。王世充命手下众将各造浮桥,桥先成的先进攻,因此王军进攻时间先后不一。王辩所部最先完成浮桥,奋勇当先,攻破李密营地外栅,眼看李密即将支持不住,王世充营中居然在此时鸣号命令撤退,王辩部为之愕然,李密乘机亲帅敢死队反击,王辩部几乎全军覆没,王辩本人战死。先头部队的失利牵动了王世充全军,王军全面溃败,狼狈逃回洛阳,这次战役是王世充领兵以来最凄惨的一次(见反王传之王世充)。至于王世充为何在关键时刻鸣号撤退,有说法是王当时不知王辩即将取胜,因此贻误战机;不过也可能是王世充不希望王辩立此大功,就象三国演义里眼看庞德就要打赢关羽,于禁却在阵后鸣金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李密派的奸细在做手脚。不论原因怎样,王世充因为这一悲剧性的错误在将要胜利时输掉了这场决战。

        到这次大败为止,王世充与李密已有大小四十余战(一说七十余战),败多胜少,尤其这次大败严重削弱了洛阳的战力和守军的士气。李密随后拥兵三十万逼洛阳上春门挑战,段达出城迎击,居然未战先溃。对于李密的进攻,洛阳已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包围中苦苦支撑。

        眼看李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各路反王如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纷纷遣使劝进,就是劝李密称帝,同时表示归顺,瓦岗军的裴仁基等将领谋士也请李密正位。李密答复说,东都未平,不可议此,言下之意就是攻克洛阳后就要登基称帝了。这时的李密真是志得意满,如果没有意外,洛阳将是李密囊中之物了。

        大业十四年三月,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意外,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隋炀帝杨广被杀。当时杨广的精神已经极度颓废,只想偏安于江南,对天下大乱的格局采取逃避的态度,但杨广身边护驾的骁果(就是御林军)都是关西人,家属都在长安,人心思归,偏偏杨广不许西归,而且对私自逃走的骁果一律处死,所谓官逼民反,终于激发了骁果的兵变。事发时杨广追问究竟是何人主谋,得到的回答是“普天同怨,何止一人”,杨广没有死在任何一路反王手里,居然死于自己御林军的兵变,当昏君当到这个程度,实在是空前绝后了。杨广既死,宇文化及帅骁果十万人西归,李密的地盘是宇文化及必经之地,宇文要想西行,与李密一战在所难免。

        六月,宇文军到达黎阳,围徐世绩于黎阳仓城,李密亲帅二万精兵驻于清淇,与徐世绩呼应,宇文来进攻则坚守不战,宇文进攻黎阳则骚扰其后路,由于李密战术得当,加上徐世绩固守有方,宇文无可奈何,两军打成僵持。此时李密西有洛阳,东有宇文,陷于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如果洛阳出兵与宇文夹击,李密就形势不妙。正在李密担心之际,洛阳忽然派出使者,希望与李密停战。原来对洛阳来说,宇文是杀害先帝的凶手,其痛恨程度在李密之上,同时洛阳方面还希望两个反贼先自相残杀,好来个卞庄刺虎,因此洛阳主动向李密提出招安。李密喜出望外,当即请降,派了使者去洛阳修好。皇泰主(即越王杨侗,杨广死后即位,史称皇泰主)隆重接待李密的使者,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皇泰主还给李密写信,表示此前一笔勾销,今后君臣和衷共济,委为股肱,于是李密从反贼头子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栋梁。

        解除了洛阳这个后顾之忧,李密得以全力对付宇文化及。李密得知宇文军粮将尽,于是使出花招,假意与宇文和谈,并许诺借粮给宇文。宇文化及信以为真,大喜之下,允许属下部队放开吃喝,也许还举行聚餐之类,结果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军粮迅速耗尽。李密的计划是到宇文消耗完全部军粮后才翻脸,不料有部下叛变,把李密的花招告诉了宇文。宇文当然大怒,又知道军粮已无法支持,于是全军向李密进攻,七月,双方在童山大战。宇文所部是杨广的御林军,是隋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战斗力极强,瓦岗军苦战一天,几乎不支,李密本人也中流失受伤,如果不是秦叔宝拼死保护,几乎被宇文军生擒。李密拼尽全力,才勉强击退了宇文的这次进攻。虽然童山之战没有能击溃宇文军,但李密还是胜利了,因为宇文已没有军粮,无法再与瓦岗军相持,童山之战后不久,宇文军自行崩溃,将领陈智略、樊文超(是当年守洛阳战杨玄感的大将樊子盖之子)、张童儿等纷纷投降李密,宇文化及只剩下两万人,逃奔魏县去了(后来宇文被窦建德所灭,见反王传之窦建德)。宇文军没有输在战场上,却因为军粮而失败,实在是生动地表现了战争中后勤保障的重要地位。击败宇文化及后,李密就要按当初与皇泰主的约定“入朝辅政”,不战而得洛阳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第九章 洛阳之围(意外的结局)

        正所谓好事多磨,就在李密按照与皇泰主的约定,动身前往洛阳“辅政”时,以王世充为首的洛阳军方发动了兵变,皇泰主沦为傀儡,力主招安李密的大臣元文都、卢楚死于乱军之中,洛阳落入王世充手中(兵变的详情见反王传之王世充)。王世充是坚定的反李密派,他的掌权结束了李密与洛阳小朝廷短暂的蜜月期,洛阳攻防战又重新开始。

        对比李密与王世充的势力,瓦岗军无论兵力还是粮草都远远胜过洛阳守军。从兵力上说,击溃宇文化及后,李密的威望如日中天,传檄所至,望风归附,加上用大量的粮食招引各地流民,瓦岗军的兵力每天都在增加;洛阳被围日久,只余孤城一座,外无救兵,多次战败后又发生内乱,兵力损失严重,而且每天在负增长。从粮草上说,李密控制了广大的地盘,又有全国最大的粮仓作为后盾,绝无后顾之忧;洛阳则大闹粮荒,一斛米卖到八九万钱,连公卿大臣都无法保障自己的伙食。这样的力量对比,局势实在大大有利于李密。

        但是李密也不是没有弱点,值此胜利在望之即,李密丧失了一贯的冷静,开始飘飘然起来。这种迹象有两个重要表现,一是无故流放徐世绩,二是大量浪费存粮。由于瓦岗军扩张太快,新血太多(尤其是宇文化及的手下成建制地投靠过来),新旧势力间无法立即融合,发生了不少矛盾。李密为安抚新人,往往对新人多加关照,为此不免让老臣子们心中不满,徐世绩代表老臣子向李密发牢骚,结果弄得李密不高兴,居然就发配徐世绩去黎阳驻守,把他开除出了瓦岗领导层。从攻克洛口仓开始,李密一直在开仓放粮,为了显示威风收买民心,李密的放粮是非常彻底毫无限制的,来取粮的可以随意领取,无人管理。老百姓来取粮时总是惟恐不足,尽量多取,可在归途中往往拿不动,于是随意抛弃于路,从粮仓到城门的大路上,“米厚数寸,为车马所蹂践”。老百姓取粮后在洛水边淘米做饭,不知爱惜,大量粮食随水流失,史载“洛水两岸之间,望之皆如白沙”。对这样骇人听闻的浪费,李密不但不制止,反而引以为荣,评价说“此可谓足粮”!徐世绩是瓦岗军的创业元老,中流砥柱;粮食是李密的命根,霸业的基础,李密却自以为胜利指日可待,完全丧失自制,在全盛的表面下,失败的影子已经出现了。

        坚持到九月,洛阳已经粮尽,王世充无奈之下,不得不做乾坤一掷,亲自率领了两万主力做最后一次出击。当年王世充刚到洛阳第一次出击李密时,出击的兵力是十余万,如今却只剩两万了,洛阳的窘迫可见一斑。对洛阳来说,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战,王军已成哀兵,因此,虽然只有两万人,但其士气和战斗力仍然不可小看。得知王世充出兵的消息,李密召集众将讨论对策。大将裴仁基建议固守不战,别遣一军乘虚袭击洛阳,则王世充必然疲于奔命,可以不战而胜。李密也赞同裴仁基的观点,认为只要固守,不出十日王世充就会粮尽自灭,可以重演破宇文化及的历史。但是,瓦岗军众将皆十分轻敌,认为可以一战而胜,大家急于出战立功,纷纷要求决战。李密惑于众议,放弃了固守的计划,决定出战,裴仁基和魏征苦苦相劝,但李密已听不进去了。

        于是李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己出兵在北氓山与王世充决战。从数量上说,瓦岗军战压倒优势,但其中真正的精锐已在与宇文化及的童山之战中损失殆尽,如今的兵力大部分都是童山之战后投降的或新招募的,而王世充的两万人则是他从淮南带到洛阳的子弟兵,又是粮尽拼命,因此瓦岗军的数量优势并未发挥作用,双方第一天的大战基本战平。直到此时,李密和瓦岗众将仍未醒悟,仍存轻敌之心,当晚设营居然不设壁垒。这种轻敌的心态被王世充充分利用,第二天凌晨,王军向瓦岗军发动了突袭,出发前,王世充鼓励他的士兵说,此战所争的不是胜负,而是生死,成则共享富贵,败则死无所葬,“所争者死,非独为国”。王军拼死进攻,瓦岗军因轻敌而准备不足,未及列阵就被王军冲了进来,双方混战。王世充早已准备了一个相貌与李密相似的人,这时突然将此人押出来,高呼捉到了李密,王军士气倍增,高呼万岁,瓦岗军则不知真假,人心浮动。前一晚王世充已派了一支二百多人的小部队潜入北邙山内,在李密阵后埋伏,这时乘机突袭瓦岗军后背,大肆纵火,瓦岗军终于不支溃败,裴仁基、祖君彦及辎重、家眷被俘。

        北氓山之败引发了瓦岗军的连锁反应,新归附的宇文化及旧部陈智略、张童儿等率先投降王世充,此前,杀翟让和贬徐世绩两件事已在瓦岗军中种下祸根,使瓦岗旧将心冷,如今这些旧将见势不妙,以单雄信为首,也纷纷抛弃了李密改投王世充。北氓战败后,李密领了一万残部向洛口撤退,这时洛口守将邴元真(原翟系人马)已暗通王世充,招王部渡洛水取兴洛仓,李密知而不发,希望乘王部半渡时突袭好反败为胜。这个策略确实可行,不料在最关键的时候,李密的侦查兵出了问题,在王军渡河时居然没有及时通报李密,待李密得知时,王军已经渡过洛水,突袭计划因而流产。王军一渡河,邴元真立即投降,兴洛仓落入王世充之手。李密的号召力是以存粮为后盾,如今没了粮食,号称百万的瓦岗军也就树倒猢狲散了,李密自知已无力回天,不得不从洛阳黯然撤退。

        洛阳之围从大业十三年二月攻克兴洛仓开始,到十四年九月北氓山之败结束,李密连战皆胜,先后击败了洛阳守军、王世充的援洛兵团、宇文化及的十万骁果,几乎可以肯定未来的天下将属于李密,居然却在最后就要成功时一战而败,一败不可收拾,这可以称得上隋末历史最大的一次意外。当年李密随杨玄感起兵时,曾劝杨玄感说洛阳是四面受敌之地,应先攻取长安作为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不要急于进攻洛阳,杨玄感不听李密之劝,结果被聚歼于洛阳城下。那为什么到李密自己起兵时,还是先进攻洛阳,以至重蹈覆辙呢?事实上这个问题李密早就考虑到了,早在大业十三年五月,李密的部将柴孝和(此人在王世充李密第一次交手时战死)就提议留翟让、裴仁基二人围洛阳,李密亲率主力攻长安,然后以长安为根据地平定天下。当时李渊刚刚起兵,长安兵力一部分已支援洛阳,一部分正监视太原李家,如果李密进攻长安,的确是有很大可能成功。但李密拒绝了柴的提议,理由一是担心瓦岗所部都是山东人,不肯西入长安;一是担心自己离开洛阳后留守众将互不服从发生内乱。其实后一个理由才是真正的顾虑,李密的粮仓在洛阳,因此洛阳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但如果李密自己去攻长安,又没有人可以担当留守洛阳方面的重任(其实不是没有人选,翟让就可以,但就是这样才更不放心)。如果李密与翟让可以和衷共济,一围洛阳,一取长安,历史也许会改写,起码李渊没那么容易得天下,可是政治就是政治,李密宁可放弃诱人的长安,也不放心让翟让独当一面,终于错过了取长安的时机。

      第十章 落魄者的最后日子

      眼看败局已定,李密不得不承认失败,收拾残部寻找退路。黎阳是瓦岗军除洛口外的另一个根据地,瓦岗军在此驻守的兵力有数万之众,以黎阳仓为依托,控制着河北大片土地,可以作为卷土重来的基地,因此李密的第一个方案是去黎阳。北氓之战前,徐世绩因为得罪李密而被发配去黎阳驻守,因此这时黎阳是在徐世绩控制之下。为此有人向李密进言,说道当年杀翟让时徐世绩几乎丧命,加之不久前又刚被贬职,难免对李密心存怨恨,北氓战败后,单雄信等翟让旧将现在都已纷纷变节,难保徐世绩不会怀有二心,如果在这种时候去投奔徐世绩,只怕是凶多吉少。李密仔细考虑后,认为此言有理,因此放弃了去黎阳的方案。李密的第二个方案是固守现存的河南地盘,逐渐恢复实力,再图进取。但瓦岗众将在北氓之败后都已丧失信心,认为军心已散,无力对抗王世充(这的确是实情,李密丧失了粮食也就丧失了霸业的基础),都反对继续留在河南,李密无奈,只好也放弃了第二种方案。

        想到不久前还踌躇满志以为霸业可成,如今却有如丧家之犬,走投无路,李密当众大哭,甚至拔剑出来试图自刎,王伯当急忙夺剑,抱住李密痛哭,众将也都为之垂泪。这时李密提出了第三个方案,那就是西入关中投降李渊。说起来李密与李渊还曾有过来往,大业十三年七月,李渊刚刚起兵,派人送信给李密以修好,李密当时正是威风,隐隐有天下盟主的架势,因此给李渊的回信十分傲慢,流露出招纳之意。李渊得信后,考虑到可以利用李密在洛阳拖住隋朝主力,以便自己攻克长安经略关中,于是回信大拍马屁,说什么希望大弟(二人同姓,李渊年长,称大弟是为表亲热)早成大业一统天下,那时我可以攀龙附凤,如果能被封在唐地(当时李渊被隋封为唐公)就心满意足了。收到这么一封马屁信,李密自然大为高兴,从此与李渊书信往来不绝。如今居然轮到李密要去投奔李渊,实在是天地倒转了。不过李密确实为李渊长期拖住了隋朝主力,尤其又击败了以长安为目标的宇文化及,对李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这最后一个方案得到了众将的一致同意。于是,在大业十四年九月,李密率领残部二万余人向西入关投降李渊的唐朝,同行的还有王伯当、魏征等人。十月,李密到达长安,李渊封李密为光禄卿、上柱国,邢国公。

        北氓之败后,李密属下的河南河北地方郡县大部分投降了王世充,但也有不肯降王的,李密投唐后,这些旧部也就纷纷投奔了唐朝,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刘德威(后来参与了李世民灭王世充、窦建德的战斗)、贾闰甫(当年就是他劝裴仁基投降李密)等人。在这些人中,最著名、势力最大的要算徐世绩了。徐世绩一直坚守黎阳,既不自己独立,也不投降王世充或李渊,后来李密派魏征做使臣去劝徐世绩降唐,徐这才决定降唐。虽然是要降唐,但徐世绩认为黎阳地方是李密的,即使要把一切献给唐朝,也应该是李密的功劳,要由李密去献,如果自己直接去,那就是拿李密的东西自己做人情,因此徐世绩详细地开列了黎阳地方的兵力、粮草、户籍等等清单,派人去长安送给李密。李渊已经得知徐同意归顺,满心高兴地等着徐的使者,谁知徐的使者来长安后,竟然只有给李密的信而无给李渊的信,李渊大为奇怪,派人去问,这才知道徐世绩如此用心良苦。李渊为之感动,称赞说,“徐世绩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也”,于是赐徐世绩姓李,从此以后,徐世绩改名为李世绩。

        降唐之后,李密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他本以为凭自己当年的地位,带来的手下,李渊肯定会封个王给他,结果只封了个小小的国公,这让李密非常失望。作为一个败军之将,唐朝的当权大臣们自然谁也不会重视他,甚至还有向他索贿的。李密是几乎当了皇帝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轻视,更何况轻视他的人正是他一贯看不起的人。偏偏光禄卿这个职务负责朝会的酒宴膳食之事,说不好听些就是个“安排宴席头领”,李渊安排李密干这个差使只怕也有些自抬身价的嫌疑,李密当然对此深以为耻。正好王伯当也不满现状,于是二人密谋叛唐,回河南召集旧部重新起兵。

        当时李密旧部还有不少没有归附王世充,但被王世充切断了与唐朝的交通又无法归降唐朝,只好处于半独立状态,另有一些虽然名义上降了王世充但实际并不归心,李密于是向李渊请命,要去收集旧部,为唐朝削弱王世充的力量。李渊十分高兴,立即就同意了。不少大臣看出了李密的意图,说李密为人反复,出必不返,劝李渊不要放人。李渊倒是大度,说天子自有天命,不由人力决定,如天命在我,一李密又有何能,何况即使李密叛去,也是为王世充树一敌手,对大唐不无好处。于是李渊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允许李密离开,还批准了李密的请求派了王伯当、贾闰甫与他同行。

        不料李密的随行人员里有个叫张宝德的,担心李密如果真的叛唐会连累自己,于是在途中上书李渊,极言李密必叛,加上朝中众臣众口一词,李渊终于也后悔起来,派了使者命令李密留下随员,自己回长安重新商量去山东(是指山东六国的山东,不是现在的山东省)的事。使者到达时,李密一行已到达桃林县附近,将要出关。李密对李渊的出尔反尔大为不满,认为一定是被人恶意中伤,李渊已对自己起了疑心,如果回长安一定没好下场,所以李密决定铤而走险,打出关去。

        对李密的计划,贾闰甫坚决反对,认为附近都在唐军控制之下,如果硬来太过危险,不如服从命令回长安,只要李密回去,所谓谋反的流言也就自然熄灭,以后再找机会出关即可。但李密一心想重新起兵,说道自己应在天命,王者不死,李渊放自己出长安就是证明,只要回到河南,振臂一呼,一定应者云集,大业可成,就算唐朝统治了关中,山东之地仍然是自己的。贾闰甫逼不得已,只好犯颜直谏,说天命之事毕竟飘渺,按现在的形势看来只怕天命在李渊还更多些。另外大家现在落魄,无兵无粮,要重整旗鼓只能靠当年的旧部重新来投,但李密杀翟让后,天下都认为李密刻薄寡恩,谁还肯把自己的兵力毫无保留地交给李密?只怕不但不肯投奔,还要拼命防范李密来夺权,又怎能谈得上应者云集?这番话自然大大揭了李密的疮疤,如果不是的确忠于李密,贾闰甫根本没必要说这些东西来劝阻李密,但李密已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认为贾闰甫贪图富贵被李渊拉拢了,要动手杀贾闰甫。多亏王伯当拦住,贾闰甫才得以逃离,从此与李密分道扬镳。李密又问王伯当的意见,有贾闰甫的前车之鉴,王伯当虽然也是反对,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说“义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下定决心要一死以报答李密了。

        于是李密斩了李渊的使者,乘桃林县还不知实情,骗桃林县令说要进城歇马,乘机攻克桃林县城,掳掠一番后向东急行,同时派人联络距离最近的旧部张善相(此人后来为唐朝抵御王世充而战死,李渊高度评价为“吾负善相,善相不负吾”),要张前来接应。

        此时与李密距离最近的唐军是镇守熊州的史万宝,史本人倒没什么,但他的行军总管盛彦师却是个厉害人物,得知李密造反后,盛彦师立即率数千人追击,盛料到李密必然要去投靠张善相,而熊耳岭是其必经之路,于是盛抄近路先赶到熊耳岭埋伏。该处地势险要,极利伏击,李密率部经过时,被盛彦师居高临下,一阵乱箭,竟然全军覆没,李密与王伯当都当场身亡。一代枭雄,就这样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手中。

        李渊得知解决了李密,十分高兴,封了盛彦师当葛国公酬谢他的功劳。说来李密的降而复叛李渊难辞其咎,但偏偏又让人无话可说,的确是李密身有反骨的样子,论到手腕,李密是逊李渊一筹了。随后李渊派人将李密的首级送到黎阳去给李世绩过目,并说明李密谋反被杀的情况,李世绩放声痛哭,求得李密的尸体后将身首合一,葬于黎阳山南,以李世绩为首,黎阳全军缟素为李密戴孝,以尽君臣之礼。李世绩此人,如果不是一个真正的忠臣和君子,那就是一个最成功的骗子。如果李密当初信任李世绩,不去降唐而是去黎阳,李世绩是会全力帮助李密东山再起,还是乘机为翟让报仇,这已经无法猜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李密当时信任李世绩,他绝对不会是这么一种结局。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一个最有可能取得天下的人,终于黯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 家园 李密有大略而无雄才,关键性的几个失误决定了他的失败

        一。不应该急于杀翟让。翟让能力不足但却是瓦岗军的创立者,人望很高,他出于公心将主位让给了李密,这时候的李密只能够尊崇翟让而实夺其权,逐步让翟让无关紧要,让后才能够设法除去。李密急于彻底消除翟让的影响而出此下策,导致了瓦岗军的分裂。

        二。没有能够尽快将瓦岗军转变为正规军和政府。瓦岗军始终保持着绿林草莽的特点,也就无法实施战略行动,向西夺取关中,实现李密的战略思想而安定天下,而只能够依靠二仓的粮食以为号召。

        三。瓦岗军的组织成分过于庞杂,一旦主力失利,很快就土崩瓦解,李密始终没有能够整顿好自己的内部。

        四。偃师一战过于大意,本来瓦岗军只要坚守相持即可依靠自己控制的粮仓获胜,可是居然不设壁垒,结果一战大败,终致土崩瓦解。

        一句话,李密始终没有完成自己力量的封建化,失败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不管他后来的行动是否成功,结果都是一样的。

      • 家园 一点看法

        有智无勇的李密和深得人心的窦一样,和唐太宗一个时代真是悲哀。如果没有李世民,他们两个都有统一天下的才能啊。李密开始就不该投降唐。看看唐高祖对那些降主的态度,李密就是不造反也很难善终啊。李世绩这个滑头不管谁当他的老大,他都会和老大搞好关系的。所以李密去投奔他,应该不会被杀。

        • 家园 翟让这样的人,要解决也该用我朝太祖武皇帝的法子

          就冲李密选择的时机和采取的手段,他的眼光和心胸连李自成都远远不如,别说李世民了,恐怕连李渊也斗不过。(看看李渊对待李密和瓦岗旧部的手法,高下立判)

      • 家园 【文摘】时乎势也误明决―论李密何以不进关中

        作者:喵喵2001

          

        隋末乱时,李密曾预杨玄感造反,力劝玄感舍洛阳不攻,而急取关中为业;而当他本人占据黎阳、洛口等仓,统率数十万之众时,却顿兵伊洛,坐视李渊夺取长安。时李世民评论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后人也多以此讥李密能为人谋而不知自谋。

        然而综观李密一生,实则是个冒险精神很强的人,当年为杨玄感画策,上策直趋辽北断隋炀帝归途,其次才言关中,冒险性大于稳健性;大海寺之战,以屡败之众而毅然与劲敌张须陀决战;兵败投唐后,仍敢以数十人,衣妇人衣而诈桃林县,走熊耳山,足见其勇于行险决胜的性格特点;而他决策图翟让,当两敌夹攻时果断向洛阳皇泰主称臣,决断之迅速果断,连死敌王世充都不由赞叹:“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固不可测”。这样一个人物,何以会顾恋仓廪而不知远图呢?

        其实,同是造反,同是攻打洛阳,杨玄感和李密的所处的情形是很不同的。

        杨玄感反时,天下虽已疲惫,但一统之态势尚未破坏,隋朝的凝聚力和号召力尚强,隋炀帝的威信尚高,非有足够震撼力的行为不足以动摇此基础。故而李密提出的上策是直趋辽东,断远征高丽的隋炀帝归路,促使东征军混乱溃败,从而直接摧毁隋朝的首脑,造成天下无主,有力者居之的局面;而中策则是取关中,一来夺取帝都足可以动摇隋朝的正统,二来远征将士、尤其高级将领的家属多在京师,取之可以动摇军心,三来关中险固富足,可以持久。且杨玄感的主力,系身经百战的杨氏私属和为辽东之役征发的精壮运夫五千、丹阳宣城篙梢三千,战斗力强且距家千里,无后顾之忧,可以进行快速机动和长途奔袭。而一旦贪攻洛阳,旷日持久,失去打乱隋朝阵脚的机会,待炀帝从惊惶中反应过来,启动其尚有效力的国家机器以平叛,则孤弱无依的杨玄感部只有覆灭一途了。李密的建议,是符合当时战略态势的冷静、明智分析。

        而瓦岗军攻洛阳时情况完全不同。

        时隋炀帝在扬州,不久又被宇文化及所杀,越王在洛阳,王世充泱泱非少主臣,代王坐守关中,兵微将寡,天下群雄并起,隋朝的权威已经大大削弱,李密如进取关中,虽仍能取得有利的战略态势,但其对全局的震撼性,却已非当初杨玄感谋反时可比。

        更重要的是,和杨玄感的精壮轻兵不同,李密所部人数众多却成份复杂,不仅有山东“盗贼”、河南饥民,还有大批隋朝降官降卒和各地各路归附的起义力量。这些附义之众,如王君廓、张青特等,多是反覆凶险之辈,而饥民投军者更多达数十万,吸引他们聚集到李密旗下的理由,固然是瓦岗战胜之威,更重要的却是黎阳、洛口两仓丰富的存粮。不仅如此,纵使瓦岗内部,翟、李两势力的矛盾也错综复杂,这样的部队,可以同胜,却难堪一败――后来李密北邙之战仅一战败于王世充,数十万众,竟旬日瓦解,可为佐证――,如果无粮可供,更是毫无凝聚力,一触即溃,甚至不触便溃。李密之不能悉众西进,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当然,李密固守两仓虽无大不当,其具体举措却多有可议处,如对粮仓管理粗疏,只知散发,却不作登记统筹,遗米满河,不知顾惜,既不能凭借粮食为纽带有效控制归附之众,又最终难免粮尽众散的危险;且长久顿兵坚城,根基不固,未能趁扬州、洛阳两敌内部矛盾激烈时先击破一处以安侧后,甚至不能如窦建德那样首先建立一块完整稳固的根据地,却徘徊中原四战之地,先檄文讨隋,复上表臣隋,前跋后虑,两难顾全,坐待宇文化及北返,从而陷入两敌对攻、左右为难的窘境。

        由此可见,分析古人决策的动机和得失,必须从当时实际情况和战略态势出发,从多侧面、多角度来分析研判,才有可能得出较为接近事实的结论。若只及一点,不及其余,便难免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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