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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温相原创】明史杂谈(10)--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一) -- 燕人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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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温相原创】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四)--燕王大靖难之长驱直入

      (5)长驱直入

      李景隆在山东的丧师辱国已经表明了建文君臣在削藩战争中实在不是应变的行家。特别是当近臣黄子澄请求诛杀李景隆以谢天下时,建文帝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居然没有答应,黄子澄痛哭说:“大事去矣,荐景隆误国,万死不足赎罪!”李景隆一战损失大军二十万之众说明南军在短时期之内已经不能完全消灭朱棣,两军的作战进入相持阶段。

      然而,朱棣虽然取得阶段性胜利,却也不能立刻驱逐南军,特别是进入山东之后,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山东当时的总督粮饷的铁铉成了朱棣的克星之一了。铁铉曾经被朱元璋相当赏识,字之曰“鼎石”,为人干练、精明、忠勇、机敏。朱棣最初的想法是“独以得济南,断南北道,即画疆守,金陵不难图。”所以,他趁着李景隆大败之际,挥师杀入山东就是为了济南,可是偏偏遇上“不识时务”的铁铉,让朱棣大伤脑筋。史称:“燕兵堤水灌城,筑长围,昼夜攻击。铉以计焚其攻具,间出兵奋击。”搞的朱棣焦头烂额,铁铉还想出一条计策,让城中的百姓诈降,朱棣大喜,亲自统军进入济南,不料,“铉伏壮士城上,候王入,下铁板击之”,朱棣的战马立毙铁板之下,朱棣几乎断送了性命,怀大愤恨还,以誓杀铁铉为己任。朱棣初到济南可谓“尽力以攻,期于必拔”,然而三个月过去了,济南坚固依旧,而北军损失大增,朱棣只好被迫还师。朱棣自起兵以来,连败南军,唯独一个济南城把他弄得毫无办法。

      李景隆败后,建文以盛庸为平燕将军,统军对抗朱棣,适时,吴杰、平安守定州,盛庸驻德州,徐凯屯沧州,为犄角之势。朱棣攻破沧州之后,兵薄济宁,盛庸于东昌府之外邀击北军,东昌大战就此拉开序幕,朱棣北军仗着前两次战胜的骄横,左冲右突,盛庸使用火器大面积的杀伤北军,朱棣一时恼怒中了盛庸的计,亲领少数军队杀进盛庸布置好的中阵,结果被重重围困,朱能等人率领蒙古起兵解救也不能脱身,朱棣手下第一号大将张玉也被迫从督战变成亲临战阵,此一战,北军伤亡惨重,张玉为了救护

      朱棣被射死马下,北军精锐丧失殆尽,朱棣仅以百名起兵卫护逃离。这是南北之争以来南军取得的最大的胜利,建文特到太祖庙告祭朱元璋亡灵祝捷。

      朱棣回师北平之后,很多将领都劝朱棣歇军再战,只有道衍不同意,他坚决主张再度进军,朱棣采纳了他的意见,于建文三年春三度举兵,南出保定,盛庸和朱棣对决于夹河,盛庸虽然阵斩朱棣大将谭渊,然而自己的骁将庄得等人也都战死,战至酣热之际,东北风大起,利于北军,于是,南军大败,这时,朱棣部将李远又焚粮艘于沛县,盛庸二十万大军无粮草可以坚持,只好退避三舍,进入德州。

      此后一年之间,南北军互有胜负,到建文三年年底,朱棣起兵三年,仅据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这时候,南京被责罚的宦官逃到北平把南京的虚实告之朱棣,朱棣大喜,问策于道衍,道衍说:“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朱棣就此定下长驱直入的方针。

      建文四年,朱棣誓师曰:“频年用兵,何时已平?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由馆陶渡河,在肥河大败南军,随后北军攻陷东阿、汶上、邹县,直至沛县、徐州,南军平安诸将前来堵截,双方大战于齐眉山,建文调来中军都督府都督,魏国公徐辉祖助阵。朱棣部下多有畏难情绪,朱棣大怒,大将朱能以汉高祖建业一事从中鼓励诸将,北军才得以成行,此次战役,朱棣没有捞到什么实际好处,反而损失了大将王真、陈文、李斌,韩贵等人,然而,建文听信谰言,调回徐辉祖,使本来战败的朱棣得到足够的喘息,徐辉祖是深得乃父徐达的真传,属一时名将之选,徐辉祖去后,朱棣大畅其行,何福孤军奋战不敌北军,灵壁一战北军生擒平安、陈晖等三十七将,丘福、朱能袭破盱贻,控阻盛庸于南岸。此时,朱棣已经显得胜券在握,他表示:“凤阳楼橹完,淮安多积粟,攻之未易下。不若乘胜直趋扬州,指仪真,则淮、凤自震。我耀兵江上,京师孤危,必有内变。”果然,当北军攻克扬州之后,建文立刻慌作一团,派遣庆成郡主来朱棣军中求和,朱棣冷笑道:“我连太祖封给我的燕王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割地呢?”下令不许。

      建文四年六月,江防都督佥事陈?u以舟叛降朱棣,朱棣军力大增,六月三日自瓜州渡江,盛庸以海艘迎战,败绩,六月四日攻破镇江,次日攻破龙潭,南京已经指日可待了。

    • 家园 【温相原创】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四)--燕王大靖难之奔袭大宁

      (4)奔袭大宁

      建文元年八月,朝廷加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宁忠次之,率三十万众讨伐朱棣。征虏大将军是明初统军将领的最高荣誉,当年也只有徐达、冯胜、蓝玉三人得任,说明建文帝对耿炳文的重视程度,希望借助老将的威名一举击败朱棣。

      然而,朱棣向来用兵诡谲,他没有等到耿炳文脚跟站稳,就立刻给南军来了个下马威。耿炳文到达真定之后,分营滹沱河南北。以都督徐凯军河间,潘忠、杨松驻帱州,先锋九千人驻雄县。朱棣趁着南军没有防备,一战消灭了雄县的全部驻军,而后,又在月漾桥设伏,智擒潘忠、杨松,攻陷帱州。这时,炳文的部下张保投降朱棣把南军的虚实具体相告,朱棣将计就计,“燕王纵保归,使张雄、帱败状,谓:北军且至。”于是,耿炳文中计,真定一战,耿炳文部队“蹈藉死者不可数计”,李坚、宁忠、顾成等大将都被朱棣一次擒获,其中李坚在械送北平途中死节,顾成投降朱棣并被委为北平留守之一。

      耿炳文不料朱棣这样的动作,三战三败,炳文深以为耻,讳言军报,哪知道朱棣抓住这个弱点,故意把南军大败的情况做了夸张的描述让南京的建文君臣知道,果然,建文走马换将,以曹国公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代耿炳文领军,付之五十万倾国之兵。李景隆,时人谓之“贵公子,不知兵,惟自尊大,诸宿将多怏怏不为用。”在进攻北平的过程中,部将瞿能奋勇杀敌,而李景隆居然嫉妒他的功大,命令停止,以致于功败垂成。

      由于朱棣看透李景隆无能为也的本质,所以,朱棣准备另外布置一番棋局给自己的势力增加砝码,那就是选择奔袭大宁这条路走。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封于此,是为宁王,宁王也是著名的塞王之一,而且在塞王中实力最为雄厚,号称是带甲八万,革车六千,而且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朱棣对部将说:“曩余巡塞上,见大宁诸军?G悍。吾得大宁,断辽东,取边骑助战,大事济矣。”另一方面,朱权本人因为在建文元年因为不配合朝廷的削藩政策,被坐削三护卫,心怀怨愤,也正是利用的好机会。于是,朱棣留世子朱高炽镇守北平,以道衍、金忠、顾成等人辅佐,授以密计对付李景隆,自己亲自简率一万精兵,于建文元年九月借江阴侯吴高攻取永平的机会,自刘家口间道趋大宁,诡言穷蹙来求救,宁王信之不疑,邀请朱棣入城,兄弟见面,自然大哭一番,诉说各自的委屈,朱棣极言自己是被逼无奈才起兵造反,实在殆非本意,宁王表示愿意上表为朱棣申辩,几天之后,宁王戒备更加松弛,朱棣就利用朱权给自己送行的机会,在城外伏下重兵,俟朱权郊迎礼毕,伏兵四起,“拥权行。三卫骁骑及诸戍卒,一呼毕集”朱棣等人拥着宁王直奔松亭关,当时,守将都指挥卜万与都督刘真、陈亨负责松亭关的防务,陈亨准备投降朱棣,可是卜万是强硬派,所以,陈亨不敢流露,事情被朱棣知晓后,模仿古人的伎俩,“行反间,贻万书,盛称万;极诋亨”,然后,厚赏所获大宁卒,令其“缄书衣中,俾密与万。故使同获卒见之,亦纵去而不与赏。不得赏者发其事。真、亨搜卒衣,得书。遂执万下狱死,籍其家。”卜万冤死,松亭关不守,大宁都指挥使朱鉴、宁王府长史石撰死节不降,然而,宁王全然没有那样的骨气,反而为朱棣在北平一心一意的起草反抗朝廷的命令,朱棣许以中分天下的诺言,宁王不信也要信了。自此,精悍骁勇的朵颜三卫均归朱棣所有,一时北军兵威大振。

      此时,李景隆也学着朱棣的办法偷袭北平,正在双方纠缠不休的时候,朱棣引大宁精锐赶回,李景隆大败,逃到山东德州。建文听说李景隆兵败,问策于黄子澄,黄子澄说:“但天寒,士卒不堪,今暂回德州,待来春更进。”旧史书上多称黄子澄为李景隆隐瞒战败的情况,从后来黄子澄请杀李景隆之坚决,此事似乎不确。

      朱棣等李景隆等龟缩德州之际,谋攻大同,他说:“攻大同,彼(李景隆)必赴救,大同苦寒,南军脆弱,且不战疲矣。”诚如所料,李景隆分军来救,自由紫荆关来援,而朱棣拖着李景隆几十万大军于冬季严寒之中奔走,“景隆兵多冻馁死者,不见敌而还。”建文二年四月,李景隆会同援军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总兵官平安等统军六十万布防白沟河一线,朱棣也率领十三万大军,以张玉驭中军,朱能将左军,陈亨统右军,为先锋,丘福自领步骑殿后。白沟河一战,由于南军统帅多头、号令不一、指挥失措,以致于让北军得手,其间,朱棣战马三次更换,南军骁将瞿能、平安等几乎杀掉朱棣,多亏朱高煦、朱能等人救助才以得免,此役,大战良久,飞矢雨注。朱棣表现了一名统帅应有的素质,当北军艰难支撑之际,朱棣不退反进,他言道:“吾不进,敌不退,有战耳。”而南军统帅李景隆、郭英(据说乃鄱阳湖水战射死陈友谅者,朱元璋洪武功臣)胆怯不前,平安一军虽然英勇但被朱能困住,而瞿能父子均已阵亡,南军鲜有冲锋大将,这时,大风忽起,北军“乘风纵火奋击,斩首数万溺死者十余万人。郭英溃而西,景隆溃而南,尽丧其所赐玺书斧钺,走德州。”五月,朱棣进攻德州,李景隆、郭英再逃济南,北军尾随而至,围攻济南府。

    • 家园 【温相原创】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四)--燕王大靖难之南军将帅

      (3)南军将帅

      前面我们介绍了燕王朱棣的基本班底,下面来看一看南军将帅,朱棣在建文元年七月六日于北平动手,八月,建文就派出以老将耿炳文为大帅的军队前往镇压,要说速度并不算十分迟缓,而耿炳文率领多达三十万的部众,即使是先头部队也有十三万之多,比起朱棣的几万军队可谓绰绰有余,然而,南军最后终于失败,固然也有其他原因,可是将帅实不能辞其咎。

      先说耿炳文,他是父子从军,其父耿君用战死沙场,当朱元璋和张士诚争夺东南半壁正在紧急的时候,耿炳文固守长兴,一守成名,长兴据太湖口,陆通广德,与宣、歙接壤,为江、浙门户。炳文拒守凡十年,以寡御众,大小数十战,战无不胜,士诚迄不得逞,其间,炳文连败张士诚手下名将,就是号称“李司徒”的李伯升也不是炳文的对手,史书上称“耿炳文守长兴,而吴人不得肆其志。缔造之基,其力为多”朱元璋以此感念炳文的功劳,在洪武初年册封功臣时,“以炳文附大将军达为一等”,其后朱元璋屠戮功臣,只有炳文、汤和、郭英几人得免于难。炳文号为宿将,向来持重,所以,他的儿子耿璇(太子朱标的女婿)劝他直捣北平时,竟不被炳文听用。当时,明朝已经立国三十多年,虽然边疆时有警报,而腹心不动,内里的边乱几乎是零,朱元璋从开始就加意防备异姓功臣推崇皇族藩王,所以包括炳文在内的许多将领根本就没有对藩王造反有过什么应急的策略,炳文出征时已然六十五岁,自然免不了老之将至的感觉,和他早年策马扬鞭的经历和胆气也不能同日而语。因而在两军交战之初,炳文很受了朱棣的一些苦头,炳文在雄县设兵九千人被朱棣偷袭,无一幸免,而后都督潘忠、杨松在月漾桥为北军伏兵击中,二人皆死。真定城外一战,燕王利用张保再败炳文,短短的几天之内,炳文连败三阵。这在炳文来说也是出了娘胎的头一遭。也从侧面反映出朱棣用兵的神奇和不凡。可是,炳文并不是怯懦之辈可比,也不是惊慌失措的行家,他拿出看家的本领,婴城死守,这一下就难住了朱棣,谁都知道炳文守长兴十二年的历史,所以,朱棣只在真定城下盘桓了三天就撤退了。

      尽管后代史家认为耿炳文并非专征方面之帅,(在这点上必须承认炳文的能力远逊于冯胜、傅友德、蓝玉等人,朱元璋杀戮功臣的恶果至此体现无遗)但炳文仍是廉颇一流的老成名将,如果建文不是听信了黄子澄的无耻谰言,那么快的撤换炳文的话,南北较量,胜负还在未定之间,可惜,建文没有乃祖的知人之明,炳文就此被投闲置散,永乐初年,朱棣找茬,炳文服毒自尽。

      南军当时的阵容被称之为“国戚兵团”或者说“驸马阵营”,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领军大将多半是国戚和驸马,比如耿炳文父子(朱标的亲家,建文的直系亲属)、李景隆(李文忠的儿子,建文的表叔)、征虏左副将军李坚(尚太祖女大名公主、建文的姑父)、武定侯郭英(太祖宁妃兄)、驸马梅殷(尚太祖宁国公主,朱棣的妹夫)、魏国公徐辉祖(徐达子,朱棣的内兄)、胡观(尚太祖女南康公主)。这些人当中不乏坚贞守节之士如李坚、梅殷、徐辉祖等,可是他们的综合能力只能算是中平,而且多不耐野战,这和他们的出身、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其中以李景隆为最。

      耿炳文兵败的消息传到朝廷后,建文大为惊恐,问策于齐黄二人,黄子澄力保李景隆才堪大用,齐泰不以为然,建文采纳黄子澄的主意,派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统兵五十万,李景隆世袭曹公,是开国名将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相貌俊朗、顾盼生辉,太祖一度被他的容貌所惑,加委太子太傅,建文初年曾经率兵擒拿周王,很为建文推重,这时,黄子澄推荐,建文问李景隆北军何时可灭,李景隆大言炎炎:旦夕可灭。建文以为能,付之倾国之兵,朱棣闻之,拊掌大笑,他对众将说:“李景隆是我表兄李文忠在九江生的,小名九江,不过是一个富贵少年,很容易对付。”其后又听说国家把五十万军队都交给了李景隆,燕王心里更加有数了,他说:“昔汉高止能将十万,景隆何才,其众适足为吾资也。”其后李景隆的表现果然被朱棣说中,李景隆在山东连战连败,损兵折将达二十万众,而后偷开金川门,更是引狼入室,后面将由详述,这里不多说了。

      李景隆之后是盛庸,李景隆兵败,建文封盛庸为平燕将军,充总兵官。平心而论,盛庸是当时少有的能员,在和北军交锋时,连挫朱棣的锐气,东昌一战,阵斩朱棣手下第一大将张玉,史书上说“是役也,燕精锐丧失几尽,庸军声大振,帝为享庙告捷”而后再战夹河,朱棣又一名将谭渊死于盛庸之手,朱棣自起兵北平以来所遇到的真正的敌手第一个就是盛庸,朱棣就此不敢轻视盛庸,即使后来登基之后还要暂时安抚盛庸,别作后图。

      当时和盛庸齐名的还有平安、顾成、何福、徐辉祖四人,平安是朱元璋的养子,骁勇善战,力举数百斤,朱棣一开始很看不起他,经常说:“平安,竖子耳。往岁从出塞,识我用兵,今当先破之。”等到阵前交锋,平安几乎要了朱棣的老命,如果不是建文的妇人之仁的诏命和朱高煦的拼命营救,朱棣很可能成为平安的槊下之鬼了。平安在讨平北军的战斗中是公认的最为卖力的大将,也是朱棣父子最感恐惧者之一,平安擒薛禄、杀王真,朱棣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几乎都不是平安的对手,平安设计的强弩赶得上诸葛武侯的真传了,箭如飞蝗,把北军射的抬不起头来,燕王的大旗被射的千疮百孔,朱棣让部下拿给留守北平的世子朱高炽看,吓得留守的名将顾成大哭说:“臣自少从军,今老矣,多历战阵,未尝见若此也。”平安善于偷袭,把朱棣的拿手本领也学到了家,搞的朱棣整天心惊肉跳,“燕军益大惧,王昼夜擐甲者数日。”平安骁勇善战,北军畏之如虎,史称“安久驻真定,屡败燕兵,斩骁将数人,燕将莫敢婴其锋。”等到平安后来被朱棣擒获以后,北军上下欢呼道:“吾属自此获安矣”争先恐后的请求杀掉平安,只是朱棣考虑到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暂时没有动手。

      而顾成也不减于平安的本事,最为朱棣看重,真定之战,顾成被俘,朱棣说:“此天所以授我也。”顾成一直辅佐世子留守北平,殚精竭虑,克尽职守,然而顾成老谋深算,他知道朱棣刻薄寡恩,所以“始居北平,多效谋画,然终不肯将兵,赐兵器亦不受”得以在降将中一直保持着功名富贵直到后代不绝。

      江阴侯吴高是开国名将吴良的儿子,吴高镇守辽东,多次侵扰北平,朱棣对他非常挠头,于是采用离间计,建文中计,把吴高贬斥广西,另派杨文镇守辽东,朱棣这才松了一口气。建文在平燕中屡次胡乱指挥,此次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此外,瞿能父子、梅殷、徐辉祖等人的事迹将在后面写到,这里不赘。建文武将气节多不及文臣,除李坚少数人死节之外,多数投降,包括猛将平安、何福、顾成、盛庸等,这同建文不明军律、不张挞伐有关,建文多次表示“勿使朕有杀叔父之名”徒拥虚名,坐失良机,既然燕王这等首恶都要宽恕,那么从者何谓自然明了,因而即使归降也未必就是死罪,故武将望风请降竟成一时之俗。

    • 家园 【温相原创】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四)--燕王大靖难之北平起兵

      建文帝早在建文元年就开始布置处理朱棣的军事行动,他当时委派宋忠总边兵三万屯开平,悉简燕王府护卫壮士以从;又以都督徐凯屯临清,耿??屯山海关,互为犄角。北平原有永清左、右卫,宋忠调其左屯彰德,右屯顺德以备朱棣。然而,最直接对付朱棣的还是北平的三位军事特务头子--张信、张?m、谢贵,张?m、谢贵当时一个是北平布政使,一个是都指挥使,负责北平城的军政事务,而且,他们也做了对朱棣下手的准备,史书上记载:“二人知其必有变,乃部署在城七卫及屯田军士,列九门防守,将执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计谋被张?m的部下李友直告密给朱棣,更为主要的是张信的叛变,让建文的瓮中捉鳖的计划完全落空,反而让朱棣着了先鞭。

      张信是靖难之变中非常关键的一个人物,他自受命监视朱棣以来,一直心惊肉跳,他母亲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具实回答,张母大惊:“不可。汝父每言王气在燕。汝无妄举,灭家族。”在当时,由于道衍、金忠等人的暗中活动和布置,北平城内流传着这样的童谣:“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畿。”给朱棣制造谋反的舆论导向,而张信的母亲无疑也是谣言的听从者之一。张信本来对抓捕燕王的信心就不大,听了母亲的教诲之后,翻然改变,三次到燕王府中告变,把张?m、谢贵以及建文的种种布置都泄漏给朱棣,这样朱棣才决定提前动手,以张玉的主意,攻取北平九门。而这些张?m、谢贵还蒙在鼓中,更不要说宋忠、马宣等人了。

      这时的北平九门都在张谢二人的掌握中,朱棣虽然多次领兵征伐,然则手中目前只有八百人可以作为依靠,可是,朱棣采取了快打慢的手段,利用张谢的麻痹和张信的告密利用宴饮的机会把张谢骗入府中,立刻捕杀,然后命令张玉、朱能攻取九门,张谢虽然控制了九门,然而这些部众其中很多人原来就是朱棣的部下,对朱棣的装疯卖傻抱有一定的同情,再者,张谢被杀,一时群龙无首,张玉就此钻了空子,除彭二等少数人做了顽强的抵抗之外,一天之内,北平九门连丢八个,最后一个,朱棣让部下唐云冒充建文的命令,说是天子已经答应燕王的条件了,北平统一归燕王指挥云云,将士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投降了,与此同时,朱棣还杀了燕王长史朝廷的内应葛诚、卢振等人,消除了内部隐患数日后,朱棣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北平。

      和建文君臣的优柔寡断、吞吞吐吐相比,朱棣政变紧锣密鼓、步伐紧凑且干净利索,北平拿下之后,朱棣立即搬出《皇明祖训》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的条款,宣布“清君侧”靖难。而这时建文君臣还不知如何措手对付这位犯上作乱的叔父,朱棣就已经攻陷通州、收服了房胜,再克蓟州,杀了指挥使马宣,斩断宋忠的左翼。等到宋忠知道消息之后,朱棣已经攻克了居庸关,这就等于把北平外围基本廓清了。

      宋忠是太祖朱元璋亲自简选的将领,朱元璋说他“率直无隐”,忠心是忠心,然而计谋却不是朱棣的对手,他固守怀来,开始散布于将士中间称:“家属并为燕屠灭,盍努力复仇报国恩”,可是这一情报被朱棣侦知,朱棣就将计就计令其家人张故旗帜为前锋,呼父兄子弟相问劳,宋忠的部队立刻被瓦解了,人呼之宋忠欺我,倒戈相向,朱棣一举渡河,杀掉宋忠,山后诸州都归属朱棣,谷王朱?B坐镇宣府,闻听朱棣造反,吓得跑回了南京,把西大门径直向朱棣敞开了。

    • 家园 【温相原创】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变始末(四)--燕王的文臣武将们

      4.燕王大靖难:

      这个主题很大,所以,准备分几个小节一个一个的述说。

      (1)燕王班底

      我们前面介绍了建文的智囊团和核心人物,现在,我们来看看燕王朱棣的班底。首先关注一下这个班底的班长--朱棣。

      朱棣为人智勇有大略,能推诚任人。特别是深得军士之心。虽然长于深宫,然而一旦之国,立刻投入到频繁的军事政治活动中,并且得到了很多方面的锻炼,成为其后靖难的绝大资本。洪武二十三年,同晋王讨北元乃儿不花。晋王怯不敢进,而朱棣倍道趋迤都山,获其全部而还,朱元璋大喜,是后燕王屡帅诸将出征,朱元璋并令燕王节制沿边士马,由是燕王在边镇威名大振。元璋的本意未尝不是想让燕王做朝廷的屏藩,所以晚年几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燕王都是主角,而元璋出于对功臣的忌讳,对于儿子如此的出息更加看好,不断的给他尝试的机会和飞跃的舞台。很快,燕王就成为明王朝首屈一指的名将和皇族中的“首领”。太子朱标死后,燕王蠢蠢欲动,一直不把太孙放在眼里。特别是建文动手削藩之后,朱棣的“不臣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要说也是很有意思,围在燕王朱棣身边的所谓谋主居然一个是和尚,一个是算卦者,都是旧社会江湖上行走的低级阶层代表。从古至今,诸侯左右不乏这样的术士,然而以此成大事者恐怕也只有忽必烈和朱棣了。

      朱棣的和尚是一位明初的风云人物,他的俗名叫姚广孝,佛号道衍。道衍本来是个医生的后代,家里人一直把悬壶济世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是道衍有一次看到路上迎面来了的大和尚非常威风,所以一直就想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和尚,道衍当时所处的年代是元朝末年,和尚道士都很了不得,道衍受了戒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也不适合做和尚,而是做刘秉忠那样的入参庙议的大人物。其时著名的术士袁珙给道衍相面说:“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道衍听完之后就像曹操的感觉一样大喜过望。进入明朝之后,道衍受人推荐到得燕王府中,被野心勃勃的燕王大为看重,二人行踪诡秘,说话经常屏退左右,可见干的也是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一类的事情。建文削藩一起,周王等诸侯被擒,道衍直接就劝说燕王起兵造反,早在道衍最初见到燕王时就说:“异日当赠王一大白帽。”这句话是两层含义,王字上面一个白,也就是皇帝的皇字;古代皇帝有着白帽的习惯。而燕王那时候还只是一个藩王听后不但不恼火反而大喜过望。这时,道衍劝说燕王起兵,朱棣有所顾虑,他问道衍:“民心向彼,奈何?”道衍答道:“臣知天道,何论民心”这一问一答是比较精彩的。朱棣并非真的担心什么民心和民意,他所说的民心其实不过是正统观念,而道衍回答的也并非是什么天理天道,而是运用之手段。这一对功利主义者一拍即合,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动手。

      要说道衍真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可比,历史上说他“道衍练兵后苑中。穴地作重屋,缭以厚垣,密?L翎?S瓶缶,日夜铸军器,畜鹅鸭乱其声”简直是有点子李靖的遗风了。朱棣起兵不久,适大风雨至,檐瓦堕地,朱棣色变。道衍从容的说:“祥也。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堕,将易黄也。”对照近现代史,也只有我们的孙中山先生和朱总司令才能说出这样一番镇定异常的话来。可见其人的能力所在。不过和前代的刘秉忠相比,道衍的度量实在是小了点,这个后面我们再详细说一说。

      道衍在自己得到燕王宠信之后,又把术士袁珙和金忠介绍给朱棣,袁珙和他的儿子袁忠彻都是明前期的著名相士,出入禁中、荣宠当朝。甚至连明仁宗的储位也要给这老先生一言决之。当时的袁珙见到燕王之后,对燕王说:“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把燕王乐得不知所以。

      金忠也是这一流的人物,朱棣算卦之后问起兵之事,金忠告诉燕王:“此象贵不可言。”而后燕王起兵靖难,金忠留守通州,出谋划策已然是谋主之一了。然而,金忠并非一般江湖行走,其人忠义识大体,每承顾问,知无不言,然慎密不泄。不仅如此,在后来保卫明仁宗挫败汉王的斗争中始终坚持说真话,让人感觉他不是佞幸的同类。金忠死后,明成祖一旦用人总是问:“汝似金忠否?”可知朱棣对他的倚重和亲信。

      朱棣身边的道衍和金忠虽说都是江湖中人,可也都是草莽英雄,久经风雨、长历市面,智慧不在庙堂之下,比之齐黄之流可谓胜出多矣。

      朱棣因为是军人出身,况且战争更多的时候是依靠武将,所以,朱棣更加看重他手下的几员大将的态度。朱棣手下的名将虽则没有元璋那样多,但也都可以称得上骁勇异常。他们中间比较有名的是这几位:次子朱高煦、丘福、张玉、朱能、薛禄、李远、谭渊、王真等。主要的就是朱高煦、丘福、张玉、朱能、王真、薛禄这几人,说起来他们之于朱棣犹如傅友德、冯胜、徐达、常遇春之于元璋一般。

      先说朱高煦,这人长七尺余,轻矫善骑射,两腋生有严重的皮肤病,但是那时节人们都很迷信,以为那是龙鳞片片,目之异人。朱高煦很有朱元璋将家的遗传,自负雄武,在南京期间就不为太祖喜欢,朱元璋本人出生行伍,然而夺取天下之后就希望文治,看到这个孙子言动轻佻、凶悍不法就很讨厌他,和朱棣说:“此子异日当为吾家之祸患也。”可是朱棣却非常喜欢他,因为朱棣在行军作战中也确实离不开朱高煦的敏捷的身手,朱高煦喜欢驾驭蒙古骑兵,作战有如风驰电掣,军中大将丘福等人对他特别崇拜。在靖难中,白沟河之战,朱棣差点被南军瞿能所杀,多亏高煦带领精骑数千,直前决战,阵斩瞿能父子;朱棣被徐达的儿子也就是朱棣的大舅子徐辉祖围困时,也是朱高煦披肝沥胆、舍身相救,连朱棣都说:“吾力疲矣,儿当鼓勇再战”朱高煦作战奋勇玩命,其人桀骜不逊,连他的舅舅徐辉祖都知道,他还在京师时,徐辉祖就给建文上表说:此子最为劣,他日必为后患,窃为朝廷忧之。哪知道朱高煦和徐辉祖的小弟弟徐增寿关系最好,还买通了太祖的驸马王宁给他说好话,建文竟然不听徐辉祖的告诫,听任朱高煦盗了徐辉祖的马匹跑回了北平,这也是建文的一个挺重要的失误。当朱高煦回来之后,朱棣非常高兴,立刻引为左右。

      张玉,原来元朝的枢密院都知事,后来投靠于朱棣,其人骁果善画,老谋深算,朱棣甚为亲任,说过“吾倚玉足济大事”的话。后来起兵靖难,张玉在最初的几次关键的战役中厥功甚伟,身兼将相。张玉战死后,朱棣异常悲痛,他对诸将说:“胜负常事,不足计,恨失玉耳。艰难之际,失吾良辅”,后来靖难成功之后追封张玉为河间王,谥为忠武,位在诸人之上,其女嫁给仁宗为后。张玉的三子一侄都是明朝中期的重臣和显赫人物。

      朱能,这是仅次于张玉的第二号名将,死后被追封为东平王,位列勋臣之首,世袭成国公,和明代相始终(最后一代成国公被李自成所杀)。朱棣说过,军中大将张玉善谋,朱能善勇。张玉死后,朱能成为朱棣最主要的军事助手,朱能雄武开豁。善抚士卒、得人死力。朱能虽然是军中大将中最年轻的,可也是最能体会朱棣深意的,关键时刻,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鼓舞士气,朱棣之有天下,朱能有三分之一的功劳,然而,朱能从不以富贵骄人,他死的时候远近知道消息的旧日将校都无不流泪感伤。

      丘福,他这人比起张玉、朱能就差多了,可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丘福比较朴实,有点东汉大将冯异的风度,别人争功时,丘福总是不说话,朱棣这时就会说:丘福的功劳,我最知道。后来朱棣得天下,丘福赏赐最重,议政大事,丘福每每决之,可惜,他因为利欲熏心结好汉王朱高煦,在阴谋废立仁宗的问题上起了很坏的作用,冤杀了不少的人,第一次北征时,丘福作为统帅,轻慢含糊,最终被敌人所杀,成祖大怒,追夺丘福生前的一切荣誉,全家迁往海南“度假”。

      谭渊,此公是个杀人狂,历史说他“骁勇善战,引两石弓,射无不中。然性嗜杀”,每战俘获的战俘按照谭渊的意思都要坑杀,最后连朱棣都看不过眼去,责备他:“如尔言,当尽杀敌。敌可尽乎”然而,这位谭渊确实骁勇,很让南军将领头痛,如果不是因为马匹的问题,谭渊不至于早死,他死后,朱棣很惋惜,追赠他为侯爵,世袭。

      王真,朱棣视作张玉第二,他很有谋略,兼有勇力,每战必前,而且,好出奇谋,几次献策伏兵击败南军,其后被围不屈而死,死前大呼:我义不死敌手。自刎而亡。朱棣特别悲痛,直到即位之后还经常面对其他的靖难功臣说起王真:“奋武如王真,何功不成!不死,功当冠诸将。”追封宁国公。

      其他的诸如李远、柳升等人就在后面给予一定的介绍,此不赘。

      • 家园 回复老兵和何足道的关于王振弄权一事:

        就像老兵怀疑的那样,王振的所谓被太皇太后张氏斥责一事基本是编造出来的,张氏不是孙太后,也不是孝定太后

        ,更不是万贵妃,她们都做不出来的事,她也做不出。

        王振弄权早在宣宗末年就开始了,只是不很明显而已。三杨虽说在明代是一代名相,可是标准定的比较低。起点也不高,所以,他们附和王振或者听任王振所作所为也是正常的。

      • 家园 弱干强支,朝廷岂可得安?

        明祖杀戮功臣,致使庙堂之上,勋旧略尽,自弱其干。藩王领兵,使燕王枭雄之人得加虎狼之辅,甘培强支。弱干强支,朝廷岂可得安?

        燕王辅臣,文多术士,非经国之策;武仅猛将,岂卫公之俦。然燕王终败建文,何也?一谓建文乃守成主而拙于定世,二谓用臣并皆纯儒而不悉权变,虽有安国之将,所用非宜,其固当败。然究其根本,首在明祖弱干强支,次在建文举措非宜,岂顺逆民心可以料之?

        张玉之子张辅,曾经平定安南,后来王振用事,辅喏喏不敢言,死于土门之变。

        丘福是一员勇将,但是不适合作大军统帅,五将军征蒙古,并皆战死,可为佐证。

        燕王手下,勇将虽多,但是却没有方面大将,后来成祖屡次亲征蒙古,当与此有关。

        • 家园 成祖北征亲自出马:

          确如老兵所讲,和朝廷中没有方面的统帅有关。但是,张辅之不敢言除了其为人的谨慎之外,和明朝的制度也有关

          ,连张太后和皇帝都不能制约王振,一个张辅怎么敢呢?

          张辅之外的三杨岂不也是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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